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娘子-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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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司珍哪里有不答应的?
虽然,她知道这也许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或许她这辈子也等不到这一天。
可是,她还是十分欣慰地,连连点头。
苏暖松开拥着贺司珍的手,转身,打开了提来的包袱,快速打开。
“师傅,你试试!”
她高高地提了一件袍子,很是精巧,上好的绸面闪着暗光。
贺司珍还来不及说话,苏暖已经给她披上了,又扶了她起来,仔细地端详:“师傅,腰身大了点,我拿回去改改。”
苏暖抽了一下鼻子。
师傅瘦了许多,原本纤秾合度的身材,现在干瘪了下去,她眨了眨眼,收回了眼中的泪意。
贺司珍开心,摸了摸领口,说:“很漂亮呢?不用改,这天马上要冷下来,我里头多套两件衣服,就刚刚好了。这花了不少时间吧?我说你这孩子,不用。师傅有衣服穿。”
她微微笑着,身子笔挺,竟然有了几分当年的神采。
那个意气风发,极其爱美的贺司珍。
苏暖低了头,拿过包袱,寻找贺司珍的箱子:这是换洗的,下次,我给师傅做一双鞋子。师傅,你的鞋垫子给我一双,我给您做双鞋子。”
贺司珍拉过她的手,到一旁坐下,说:“不用。我这好着呢,你也别老惦记着我。听话,这里不错。”
苏暖轻轻地把头靠在贺司珍的肩膀上,不说话。
“师傅,你不能自己做鞋子,真的。您就好好儿地,该吃,吃,该睡,睡。”
苏暖喃喃地,贺司珍是有疯病的,不然这么可能一人占了一间房。
不过,她并不主动招惹人,也很安静。
所以,要想清静,贺司珍还得继续扮演她的疯子形象。
不过,可以做一个爱干净的疯子。
苏暖再三要求,要贺司珍干干净净地。
183话很犀利()
“谁说疯子不能干净了?师傅,你放心。”
苏暖求了郑卓信,贿赂了那个林姑姑,每天专门派了小宫女给贺司珍梳洗,务必要整洁干净。
见那林姑姑拿着银票的样子,她放心了。
“这是我的远房姑姑,望多加照拂。”
原先那个李婆子,不知何故,听说被发落到浣衣局去了。
苏暖心痛那些银子打水漂的同时,见到这个林姑姑,又开心起来。
这人是郑卓信一个手下的表亲。
苏暖与林姑姑如此说。
一旁的郑卓信两眼望天,抿紧了嘴。
苏暖不管,只是掏出了几张银票,不由分说塞到林姑姑手里。
林姑姑笑得灿烂,明明对着苏暖却是看着郑卓信说:“放心,老奴定当伺候好了。”
“只是,这银子,”林姑姑作势要塞回。
苏暖自是不让,于是两人又推让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如今看来,还算不错,这个林姑姑没有食言。
“师傅,你的箱子怎的不上锁?”
苏暖边说边打开贺司珍的箱笼,目光黯了一黯。
不大的樟木箱子里空得很,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她上次见过,再次见了,还是不免难过。
她利索地把包袱里的衣物轻轻放了进去。一边想着,回去抓紧去买几身,最好那四季的,都置办起来,备齐了。这马上要入冬了,厚的袄子立时就能用上。
她默默地盘算着。
眼看时辰不早,她正要告辞离开,转头却见贺司珍呆呆地望着窗外,那里是高高的一道宫墙,再过去是司宝司所在的明光殿。
她默默走过去,并排站定,也往那边望去。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都尽力避免去谈论这个话题。
这几日,司宝司已是一片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经不住拷打昏死过去。
自从贺司珍知道自己被昔日弟子亲口供诉,自己与这起案子有关后,她就一声不吭,也不说话。
后再没有问起有关司宝司的事情,苏暖也自动不提,两人都避开了这个话题。
默立了一会,贺司珍转头说:“快些回吧。你不是明早还要忙么?你一个大姑娘,在外小心一点。这外面的人甚是复杂,你一人,在外面跑。。。。。。”
她担忧地瞧着苏暖。
苏暖自己开铺子的事情,她已经知晓。
她先前表示不想出去,怕拖累苏暖。
苏暖无奈,坦白了她自己开铺子的事情,说:“师傅,您一定得出去,这外面的东西可杂了,没有您把关,我这心里不踏实呢。”
贺司珍的眼里泛起希望,望着她,缓缓点头。
此番见贺司珍担心,笑着嚷道:“好啦!放心啦,没事的。我会小心的。”
贺司珍无奈地:“你呀,还是那般心大。”
苏暖一笑,见真的不早了,告别了贺司珍,出了金明所,却是闻得郑卓信巳先走了。她忙匆匆也出了宫。
。。。。。。
苏暖刚要进角门,就见一骑白马从巷口急驰过来,到了门口利落地翻身下马,正是郑卓信。
苏暖等在角门处,见郑卓信大步过来,忙闪出来,低声叫了句:“四哥!”
