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天歌九重夭-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慕有些激动的上前行礼,长笃扶着他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们坐在花塘旁的石桌前,相视无言。长笃看着塘中的莫桑许久,眼神悠远,长声漠漠。
“很久以前,老夫也记不起是多久了。”那是近万年前,也就是仙界传言他失踪的那一年。
“初来南疆之地,很受此处好客的风俗所引。那时这里正巧举办一年一度的蛊毒大会,我便是在那里认识了莫兰。”他的声音一顿,看向莫桑花的眼神回忆淙淙。
“她总是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对我这个外乡人很是照顾。久而久之,我发觉自己对她,多了些不明的情愫。”可那时的他以为,身为太华山掌门,本该以身作则,怎可与女子过多牵扯,扰了道中清修。
“自那以后我开始时时回避,她发觉之后质问于我,我却断然否决了对她的情意。”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眼中的悔意何止万千。
“后来她一气之下嫁与他人,终日郁郁寡欢。被她的丈夫发现,终是将她抛弃。”
他想要帮她,却不知该做什么。
我们看着长笃的手兀自的攥紧,苍老的声音愧悔难当,“没过多久,她便含恨而终。”
所以他执着于此,再也不回太华山。
“我只是在想,若是那时我没有那般决绝,她是否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修道者摒弃七情六欲,善化众人,我却独独害了她,我错在何处,这道我是哪里修错了。”
他的质问来的这样凛冽,一字一句的捶打在我的心上。
就像当年的我,发了疯的质问哥哥一样。
强自按下胸中汹涌,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前辈,修道最忌执妄,你非要让自己远离她,何尝不是一种妄执。”他的目光陡然顿住。
“当年逍霖前辈与沐昭仙子相识相知,这是缘,他们随缘而行,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无比快乐的时光。后来逍霖执着于修道,舍弃了沐昭,你可知直到沐昭身死的那一天,他有多么后悔。
所谓修道,既是随缘而行。你与莫兰姑娘相逢,这是你们的缘,你执意舍弃上天赐予的缘分,又怎能善自超脱。放不下,是你的劫,拿不起,才是你的错。”
太过执念于一种方式,不论是修道还是做人,总会不自觉地走入一种误区。往往以为最正确的选择,到头来,却成了错失的起源。
逍霖如是,长笃如是。
塘中的莫桑尽放曼妙,颓败的瞬间,仿若重生。我看着长笃的眼神,从迷惘到纷杂,最后变成平静。
他颔首的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逍霖。
千回百转,尽逝了一切。
“弟子参见掌门。”师玉二人终于见到传闻中的掌门,满心欢喜,激动地上蹿下跳。长笃上仙心境平和,就连笑声也不再沉重。
第二日,矮山上的屋子大门紧闭,唯有一封留给萧慕的长信。不知信中说了什么,对于长笃的离去,萧慕很是释然。
“师父,你和掌门谈了些什么呀,谈了那么久。”师玉歪着脖子问。昨日分离时,长笃拉着萧慕说了好些话。
“师父说他不会再回去了,让我和师兄好好打理太华山,莫让本派凋零。还有”萧慕的声音顿住,转而看向我,嘴角微微勾起,青衣罗盏,如沐春风。
我有些踌躇,端起茶盏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什么?和我有关吗?”
师玉一脸坏笑的凑到萧慕旁边,压低了声音问:“师父,掌门是不是让你早点把师娘娶回家啊?”
满杯的水呛在我的喉咙里,脸上胀的通红。萧慕忙给我顺气,无奈的看了师玉一眼。
他的这俩徒弟,还真是随了他以前的性子。
夜色当空,我坐在船头的木栏上,仰望着空中的半阙弯月。今日月色无光,星星倒是比往常多上几颗。
身旁突然有了温度,我回过头,看见萧慕温润的脸。
“你很喜欢月亮。”他的声音和暖,比往常更要暖上几分。我木愣愣的回话,“只是有时喜欢看着月亮发呆。”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这月色吸引我,还是夜色吸引我。
他坐到我的身边,随我一起眺望那深邃的夜空。我看到黯淡的星星划过一丝光彩,隐隐生光。
“师玉猜的没错。”轻声传入耳腹,我回神侧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萧慕拉过我的手,令我有些猝不及防。他的眸光熠熠,掌心的温度更是灼灼,“师父说,我比他幸运。让我千万不要像他一样,失去了,才悔恨终生。”
第29章 太华(三)()
仙船徐行几日,安安稳稳的到了太华山。我站在船头眺望,俯视满山沧凛,流云如水潺潺。井栾早早的候在山门,一身素衣道袍,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师父,师兄师姐你们回来了。”她的喜色盈盈,看向我的眼光,比上一次要缓和的多。
“南姑娘。”我颔首。
萧慕仍是领着我往昇月殿去,师玉与景玄的声音咿咿呀呀的从背后传来,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萧慕。”我的声音不大,他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怎么了?”
