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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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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小五喝了很多酒,他烂醉如泥,被赵大海扶回屋里。

    两天之后,我和小五的录取通知书被母亲攥在手里,但是母亲的脸色很难看,我们所有人想的都是能不能考上大学,但是却忘了问大学能不能上得起。

    那时候并没有公费读书,学校就算有奖学金最多也就一百块钱。

    建国之后,民国货币被取缔,新版人民币发行,两毛钱可以买到一笼包子,我们上小学时每个学期只需要交五十块钱,那时候父亲一个月有六十块钱的工钱,足够我们交学费,建国后母亲在工地干活,正常的小工是每天两块钱,母亲干的活又脏又累,每天能拿到两块五毛钱,一个月不休息还有额外几块钱的奖金。梨园中学的学费每学期三十五块钱,我和小五的生活费每个月不到三十,这样母亲除了花销每个月都能存几十块钱,她把这些钱都攒起来,说是将来给我和小五上大学用的,到时候我在大城市读书找个城里人嫁了,能节省一笔花销,她会送我一套嫁妆,而小五也是她儿子,他赚的钱给小五盖个房子,娶一房媳妇儿。

    母亲辛辛苦苦多年攒了一千二百块钱,他根本没料到我和小五会同时考上大学,而录取通知书上明确地写着学费是一千块钱。

    多少人家为了孩子上大学砸锅卖铁,母亲拼了命想要赚钱供我们读书,终于还是遇到了坎儿。

    以母亲目前的能力,就算借钱让我和小五去上学,接下来的学费她也供应不起了。

    那时候我和小五还沉浸在高中状元的喜悦中,母亲已经在村里奔走借钱,乡亲们都为我们考上大学而骄傲,说两家祖坟上冒青烟,但是他们的确没什么钱,就算有钱,这年月人人过得缩衣减食,如今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弱女子,没人敢借。

    赵富贵如今已经不是地主,除了房子大点儿,也开始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家里的商店早已不开,电话也停了一年多,再者说,就算他家有钱也不会外借,赵富贵恨透了三里屯的人,更何况财不外露这个道理。

    得知母亲借钱,晚上的时候赵树根来到我们家,将他当年问父亲借的七十块钱还给了母亲,还有王木匠当天晚上也送来了一百块钱。

    除此之外,母亲再借不到钱。

    母亲瞒着小五偷偷去找了一次小五的二叔和三叔,她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晚饭的时候母亲一直发愣,她喃喃自语地说道:“这大学的学费怎么这么贵?”

    从赵树根和王木匠来我家送钱的事情上我和小五都看出母亲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一定挨家挨户借了钱,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我和小五各怀心事,各自担忧起来。

    到了晚上凌晨的时候,母亲悄悄推开偏屋的门,让小五跟她出去,小五一直都没睡着,她朝我的床上望了一眼,然后跟着母亲到堂屋里。

    羊油灯的灯火摇曳,母亲说道:“小五,娘病了,以后干活怕是没那么多力气了,这大学的学费实在是太贵,我只能供一个人上学。”

第087章 抉择() 
许多年前,牛爱花还活着的时候,她倾尽心血护着小五,找北平城的吴青云给小五算了一卦。

    吴青云说,小五将来会面临一场抉择,他的命运也将会随之而改变。

    因此牛爱花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五将来面对抉择时,一定选对自己有利的路。

    如今抉择来了。

    母亲看着小五说道:“你和江绒都考上了大学,娘没用,借不来钱,就算借来了,恐怕上大学的花销我也供应不起,娘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如今你又和江绒相好,你们只有其中一人才能上大学,另一个人留下来和我一起干活赚钱。你的分数比江绒高,让你下学着实委屈了你,你要是去上大学,我和江绒一定会供你读书。”

    小五听到母亲的话,一时失了声,他说道:“娘,您让我好好想想。”

    小五拿起桌上的录取通知书走出堂屋,那时月黑风高,小五刚一走出院子就泣不成声。

    小时候人人都说他调皮捣蛋不思进取,整天惹事打架一定有牢狱之灾,他学习倒数第一,当吴青云说小五将来是状元郎时,所有人都发笑,包括他自己。

    没人看见他夜以继日读书做题,读书读得废寝忘食。

    江生走的时候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因此这些年来,小五的形象除了高大温顺,愣头愣脑,似乎从来没有烦恼,从来没有委屈。