郑卓信瞥了苏暖一眼,脚下并未停顿,颌首,径直向门内走去。
苏暖瞧了瞧身后,四下无人,紧走两步,跟了过去。
前头郑卓信一身酱紫侍卫服,脚步匆匆,宽阔的肩上的云银线光彩灿烂,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地,是平银绣。
苏暖暗自打量着,心下知道:郑卓信如今深得皇帝梁弘的信任。隆祥一案已经是颇得圣心,只等司宝司的案子一经察实,郑卓信在皇帝面前的位子将会再度提升吧?
那日皇帝突然降临,苏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见梁弘用异常温和的声调与郑卓信说话。
这是皇帝与臣子说话的样子么?苏暖不知道,她只知道,先帝每次与皇后张嫣说话都是很严肃的,一板一眼,很有礼节。
至于与臣子是怎么说话的?她虽不曾见过,但是也绝不是这般和气的?
又想到,那日郑卓信一出现,金明所那几个侍卫那一脸的巴结样,原先的公事公办的浆糊脸立马变成了大大的笑脸。
还有那个林姑姑,捏着苏暖给的银票子一幅想收又不敢收的样子。
苏暖又紧跑两步:“四哥,你等一下!”
郑卓信未转身,:“跟着我作甚?有事么?”
苏暖一窒:这家伙,这不明摆着的么?不然人家这巴巴地从角门一路跟了过来。
不过,她无所谓,在郑卓信面前,脸皮就得厚,他的话千万不要去计较,不然,能噎死人。
她一路跟着又进了清风院。
。。。。。。
从清风院出来,苏暖低着脑袋,心情有些低落。
郑卓信虽未明说,但她知道司宝司这次大伤元气。
自女史以上全都被牵连进去,个个受尽拷打。这么多天,有几个估计都残了,慎刑司的那些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她也终于明白了郑卓信对慎刑司的做法并没异议,对付他们这些宫中女子,他们自有一套。
这其中不乏有冤屈的,听说,有好些人,因为抵不过酷刑,为了少受点折磨,就胡乱指认,一时,上下攀咬,牵连甚广,竟是要把整个司宝司的人员都牵进去的意思。
郑卓信说了:若不是他插手,恐怕司宝司里连洒扫的人都有嫌疑。
。。。。。。
她叹了一口气,从隆祥案子到司宝司,让她再一次地感到了人命的微贱,弹指之间,那些人就轻率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她们都是小人物,那些宫女的生死有谁会去真正关心?就像前世的自己,就那样消失了,谁来替她求公道?
郑卓信对她说:“收起你那好奇心。你什么也不知晓,瞎打听作什么?难不成,是贺素贞让你打听的?她可真是菩萨心肠,人家都那样害她,她竟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告诉你,如今这个案子,我也不知道它最后会怎样,我这里都焦头烂额,你可别给我再添麻烦。”
苏暖苦笑一下,是呵,他这肯定也是累得不行,没见他侍卫服都不换,看来是又要准备出去。
郑卓信说的话,很犀利,也很现实,她无可辩驳。
其实,她想说的是,司宝司里也不尽都是坏人,更多的是像她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宫女,好端端地当着差事,就祸从天降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梨落苑,却见小郑氏一人独坐在窗边默默垂泪。
184不祥之人()
“娘!”
她一惊,这是怎的了?霎时忘了自己的事,笑着上前,故意一把扑到她肩上:“想什么呢?”
小郑氏转过脸来,挤出一丝笑意:“回来了?饿不饿?有红枣汤,娘去给你端来。”
说着起身,别过脸,匆匆走了。
苏暖这才抬眼看向雯星:“娘怎么了?”
雯星下意识地偷眼望了一眼门外,犹豫了一瞬,有点为难。
“快说!”
