半阙天歌九重夭-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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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震地一声响。
一道紫黑的光柱涌上长空，直直冲破云霄。
“怎么了？”弟子间开始慌乱。
“都退后。”太谒厉声开口。
天光始破，云重万劫。
冥鬼在神器的灵光下四散逃亡，五峰塔顶的佛光受到感召，两相呼应，形成一道天地之障。
我第一次见到，太谒如此厉荏的样子，也看到好些人难受的模样。
“快走。”劈出一条通路。
“大家去天虞山。”闵言补充。
有人问：“为什么？”
他没有接话，像是不太确定。太谒却没有犹疑，说出的话掷地沉声。
“镇魔石断了。”
第75章 劫起（三）（）
前有恶魔，后有冥鬼。天边的紫云柱黑的发亮，内中汹涌，可见一斑。
左殇神色复杂，祁临的眉眼也是紧皱，一会儿旧人再见，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掌门，快看。”
两截的镇魔石，切口犹如虎狼之牙，尖锐荆棘丛生。地下不断有魔灵涌出，盘旋在半空中，黑压压的一片。而先时赶到的天虞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无力抵挡。
穆訾瞪大了眼，目眦尽裂，满地的伤者亡灵，都是他的门中人。此时已顾不得自身的凶险，只见他拔剑冲了上去。
“妖孽，纳命来！”
见状，所有人跟随而上，包括祁临与左殇。
一时间，杀伐之气四起，耳边尽是鬼哭人嚎。不断有弟子倒下，鲜血洒了满地，好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可还是阻挡不住魔灵的涌现。
“左掌门，我们该怎么办？”扶光高呼。
左殇没有应声，只是为我抵挡着恶魔的进攻。一晃神间，云儿不知何时离的有些远，勉力镇定的面容下，冷汗频出。
“云儿，快过来。”
她循声看向我，只是一刹那的晃神，背后一道恶灵袭来。
心被提到嗓子眼。
“小心。”
长剑破空，魔气退散，小元及时带走了云儿，白色的剑刃，闪着流转的神光。
“没事吧。”他将她放下。
“没事。”云儿轻声回。
“跟着我，别乱跑。”
小元再一次冲进危局之中。
镇魔石下翻涌起的恶魔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厉害，我看见扶光的手上开始出现伤口，一道又一道。
“古长老。”
太谒回头。取出一件东西扔给我，是天蚕日光网。顾名思义，是用神界织女所造天蚕日光丝所织成，能够抓捕妖魔，震慑魔灵，寻常妖魔无法冲破。可它毕竟只是一张天网，没有镇魔石的效用，只能暂时锁住被困住的生灵，时间不长，作用有限。
管不了那么多。
“大家退后。”对着身后的方向。
心念诀起，双手结出佛迦，日光网不断长大，从巴掌大小，眨眼间，伸展的铺天盖地。太谒站在对面，控制住天网的另一方，闵言等人会意，尽力将魔灵赶入其中。
封死了地下的出口，日光网鼓鼓囊囊的不断凸出，太谒念了一句佛偈印于其上，很快，金光消散下去，天网凝结在地上。
“好险。还好它们都没能跑出去，不然人间可要糟了大祸了。”扶光长舒一口气。
我摇头：“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天网只能困住他们一时，困不住他们一世。”
太谒接嘴：“能被天网困住的魔灵，都不是最厉害的，镇魔石下最为恶行昭著的，早就已经跑了。”
这句话，我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驱散了魔灵，四周总算安静下来，除了少数几人，众人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其中最为严重的是穆訾，还有一地的天虞弟子。
“掌门。”有人忍着哽咽出声。穆訾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扶起地上的人。
“咝嗯”
“掌门，您还是先去疗伤吧。”
穆訾的伤不轻，鲜血从他的长袖流下，白色的袍子，染得鲜红。
“我没事，先把他们带回去疗伤。”
他咬着牙说。
“大家一起来帮忙吧。”
没有人反驳。
地上的人被一个一个的抬起，师玉红了眼，开始喋喋不休：“天杀的妖魔，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师兄们做错什么了，这么年轻就”
她的声音不大，听到的人却不少，有人下意识的看向崇吾山弟子的方向，像是无意，总觉有心。
