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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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奴道:“就是魏王幼子冉裕,小名盛。”
陈操之点点头,又问:“荆叔何名?”
荆奴道:“我便是荆奴,乃司隶校尉藉公家将,奉藉公命冒死带小主公逃到淮北,辗转再至江东。”
陈操之问:“荆叔既对小盛言明身份,今后有何打算?”
荆奴一愣,说道:“老奴无甚打算,只想着要报魏王之仇,请小郎君相助。”
陈操之望着风中摇颤的树木,沉吟片刻,说道:“小盛骤闻此事,一时间自是无法接受,小盛还是个孩子,只怕从此会性情大变——先把小盛找回来,我来开导他。”
第六十一章 远去的少年
白炽的闪电撕裂夜空。天地骤亮,瞬即又陷入更深沉的黑暗,震耳的雷声“扑摋摋”巨响,好似高天上硕大的铁器被雷神的槌击裂,长风呼啸,奔涌的云层直似要与大地贴合——
十六岁的冉盛沿着走惯了的姑孰溪北岸向东狂奔,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相信荆叔说的话,荆叔这般郑重其事地向他说出这些,不可能是欺骗他,他说话晚,到六岁时才学会说话,但幼时荆叔把他驮在背上逃难的经历却还记得,自北往南逃难的百姓极多,有的是举族数百人南行,浩浩荡荡,有的是一家好几口,兄弟姐妹、爹娘儿女,只有他和荆叔是两个人逃难,因为说不清楚话,他无法问荆叔以前的事。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锦衣玉食突然就要不分日夜地逃命,而辗转数年、颠沛流离、吃过很多苦之后,他对逃难以前的经历也就淡忘了,荆叔含糊说过,他父母亲人都已去世——
自十二岁来陈家坞安身,冉盛体会到了家的温暖,陈母李氏很慈爱、小郎君对他很好、西楼陈氏也没把他当下人看待,他的地位有点像陈氏的门客,对于润儿小娘子,他是既喜欢又敬畏,觉得润儿小娘子太美丽、太聪明,他是万万配不上的,他还懵懂,尚未想过娶妻生子之事,念想很模糊,也没太放在心上,日子过得快活而轻松——
但今夜荆叔对他说的那番话,好似一座山一般压在他头上,前几年在江北,荆叔带着他与流民为伍,他也听过魏王冉闵的事迹,那些流民对冉闵褒贬不一,崇敬的自然是有,但也有人非常痛恨冉闵,认为是冉闵好战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荆叔听到这话就会非常愤怒,往往上前一脚将那人踢翻。然后拉着他飞快地逃跑,那时他感到有趣而奇怪,他问荆叔为何要踢那人?荆叔说那人对冉大王不敬,世间姓冉的都是好人,不能被人污蔑——
冉盛万万没想到,那个冉闵竟是他的父亲,他原本不复记忆的父母亲人瞬间清晰起来,他们都是被慕容氏杀死了,这给他震撼是无可比拟的,巨大伤痛撕心裂肺,他一路狂奔,隆隆的雷声竟是充耳不闻,暗夜里忽然撞到一棵树上,疼痛难忍,他大吼一声,双目尽赤,横膀猛撞,竟将那棵碗口粗细的柳树撞折,还是不解恨,抱起那数丈长的树干左右扫荡,但听“咔嚓”声不绝。溪岸的柳林被他扫折了一大片——
电闪雷鸣中,大雨倾盆而下,雄壮魁梧的冉盛舞动着柳树干横冲直撞,胸中涌动着强烈的杀意,直想着荡平这一切。
陈操之和荆奴这时已经赶到,荆奴见冉盛疯狂的样子,想上前劝解,被陈操之止住,两个人就在大雨中看着冉盛将这边柳林荡平,这里傍晚陈操之与冉盛在此泅水的地方。
