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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品寒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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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鲁主簿没想到的是,钱唐县令汪德一听说葛稚川请他去道院一晤,简直大喜,吴郡太守陆纳之兄陆始,官居五兵尚书,三年前专程来访葛洪,葛洪闭门不见,陆始怏怏而退——而现在,葛洪竟让人传话请他去一晤,这要是宣扬到郡上、州上,他汪德一岂不是名声大振了?
  汪县令恨不得立即就去拜访葛洪,无奈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十余日的淫雨,直至五月二十三日才放晴。
  二十四日一早,天色微明,汪县令带着几个仆从就出发了,从钱唐县城到明圣湖畔的宝石山有五十多里路,先乘牛车、后坐肩舆,在未时初刻来到了初阳台道院。
  一见长眉如霜、须发如雪的葛洪葛稚川,汪县令即一躬到底,深深施礼。
  葛洪正与一个风度俊逸的美少年对坐相谈,短案上两盏清茶香气缭绕,葛洪示意汪县令暂坐一边稍候,汪县令不知这俊美少年何许人,只听葛洪对那少年道:“老道这四十卷《抱朴子》从未示人,你既欲读,我便借你,五日借一卷,以便你抄录,还有,还书时老道要考你读书心得,若回答不称我意,下一卷便不借,哈哈,好了,你回去吧。”
  葛洪挽了少年的手送出院门,看着少年主仆三人下了岭方才回道院。
  汪县令移膝靠近,小心翼翼问:“稚川先生,方才那少年何人,得蒙稚川先生青眼,何其幸也?”
  葛洪笑问:“汪府君以为他是何人?”
  汪县令道:“此子骨秀神清,风仪极佳,定是名门之后,莫非是王、谢子弟?王、谢子弟年龄与这少年相仿佛的有王献之和谢玄,若卑吏猜得不错,这少年不是王献之便是谢玄。”
  葛洪哈哈大笑,说道:“汪府君差矣,王、谢子弟如何会在这明圣湖畔向老道讨教,此子姓陈名操之,其父兄亦小有名,汪府君想必也有耳闻?老道请汪府君来此,便是为了此子。”
  “他便是陈操之!”汪县令瞠目道:“卑吏知道,卑吏知道,此子书法、音乐尝蒙桓参军和全常侍的赏识,桓参军还将柯亭笛赠与他——”
  “哦,还有这等事!”葛洪颇为惊讶,他与这少年交往已有半月,少年隔日便来向他讨教,问及的疑难之深奥表明少年好学深思,而且往往别有妙理,葛洪亦受之启发,暗叹少年宿慧,是王弼一般的天才,又喜少年纯孝,潜心苦读也与他幼年经历相似,所以视少年若子侄辈,甚是喜爱,但少年从未对他说起过曾蒙桓伊、全礼赏识之事,此等不骄不躁不自矜的雍容气度想那王献之、谢玄也未必能及吧?
  第二十七章 一人得道
  盛夏时节,依山傍水的陈家坞清爽宜人,即便入了三伏天,也没有酷热的感觉。
  九曜山森林葱笼、蔚然深秀,最可喜的是抬脚便到,除了风狂雨骤的日子,陈操之每日清晨和黄昏都要登上九曜山,吹箫望远,心思窅渺,看不远外的明圣湖宛如钱唐大地镶嵌着的一块巨大的天然翡翠,近在眼底又远在天边,坦白明净又云霞掩映,好似清水出芙蓉一般的绝世佳人,轻纱蔽体,绰约轻蹈,绝色姿容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陈操之有点奇怪自己对西湖的联想,只是一个美丽的湖而已,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每日随陈操之上山的是来德和冉盛,哪里有陈操之哪里就有他二人。
  陈母李氏的晕眩之疾已经痊愈,曾让陈操之陪着特意去宝石山向老仙翁致谢。
  因为葛洪出面,汪德一答应只要他在钱唐县令的任上,就继续让钱唐陈氏拥有一户荫户,除非州郡要进行大检籍,那又另当别论。
  来福一家喜极而泣,虽然汪县令也许明年就会调往他县任职,但至少今后这一年他们一家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而且来福坚信,操之小郎君一定会成为有品的官吏,能堂而皇之地享有荫户权,他来福一家要在陈家坞一直住下去。