“好了师玉，别说了，快来帮忙。”
“为什么不能说啊，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偷走了灵虚印，现在又弄断了镇魔石，我找不到他们，骂几句还不行了。”她显得有些激动。
“小心。”一名弟子没扶稳，差点将伤者摔出去。有人上去帮忙，却被忽然拉开。
“我们没事，有劳关心。”
伸出去的手尴尬滞在空中，那是崇吾山弟子。身旁眼神一动。
萧慕道：“好了，现在救人要紧。快去帮忙吧。”
师玉止声。
“看见了吗？”
太谒突然出现在身后。
“你想说什么？”
“这满地的红痕，可有刺伤你的眼？”
“所以呢？”
“你还是决定和他在一起？”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自古神魔不两立，你说你不是神，可龙铭是。你自幼承教于他，我不相信，你看到这一幕会一点也没有动容。”
“就算是邪魔危害世人，可是他没有。”我辩驳。
“他真的没有吗。你扪心自问。”
“当然。”话没有说出口。
太谒将若须把玩在手中，细细的枝叶，似火烫般灼烧着我的眼。
“一片叶子而已，不能证明什么。”
“是吗。小丫头，原来你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是你对他有偏见。”
“偏见，哼，就算是又如何。难道你敢说，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他。你敢说，灵虚印被盗和镇魔石断在同一天，你一点也不觉得蹊跷吗。”
我在袖下握紧了双拳。
“太谒，我说过了，这些事情与我再没有关系。我在这里，只是想完成对逍霖的允诺，至于你的那些大义道理，我不想知道，你也不要说与我听。”
抬步便走，他在身后将我叫住：“如果我能证明，你还会如此选择吗？”
好些人回过头来，带着疑惑，他的神色不变。
空气有些凝固。
“宗奚，先做事吧。”
“是，师父。”
僵局被打破，众人继续搬运着伤者。萧慕忧忧的望向我，我没有回答，谁也没有。
“大师兄，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你还是去帮景玄他们吧。”
井栾的手顿住，眼神有些受伤。
天边出现一道暗色，隐隐约约，忽然而来。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说，注意到时已经来不及，骤然乌黑的那道利光，穿过了所有明亮，倏忽而来，冲到了宗奚的面前。
“大师兄小心！”
一道纤弱的身影闪过。
“井栾！”
第76章 劫起（四）（）
黑影穿胸而过，萧慕上前立斩成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宗奚，都是愣愣的扶着她倒下的身影。
“师妹！”
“井栾！
一拥而上。井栾像一只落叶般倒在宗奚的怀里，嘴巴半张着，眼眸黯淡。
“师妹！师妹！”
剧烈的摇晃，叫不醒她涣散的神识，萧慕上前输入内力，总让人觉得，于事无补。
生机的黯淡只是一刹那，她胸口的黑暗开始扩散开来，每个人的脸上开始慌乱，无助，好像下一秒，连她也会离开。
“小心。”
我推开了正在救人的萧慕，所有人愤慨的望过来，我没有解释，只是施法止住了涌入她后心的魔气。
“刚才魔气想要侵入萧慕体内，南姑娘只是在救他。”
闵言皱着眉开口。
我封住了她暂存的神识，抬眼望向太谒，他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伸手为她探查。
“是噬魂诀。”
“噬魂诀？那是什么？要怎么救她？”
“是魔界秘法，一旦侵入凡人或仙者的体内，会一点一点的啃食伤者的元灵，最后形神消散，化为烟尘回到施法者手中，锻造成给养，增添功法。”
“好恶毒的手段！”
“刚才从镇魔石下逃走的妖魔中，一定有高阶的恶魔，他们被封印在地下几万年，修为多少受到了损伤。我们刚刚镇压了剩余的邪魔，一时之间疏忽大意，他们出其不意的攻击，自然容易得逞。”
“我要去杀了他们！”
“师玉，你疯了，你知道他们在哪里，你又打得过他们吗？”
“打不过又怎么样，难道看着小师妹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当务之急是先救人，先将井栾抬上山，其他人继续收拾。”
师玉止了声，宗奚抱着人走了。
“前辈，方才你说他们是为了增添功法或是疗伤才攻击宗奚的，是吗？”
我点头，好些人看着祁临的目光不善。
“既然如此，如果他们逃到了人间，或是闯入了各派，那岂不是”
众人一惊。
“糟了。”
“赶快通知各派留守的弟子，加强结界，莫让魔徒闯入仙山。”