苏暖紧盯着她,催促。
雯星在苏暖的逼视下,只得小声说了起来。
原是今儿一早小郑氏去金氏院子里去打叶子牌,刚巧碰到管家着人抬了那新打制的拔步大床。
这床早二年就定下了,时间长,用料足,打造得甚是精巧。金氏很是满意,听说用了一整快墨玉,分成了十八块镶嵌在床上,几人都起身去看。
小郑氏也跟了进去瞧热闹,几人围了那床啧啧称赞,又摸了摸。
忽大郑氏与韩氏两人一阵轻呼,一左一右,拉了小郑氏下来。原来是小郑氏方才不小心坐了上去。
雯星低了头,呐呐地:“大姑太太说,夫人是不祥之人,怎好坐那新床上去。又说,这新房里,我们夫人以后还是少去为妙。免得冲了喜气。。。。。。”
苏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这话诛心,未亡人么?苏成君早逝,自己母女就成了孤儿寡母了。小郑氏竟然是这样子被人嫌弃的么?
苏暖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真是做对了一件事,早些搬出去才是呢。
不然以后这个府里要真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知会不会第一个怪到自己母女身上来。
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人嫌弃来的痛心?难怪小郑氏会伤心。而且看情形,金氏当时定是赞同的。
屋子里一时静寂了下来,几人都不吭声,瞧着苏暖那阴着的脸,知道她是生气了。
毕竟那是她的亲人啊?老爷就这么去了,小姐从原先的知府小姐沦为现如今的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本就心气不平。
这大半年,好不容易顺平了气,眼看小姐与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舒了一口气。如今,这样子一弄,会不会又绕了回去?
雯星偷偷地瞧瞧雯月,有点子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唉,这话就不该说。”
雯月也偷眼瞧了瞧苏暖,见她只板着脸,不说话。
她张了张嘴,唤了声:“小姐!”
“娘!”
苏暖忽然对着门口嫣然一笑,起身。
小郑氏正端了一碗红枣汤进来,说:“这吴妈,办事般老了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盅子汤竟然燉得只有半盅子了。”
一边说,一边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瞄,说:“你们几个都愣着作甚?快些拿了那糖罐子过来,小姐爱喝甜的。”
雯月几人“哦”了一声,忙拿那糖罐子的,又有搬椅子的,拿调羹的,一通忙乱。
苏暖揭了两个瓷碗,拿勺子舀了两碗出来,平推了过去,“娘,你喝!”
小郑氏吃了一口,就起身去寻那蜜糖罐子。
苏暖低了头,舀了一勺往口里送去,眸子坚定:父亲,您放心,我回照顾好娘的。
隔天,郑卓信再次见到苏暖的时候,就见她拉着一张脸,一幅不想与自己多说的样子,心里就纳闷了。
这丫头怎么了,哪回不是黏着自己?这是生气了?是因为前日的事么?不应该呀。
苏暖却早已一路转过去了。
她沿着抄手游廊快速走着。
过去,就是老太太的鹤翔院,她不知老太太这个时辰唤自己做什么。
老太太一向没事,是不见自己的,连平时请安都免了的。
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只要长眼睛的都瞧见了。
进去,门口只有一个留头的丫头,见了自己,说:“表小姐!”
说着引自己进去,直接穿过长廊,往那厢房走过去。
一直到了门内,竟然没有见到其它人。
苏暖好奇,往里头望了望,见堂屋里红梅正站在竹帘子旁边,盯着一个小丫鬟串珠子。
苏暖走了进去,红梅见得她,忙上前一步,笑着:“表小姐来了。”
又搬过一张凳子,悄声笑着说:“小姐稍等,大夫人在里头。”说着,又端过一杯子茶来。
苏暖坐了,外头有人叫,红梅留下那个小丫头,跑了出去。
倒是把苏暖一人撂在了暖阁里。
苏暖坐了一会,无趣,正思忖是否到外面去等,里头一声高亢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出来:“等一等?”
是金氏的声音,声音里是满满的惊愕,以及抗拒。
苏暖一愣,四下瞧了一瞧,见无人,里间那棉布帘子晃动。
她悄悄地靠近帘子,从缝隙里望过去,里头隔断的门帘卷了起来,金氏正站在地上,抬着头,望着老太太。
苏暖侧耳听了一听,似乎老太太正说着什么,但是,金氏明显是听不进去,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好像在辩解着对什么。从苏暖这里望过去,就见她那因激动而微微抖动的身躯,捏在手中的帕子都攥得死紧。
窗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苏暖忙退回到椅子上,刚端起了茶杯,红梅一脚踏了进来,见苏暖坐在那里喝茶,歉意地一笑:“表小姐,可是要添水?”
