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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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那丫头又送出酒来。天荣道:“姐姐,央你回去代我说声,常时多谢小娘,求小娘在爷面前代我方便一言,放我出去,后当重报。”丫头道:“小娘已曾代你说过几次,爷总不肯。叫你再耐心等几日,再寻个方法放你。”又过了月余,忽一日,那丫头来对天荣道:“小娘叫对你说,明日老太太同孺人们下园来看花,叫你取个空儿哀求老太太,小娘再从旁帮你,管情停妥。”天荣大喜。原来这老太太就是养春的母亲,一生仁慈好善,极喜施舍,若遇人有患难,他却不惜财物济人。天荣软禁在此,人都瞒着他,他若知道,也不待今日了。
天荣又捱了一夜。次早,见童仆们纷纷收拾亭台,铺设酒席,摆列得十分齐整。但见:袅袅东风小院通,鸾飞下百花丛。
香浓宝鼎沉檀细,花压金瓶梅杏红。
绣幕漫遮金翡翠,锦茵半戏玉芙蓉。
凤萧象管随瑶瑟,疑是仙娃宴蕊官。
这正所谓天上神仙府,人间富贵家。这吴养春乃江南第一富户,两淮盐务的领袖,一派豪华的气象,虽难比上苑天家,却也不减石崇、王凯。是日辰牌时,先是一班家人、媳妇、丫环使女数十人,穿绸着缎,珠翠盈盈,拥拥而来。次后才是老太太率领着许多女眷姬妾们入园来。一个个生得:盈盈粉面媚含春,疑是凌波出洛神。
罗绮生香笼白雪,钿钗曳玉掠乌云。
残红浅衬莲钩印,落片轻沾玉笋痕。
忽向花间闻笑语,晓莺枝上弄新晴。
一班女眷看过花,才上厅吃茶。至午上席,杯盘交错,笑语喧阗。日晡时,各各起身闲步。
吴天荣在假山后伺候,不敢出头。等到老太太同燕玉散步看花,燕玉把他搀到假山边花深处赏玩,只见天荣连忙走出来,向老太太叩头。老太太道:“你是安保呀!几时来的?为何这样落薄?”天荣道:“小的在此半年了。”老太太道:“你来了这许久,怎么不来见我?”天荣道:“小的因四官人的事,被二官人锁禁在此。”老太太道:“四官人已死了,还说他怎的?”燕玉道:“因二官人恼四官人,故此连累及他。论起来其实也不干他事,禁他在此也无用,老太太做个好事,放他回去,让他骨肉完聚。”老太太本是个仁慈之人,又平日极喜燕玉,听了这话,大动恻隐之心,便说道:“罢了,你起来,我自有道理。”遂走来对媳妇道:“你官人可成得个人?四官儿已死,就是弟兄们有些言语,如今也该丢开了,怎么又将安保锁在这里?他家也有妻儿老小,何苦离间他!”孺人道:“我也曾屡劝他,无如他不肯依。”老太太道:“依我说,放他去罢。”孺人道:“老太太主张,我们怎敢不遵?只恐官人回来不依。”燕玉道:“既是老太太做主放了,等官人回来,老太太向官人说声就罢了。”孺人瞅他一眼,道:“又好惹他回来一场吵闹了。”老太太道:“不妨,我自会向他说。”便叫人赏他一桌酒饭,叫了天荣来,分付道:“你去吃了酒饭回去罢,官人回来,我自代你说,你以后须要学好,生意上须要尽心为主,各房的事须要一例,不可偏护。”天荣叩头感谢道:“蒙老太太的恩典,小人知道。”又向孺人叩了头,走到卧处,连酒饭也不吃了,卷起行李,出了园门,飞奔到寓所,收拾行囊,雇了牲口,星夜回扬州去了。这正是:鳌鱼脱得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过了数日,吴养春回来,他母亲向他说知放了天荣。养春虽然面允,心中却甚不快。出来又与那班帮闲的朋友商议,还要再去捉他。这也是财主性儿,若是些良朋益友,也便劝阻他,无如那班匪人,都要奉承他。还有一等坏心术的,巴不得撮起件事来,好于中取利。随即撮弄他差了几个家人,带领一二十个粗使人,来扬州分头缉拿吴天荣。
