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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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十分,京师十二门紧闭,早起的百姓对于一夜天地色变大为惊疑。平安了四十于年的大越百姓,再次看到满街刀枪林立一定有着无比的恐慌。
柴市口,本是要斩我的地方,十几个禁卫军将校被斩首,血淋淋的头颅挂了一排。
孝王府,抄家的兵士抄出了不少金银珠宝,名画古玩,但是少了两样,少了我最需要的两样东西。
李永平和龙袍。
李永平是祸首,当然一定要抓到他。
龙袍是他篡位的铁证,当然要有。
好在我早就想到了,让怡莉丝给我准备了一套龙袍,到时只要拿来栽赃就万事大吉。可惜没有李永平……
“逆贼居然真的躲在宫里。”王宝儿对我道。
我故作从容,笑道:“监国历来便是住在宫中的,这次从他密室中搜出了龙袍和天子冠冕也算是没空跑一趟了。”
可惜,太保陈和不在府中。
王宝儿和我一起缓缓走在青龙大街上。青龙大街是京师的主街,直通皇城的青龙门。
当年,我就是在青龙门外等了一日。
当年,我也是在青龙门外被关入黑狱。
当年,我更是在青龙门外被赐宫城跑马。
现在,我打着军旗又回到青龙门下,门洞上的那两条青龙似乎都换了颜色。
“宫城中有多少人?”我问王宝儿。
王宝儿又派人问了两个禁卫军俘虏,回来报道:“宫城中共有值守禁卫军五千人。”
“五千人的禁卫军……”我抚须抬头看着高大的城墙,道:“旁门和后门能进去吗?”
“进去,呵,便是正门都能进去,就是……”王宝儿犹豫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自然,兵临皇城那是遗臭千古的蠢事,我们不能做。先围着,等里面没东西吃了,自然有人忍不住出来。”
王宝儿道了声领命。
京城里走动的不是兵士便是俘虏,我看到哭天跄地的王公大臣从我面前走过,心中阵阵泛寒。娘从小就对我说:“别记人家的仇,也别让人记仇。一世结怨三生患……”
娘看到现在的我,会如何呢?她定然不会骂我打我,她只会一个人偷偷哭……
正有些出神的时候,有人报我驸马都尉欧阳齐求见。我顿时醒了过来,想到的又是章仪和芸儿,其后才是这个虢国公主的丈夫。
“带他来。”我低声吩咐道。
很快,一个男子带到了我面前,只穿着内衣。据报,我部攻破虢国公主府的时候,驸马都尉正与侍妾作乐,公主本人却查找不到。
“你想说什么?”我淡淡问他。
“我是状元郎,还是驸马都尉,你不能杀我!”他很有傲气。
但是只有傲气而已。
我喜欢人有傲骨,却不喜欢有傲气。
“拉下去,斩。”我冷冷说了一句,继续我的京城巡视。
“等一下……”欧阳齐居然扑了过来,拉住我的轮椅。
我身边的卫士自然把他拉了回去,跪在一边。
“我知道许多秘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别杀我!我都告诉你!求你别杀我……”欧阳齐跪地哭道。
我估计我看他的眼光中全是怜悯,不过我不想留下这种小人,他让我恶心。而且他让我想起自己在狱中的失节,更加看不起自己……
“我不需要秘密,拉下去斩。”我对两旁的兵士道。
“明大人!明大人饶命啊!明大人,我知道陈和在哪里!明大人……”欧阳齐被倒拖着往柴市口去了。
我却改变了主意,叫道:“慢,先回来。”
兵士又拖着欧阳齐回来了。
“陈和在哪里?”我问他。
“谢明大人不杀之恩,谢明大人不杀之恩。一切都是陈和那个匹夫出的坏主意,要杀大人的也是那个老匹夫……”
“他在哪里?”我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他在宫里……”欧阳齐的声音小了。
我暗骂一声,说了如同没说一般。
“我早已知道了。若只有这个消息,怕是救不了你的性命。”我冷冷道。
“大人,大人!小的还有更大的秘密,更大的秘密。还请大人摒退左右……”
我环顾一周,对王宝儿点了点头。王宝儿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兵士退下,只有王宝儿按剑立我身后以为护卫。
“说吧。”待人退开了,我冷声道。
“大人为小的作主啊!”欧阳齐突然拜倒,双手抓住我的脚。我惊骇之下转动轮盘朝后退去,王宝儿飞起一脚,把他踢开。
欧阳齐跪正,哭道:“大人,小的窝囊啊!小的是做了乌龟王八都不能说啊……”
他若是做了王八,那就是说虢国公主……红杏出墙?
