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天歌九重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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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温暖时，景象再次变幻。我们来到天虞山大殿之中。
庄严的殿阁中弟子齐列两旁，宝相端正的天虞掌门正在为穆訾传封。
这是他正式成为掌门的那一天，可我们却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女孩。
她应该对穆訾非常重要，在这样的日子，她不可能不在的。
祁临道：“前辈，这些应当都是他的记忆所营造出来的梦境，并不是他的真实所在。”
“我知道。”我只是感应不到他到底在哪儿。
我说：“这些梦境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深刻的记忆，让他放不下的，应当就是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你可知她去了哪里？又或者，他们俩是因何事分离的？”
祁临默然，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哑声道：“请前辈跟我来。”
我随着他走出大殿。方走到殿前长梯，眼前须弥幻境又现。
一妖徒手执破魔刀，急速的冲向那位与穆訾五分相似的姑娘。那姑娘嘴角噙着血丝，已然是身受重伤。可她仍旧是紧紧护着身后的穆訾，不想让他再受到一丝伤害。
那妖徒高喊：“既然你们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了。”
厉声划破半空，我仿佛听见白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耳畔忽然响起谁的大喊，撕心裂肺：“姐姐，不要。”
我们看着那位姑娘的身影倒下，正正倒在穆訾的怀中。虚弥的梦境瞬时散去，山林间不断回荡着穆訾的哀嚎声，凄厉哀怨。
那姑娘倒下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背影萧索，青丝寂然。
我独自朝他走去，并没有叫上祁临。
“穆訾。”
他没有应我，仍是独自站在那里。
我走到他的身旁，抬首看向山间青翠，这片郁郁葱葱之景，与数万年前一模一样。
“你姐姐即便舍弃自己也要保护你，保卫天虞山。可你却沉迷于往日不肯回到现实，若是她在天有灵，可会对你失望痛心？
你应当知晓，如今的天虞山早已不如八万年前，若是你再如此消沉，又怎么对得起天虞山，对得起为你而死的姐姐，对得起曾为天虞牺牲的每一个人。”
我的话音刚落，他便猛地睁开眼，死灰沉寂的眼中带着如烈火般的不甘。
果然，他早就看清了此乃幻境，只是沉溺其中，不肯走出来。
世上能够挣脱旧日伤痛与感情的能有几人，便是我自己，也是自始至终徘徊不前。他已然看清这须弥幻境，若是能够自己走出去，可谓前途无量。
“天虞山弟子还在外面等着，你可要继续呆在这里。”
穆訾墨色的眼瞳中带着一丝挣扎，半晌后抬头看向我，声音坚定而沉稳，道：“我要出去。”
再次睁开眼，我与祁临已然回到众人身边。
左殇急切向我走来，神色忧切：“可有受伤？”
我摇头轻声：“没事。”他扶着我站起，紧绷的神情总算是和缓了些。
穆訾慢慢睁开眼，旁边的弟子激动不已，连声道谢。井栾走了过来，拱手问道：“穆掌门，你可知道我师父他们往哪里走了。”
穆訾想了想，回说：“萧慕上仙走在所有人前面，他们应当是往前去了。”
闵言问：“他们有几人？”
“应当是四人，萧慕上仙带着景玄、师玉。相缇好像也跟着他们一起。”
还有最后四人，应当都在前面了。
“前辈，再往前是什么地方？”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祁临的神色早已焕然。
我应声道：“再往前只是一片长着灵香草的草地，至少到我上次来时，尚无异样。可若是再往前走，便是雾山尽头，六界交接之处。我还没有去过那里。”
“走吧，萧慕上仙与我们此行寻找的答案便都在这前面了。”
第20章 幻境（二）（）
整顿过后，众人精神算是好上许多，前行的步伐逐渐加快，我的心中却不知怎的有些慌乱。
好像有一种不明的预感，正猛烈地向我袭来。
进入灵香草地，四周果真平静。没有异兽，也没有流光。我们见到萧慕四人。
他正盘膝坐在地上，青蓝的袍子染上阵阵尘灰，额头间满是虚汗，一道道青筋不断突起。而他眼前的相缇，面色晦暗，没有一丝神智，好似一个垂死的人，仅凭源源不断的灵力，保住性命。
井栾放下心头大石，惊喜的冲上前，“师父，师姐，师兄你们还好吗？”
“师妹，别碰师父，他正在给相缇疗伤。”相互疗伤的景玄二人高声叫喊，气息瞬时不稳起来。
井栾顿住脚步，讪讪道：“她怎么了？”