谁知吴天荣早已差人在外打听,一闻此信,著了忙,无处潜身。正是人急计生,随即带了万把银子,丢下家口,逃往京师。不一日又到京城,进得城,寻个寓所安插下来,便来见倪文焕。二人相见,坐下。天荣谢道:“外日蒙爷情,发书子搭救,奈家主必不肯恕,又被他拿去锁禁了半年多,蒙老主母怜念释放,今又四路差人访拿,定要置小人于死地。无可奈何,只得又来求爷庇荫。”文焕道:“你虽逃到京师,终非长策,我也难庇你许多。如今有个道理,我们厂里魏祖爷,昔日也曾与你有一面之识,除非投在他门下,方可免祸。”天荣道:“若得老爷玉成,刻骨难忘。”
次日备了礼物,文焕引他到魏府来。文焕先进去,天荣等到傍午,才有人出来唤他到书房里来等。忠贤出来,天荣朝上叩了头,复又跪下,呈上礼单。忠贤看也不看,递与掌家,命他坐。天荣道:“小的怎敢坐。”忠贤道:“即是旧交,坐下何妨。”天荣才告坐坐下。忠贤道:“远劳你来,只是我们无白衣,须要做个官儿才好。武职恐你做不来,只好代你上个中书罢。”天荣称谢不已。少顷,摆上酒来,忠贤道:“你家主人富压江南,实有多少家私?”天荣道:“约有一二百万。各处盐引当铺,每年有十余万利息。惟有黄山木利最多,每年足有四十余万。”李永贞道:“朝廷各项钱粮,每年也只有五六百万,他一家每年就有十分之一,如今大工正在缺少钱粮,就向他借几万用也不妨。”天荣道:“当年征关北时,他也曾进过五十万充边饷,万历爷曾赐他中书衔的。”忠贤道:“这厮却也可恶!万历时他既助得饷,咱们如今大工缺少钱粮,他就不助些饷了?他这富足,难道不是害众成家的么?你可开他些过犯来,咱好差人去拿他,来问他要。”
席散后,天荣回来,便来见倪文焕,讨他主意。文焕道:“既是祖爷起了这个念头,你也顾他不得,必须开他些过失才好。”天荣道:“他家虽是富足,却世代忠厚,未曾刻剥一人。就是盐务当铺,只有人骗他些的,却无甚过失可说。”文焕道:“事到其间,也讲不得天理了,你若不开,连你也不好。”天荣道:“但凭分付。”文焕道:“你去做个揭帖,上开他父子是歙县土豪,惯囤窝射利,阻挠盐法,遍开典铺,刻剥小民,侵占黄山,每年获木植租息六十余万,以致家累巨万,富堪敌国,赴东厂出首。”
天荣依命,没奈何,次日只得写了个揭帖,投到东厂。杨寰见了,如获至宝,即刻转上来。忠贤随即矫旨拿问,票了驾帖,差锦衣官校星夜到江南来拿人。校尉等诈了万金,吴养春只要救命,也顾不得银子,随即分付伙计:“将各处典铺盐店都收了,我又未曾犯法,朝廷也不过是要我的银子,家中姬妾都着他母家领去,听其改嫁。”老母、妻子免不得抱头痛哭而别。