“与陈和有何干系?”我随口问了一句,转而明白了,问道:“莫非,那奸夫……”
“嗯……”欧阳齐哭着点头道。
陈和是太祖时的老人,便是二十岁入朝也该有六十了,居然还能行?我见过陈和,虽然身体硬朗,却满头白发,脚步都已经打颤,居然还能勾搭学生的妻子!我望向王宝儿,他也正看着我,两人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抿嘴偷笑。
“大人啊!您要给小的作主啊!小的与那陈和老匹夫誓不两立!小的一心想跟着大人啊……”
我看他越说越离谱,骂道:“你做王八与我有何关系?若是没话了,早死早投胎,来人!”
“大人,还有,还有!”欧阳齐急道:“小的知道太保府有间密室,陈和定然是躲在那里!小的愿意带路,只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我朝王宝儿点了点头,道:“刚才你不是说他在宫中吗?我可说明白了,若是你找到了陈和,你们之中我只杀一个,若是找不到,那就别怪我心狠。”
“他不在宫中……一定在那儿,一定在那儿。”欧阳齐急着改口道。
“前面带路。”我让人给他上了铁链,免得他借秘道遁走。
我和王宝儿带着人马到了太保府,里面家人跪了一地,几个女眷哭得昏天黑地。
“大人,密室就在客堂里。”欧阳齐低声道。
我眉毛一跳,一般人家都是把密室修在暗处,这陈和倒是挺别致。不过大象无形,只有放在眼前的东西容易忽略。
那边欧阳齐已经掀开了屏风,下面有个仅容二指能够插入的小洞,即便告诉我那是机关,我也不相信居然只靠两根手指就能开启那么厚重的门。欧阳齐却的确把密室的门打开了,客堂的中心打开一道暗门,直通地下。
欧阳齐在前面领路,王宝儿手下一个兵尉带了十来人随他下去。过了好一会,那兵尉又带着人出来了,先行了礼,方道:“回大夫,下面是处暗室,两丈长宽,高不过八尺,有几案卧榻,被褥酒具一应俱全。”
我点了点头,看到面色死白的欧阳齐从密室上来,嘴里还不住喃喃着:“他一定就在这里……他一定就在这里……”
“大人啊!他一定就在这里!一定啊一定……”欧阳齐哭着喊道。
我早就觉得他的话一会一变,十分靠不住,现在空走了一趟也的确让人窝火,挥了挥手,道:“拉下去斩了!”
“大人,大人!大人听我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我还知道一条秘道,直通大内!”欧阳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叫道。
我心中一惊,居然还有这等事?
“可是在这陈和府中?”我问他。
“不是,该是在孝王府……”欧阳齐言语闪烁,加重了我的疑心。
“你胆敢骗我?”我本想装出一股杀气吓吓他,不料声音中的阴冷连自己都吓住了。
“大人,有次小的应酬孝王,哦,不,是逆贼,他酒酣耳热之时,与那陈老匹夫说起出入内宫……淫、淫乱后妃之事……”欧阳齐抬头看了看我,继续道,“当时小的也喝多了些,问他:‘听说后宫一百八十院,院院有重兵把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逆贼见小的不信,指天笑道:‘他重兵把守,能守得住我吗?’小的当时说:‘也是,您贵为王爷,皇上的亲哥哥,自然不守那么多规矩。’那逆贼却道:‘这是你没见识,别说是皇上的亲哥哥,就是当年昌平王都没踏足过内宫!不过,哈哈,他守得了上面,孤王就不能从下面走?’小的当时也不敢多问,只是猜测,那孝王府定然有条秘道通往大内。”
欧阳齐的声音本吓得打颤,却努力模仿着李永平当日的语气神态,说不出的滑稽。我捻须沉吟道:“若此说来,或许的确有条秘道……来人,去孝王府。”
王宝儿路过前庭时,突然拉住我问道:“大夫,真的不灭族吗?”