景玄扶着师玉起身，“她先是被黑乌鸦群咬伤，后来又被困在幻境里，怎么都止不住血，师父没有办法，只能强行将她拉出幻境。”他的声音微沉。想来他们进来的路，必是艰辛。
强行离开幻境，元灵必然受损。相缇本身修为不高，受伤后再受此重创，若不是萧慕这些日子不断用真气吊着她，恐怕相缇早就魂归九天。更何况如此做法，也只能暂时维系她的生命，一旦萧慕真气耗尽，相缇必定七魂难返。
萧慕的脸色开始出现青紫，修为深厚如他，也总有耗尽的一刻。左殇赶在他倒下前接手，算是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闵言上前为萧慕疗伤，可他真气耗损太过严重，若是我们再晚到一会儿，他恐怕就要随相缇共赴黄泉了。
好一会儿他醒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稳住她的元灵，她才能自行凝聚真气。”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咱们一起用元灵咒。”莫须道长进言。
扶光却是摇头，“没用的，诸位皆有受伤或是真气耗损，现在能给她用元灵咒的只有我、莫须长老、祁临，最多算上一个南姑娘。可方才大家也看到了，这流光所铸须弥幻境力量之强大，便是我们合力都无法抵挡。要治这幻境造成的损害谈何容易。更何况，想要稳住她的元灵，必须在瞬间凝聚极为强大的仙灵，如若不然，只是徒劳无功。”
众人默然。
“你们在一旁施元灵咒，我为她施幻灵诀。”正在施法的左殇沉声开口，却听到扶光立时的反驳，“不行。”她的声音尖锐高亢，所有人都是一惊。
我问。“幻灵诀是什么？”
扶光急忙收敛起慌乱的神色，故作平静道：“幻灵诀是用施救者自身的元灵替伤者疗伤，此法虽能快速修复伤者的元灵，但对施救者本身伤害极大，一步不慎，两人很可能会一起殒命。”
我讶然转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开始一点点的流失。
木希告诉我，崇吾掌门乃是个漠视一切，淡看生死的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的执意来的那样坚决，焦急的双眸中担忧滚滚，吞噬一切。
我闭上双眼，凛然划去那分不明的跳动。“无需如此，我可以救她。”
众人将目光投将于我，或是审视，或是怀疑。唯有萧慕，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淡淡道：“你先松手吧。”
“那怎么行，左掌门一松手，相缇就没命了。”秦仲几乎是跳出来反对。
我的眼神未动，只是看着左殇。他同时看向我，眼中带着些许质疑，与满满的不信任。
许久，好像过了八万年那么长。他终是垂下眼，默然起身。
我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下，向地上元神涣散的相缇走去。片刻，终是抬手施法。
世间万物皆是以天地灵气为养分，神魔者尤甚。可我虽生于神界，却并非天神。
哥哥曾说，我是天地灵气自然凝聚而成，而瑶清池是神界灵气最为强盛之地，在汲取了强大的神界灵气之后，我才凝为人形，也因为吸收的神界清灵之气最多，故而看似为神身。
可既然我能因清灵神气化为神身，便也可能在汲取了过多的秽浊魔气后，化身为魔。所以哥哥才想尽办法在万灵宝链上嵌上舍利佛珠，便是怕有一天我会误入魔道。
我能在咒法的帮助下，瞬间凝聚巨大的天地之灵，可召唤的灵力越大，自身所承受的反噬也会同样加重。毕竟此咒法有违天地秩序，扰乱六界安定。
当初哥哥本不愿教我此咒法，因为他不愿意我为任何人而承受伤害。可我觉得，若是我学会了，有一天哥哥遇上危险，我便可以用来救他，甚至是以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也在所不惜。
可等到哥哥形神俱灭之时，我却不在他的身边。
我学会了我最想学会的咒法，却没能救回我最想救回的人。
“诶，你怎么了？”连素脸上的神情不大好，木希悄声的问。
前者一惊，“啊，没怎么，只是觉得，姐姐好像突然很哀伤。”
木希撑着下巴左右看了看，“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感觉到了。”连素说的犹疑，木希不明所以。
“她没事了。”灵光乍现，相缇的脸色立刻变得红润，身上的伤口也已愈合，看上去便如同从未受过伤一般。
秦仲立时上前，扶住她的身子，“相缇，你怎么样了？”
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失措，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我的感觉却不是很好。相缇的元灵虽弱，然这流光幻境是由极强的清灵之气交叠而成。方才为了救她，所召灵力不少，所受反噬不轻。这数万年来，我都以凡人之态生活，陡然间虚耗至此，很是不适。