“那人间怎么办？”
等着受死还是派人去送死？谁也不敢说。
“掌门。祁临请命，去往人间灭魔。”
“是啊，就让我们去吧。”崇吾众人纷纷应和。师玉神色一动。
“去吧。”
他们毫不犹豫的走了。
大殿之内，乱成一团，受伤的人太多，连药都快要不够。井栾面色晦暗的躺在宗奚怀里，任凭他们怎么救治，也醒不过来。
“姐姐，你们没事吧。”是连素。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连清怎么还会让她乱跑。
“我今日一早到的崇吾山，他们说姐姐和左掌门一起去苍梧了，我就去了山下玩耍。后来看见天虞山的方向出现了黑云柱，我担心姐姐，就跑过来了。”
“真是胡闹，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好。”
她挠挠头：“我也是一时心急，刚才走到山下也未见弟子阻拦，生怕山上出了什么事，就一股脑的跑上来了。”
我叹气：“可有见到祁临？”
“见到了，祁临师兄正带着几位师兄在收伏妖魔，让我快些上山找你们，说是这里安全。”
“井栾。”宗奚焦急的喊着，可是井栾就是无法出声。
“姐姐，井栾这是怎么了？”
“她中了噬魂诀。”连素眨着眼不懂。
“古长老，这噬魂诀该如何解除。”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问这个问题，可太谒始终冷着脸，没有回答。
我走到他的身边，诚恳道：“需要什么代价？”
太谒轻笑：“我以为你不会问。”
噬魂诀是魔族法诀，只有我们三人能解，他既然不肯说，自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那现在我问了，你回答就好。”
他再笑一声。
“你以为这噬魂诀我们能解吗？”
“什么？”
“如果你以佛法侵入魔的元灵，你以为，这是魔所能解的。”
当然不能，只有天神能化解。
“你的意思是，噬魂诀只有魔能解。”
“是，也不是。”
“咱们能不绕弯子，好好说话吗。”我白眼。
“噬魂诀是只有魔能解，可这丫头是人仙，法力也很低微，就算能解除她身上的噬魂诀，可侵入体内的幽暗之气呢，不照样能要了她的命。”
“就不能再以佛法化解吗？”
“你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我转头，眼前一片凄白。不能。
“那该怎么办。”
他不说话。
我气结：“你口口声声天道大义，如今生死攸关，魔徒伤人，你却不肯告知解救之法，这是哪门子的良善。”
“我可从来没说自己良善。”
“”
“丫头，不是我不肯说，而是”
“而是什么。你说出来，成与不成，也不该是你考虑的。”
半晌。
“要想解除她身上的噬魂诀又不伤及根本，只有你可以。”
“为什么？”
“你非神非魔，又修炼有万灵宝链，当年龙铭在上面嵌入舍利之时，就将其中幽暗之气煅化，除了当中浊气。所以以你的混沌灵力注入井栾体内，才能解除她的咒法，也不会再多侵蚀。”
“但是呢？”
他看我一眼，我哼了一声：“要是如此简单，你也不会迟迟不肯说了。”
“但你毕竟不是魔，无法完全解除咒法。只有你与魔灵同时施法，在解除的同时，以万灵宝链的功效，吸收尽所有的幽暗之气。要知道，噬魂诀乃魔界高阶秘法，解除不易，施法者也绝不是一般妖魔所能为。而其中所需的幽暗灵气之盛，也非同一般。舍利净化的效用有限，一着不慎”
会引发万灵宝链的魔灵共生幽起，一旦魔灵超过我往日所吸收的神界之气，转瞬之间，一念成魔。
我挑眉斜视：“你这算是在担心我？”
他反击：“我当年就不该救你。”
没良心的家伙。
“你可要想好，救了她，很可能会搭上你自己。更何况，你要上哪去找能够解除噬魂诀的魔？”
第77章 反戈（一）（）
左殇。脑中下意识的跳跃。
以他的法力，解除噬魂诀足以。
可是，一旦暴露他的身份，后果如何，看方才大家的反应，可见一斑。
“为了救她而舍弃你的情郎，你可愿意？”
感情他在这里等着我。
我不会对井栾见死不救，即便是为了萧慕，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始终是欠了他的，有些东西还不了，就只能用其他的来补偿。
如果我开口，我想左殇一定会答应，可是然后呢，牺牲掉整个崇吾山吗。
我不能这么自私，哪怕太谒自始至终，就是想要这个结果。
“不，还有一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既然终归是要牺牲一个人，不如就让我来。”
他眼皮一跳：“你想干什么？”
“你说了，万灵宝链能够阻止井栾受到幽暗之气的侵害，而我不是魔，所以不能完全解除噬魂诀的作用。”我转过头，正面对视着他：“如果我是呢？”