我愣了愣,道:“不必了吧……”
“只怕斩草不除根,留下祸患。”王宝儿低声道。
我扫了一眼庭间跪着的,皆是老弱妇孺,几个男孩也才不过十岁的年纪。
“陈和的子孙过了十六岁的斩,其他的,便流放去北疆吧。”我是十六岁碰到师父的,十六岁前不算成人。
王宝儿微微一欠身,道:“陈和只有一个独子,已经死了,他的孙儿最大的不过十三岁。”
我叹气道:“那便算了,断子绝孙也太过了,都贬为庶民流放北疆吧。”
“领命。”
一行人赶到孝王府时已经过了午时,我一夜未眠有些疲倦,不过还是耐心找那秘道。只是这等大事定然隐蔽得很好,我们找了三个时辰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草草用了些饭菜,我们又开始找那秘道。这次用了上百人,几乎要把孝王府每寸土地都翻过来了,庭院里的花坛假山更是推倒细查。
“大夫,我去找了当年修建此宅的工匠,也问了孝王府的下人,都不曾听过秘道一事。”王宝儿一头汗水,回来向我报道。
我命人拉来了欧阳齐,道:“你耍我?”
“大人,小的哪敢啊!”欧阳齐说着又要哭了出来,却又突然惊醒道:“大人,小的怀疑那秘道就在逆贼的卧房!”
我一挥手,身边的兵士立刻传令往卧房细查。
欧阳齐额头冒汗,道:“大人,小的这么猜,是因为有几次逆贼从卧房出来见小的是衣冠整齐的。”
我皱了皱眉。
“大人不知,那逆贼最好淫乱,在府中便难得穿着衣冠,好随时泄欲……是以小的猜他总是刚从秘道出来,衣着齐整。”欧阳齐快声道。
我累得不想说话,等那些军士来报。
“大夫!卧房的确搜出密室一间。”过了好一会,总算有人报上了让我欣然的消息,这个消息也让欧阳齐松了口气。
“去看看。”我吐出三个字。
密室的入口居然在隔墙里,早在下午我们便发现了这个隔墙,只是没想到密室中再套密室,是以一直没有进展。果然,人在离真相很近的时候便更难发现真相。
“派人下去看看。”
其实用不着我的吩咐,王宝儿已经命人下去探察了。过了许久,下去的人又回来了,道:“回大夫,下面是条秘道,能并行走马,不知通向何地。”
我的心立时吊了起来,也不困了,道:“王将军,调些好手来,我们悄悄过去看看。”
王宝儿想来也是心痒痒的,调了武安的先锋卫过来。
武安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带着百十人,卸了甲,摸了进去。我也被人抬入秘道,举着火把往应该是大内的地方走去。
一直走了一顿饭的光景,开始上了斜坡,想是要到了。
“慢。”我低声叫了声,思量着如何出去。
武安看似粗旷,却也粗中有细,低声道:“大夫,我悄悄上去看看吧。”
“小心。”我关照一声。
武安独自往前走去,没多久便似乎走到了尽头,摸索一阵,一道昏暗的灯光洒了下来。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密门想是合拢了,地道里依旧只有我们的火把。
等人的时光尤其难熬,就在我已经忍不住要再派人上去的时候,一道灯光洒了下来,密门又开了。
“大夫!末将已经探明,只是……只是……”武安居然吞吐起来。
“有话直说。”我不满道。
“只是这事传出去有辱国体。”武安看着我,低声道。
我挥退左右,单就留下了王宝儿,道:“现在说吧,什么事都不能再入第四对耳朵了。”
“大夫,末将……末将见到李永平了,还有皇后娘娘。”武安似乎思路混乱,话说得有些费解。
我不耐烦道:“别遮遮掩掩的,见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夫,末将刚才出了密门,左右一看,原来是在隔墙里。”武安定了定神,“末将趴在墙上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有人,只好等外面的人走了再悄悄挪开门钻了出去。出去一看,大夫你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如何知道?快说!”我觉得武安有说书的天赋,居然会吊人胃口。
“是恭厕。”武安压低了声音。
我若是手里有如意一定会打上去,咬牙道:“恭厕也要说得如此神秘么!”
“大夫,不是一般的恭厕啊,是皇后娘娘刚刚用过的恭厕!”
王宝儿性子比我急得多了,一脚踢了上去,骂道:“皇后娘娘拉的屎是香的不是?要你报些军情,东拉西扯,白的污了我京畿卫的名头,让大夫见笑!”
“末将知错!”
若不是火光跳动,若不是我眼花,那就是武安的确在偷笑。
“末将的确闻到一股沉香味,不过末将想到军令在身,不便久驻,便悄悄往外探去。不料大内的恭厕与末将家的不同,并非在僻静处另起一屋,却是连着正殿的。”武安感叹了句。
王宝儿立时又要打骂,被我拉住,道:“说得快些。”
“是。大夫,也是幸好末将没有莽撞,原来刚才末将听得外面有人,正是皇后娘娘在如厕……是,将军,末将知错了!”