“我不过是暂住于此,还是住客房来的好。”上一次是因为我元气大伤,情急之下才入得昇月殿。如今不过是个客居,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礼数。
萧慕的眼神闪过一丝暗色,走近一步叹声道:“这是我的地方,你想住就住,不用顾及太多。”
我哑然,没有再坚持。
我住的屋子与萧慕相邻,不过两三个转角,便能看见对方的廊檐。师玉殷勤地给我送来了好些东西,就差将我供在香炉上早晚三炷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听说明日就要选举新任太华掌门,你应当很忙才是。”我手中捻着一枚黑棋,轻轻的落在案上。
自我来到昇月殿,萧慕每日定是要来陪上我几个时辰,衣食饮酌,事无巨细,可算是操碎了心。今日偶然听师玉说起,山中就要举行新任掌门选举大典,萧慕竟然还能如此悠闲,倒是让我讶异不已。
他两指间的白棋来回转动,听着我的话随意一笑,“师兄天资卓越,道法高深,太华上下谁能匹敌。所以要我说,这新任掌门的人选,自然就是师兄了,还选什么选。那帮长老啊,就是喜欢走场面。”
眉眼不自觉的一挑,我问道:“那你呢?”
如今太华上下,若是谁能与闵言一较高下,便只有萧慕他本人了。
他抬头看着我,笑声愈发清朗。“你的意思是,我当掌门?”
我也笑起来,好像这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笑话。
“我要是当了掌门啊,这太华山估计就”他撇撇嘴,执着棋子的手随意的晃动。
‘吧嗒’一声,白子从他指缝间滑落,堪堪落在棋盘上。我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笑脸盈盈。“落子无悔。”
萧慕的手尴尬的伸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叹气,“输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收回掩住那颗白棋的手。
电光火石间,他方才木然的手臂打了个转儿,将我的手握入掌中。他的手心紧贴在我的手背上,带着夏日般的温暖。
“落子无悔。”他说。
窗外月色迢迢,映洒在我与他的身上,一道又一道。两只相执的手紧紧相握,那时的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以后,你可想好了?”他轻轻的放开手,带着几丝流恋与不舍,我有些踌躇,答话的声音也不见得多么平静。
“我想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虽说活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没有看过每一处地方。这几年我愈发觉得,人间有好多我还没有见过,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趁着还有时间,去领略一番也好。”
说到最后,不自觉的停顿。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又或者说,心底是在下意识的暗示着什么。
萧慕倒是没有在意,只是问:“那我与你同去,可好?”