如果我是魔，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救她了。
太谒的生气来的很突然，咬牙切齿的：“你疯了。”
“我明明很清醒。”
“为了保护他，你宁愿不顾自己。”
我突然来了兴致：“太谒，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魔是我，你可会对其他人一样，毫不犹豫的想要杀我？”
他愣住的模样很好玩。
“我相信即便成了魔，我也不会变成那些臆想的样子。我更加相信，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左殇也不会嫌弃我半分。”
我说的很肯定，犹自内心的自信。太谒忽然有些受伤，看着我的眼里，说不清杂乱。
“无需如此。”他忽然说。
“你还有一个选择。”
我茫然：“谁？”
他看向我的身后。
“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心里一惊。
“她生来就有解除噬魂诀的能力，只是修为有些欠缺，只要你在旁协助，救起人来容易的多。”
“她的父亲是魔界五大魔王之一，噬魂诀的引灵之法本就是他所创，更何况她的灵气有一半来自于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至少会比一般的魔灵好的多。”
“不行。”
“为什么。”
我真的有些生气：“太谒，是不是在你的眼里，只要是魔，就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今天这里的人知道了连素的身份，她可还能活着走出去？”
天虞山的血，终究流的太多了。生与死的冲击，往往会让人不自觉的失去理智。
“先不说她的父亲。我只问你，她的母亲可是早该超度了？”
我哑声。
“她的母亲早就不该留存在世上，你逆天而为，救了她的性命。若是她顺应天命，今天，可会有她的女儿站在这里。”
我不服：“那你告诉我，素离一介凡人，为什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她明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天道本来就不公。”
沉默。太谒忿忿的转过头。
“姐姐，古先生，你们不用争了，我愿意救她。”
“连素，你”
“姐姐你忘了，我可以感应到你的心声。刚才我还特意走的近了些，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知不知道”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也许今天我不能活着走出去，可是我不后悔。古先生说的不错，如果没有娘，就没有我，可若不是姐姐，也就没有活着的娘了。爹娘欠姐姐的，我想，由我来还。姐姐与左掌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我不希望你们放弃。”
“连素”
“姐姐你听我说完。若是姐姐成魔，我相信左掌门不会嫌弃姐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保护你，左掌门甚至崇吾山依旧会与其它四派为敌，今天遇见祁临师兄的时候我就知道，山上的情形绝非一般。
可我不一样，我只有一个人，他们不知道爹娘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再说，我要是跑了，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我跑的可快了呢。”
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
“好了姐姐，不要犹豫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井栾就要撑不住了。”
地上的人儿面如墨色晕染，灰败，濒临死寂。
“古长老，麻烦您告诉我解救的方法。”
大殿之中，井栾静静的躺着，连素努力的镇定心神。放眼望去，木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姐姐，开始吧。”
她闭上眼，口中默念太谒教给她的口诀，黑色的雾气渐渐升起，我看见每一个人惊愕的眼神。
师玉差一点冲上前来，被萧慕一把拉住，连素尽力不去听，不去看，生怕影响了施法的效用。
“这是什么？”有人在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