    他从一个光着屁股到处惹是生非的小孩,成为一名憨厚老实的少年,他的父母双亡,无论母亲对他怎样,终究都只是寄人篱下。

    牛爱花惹他生气时他可以发火,而面对母亲的责骂,小五从未有过一句顶嘴。

    那天夜里小五一个人出了门,他顺着羊肠小道到了三里屯的祖坟地,他坐在牛爱花的坟前良久,一句话都没说。

    末了,点燃一根火柴,将录取通知书烧成灰烬。

    人生有时候要面对很多选择,更多时候是选择去面对。

    小五这才明白许多年前为什么牛爱花千叮咛万嘱咐将来他在面对抉择时,一定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

    而眼下这种情况,小五根本没得选。

    母亲那时候远远地跟在小五身后,她抹着眼泪,同样无可奈何。

    母亲是自私的,他之所有找小五,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小五下学。

    小五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知道母亲向来巴望着我可以成为村里的女状元,甚至就算江生在的时候,母亲都还是倾向于我能够考取功名,因为从很多年前,张光棍送给她一条龙鱼起,她心里就有了结,一定要让自己的闺女成为女状元。

    再者于情于理,都没有两个女人赚钱供应一个外人上学读书的道理。

    母亲说是给小五选择的机会,实际上就是让小五心安理得一些,就像当年老江死的时候,老江说如若江家只剩下一口饭,给我也不能给江生,因为江生姓陈,再好也始终是个外人。

    老江临死前的话让江生心灰意冷,就算老江不说,剩下最后一口饭江生也会留给我,可这话一旦说了,也就成了心结,因此老江死后,江生甚至都不愿看老江的坟一眼。

    母亲生怕犯了同样的错误才单独找了小五,说是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个选择本就没有第二个选项,只有也只能我去读书。

    第二天吃饭时,小五主动将事情摊开,他说道:“江绒,咱家经济不宽裕,只能一个人去上学,我就是运气好才考上的大学,始终不是块读书的料,等过些天开学了我送你去上学,我就不去了。”

    母亲那时候低头没说话,我停下筷子看向母亲,随即点了点头。

    母亲说道:“既然江绒去读书,那就一定要读好,千万别给咱家丢人。”

    “知道了。”我小声说道。

    母亲说道:“江生在的时候比你学习好,现在小五的分数也比你高,你在外面千万不要像在家这么野,外面没人惯着你,读书用点心。”

    “嗯。”我应着母亲的话,心情无端失落起来。

    江生如果在,我和小五的分数定然不会比他高,他才是三里屯乃至整个北平城的状元。

    而江生不在了,小五的分数又比我高,还是高二十分,不是一分两分之差,只有小五下学了我才有机会去上学。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洗完澡换上亵衣,然后开门让小五进来,那时候小五和赵大海正站在屯子中央的大路上抽烟。

    小五听到我的喊声告别了赵大海,他进门的时候我说道:“你怎么学起抽烟来了?”

    “赵大海发给了我一根,就过过嘴瘾,不是真抽。”小五说道。

    “缸里还有温水,你赶紧洗澡吧。”我说道。

    小五嗯了一声,当着我的面儿脱了衣服,我连忙进屋蹲在床边,听着外面的水声,我偷偷趴在门缝间看向院子里。

    小五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亵裤进了屋,如今我和小五都已经长大,生理各方面都发生变化,尤其是我答应了他的追求后,五更是肆无忌惮。

    见我脸色通红,小五假装正经地问道:“江绒,你脸怎么红了?”