不一日,到了京,发镇抚司拷问。吴养春遍行买嘱,许显纯也得了他有万金,心里却也怜其无辜受害,又怕魏监差人打听,不敢放松他,就照原揭上题个拷问过的本进去。一二日批下来道:“吴养春赃银六十万,着刑部行文与该抚,照数比追解京。其山场木植银四十余万,着工部遣干员会同该抚按估计变价解库;其山场二千四百余顷并抛荒隐匿地亩,均着查明入册。此皆厂臣为国忠心发奸,巨手搜剔黄册之大蠹,克襄紫极之浩繁,省国币而工度饶,不加赋而财用足,宜加优奖,以励忠勤。着赏给绿缎四表里,羊八双,酒八瓶,仍着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指挥,世袭其职,给与应得诰命。钦此。”那吴养春父子生来娇养惯的,那奈刑法?熬不过几次追比,俱死于狱中。正是:百年富可拟陶朱,却笑持家术也无。
致使一身亡犴狴,只因轻自放豪奴。
工部奉旨,差了个主事来徽州变产。先时吴养春家私原有数百万,后因养春被拿,他妻子各处寻分上救他不惜钱,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一万就与一万。那些亲友有实心为他的,道:“只要钱用得到,自然灵验。”亦有借此脱骗的,那些女流如何知道?就如挑雪填井一样。及到抚按追赃时,家私已用去一半了。只见家人回来说:“主人都死了,原来此事是安保陷害的。”举家切齿,痛哭一场。
不日工部司官到了,会同抚按清查。那些亲友见事势不好,都不敢来管,只有一个老家人吴良出来撑持。那主事同抚按上了察院,传集府县,将山场木植变价,少不得要报人买,未免高抬价目。那些富户见值一百的,就要卖人二百。那些怕买的花钱求免,或贿嘱延搁。那买不起的便来告免,反被责逼,以致妄扳别人,株连不已,及至纳价时,书吏又作弊,用加二三的重平子收银,及完清了价,又无产业领,他又报别人来买,设成骗局哄人。那报买的也不能听他缓缓上价,还要当钱粮追比。无奈这是个钦差官儿,不受抚按的节制,无处告理。正是:天高皇帝远,有屈也难伸。把一个徽州城搅得不成世界了。赃银出过六十余万,也就艰难了。众童仆都偷盗财物,各自逃散,日日只带这老仆吴良追比。这吴良年近七旬,渐渐打得不像样而死。这主事又差人拿他家眷,那老太太年老,出不得官,便来拿他妻子。那孺人是宁国沈相公的孙女、南京焦状元的女甥,见人来拿他,放声大哭道:“我为世代簪缨之女,富贵家的主婆,岂可出头露面,受那狗官的凌辱?罢!与其死于此贼之手,不如死在家里的干净!”于是解下丝绦,悬梁自缢。他两个女儿见他娘吊死,他们也相缢而亡。可怜:愁红惨绿泪成丝,弱柳迎风自不支。
断送玉容魂弗返,分明金谷坠楼时。
那老太太听见媳妇、孙女都死,吓了一跌,也呜呼哀哉了。众亲戚闻知,皆来吊问,备棺收殓。
那些差人犹自狐假虎威的诈钱,街坊上看的人都动不平之气。内中有那仗义的道:“你们逼死了他一家人口,还在此吵闹,我们打这起狗才。”众人一齐动手,把几个差人登时打死,渐渐聚了几千人,打到察院衙门里来。那些衙役正要上前阻挡,见人多势众,都一哄而走了。众人便放起火来。主事的家人见事不谐,都扒墙破壁而逃,那里还顾得本官?那主事还未起来,忽梦中惊醒,只道是失了火。忽听得外边嚷道:“要打主事!要杀主事!”才知是激变了地方上人。此刻并无一个牙爪,只有一个门子在旁,即忙越墙而逃,跑到初门驿暂住。这边府县等忙来救火安民,一面通详抚按,据实奏闻。魏忠贤见激变了徽民,只得把主事削职,便把这事缓下去了。
不料又走出个许寺丞来。这许寺丞名志吉,本是徽州许相公的孙子,以恩荫仕至苑马寺丞,与吴养春是至亲。他见徽州打了钦差,恐魏监恼,不肯休歇,又恐连累到自己,遂央倪文焕来对忠贤说:“许寺丞本籍徽州,深知吴养春所放天津、淮扬、两浙各省的债务,并各处盐当产业,若差他去,不到半年,赃可全完。”许寺丞又送了许多礼,才得了这个差。