冉盛狂奔十里到此,又连折百余株岸柳,已是精疲力竭,身子摇摇晃晃,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操之小郎君和荆叔,不由得悲叫一声:“小郎君——荆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陈操之也是一身湿透,走过来说道:“小盛,跟我回去。”说罢转身便走。
大雨不停,昏暗一片,陈操之的月白纻衫在雨夜里显现淡淡的白影,冉盛就跟着这片白影一路往回走,将至姑孰城南门,雨渐渐的小了,白影停住,陈操之声音平静道:“小盛,从现在起你长大了,你要若无其事地跟着我回城,旧仇埋在心底,不要一心想着报仇。慕容氏有覆灭的时候,但现在,却不是你一个人对付得了的,十年前荆叔把你救出来,是想保住冉氏的骨血、是想你好好的活着,现在你长大了,若是莽撞地想着要报仇,无谓地送死,这如何对得住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
荆奴牵着马过来说道:“小郎君说得对,小郎君是世上第一聪明人,小主公要听小郎君的良言。”
陈操之道:“荆叔,还是称呼他小盛为好。”
荆奴忙道:“是是。”
冉盛任凭雨水淋漓,沉默半晌,哑着嗓子道:“小郎君,我要从军,我要做伍长。”
陈操之道:“好,我明日就带你去见行军司马,你从下层军吏做起,一步步挣扎上来,就像我从寒门子弟开始奋斗一样,我是文,你是武。”
冉盛身躯一挺,大声道:“是。”
陈操之对荆奴道:“小盛身份特殊。绝不能泄露,他现在声名不显,以后在军中名声大了,又且如此雄壮,少不了也会有人联想到冉魏王,这对小盛极为不利——”
荆奴对陈操之是佩服至极,又知陈操之是真心关爱冉盛的,便问:“小郎君说该如何做?”
陈操之道:“我以为小盛得改姓陈,叫陈裕,此后与我兄弟相称。”
荆奴瞠目结舌,仔细想想。陈操之说得有理,冉盛的身份不能泄露,而且钱唐陈氏现在是士族,陈操之更是江左俊才,认流民出身的冉盛为弟,实在是对冉盛的恩德,当即眼望冉盛:“小盛——”
冉盛也愣了神,迟疑道:“小郎君是我阿兄?”
陈操之微笑道:“小盛不愿意?”
冉盛拜倒在地,含泪叫了一声:“阿兄——”
陈操之道:“好,从现在起,你叫陈裕,字子盛,也是源出我颖川陈氏,是我远房从弟。”
陈操之、冉盛、荆奴回到凤凰山下寓所,小婵、来德等人都焦急万分,见三人平安归来,这才放心,小婵赶紧与仆妇备水给三人洗浴,又命厨娘煎红糖姜汤让三人祛寒,虽说是仲夏暑天,但淋了这么久的雨,也会感风寒的。
冉盛头脸多处擦伤,衣衫破烂,双臂红肿,陈操之命左朗去寻军中常备的跌打损伤药来给冉盛治伤,又对小婵等人说冉盛是他远房从弟,是荆奴最近才得知的。
小婵、来震、来德等人都是惊奇不已,不过既然操之小郎君这么说,他们自是信之不疑,都来恭喜小郎君和小盛。
来震这时才把陆葳蕤的信送上,先前忙着谈论陈家坞,把陆小娘子写给小郎君的信都忘了呈交了。
陈操之展看陆葳蕤的信,一叠精致黄麻纸、《华山碑》体小隶,竟是陆葳蕤写的一则一则日记,陆葳蕤从四月十六日起每日记下一些自认为有趣、陈郎君也感兴趣的事情,想着哪一天给陈郎君看,因为她自顾恺之与张彤云结婚后就再没见过陈郎君。二伯父管得很严,陈郎君又去了姑孰,相见时难,思念萦怀——
陈操之先前因为冉盛的事心潮起伏,现在一则则读葳蕤的日记,目蕴笑意,心绪惭平。
次日,陈操之去见谢玄,说了冉盛是他远房从弟之事,谢玄大为惊讶,却也不疑有他,当即与陈操之一道领着冉盛去见行军司马,桓温早就说要授冉盛伍长之职,行军司马当即为冉盛注军籍,注籍之名是陈裕,字子盛,隶属宁远将军桓石虔麾下。