我看着他略带期盼的眼神,有些疑惑,却又有些温暖。“你作为太华仙尊,怎可轻言离开,莫要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以为他只是玩笑,可萧慕却是认真,“只要你愿意,不论是人间山河,还是六界美景,我都陪你去看。”
哥哥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日是我一千岁的生辰,就像凡间小孩子满十岁一样,哥哥第一次带我下界玩耍。
第一次去到人间,我被乱花迷了眼,看见什么都是新奇,拿起什么就不肯放下。
哥哥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记得我说:“我想去看地尽天涯,桑田沧海。”
哥哥说好,他一定陪我去看。
可是直到他死,我也没能看见天之尽头,海之边缘。
“明日师兄登任掌门,我肩上的担子便会轻上许多,在太华山呆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出去看看,这人世间到底有多大的变化。”他的神色平静,我终于相信,萧慕是认真的。
拨开两扇沉重的沉木门,任日光照尽我的房间,带来阵阵和熙之感。
萧慕今早没有来陪我用早膳,想来是选任大典正在召开。
我披上外衫走出房门,看着阶下极好的紫鸢。
说来也奇怪,萧慕虽然随性不羁,可素来也不爱红粉柳绿。而这紫鸢的色泽极为妖冶,一点也不像是他会喜欢的花色。
听师玉说,自她与景玄拜入师门,昇月殿中就种着不少的紫鸢,刚开始时只有一两盏,到了最后,整片院子里,都被萧慕种满了紫鸢花。
他们说,这紫鸢是为一个人而种,一个对萧慕很重要的人。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朵妖冶的奇花。
我只种过若须,那是一种只生长在神界的仙草。哥哥说,这世间上,有三件东西可以收敛元灵之力。一是灵虚印,它聚集的是神界之灵。二是万灵宝链,寻常来说,其上凝集的都是妖魔的幽暗之气。最后一个,就是这若须草,毫不起眼的若须草。
我曾觉得,一株小小的仙草能够凝集多大的力量,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园中寒意渐起,周身有些生凉。我将外衫拢了拢,也遮挡不住这漫天的寒意。紫鸢随风轻摇,盈白的心蕊烂漫夭夭,我看着它的色彩,好像是一个人在炫耀。
凉意四起的瞬间,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映入眼帘。我看见一袭月白的袍子披在我的肩上,遮住了一切的寒冷。
“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当心着凉。”耳边的气息温热,带着一丝责备,与九分的忧心。我转过身来看着他,方才的烦恼自在消逝,好像从未生出一般。
第30章 太华(四)()
“你怎么来了,事情定下来了吗?”我轻声的问,萧慕却没有答。他走上前为我将外袍系好,动作轻柔缓慢。
眼前温风如玉的面容离我只有几寸,近的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低着头避开他的注视,他身上的青衫素袍迎风而动。
余光略过他嘴角的弧度,我的两颊有些赧然,萧慕总算将衣绳系好,却没有退开。
“十日之后,师兄继任掌门,我便与你一同下山。你是想先去看山,还是看海。”他的双手抚上我的双臂,目光笃定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见他身后灿然的朝阳,将他满头的青丝都染成了金色。
今日萧慕的心情特别好,拉着我将太华山上上下下逛了个遍。每到一处,他都能想起许多早年的旧事,我觉得他对太华的感情,何止深厚二字了得。
弟子传讯,他被长老阁唤去议事,我一个人走在昇月殿外,碰到了许久不见的闵言。
“上仙怎么会在此?”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按理说,我才是外人。
闵言仍是一副板正的脸,端着手施施然走来,言简意赅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是特意来找南姑娘的。”
我挑眉讶然,我与他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
“听师弟说,他要陪姑娘一同云游四海。”闵言的声音刻板刚正,正如他横在石桌上的手,规矩方圆,一丝不苟。
我点头,“昨日萧慕确实和我说过此事。”
他敛眉沉思半晌,再抬眼的瞬间,话音却是一转,“南姑娘可知昨日之事?”
昨日?