    “我热的。”

    “那我给你扇扇风。”

    小五说着,拿起床头的蒲扇坐在我床边,我不敢抬头,说道:“你回你床上去。”

    “为什么?”小五假装不明白。

    “男女有别,你再这样我就喊妈妈过来了,明天让她把我床搬到堂屋里去。”我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

    “娘都答应我们在一起了,你搬过去我也搬过去。”

    小五耍起无赖的本性,一只手扇着扇子,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

    小五趴在我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我甩开他的手,小五当即委屈起来,装着小孩子的模样哼哼,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把门关起来,我怕妈突然过来。”

    小五嗯了一声,心中窃喜,他栓上门,回头一把将我抱起,放在他的床上,然后既兴奋又紧张地亲了我一下。

    那时候小五只穿着一件贴身的亵裤,他的手不老实,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鱼水的欲望,火热的交织,小五见我迟迟不放,怕我害羞,就将床头的羊油灯吹灭,我说道:“你别把灯吹了啊。”

    “我怕你难为情。”小五一边说着一边贴过来。

    小五的力气极大,他生怕弄疼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枕头垫在我脖子后面,我感应到他脱下亵裤的动作,小五吻着我的脖子,我看着房梁上的一片阴影,突然浑身一紧,说道:“小五,等等,你把灯点上。”

    “点灯干嘛,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小五说道。

    “点灯,点灯!”我突然大吼起来,将小五一把推开。

    小五被我突然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将羊油灯点亮,见我一脸惊恐地望着梁顶,也随着我的目光望过去。

    “怎么了,绒绒?”小五问道。

    “没事。”我惊魂不定地摇了摇头,看着房梁上隐隐绰绰挂着的蛛网,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对不起。”

    小五穿好了亵裤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我哭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床上,小五也黯然失落地回到自己床上,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他隐约的打鼾声。

    刚刚小五在亲吻我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房梁上挂着牛爱花当年上吊自杀时的身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更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我对小五到底是爱,还是愧疚。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小五先是拎着桶去老井打水,他将院子里的水缸打满,不一会儿就热得脸上冒一层汗。

    “你这孩子,一大早去拎那么多水干什么?”母亲见小五一直拎水就让他停下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小五啊,来试试我给你买的新衣服合不合身。”

    母亲买了一件大尺码的白衬衫给小五,小五见到白衬衫,既惊又喜,说道:“娘,你花这钱做什么,我还有的穿。”

    母亲说道:“你那几件衣服都有补丁了,穿出去不好看,看你这累得满头大汗,赶紧脱了这件换上新的。”

    母亲说着将小五拉过去,让小五换上新买的白衬衫,小五说道:“江绒的呢?”

    母亲说道:“女孩子家要什么白衬衫,你这件衬衫都耗费了好多的衣料,悠着点穿。”

    “知道了娘。”小五说道。

    后来我们吃完饭,小五就在家开始收拾家务,他把我们的偏屋整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房梁上的蛛网,尽数被他清理干净。

    晚上的时候小五洗完澡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昨晚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敢在冒失靠近我,生怕我发脾气。

    那时候我犹豫了很久,爬到小五的床上,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小五什么。

    小五嘻嘻笑着将我搂在怀里,我主动伸出手符摸着小五,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游走。

    小五没有在我面前脱下亵裤,他生怕再让我害怕,说道:“绒绒,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要吧,免得将来你会后悔。”

第088章 生而为人?长卿卷() 
那天晚上小五终究是没有碰我,从小的印象中,小五向来是个放荡形骸的小流氓,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即便在江生面前也对我很是放肆,可终于到了可以与我同床共枕的时候,他却中规中矩,按照最古老的传统和我许诺,婚嫁洞房才可以同床。

    我不知道小五是不是昨晚被我吓到了,或者是他不想有任何胁迫我的意思。

    我的脑海里突然又想起了已经日渐模糊的江生,心痛不止,如清泉徐徐。

    一个月后,小五将我送到北平火车东站,母亲因为忙着干活并没有送我,临行前一直嘱咐我注意安全,在外要好好读书。

    许是有离别的伤感,母亲向来不喜,所以才找个理由没来送我,我走的时候母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伤和不舍,就像这些年来,她似乎逐渐忘了江生一样。

    母亲是个命苦的女人,幼时不招待见,青春如花的年纪被陈公博负了心,嫁给父亲江正阳后忍气吞声,受了娘家欺负断绝关系也默不作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撒手人寰,看着老江这个顶梁柱的死,看着自己一生愧疚的江生成为战场上的孤魂,她都从未发疯恸哭过。

    她的逆来顺受像是天生的,像一头只知道耕田的牛。

    但同时,母亲是欣慰的,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巴望着我可以考取功名,这是她的心愿,她甚至不管江生和小五的成绩怎样,只在乎我能不能考上。