  每日上午,陈操之诵读《诗经》、《尚书》、《左传》这些儒家典籍,《论语》他已经倒背如流,无须再读,儒学大师马融和玄学天才王弼对《论语》的注解和发挥他也已烂熟于心,上回他向嫂子丁幼微请教的王弼关于“道”和“无”、“性”和“体”的微妙关系,丁幼微虽然聪慧,但短于思辩,难为小郎师,现在陈操之有了由儒入道的大学者葛洪的指点,这些都迎刃而解,千头万绪归结于一点,那就是王弼在《论语释疑》里提出的圣人的境界——“有情而无累”。
  “有情而无累”,就是这一句,妙赏深情、洒脱自然的魏晋风度出矣,魏晋玄学基础定矣。
  上午学儒之余,陈操之还要练习半个时辰的书法,对于兄长陈庆之辗转临摹以至于的颇有失真的《宣示表》贴,陈操之已不再临摹,他现在以桓伊那卷洞箫秘笈的笔法为揣摩对象,结合前世临摹过的《兰亭集序》,自感左手楷书进步不小,至于右手的行楷,陈操之依旧是凭记忆临摹欧阳询的《张翰思鲈贴》——
  《张翰思鲈贴》是欧阳询为西晋名士张翰张季鹰写的小传,张翰才华横溢、纵任旷达,时人比之为“竹林七贤”的阮籍,号“江东步兵”,张籍在洛阳为官,因见秋风起,乃思故乡吴郡的苑菜莼羹和鲈鱼脍,叹息道:“人生贵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欧阳询虽晚于东晋数百年,但这张字贴却极具晋人风致,与贴子的字意相得益彰,寥寥十行,不足百字,魏晋人特有的那种既超然又深情的风致跃然纸上,后世把欧阳询的《张翰思鲈贴》誉为天下第七行书,但对陈操之来说,对此贴的喜欢仅次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前世临摩此贴已颇见功力,寄魂今生更是每日勤练不辍,但两个多月过去了,却长进甚微,因为无原贴可对照,有时反而觉得自己右手行楷越写越差了。
  陈操之并不着急,对此他有体会,就好比围棋,在长棋之前,会有一段时间见谁输谁,棋境窘迫,但熬过这段时间,某一日会突然发现自己棋力长进了,先前那些与他水平相当的对手都被一一砍翻;又好比徒步攀登险峰,山路陡峭,背包沉重,大汗淋漓地上了峰顶,蓦然回首,千峰拱列,壮丽如画——
  需要的是只是刻苦和坚持。
  每日下午,陈操之除了半个时辰的书法练习外,主要是研读王弼的《周易注》和《老子指略》,以及从葛洪那里借来的郭象著的《庄子注》,三部书齐头并进,每日精读一段,互相参照,细心写下读书笔记,对疑难不解之处一一记下,等着去初阳台道院向葛洪请教。
  而夜里,陈操之则是抄书,书是从葛洪那里借来的,上好的左伯纸抄了一卷又一卷,若是贫家子弟,这买纸的钱都出不起,陈操之用行楷抄书,又快又好,每抄完一卷,就亲自动手用丝线和锐钻将一叠写满墨字的纸张装订成后世书籍的模样,这就是钱唐陈氏的藏书了,宗之和润儿以后再不用为无书可读而发愁了。
  陈操之装订书籍时,在一旁帮忙的是小婵和青枝,二婢都夸操之小郎君心灵手巧,做什么事都干净利索。
  每隔四日,陈操之都带着来福和冉盛,步行二十里去葛岭初阳台,向葛洪讨教读书疑难,并把前日借的书归还另借,葛洪总要就归还的这卷书向陈操之发问,往往发现陈操之已经把这卷书背诵下来了。
  丁幼微曾说做陈操之的老师是一件快活事,葛洪也是这样,陈操之问到的书中疑难都不是泛泛的问题,需要葛洪这样的儒道大家也打点起精神来作答,这对穷毕生精力求知求道的葛洪来说自然是乐此不疲,有一种精神一振的感觉,而作为学生的陈操之则是一点就透、小扣则发大鸣,让作为师者的葛洪也觉得受益。
  六月中旬的一个午后,葛洪与陈操之在三清殿边上的小轩窗下坐着,一番辩难之后,葛洪大为惜才,说道:“操之,以你的苦学颖悟,贯通儒玄两大学问并非难事,只是你出身寒微,这是命中注定之事,你想凭自己学识治国平天下,只怕步步荆棘、阻力很大,高位显职俱被世家大族把持,不在其位如何谋其政?依老道之见,你不如干脆摒弃世俗功名之念,随我炼丹修道、著书立说,藏之名山,传于后世,亦是不朽之事,圣人有云‘上者立德、中者立言、下者立功’,俗世功业最是下品,而著书不朽,则德亦在其中矣——操之以为何如?”
  陈操之还清楚地记得一月前陈家坞大门前发生的那一幕,那两个无品胥吏都敢欺上门来,背后操纵的也不过是个九品主簿,所以说这世间功名权势实在是不能不去追求啊,他怎能不顾家族的危机,只求独善其身,脱身高蹈追随葛洪去修道?慢说他不信修仙,即便神仙真有,那也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行。
  陈操之没有正面回答葛洪殷切的问话,却是微笑着反问:“操之在葛师门下多日,受益实多,难道还不算是葛师的弟子吗?”
  葛洪麈尾一拂,哈哈大笑,明白陈操之的心意,说道:“儒家信命、道家改命,操之既是我弟子,想必是要改命的了,我且看你这个寒门子弟如何改变自己的命格?”