苏暖点头,红梅提了茶壶绐她冲茶。苏暖又坐了一会,估计金氏一时是不会出来了。
她起身:“看来老太太一时没有空闲见我。我这先回了,烦请红梅姐姐给我在老太太那里给说一说。苏暖晚些儿再过来。”
红梅望了望帘子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点头:“小姐先回吧。等晚些时,奴婢着人去唤你。”
苏暖转身出了门,顺着游廊飞快走了。
红梅望着里头,担忧地望了一眼,又不敢进去,贵妈妈不在,昨日里她家小孙子病了……要是她在,自然是可以进去,换了她可不敢。
里头可是大夫人与老太太。
她老实地守在竹帘子后面。
屋子里头,金氏正紧紧抿着嘴,盯着老太太,眼里是不甘。
方才,老太太说:“老大媳妇,郝家的这门亲事且等一等。”
她一下子愣住了。
185暂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
可老太太却是回答不出来,只说这是老国公的意思,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金氏自然是不服气,总要有个理由?这桩婚事好好儿地,怎么就不成了呢?
暂缓。
就是黄了。她知道,这是肯定不成了。
按照原先的日期,翻了年三月就是婚期,现在正该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这当口歇了下来,可不就是要黄的节奏么?
见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懵懂,她索性也不再问了,告辞出来,一阵风似地往自己院子里去了。路有丫鬟仆妇见了,忙行礼,她都视而不见,只抬脚往前走。
众人一阵愕然,一向稳重的大夫人,今儿这是被什么撵着似的,一溜小跑,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金氏到了自己房里,坐一会,又站一会,看什么都不顺眼,几番催促小丫头去二门处望一望,老爷可回来?
小丫头回来,无一例外:还未回。
看着夫人难看的脸色,又怯生生地添了一句:“少爷刚回来。”
金氏一楞:郑卓信回来了?难得,这是鲜少有的事。
她拎了裙子,就要望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暗道自己糊涂了。
这种事儿怎好与信儿说?他听了还不生气?
她只得又转了回来,伸手拿了一个茶杯,一仰脖子灌了半盏凉茶,粗着嗓子:“去,在二门外候着,老爷回来就通知我,不,叫老爷赶快来这里一趟。”
小丫头忙忙地跑去了。
。。。。。。
郑启华一进门,就被小丫头引着到金氏院子里去了。
他望着迎上来的金氏,温声说:“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我这一身汗,你容我先。。。。。。”
“老爷,你可回来了。”
金氏上前,唤了一声,一边示意沙月去端了铜盆来,亲自铰了面巾,递到他面前,一边盯着他:“我和你有事情要说。”
她凑近了,低声说了老太太与她说的事情。
郑启华手一顿,望了一眼妻子:“是娘与你说的?”
金氏见他神情,似乎也不知道。
“老爷,你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娘说是爹吩咐的。”
金氏补充了一句。
郑启华却是安静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擦了脸,说:“莫急。你就听娘的。我这里去找爹问一问。”
说着,就抬了手,理了理衣领子,出去了。
郑启华出了门子,却是没有往草堂子去,而是拐往清风院去了。
郑卓信正要出门,远远地望见郑启华正大步走来。
他诧异,这可是稀客。
他忙迎了出去。
“你别叫我爹,说说,怎么回子事情?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怎么,肯与你阿翁说,就不能与你爹我透透气么?”
郑启华望着嬉皮笑脸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吹起了胡子,立起了眉毛。
”爹,这不正要与您说呢。爹,里头坐。三儿,快上壶好茶,要那老君眉。快!”
郑启华被郑卓信拉了进去,又关了房门,屏退左右这才坐下,说:“爹,您听儿子说。”
郑启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稍逊即逝。
这个儿子,自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从那会走路的娃娃起。就一直跟着父亲,自己这个父亲倒是退后了一步。
他的眼睛瞟过对面墙上挂着的一纸横幅,心里才感觉稍微满足一点:幸好,这手字是自己手把手地教出来的,这神骨,精气神,可是得自己真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