南直士大夫在京者,只道他是好意,或者因徽州困极,他出来自然设法调停。谁知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类,只要保全自己,奉承权,不顾乡里,一路来各处清查,丝毫不能遗漏。及到家乡,他便想道:“本地府县是我父母官,恐他要假借起来,后日难以行事。”他便以宪体自居,公然坐察院。地方官勒令庭参。府县见他如此,都不理他,他也只得厚着脸行事。众乡绅来见时,他便十分倨傲起来。内中有个方给事,才说得几句话,便抢驳他,反被方给事当面羞辱一场。他也只得皮着脸,不以为意。有个秀才吴守仁,是他的姨丈,当面来告免,竟被他答辱了一场。放告后,今日报这家买山,明日派那家买地;今日冤某人领吴家的本钱,明日赖某人受吴家的寄顿。影响全无的,只凭他说的便是,他那里管甚宗族亲眷,就是他亲伯叔弟兄,也报来买产,都是一例追比。黄山田地,旨上原教歙县人领买,他见休宁人富足的多,突然派过二十万去,便把休宁的富户程八元等数百万的家私,都弄得一贫如洗。各处都有谣言道:“派一千,礼仪三百;缴一万,威仪三千。”以至远年私债,家人身银,都入赃册。
休宁有个程寡妇,乃孝廉程有政的继室,却十分美丽,也是官家之女。那程有政死了,寡妇年少无子,家私十余万。程举人临终留下亲笔遗言,把两个前妻之子分出去住,留了一所典铺、本银二万与寡妇取利日用,以为养赡。这许寺丞平日与程有政相交最厚,他慕他妻子姿色,新寡时便要谋娶他。寡妇执意不允,他便记恨在心。今日便派寡妇买山银一万两,差人来催。那寡妇却有见识,回道:“疾风暴雨不上寡妇之门,就是朝廷也没有拿妇女当差的,我有儿子,有事你去向他们说去。”他连茶钱也不出一个。差人闹了一日,无法奈何,只得来回话。
许寺丞本意,原要拿寡妇出头,见差人拿不来,次日又差了许多孤贫来吵闹。那些疲癃残疾之人,人又不好打他,他们便一窝蜂的在程家乱闹。这寡妇却有算计,便出来对他们道:“你们既是官差,没有白使人的理,且坐下来吃了饭,我同你们去见官。”随即摆下几桌齐整酒饭来。那些乞儿何曾见过这样好东西,一齐坐下狼餐虎咽的大碗斟酒吃,一个个吃得东倒西歪的烂醉如泥。寡妇忙把一切细软都寄在左近亲族家,他便坐上轿子,竟回母家去了。
他弟兄子侄多有在庠的,都到学前约齐了三学朋友,候按院下学讲书毕,公同禀道:“许志吉假倚差官,残害乡里,求大人做主。”按院道:“虽他奉旨清查,未曾教他无端扳害,他既无桑梓之情,诸生又何必存畏缩之念?此与小民触犯乡绅不同。”这分明是恶他,叫众人打他之意。众秀才正要生事,今见上官许他,众人等送按院上轿后,齐至公署前,蜂拥进去。那许寺丞犹自做张做势的狂吠,众人上前一齐动手,打得个落花流水,将手下人打死了几个,那许寺丞早逃走个不见。众人见他走了,竟打到他家里去,放火烧他的房屋。百姓都恨他,也齐来帮助。家财尽遭掳掠,妇女们剥得赤条条的,赶出街坊。这一场丑辱,却也不小。还要寻到许寺丞,打死才称众意。这正是:未害别人先害己,果报分明定不差。
毕竟不知许寺丞逃得性命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建生祠众机户作俑 配宫墙林祭酒拂衣
诗曰:
朝廷养士首成均,由义居仁三百春。
何事阉阿供媚态,却捐廉耻丧天真。