桓石虔是桓温弟桓豁之子,小字镇恶,有才干,勇武过人,矫捷绝伦,六年前随伯父桓温第二次北伐,桓冲被苻健大军围困,无法突围,桓石虔跃马赴之,救小叔桓冲于数万敌军之中而还,莫敢抗者,三军叹息,威震敌人,时关中小儿有患疟疾者,谓曰“桓石虔来”以怖之,病者多愈。
注罢军籍,领了腰牌,谢玄与陈操之和行军司马带着冉盛去见宁远将军桓石虔,桓石虔近日方从荆州而来,听说这个伍长陈裕是新近名气极盛的陈掾的从弟,又且如此雄壮,当即让帐下一个身量在七尺五寸左右的牙兵与冉盛角牴斗力——
冉盛虽未学过角牴斗之技,但胜在力大,一力降十会,那牙兵还未近身,就被冉盛当胸一把揪住,奋力一提,竟把那亲兵双足提离地面,随手一掼,摔了出去。
桓石虔大笑,对陈操之道:“陈掾,令弟勇力绝伦,先任什长,随军历练三月后即迁百人屯长。”
与陈操之苦读数年方得入品相比,冉盛凭借他天生的勇武,初入军伍就得升屯长,可比陈操之升迁得快,只是下级军官只须有勇力便可,而要再向上升到部曲督、军司马这些中级军阶,那就需要有勇有谋了。
这时,将军府主簿魏敞的属吏来请桓石虔赴大司马之宴,见到谢玄、陈操之二人,喜道:“谢掾、陈掾也在此,卑职正要去请两位,这就一起去吧。”
陈操之便与桓石虔、谢玄一道去将军府,冉盛则留在了子城,五日会有一日休息,可以回姑孰城见陈操之。
陈操之乘马离开子城,回头望,冉盛立在城门前目送,这身如铁塔的十六岁少年从此踏上军旅之路,不复往日纯朴悠闲的时光,那代他彻夜夸赞顾恺之吟诗“妙哉”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了吧,有多少人一夜之间就会改变的?这是成长的惆怅,还是命运的无奈?
第六十二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皇帝司马丕和静皇后同日驾崩。择吉将于六月初五甲子日出葬,魏晋多有“礼教岂为我辈而设”之狂放任诞,但在帝后出殡前无论士庶军民皆不得婚姻嫁娶、歌舞饮宴,这是最起码的,然而姑孰城却好似国中之国,一切如旧,姑孰溪南岸的酒寮娼肆并未关门大吉,照样有寻欢作乐之人,只是少了军府的官吏将校而已,市井小民根本不知道皇帝司马丕驾崩之事,说起来还以为是穆帝司马聃呢,司马聃就是去年五月驾崩的,皇帝更换频繁,姑孰百姓都记不住,只知道桓大司马坐镇姑孰已经四年,桓大司马政令宽简,百姓乐见。
桓温一贯的策略是,不轻易入都、不擅离军队、不落人口实,老成持重、循序渐进,所以帝后驾崩,桓温以洛阳危急为由。依旧不入建康,只派长子桓熙赴京向台城宫阙哭临致丧,而同时,他与郗超之间的信使往来频繁,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桓温表奏征西参军郗超为中书侍郎、荆州刺史桓豁监荆、扬、雍诸军事、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八郡诸军事、并假节,朝廷不能不允,诏令将会在帝后出殡后下达,同时,会诏拜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王述素与桓温不睦,朝廷征王述入主台城,也是为了制衡桓温,朝廷既答应桓温奏请郗超为中书侍郎诸事,桓温自也不便反对王述为尚书令,朝廷与世家大族联合起来,目前还能勉强维持与桓氏的微妙平衡,桓温现在就是想打破这种平衡——
桓温将陈操之所陈的便宜七事和谢玄、陈操之共拟的《强军策》传递给郗超参谋,郗超对《强军策》尤为赞赏,他知道陈操之沉稳、谋定而后动,既然陈操之说可以炼制出更精良的兵器,那就不会是虚妄语,郗超请桓大司马尽快施行,为第三次北伐早作准备,至于便宜七事,则要请桓温奏请有司推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大阅户人、实行土断。郗超建议谢玄当此大任,陈操之、祝英台为辅,他事可缓,此事宜在今年推行,要雷厉风行、严其法禁,不能像往年检籍那般敷衍了事,世家大族的利益非触动不可——桓温深以为然。