“姐姐，你怎么样？”连素跑过来扶住我，眼中焦虑真切。我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勉力支撑。
“南凌，你没事吧。”左殇这时也走了过来，略显关切。
我强自轻声，“小伤而已，不劳左掌门过问。”
他闻言止步，神色不明。
第21章 重现（一）（）
“姐姐，你还撑的住吗，不如我们休息一下。”耳边轻声唤过，带着十分的担忧。我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放心。”
可这笑在她看来却很是苦涩，说不出的哀伤。
众人走过灵香草地，扑面而来的清灵之感使人瞬间一振。按理说此乃六界灵气汇集之处，可此时，我却只感到了神界清灵。
“你们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循着往前投去目光。
漫天的七彩流光循回往复，纵横穿梭于天地间。与纯白雾障胶着在一起，仿若苍茫云府，绚烂幽然。
我想起当年的瑶清池，想起那场灾劫的开端。
“这流光应该比之前的更加厉害，大家千万小心。”闵言的声音肃然，众人不自觉的摆正了神色。
可此处的流光，却没有如之前那样攻击我们，只是自顾自的来回萦绕，仿若根本没有感觉到我们的存在。
站在此处，心中空明畅然。可脑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纷杂不堪。
“哥哥，你看那流光，好美啊。”
哥哥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宠溺的说道：“小丫头，就知道美不美的。要知道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却往往蕴藏着更大的灾祸。”
当时哥哥说这话时，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七彩流光摇曳生姿，如梦如幻。
直至后来，与哥哥决裂，入主清凌圣境，再到神界湮灭，哥哥身死，我才明白他当初那番话的含义。
胸口忽的一痛，身子往下坠去，幸好连素及时扶住我。“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的声音轻哑，好像没有一丝力气。
她仍是坚持，“可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本想说些什么，余光掠过一个靠近的身影，霎时冷了下来。他的脚步一顿，一旁的扶光却突然上前：“南姑娘，不如让我替你疗伤。”
我摇头，“只是小碍，多谢仙子好意。”她没有再坚持。
众人相互搀扶着，向那七彩流光走去。离的近了也不会觉得刺眼，倒是比之前的流光要柔和的多。
却也是走近后才发现，那七彩流光并非漫无目的地四处流窜，而是好像环绕在什么东西周围。“这流光好像是在保护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此处灵气极盛，若是由这里面的东西幻化出来的，那必定是个了不得的神器。”秦安激动着说。
进得流光群里面，如入无人之境。而在那流光群的中央，有一方闪着金光的法印。
众人眼神发亮，我却犹如在极北凛冬，被人浇上了一盆冰凉的雪水，彻骨生凉。
为什么，它会再次出现，难道牺牲的六界神佛还不够多吗。
八万年三千年前，我与哥哥相识，起先我以为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的出生只是个偶然，和那些花草妖灵并无二致。哥哥教我修心修佛，教我辨识人间险恶，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一直下去。
可是后来出现了那七彩玄光。初时我觉得它迤逦梦幻，之后才知道，它的出现伴随着灵虚印的降世。
灵虚印乃上古灵虚上神的法器，后来灵虚上神为护六界而死，灵虚印便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每当惊世灾劫降临，灵虚印便会随之出世，且必有一位神界尊者能够解除封印，释放灵力。
神界将每一位能为灵虚印解开封印的上神尊为天尊，在神界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设清凌圣境以为道场，以感念他们为神界、为六界牺牲自身的大善之行。
自灵虚上神之始，每一位天尊都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这灵虚印拥有天地间至强的清灵神力，可正因如此，也使得每一位吸收灵力的上神，最终神形裂散而亡。
当年，灵虚印浮现神界，天帝下令让每一位上神前来尝试取下。可即便是九重天上年岁最长的上神，也不能够将它撼动分毫。
后来哥哥带我前去，那灵虚印竟然自己来到我的面前。自此，我被封为南凌天尊，取自护南天，佑凌霄之意。
到那时我才知道，哥哥早就知道我的来历，他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入主清凌圣境，所以才给我取名清儿。之前说的一切都只是谎言，对我所有的好，也只是为了将来的牺牲。