    而我和小五的关系也让母亲自豪。

    浅塘镇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在北平城某个村里的一家三代世代遗传,天生巨力。小五力气大,又孝顺,长得也不赖,三里屯周围的十里八村哪家姑娘都想要嫁给小五,附近几个村的媒婆时常登门说媒,要将某某村的村花嫁过来。

    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小五这样的人勤劳能干,跟着他起码可以有个安稳日子过。

    当初母亲收养小五的时候实际上是因为江生,江生求了母亲好长时间,母亲一夜思虑,最终还是收养了小五,她也没想到会收养了一个未来的女婿,她亲自抚养小五,最是了解小五的人品,用三里屯其他人的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高考之后,我和小五每天都会腻在一起,小五从不舍得我干活,什么活都抢着干,就算地里的庄稼他和母亲一起干时也是让母亲干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并且乐此不疲。

    母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对小五疼爱有加,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着小五的好,说我们娘俩有福气。

    我的心里很矛盾,脑海中总是会浮现江生的身影,他的温文尔雅,如一头温顺的绵羊,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不厌其烦地喊着我的名字,江绒江绒。他会悄悄地背着母亲买糖给我吃,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有时我玩泥巴弄脏了手,他就将东西捧在手心里喂我。

    而小五这些年来越发像江生,他不再惹是生非,也没有再和别人打架,他和我在田间的小路上散步时突然亲我一下,会将路上的野花摘下来插在我的发间,会背着我走泥泞的路,在我不高兴时学着小狗汪汪汪的叫,像个调皮的小孩。

    我站在车站的月台上,身旁是大大小小的包,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母亲让我带了很多东西,生怕我到学校后缺什么。

    来车站大概有二十里的行程,赵大海推着大梁自行车将我的行李绑在后座上,我和小五则一直走在前面。

    到了车站后火车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小五一直攥着我的手不放,他似乎比我还紧张,叮嘱我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上车检票的时候,小五被拦在车门外,我拎着行李走向自己所在的车厢,将行李放在座位下面,小五一直在窗外注视着我,见我放好了东西看向他,他开心地笑起来,他挥着手向我说再见,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小五笑起来眼睛也可以眯得像月牙。

    火车发动后小五一直在后面追追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喊我的名字,但是我心里不知为何酸涩起来,想起三年前江生参军的时候,他坐在铁皮军车上渐行渐远,他跟所有人都告别却唯独不和我告别,我像一只红眼的兔子一样追在军队的后面,江生让我回去,然后绝决地背过身去再不曾看我一眼,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小五一边跑着一边向我挥手,我探出车窗,看着小五依依不舍的样子,想起三年前追逐江生时心里的难过。

    原来,世上也有一个人像我珍惜江生一样珍惜我。

    我忍不住眼睛通红起来,不再看小五,汽笛声和车轮的轰鸣响彻耳旁,火车南下,未来忐忑,不知前方几许。

    在我的想象里,也许我这么一走,从此就和北平城会失去联系,除了和小五的书信往来。

    因为之前打倒地主的事情三里屯的电话已经掐断,我到学校的一个月后收到了小五的来信,小五说母亲现在的身体不错,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正在找工作,看能不能进工厂工作,让我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好好读书。

    我提起笔,写了整整三页的书信,这是我第一次写信,就像是拧开了内心的水阀,我想要把一切开心和委屈的事情都写给小五,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会有这么多的话,以写信的方式呈现出来,寄给远方我所思所念的人。

    小五在信中提到了秦长卿,那个和江生有某种莫名关系的人。

    三年前江生被迫远征,究其原因就是堂口老大秦长成从中作梗,他知道秦长卿的龙阳之癖,以为将江生送离就可以让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有所好转。

    男欢女爱,传宗接代,古往今来龙阳之好的人向来为人所不齿,秦长成无法忍受自己的胞弟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将秦长卿一囚禁就是囚禁一年,直到秦长卿服了软。

    江生临行前特地写了一封信给秦长卿,那时秦长卿还被软禁在堂口卧房中,他这人生性恬淡,向来不喜与人争执,被关在房中也不急不躁,整日看书解闷。

    那时堂口的小厮通风报信说江生来了信,秦长卿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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