王宝儿又踢了一脚。
“末将一路摸到正殿,李永平正与皇后娘娘把盏言欢,神态暧昧不说,李永平那厮居然一双贼手还在皇后娘娘身上游走。”
“咳咳。”我干咳一声。
“是。”武安收敛了神色,正声道,“末将听到李永平说大夫造反,已经传令召回十万御林军,要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我皱了皱眉头。
“李永平还说,禁卫军中多是他的人,大夫便是要杀也杀不光,日后便能釜底抽薪,反将大夫一军。”
我冷笑道:“那厮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大夫,末将还听到皇后娘娘说了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武安又吞吐道。
“命你打探,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辞不达意,如何领军?”我训道。
武安一低头,道:“我听皇后娘娘说:‘老家伙是要给儿子报仇,你怕是看上了那两只骚狐狸了吧?’李永平道:‘她们两个怎及你半分?我只是想看看那两个动不动要殉情的小娘,看到夫君的头颅摆在眼前时的模样罢了。’皇后道:‘你少来这套,你为何偷偷拿回了山药?还想瞒我吗?若不是老太婆看得紧,怕是你早就忍不住了吧?’……”
“你说这些干吗!”王宝儿喝断道。我也听出两人对话中的意思,“两个动不动要殉情的小娘”自然是说章仪和芸儿,不过山药对人身无害,也不曾听说过能乱人心志,或许也是隐语。
“是,将军。不过,后面便有天大的要事了。李永平听后只是哈哈大笑,道:‘我那傻弟弟中毒已深,不必再用药了。这药杀人于无形,放你那里,若是哪天你又要谋杀亲夫,不是苦了我?’”
武安话一出口,我和王宝儿同是一震,圣上居然不是染病!
“你听得可真切?”我追问道。
“末将听得真真切切!”武安肯定道,“那皇后还问:‘为何不索性毒死他,还留着他作甚?’李永平道:‘妇人之见,他正当壮年,若突然死了,凭白给人口舌。索性让他这么拖着,我继续监国,等过上十几二十年,你我的儿子能继位了,自然会让他死。到时,你是皇太后,我是太上皇,天下还不是我们家的?’”
我向后靠了靠,沉思半晌,对王宝儿道:“王将军,恐怕今次要行废立之事了。”
王宝儿也低头寻思了一会,道:“皇长子鞠只有五岁,子弱母壮,还是要大夫劳苦了。”王宝儿此言,是要我摄政。
我尚在犹豫,武安却抢先道:“大夫,末将还听到一个消息。”
我苦笑道:“你倒好,去一趟什么消息都探来了,说吧。”
“李永平说天下是他家的之后,皇后就一把推开了李永平,道:‘你还不是想把帝位给你和狐媚子的野种?李永泰说是他的,你说是你的,依我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李永平当时便火了,一巴掌打了上去。然后皇后娘娘开始哭闹,李永平又去劝她。”武安一口气说完。
我和王宝儿再次面面相觑,圣上宠爱的驹儿居然不是圣上的亲生子!
“大夫,大夫。”王宝儿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问武安道:“你说的一切可都是真的?”
“末将以项上人头作保!另有宫女司罄可以作证。”
“谁是司罄?”我见武安神色有异,追问道。
“啊,司罄……啊,谁是司罄?”武安故作慌张,我却看出他是故意点及此人,绝非失口。
“你敢隐瞒军情?”我喝问道。
“大夫!司罄乃是皇后的侍女,与末将在恭厕巧遇。末将当即表明身份,宣讲大夫威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她弃暗投明,还请大夫见容!”武安跪道。
我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定夺时,王宝儿倒先说了:“看你此行还有些用处,此女便在功成之后赏给你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附议。
武安面露惊喜之色,道:“末将谢过将军,谢过大夫!”
我促狭道:“你刚才真是一时失口?”
武安支吾不语。
王宝儿意识到自己被骗,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就这些人了,冲进去,擒下李永平。”我一挥手,道。
身边的兵士纷纷熄灭了火把,列队往出口小步跑去。
“大夫,您还是留在地道里吧,小将肃清了上面的逆贼再下来叫您。”王宝儿的确是勇将,拔剑往前跑去,地道里只留下了我和几个兵士。
这次没让我等多久就等到了王宝儿派来接我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帝王家的恭厕,要不是心如止水还真会被吓一跳,比韦白家的大厅还大,一样熏着沉香。窗明几净,丝毫看不出这是恭厕。
“大夫要不要方便一下?”武安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