郗超又向桓温报告了敦请祝英台入西府之事,郗超已派人去了上虞密访,确认上虞祝氏无祝英台此人,祝英台就是谢道韫,此事已确然无疑,桓熙到建康之后,郗超又与桓熙一道去乌衣巷谢府拜访,重申桓大司马对祝英台的渴慕之意,虽未见到那个祝英台,但谢氏想必明显感受到了桓温施加的压力,谢安要想入朝为官,就不能忤桓温之意,因为恒温征辟祝英台是名正言顺之事,并非无礼要求,郗超只担心谢氏在推托不得的情况下会干脆表明祝英台的真实身份。这样桓温只有作罢,但谢氏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处理这种事,因为这样,祝英台固然是不用入西府了,但谢氏声誉已经受到了影响,在谢氏看来桓温也会觉得受到了愚弄,何如让谢道韫悄然入西府,一年半载之后再称病告退,这既不会与桓温交恶,又全了谢氏的声誉,而且据郗超所知,谢玄似乎是赞成其姐入西府,想必谢玄与陈操之交好,深识陈操之之才,又知其姐谢道韫一片痴心全系于陈操之身上,是以有意让陈操之与其姐谢道韫多想处,促成二人姻缘,故而郗超建议桓大司马,待帝后出殡之后,遣陈操之入建康再征祝英台入西府,然后由谢玄、陈操之、祝英台三人主谋大土断事宜——
桓石虔、谢玄、陈操之三人来到将军府时,见沈劲也在,却原来是桓温以洛阳危急为由不能入京为哀帝致丧,大司徒司马昱与尚书仆射王彪之等人商议,决定准桓温所奏,诏以沈劲补冠军长史,不待哀帝出殡,命沈劲先率自募勇士北上助冠军将军陈祐守洛阳,桓温今日乃是为沈劲壮行。
简单宴席之后。沈劲即拜辞桓温,即日率众渡江北上,桓温命桓石虔、谢玄、陈操之代他送沈劲一行至姑孰溪入江口,由西府水军船只渡其过江,陈操之见桓温并未给沈劲补充兵员,随沈劲渡江北上的依旧是沈劲从吴兴带来的千余壮士,心里暗暗一叹。
沈劲与其手下勇士却是意气风发,与上次自发北上不同,此次是奉命而行,沈劲是七品冠军长史,其部众皆有荣焉。
临上船,沈劲与桓石虔、谢玄等人一一道别,临到最后,执着陈操之之手,说道:“陈掾力荐之恩,但叫沈劲不死,定当后报。”长揖到地,大步上船。
十艘西府水军船只将沈劲千余人一次性送过江去,炎阳朗照,船帆鼓风,兵船很快离南岸远了。
陈操之望着江上的帆影,他知道沈劲诸人的结局,大约两年后。陈祐以救许昌为名,率众而东,只留沈劲五百人守洛阳,慕容垂攻陷洛阳,沈劲殉国。
陈操之心道:“洛阳应该是可以固守的,但桓温却不派兵去救,这次沈劲北上,桓温连五百军都不肯助,难怪当年王猛不肯随桓温南下——”
桓温第一次北伐时数败秦军,屯军灞上,关中父老箪食壶浆来迎。北海王猛披着粗布衣来见桓温,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桓温惊叹王猛之才,问:“吾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王猛对曰:“公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王猛话中的含意是说桓温北伐非是恢复中原,而是意在威服江东,这说中了桓温的心病,桓温嘿然无以应,徐徐曰:“江东无卿比也。”任命王猛为军谋祭酒,旋又迁高官督护,可谓恩遇,但王猛辞而不就,不肯随桓温回江东。