我曾经觉得，如果这灵虚印不曾出现在神界，我和哥哥是不是可以一直那样生活下去，哪怕是虚情假意，可是永远的虚情假意便和真的没有区别。
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痴了，如果灵虚印不曾出现，恐怕我也根本不会来到这世上。
只是后来，哥哥不知怎的，竟能将那封印解开，却使得众神一同应道身死。
所以，这是命运在给我机会，来弥补一切吗。
“好美的法器啊，师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萧慕摇头，也是疑惑。“为师从未见过。”
闵言也只是摇头。他二人已是当今仙界年岁最长的上仙，若是他们都不知道，仙界之中恐怕不会有人知道。
“灵虚印。”左殇不可置信的开口，眸中五味纷杂。
相缇问，“左掌门，什么是灵虚印啊？”
闵言惊叹道：“灵虚印乃是神界无上至宝，拥有天地间最为强大的清灵。”
闻言众仙的眼光更是灼灼，恨不得立即将它纳入囊中。“既是如此，我们就把它带回去，各派一同参详。”
“可它既现于此，我们贸然将它拿走，会不会”莫须捋着长须思忖，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相缇仍是激动，“可如果不把它拿走，万一被妖魔发现了，岂非酿成大祸？”
秦仲应和，“相缇说的有理，我们不能任它留在此处。”
多相争执，许久都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闵言开口，“既是如此，就先将它带回太华山，各派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左殇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得到闵言与萧慕的首肯，众人跃跃欲试。相缇率先上前，“我来。”
萧慕惊呼，“相缇，不可鲁莽。”他的话音未落，相缇已被灵虚印的神障震开，摔落在地上。
此时扶光也站了出来，“我来试试。”
可结果还是一样。她已是仙界除了闵言、萧慕外，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
闵言与那法障相抗了片刻，终是无从着手。众人皆看向左殇。
可他只是摇头，并未上前半步。
第22章 重现（二）（）
“左掌门，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勉力一试。”闵言正色上前，端在腰间的右手很是庄重。周遭应和之声不断，可左殇仍是断然否决。
窃窃的私语伴随着交织的目光，众人心有微辞。
气氛尴尬间，木希随笑着说道：“连素，你还没试呢，你先去啊。”他的眼神跳动，语气随意。连闵言扶光都接近不了的神器，她是如何能撼动的了。
“不行！”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凌厉的面色，让扶着我的一双手有些颤抖。
“姐姐，我不过是去试一试，不会有事的。”
她不明白。莫说灵虚印，她哪怕触碰到那结界，难说性命可保。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无法在这些人面前解释。
木希面生疑惑，连素却松开我的手，抬步向结界走去。
我想要阻止，却实在迈不出步子。情急之下倾身，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了出去。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我想要奋力挣脱，可始终没有挣脱开来。
此时的连素已经走到结界跟前，我心急如焚，再也没有心思与左殇纠缠。
她的一只手向前伸去，带着些许试探与戚戚。就在她与法障两尺之遥时，巍然不动的灵虚印陡然间金光大盛。法障中横生起两道流光，直直冲向她的方向，犹如两柄锋利的宝剑，剑气迫人。
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却知是来不及。
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可没有想到的是，流光射向她的一刹那，她胸前的白玉宕然发光，造出一方幽蓝屏障，将她堪堪隔离开来。
流光触碰到白玉蓝障的一刹那，由尖锐变得柔和，最后交融在一起，化成一片。
我松了一口气，身旁诸仙却是讶异不已。木希急声道：“你没事吧。”
连素有些受惊，结结巴巴的摆手，“没没事，还还好有它保护我。”
白玉的光亮褪去，露出本来的面貌。那是半块的安魂石，内里隐约有几缕盈蓝的流动，清白交织，犹如夜空繁星。连素小心的抚摸着，好像很是珍惜。
我的整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