宫墙数仞追先圣,功德千年诵德深。
堪羡戎行生俊杰,昂昂正气过儒绅。
话说徽州士民,打了许寺丞,烧毁了他家产,妇女俱被凌辱。各路找寻许志吉不着,谁知他躲在县丞衙门内。众人见找不着,才歇了,他还不敢出头。这里府县申文各上司,抚按一面具题:“许志吉残害桑梓,激变士民。”忠贤见两次差出的人都如此,忙请李永贞商议。永贞道:“吴养春原无罪,当日不过为要他几万银子。到害了他一家之命并两县的人民,此皆是差官不善体谅,如今只把许志吉撤回,余赃着该抚追解。”忠贤如其言,把这事就缓下去了。
那吴天荣上了个文华殿中书,他见事体停妥了,便思量衣锦荣归,夸耀乡里。却讨了个苏杭催趱织造的差,他便起夫马行牌,一路上虚张声势,坐察院、打驿丞。沿途地方官知他是魏监手下的人,都来送下程、折酒席,奉承不迭。他还狐假虎威的来至扬州,坐四人轿,打钦差牌拜院。道、府、县各官,都来迎接请酒,十分热闹。旧日相与的朋友也有羡慕他的,也有趋奉他的,也有正人菲薄他的,也有恨他的,也有褒贬他的。他去受贺请客,扬扬得意。
访得郁燕玉在母家未曾另适,想起昔日看顾之情,遂送了许多京中礼物。燕玉甚是正气,见了礼,便骂道:“这害主恶奴,把我一家坑害得家破人亡,他还来送甚么礼?”连盒子都摔碎了。他父母慌忙拾起来,瞒着他收下,重赏来人。次日,他父亲又自去面谢。
那吴天荣见燕玉收了他的礼,只认他有情于己,便想要娶他,于是央媒来说合。那媒人原知他们有主仆之分,恐燕玉不肯,便先来向他父母说。他父母道:“论起他这等荣耀,就嫁他也够了,就是碍着这一点,恐他不肯,又怕人议论。”那媒婆道:“他主人家已没人了,怕谁议论?姑娘虽是激烈,也不过是一时的性气,妇人家的水性儿。及他到了那边,见那等富贵荣华,他就罢了。如今须是瞒着他,我明日去寻个少年标致人来,把他相一相,只说是个过路官员要娶他做补房,哄得姑娘中了意,你老人家受了财礼,拣个吉日嫁过去,不愁他不成。”老夫妻听了此言,满心欢喜。一则怕天荣的势要,二者又可以多得些财礼,欣然应允。这正是:可恨虔婆太丧心,无端设下阱机深。
纵教布定瞒天网,难把娇鸾雏凤擒。
次日,两个媒婆来对燕玉道:“恭喜姑娘,喜事到了。如今有个翰林院王老爷,是浙江人,现住在河边上,有三四号座船,二三十房家人,新没了夫人,要娶个补房。昨日叫我们到船上,亲口分付,不论初婚、再醮,只要人品标致,性格温柔。那老爷年纪三十上下,人物好不风流俊俏。我们想了一夜,把扬州城都数遍了,除了姑娘,再没第二个配得过,故此先来通知一声,随后老爷就到。姑娘请快些收拾。”燕玉犹假意羞涩,坐着不肯动。他母亲忙来撮弄,代他理鬓添妆,又买了几盘点心与媒婆吃了。须臾妆扮完了,果然十分美丽,犹如妲娥离月殿,西子出吴宫。
少顷,只听得门外人声嘈杂,敲门声急。媒婆忙来问道:“原来是老爷来了,请进来。”只见门外一乘四轿,打着黄伞遮阳,一对银瓜,跟着十数个家人,拥着个少年官儿。人来坐下,吃了茶。媒人搀燕玉出来拜见,转过身来细细看了那官儿,十分欢喜。问了年纪生日,留下一两银子拜钱。家人捧上聘礼:金簪一对,金戒指一对,锦缎二端。燕玉见这人少年貌美,到也欢喜。
隔了两日,媒人送过衣服首饰,说定吉日来娶。至期,大吹大擂的娶上船,只见妆奁铺设极其华丽,有许多丫头养娘在面前忙乱,却不见有个新郎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