史载王猛不肯南下是因为看清了桓温必然要篡晋自立,担心追随桓温玷污了自己清名,还不如继续留在中原以待时变,其后苻坚即位,重用王猛,秦国大治,后世人称“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让陈操之略感奇怪的是,王猛不愿追随桓温却愿意殚精竭虑辅佐氐羌人苻坚,臣事异族和辅佐桓温篡晋都是同样玷污清名的,那应该是个托辞吧,江东世家大族盘踞,王猛一介北地寒士,很难有作为,这才是王猛不肯南下的主要原因。
陈操之融合了千后的灵魂,忠君思想淡薄,既然司马氏可以篡魏,桓温篡晋亦无不可。他辅佐桓温并无声誉上的顾虑,但现在的问题是,桓温值得辅佐吗?桓温固然是雄杰,但年过五十,寿命也不长了,桓温的几个儿子都是庸碌无能之辈,不然的话桓温也不会遗命其弟桓冲掌权,至于桓玄,现在还没出世,也不知能不能出世,先且不论,他陈操之若辅佐桓温为帝,或可博得一时荣华,但桓温一死,江左势必大乱,他陈操之作为桓温的左右臂就首当其冲了,祸不可测——
当此之世,纷争诡谲,前途茫茫,陈操之也只有披荆斩棘前行,每一个岔路口都要权衡取舍,而目下,追随桓温则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他就会像王猛怕来到江东一样会一事无成,陆氏女郎也会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
李静姝自那日在姑孰溪畔逼陈操之答应教授她竖笛,此后数日一直未在陈操之面前露面,也未派人来献拜师束脩礼,陈操之心想:“那李静姝可能就是不忿我拒绝教授她洞箫,既已逼我答应,怨气已消,或许就此丢在一边了。”又想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总是心有芥蒂,难以消除。
冉盛每隔五日便回姑孰城住一日,他随军操练,日晒雨淋,面色明显就黝黑了,络腮胡子长得极快,往日单纯的目光也已变得沉毅,在军营中绝无笑容,手下的十名军士畏之如虎,只有在陈操之和荆奴面前,冉盛还偶尔会流露少年的笑容。
荆奴对冉盛即将升任百人屯长非常高兴,以冉盛的勇武,三年之内升为千人部曲督应非难事,荆奴倒是没有指望冉盛有朝一日恢复大魏国,荆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冉魏的旧臣部曲几乎被慕容氏屠戮殆尽,已无复国的基础,冉氏本是汉臣,现在回到东晋效力正合其宜,有陈操之照应,荆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荆奴在姑孰住了十日,五月二十一日带着阿柱和两名陈氏私兵回建康,见过陈尚之后再回钱唐,另两名私兵则留在了陈操之身边听用,陈操之给四伯父陈咸、三兄陈尚、嫂子丁幼微各写了一封长信,信中解释了认冉盛为弟的缘故,说冉盛是颖川陈氏流亡到江左的,陈操之知道族长四伯和三兄陈尚肯定有疑惑,可他也没打算把冉盛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冉盛在书案边侍坐,看到陈操之给润儿写信,说了一句:“润儿小娘子会奇怪得合不拢嘴吧?”
陈操之微笑道:“免不了会奇怪的,只怕以后相见时润儿不肯称呼你为叔父。”
冉盛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小盛为好,不然的话,想到润儿小娘子要叫我叔父,我都不敢回陈家坞了。”
……
来德留在了姑孰,荆奴离去后的次日,陈操之便带着来德去见桓温,桓温即任命来德为考工兵曹的佐吏,命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