我的疑惑昭然,闵言的眼神明显一顿,“南姑娘可是真心与师弟在一起的?”我以为他会解释,却不知他会如此直白。
其实在我的心里,我也不知道对萧慕的感觉是不是真心。他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会面色生红。可若说是喜欢,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若说只是朋友,总归不同。
面前的闵言虎视眈眈,我的神情开始有些不自然,只得回道:“萧慕是我身边最重要的朋友。”他的眼神颇带审视,可这句话确是发自肺腑。
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不过那么几个人。哥哥已经不在了,逍霖仙尊也消逝于苍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如今与我相关的,也只剩萧慕一人了。
“我今日来,只是想知道姑娘的心意,师弟他对你的真心,我自始至终看在眼里。所以我希望,南姑娘既然给了他希望,就不要让他失望的好。”他的眼光略过庭前的紫鸢,只是一刹那。
我听着他的诚恳,好像一位长辈的叮嘱与请求,回想这些年他们师兄弟并肩走过的路,终于明白,何为长兄如父。
日渐西沉,满园的紫鸢仍是自顾自的开着,开的那样娇艳,那样妖娆,我想象着师玉说的那位女子,一时间忘记了答话。闵言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皮微敛,没有再追问。
我在院中坐了很久,直到夕阳已去,明月高悬。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紫鸢丛中,脑中的记忆与思虑交织汹涌。
回想过往的种种,我的所心所念,自始至终不过是平静二字。
就像当年在瑶清池一样。
瑶清池是神界重地,寻常神仙不得随意出入,平日里也只有我守在其中。对着一汪清灵神泉,与一脉光秃秃的石山,日子过得是既孤寂又清冷。
后来哥哥来了。他是护卫神界的将军,拥有出入自如的权利,他像亲哥哥一样的教导我,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安稳平凡的三千年。
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三千年。
那时王母正在与龙腾将军议亲,想要将三女儿瑶苎嫁与哥哥。龙腾将军应了,他是哥哥的父亲。
还记得我满心欢喜的偷跑出瑶清池,将视若珍宝的若须送给哥哥,当作定亲的贺礼。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神界的天光黯淡下来,好像,被一顶巨大的乌云遮住,压得人透不过气。
哥哥一把将我手中的若须挥落在地,我看见那洁白的花蕊,一层一层的染上尘灰。
他的力道很重,我的手背生疼。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的双眼中满是怒火。
瑶苎与几位帝姬正巧走来,见到这一幕,置疑着连声询问。
几番探问之下,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几位帝姬为着瑶苎,将我很是奚落了一番。毕竟,我只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神。
以往对我宠溺万分的哥哥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本以为,哥哥娶了亲,我就会再多一个家人,瑶清池也会更加热闹。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瑶苎是天帝的女儿,哥哥是神界大将军的儿子,他们俩,是与生俱来的登对。
也是在那一天我才发现,我与哥哥的距离,远比我想象的要遥远。
他们的高高在上,越发显得我的卑微,就像地上的尘土,没有人屑于一顾。
哥哥带着瑶苎走了,带着满眼的鄙夷与厌恶。徒留我一人,与满地的若须草。
擅离职守,我被施了刑责。好些天都下不了地。哥哥没有来看我,只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小神仙,偷偷的在我门前放了药水。
不久后,哥哥与瑶苎的喜讯被公布,所有人都在道喜庆贺,我的处境却愈发的不好。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是瑶清池的守护小仙,对龙铭将军纠缠不休,妄图一步登天。
那段日子,我听过了这辈子最难听的闲言碎语,见到了神心的险恶。
有人特意来告诉我说,哥哥与瑶苎恩爱甚笃,瑶苎腹中的孩子很快便会出世。
我将来人一把赶出了瑶清池,也不去管会不会因此受到责罚。
突然有一天,重新栽种了很久的若须活了过来,我激动的绕着它们直蹦跶。然后我见到了哥哥。
他还是那样的伟岸,入鬓的剑眉带着锋利的刀光。他没有多余的话,眼中纷杂着什么情绪,我看不清楚。
他让我跟他走,我毫不犹豫的去了。
然后见到了灵虚印,也见证了命运的开端。
第31章 再见(一)()
“前辈,你的脸色不大好,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吗?”师玉殷声切切的望着我,引得萧慕的目光也向我投将而来。
我抬手抚上脸颊,笑得有些不自然,“估计是吧。”
昨夜卷土而来的噩梦一次次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出那无尽的黑暗。
萧慕走到我的身边,眉宇间不甚舒展,“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确是没有休息好,不打紧的。”
“那前辈这两日可要好生休息了。后日便是掌门继任大典,到时候各派同道都要过来观礼的。”景玄不知何时从萧慕的身后冒出来,吓了我一跳。师玉立时冲了过来,将景玄与我们拉开了几丈远
山上开始陆陆续续的接待提前到来的仙界同道。如今闵言作为候任掌门,除五大仙派的掌门人需要亲自接待外,其余的都交与底下弟子处理。
掌门首徒宗奚下山历练未归,论资排辈,这迎来送往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师玉与景玄的身上。我站在昇月殿向下眺望,看着两人上蹿下跳的折腾,隔得这样远,好像也能听见师玉的抱怨声。
正是敛眉的瞬间,两道熟悉的身影从余光间划过,我收回将将要离去的脚步,颇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两人。
为首的男子仍是一副白衣广袖的模样,头上换了一柄杏黄的檀木簪,眉宇间仍是淡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