  后一个五日,陈操之再去初阳台道院,便带上了拜师的束脩之礼,算是正式拜葛洪为师了,当然,拜师不等于是要随葛洪入山修道,葛洪也没要求陈操之要读道经。
  这日跟随陈操之来葛岭的除了来德、冉盛之外,还有独臂的荆奴,归途中,寡言少语的荆奴突然拦跪在陈操之面前,叩头请求陈操之闲时教导冉盛读书识字,而少年冉盛却愣在一边不知所措。
  陈操之将荆奴扶起道:“荆叔,圣人云‘有教无类’,只要冉盛肯学,我就教他。”
  冉盛叫道:“荆叔,我不学识字,在我看来,所有的字都是一样的,我分辨不来。”
  荆奴又朝冉盛长跪不起,冉盛只好答应学习识字,嘴里低声嘟哝道:“很快就是七月检籍了,我们是无籍流民,又得逃跑了,还学什么识字啊!”
  第二十八章 七夕之美
  山居长夏,静谧无事,早晨和黄昏禽鸟鸣叫,最持久的,是此起彼伏的蝉鸣,日光愈炽热叫得愈起劲,而庞然大物一般端坐在九曜山下的陈家坞圆形楼堡,则默默吞吐着远处明圣湖的清凉水气。
  因为有琅琅书声,陈家坞楼堡也仿佛有了灵性。
  蝉鸣声洋洋沸沸又忽然约好似的一齐噤声,西楼陈氏叔侄就在这样的蝉鸣日影中读书习字,人高马大的少年冉盛也勉强在学识字,负责给冉盛启蒙的是润儿,可笑的是润儿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竹尺,指着书本上的字教冉盛念,冉盛念错了,润儿作势要打他手心,很有严师的风范。
  被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管教,十二岁的冉盛很觉羞耻,但他也懂尊师重道,从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除了在书房里避不开,其他时候再看到润儿,冉盛就是一个字——躲。
  六月很快过去,七月初二,来福从县上探得消息回来,检籍令已下,县署的官差衙胥从七月初三起分批前往本县各民户聚居地开始检籍,县尉统领的五十名步弓手也加强各道路的盘查,无户籍的流民被拘到馆驿,统一解送到郡上,再由郡上按其原籍送到各侨州安置,据说整个检籍要持续到八月为止。
  虽说有葛仙翁向汪县令说情,但来福一家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生怕哪一日冲进来一伙官差衙胥,把他一家都揪到县上去,那就糟糕了,毕竟他这荫户是非法的,葛仙翁当初怎么不让汪县令给他来福一家安个户籍呢?
  冉盛和荆叔准备逃跑,跑到会稽郡去,会稽郡各县并未检籍,面相凶恶的独臂老者荆奴对陈母李氏道:“主母,荆奴和小盛先去邻郡避避,等九月间再回陈家坞,我二人在江东流浪五载,从未遇到陈氏这样良善的主家,我二人一定会回来的,小盛还要继续向操之小郎君和润儿小娘子学习读书识字。”
  冉盛虽然怕识字,但却不想离开陈家坞,他看上去高大健壮、力大无穷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十二岁孩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陈操之道:“何必去邻郡躲避!我前几日就向葛师禀过,让荆叔和冉盛去初阳台道院暂避,冉盛帮着葛师采药炼丹,手脚勤快点就是了,谁敢上初阳台去抓你们?”
  荆奴和冉盛大喜,当即收拾行囊,向陈母李氏磕了头,随陈操之去初阳台道院,葛洪见了,便安排二人住下,自与陈操之讨论《抱朴子》一书中的金丹微旨,临别时,陈操之又借了葛洪的医学著作八卷《肘后备急方》回去抄录,葛洪原有洋洋百卷的《玉函方》和《金篑药方》,卷帙太浩繁,葛洪不建议陈操之抄录学习,说太耗费精力,陈操之又不打算悬壶济世,有精简的八卷《肘后备急方》足矣。
  此后数日,陈家坞平安无事,也不见检籍的官吏上门,来福一家也安下心来,所谓品评田产等级之事也没再听人提起,直到七月初六,才有两个官差来到陈家坞,由族长陈咸出面接待,捧出钱唐陈氏家籍,一一核对人口。
  这两名官差全无骄态,没有任何故意刁难之举,看到陈氏户籍上附注的荫户来福一家,也没有惊异的表现,显然是得到汪县令的叮嘱的。
  之前西楼陈氏以为风雨欲来的七月检籍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轻易得让人不敢相信,怀疑是做梦,但事实就是如此。
  陈流自被逐出宗族,就一直呆在县城,起先一段时间都不敢露面,近来才缓过劲来,成了鲁主簿门下牛马走。
  七月初七夜里戌时,陈流遵鲁主簿之命到鲁府上拜访,送上不菲的礼品,可鲁主簿却久久没出来见他,这让陈流提心吊胆,思来想去不知哪里开罪了鲁主簿,正心惊胆战,见鲁主簿陪着一位敷粉薰香的中年男子从内厅出来,鲁主簿神态还颇为恭敬。
  陈流赶紧迎上去,胁肩谄笑道:“鲁主簿,有贵客啊——”
  鲁主簿稍一点头,对那敷粉男子道:“禇君,这位就是在下方才说起过的陈流陈子泉。”
  这敷粉薰香的男子便是禇文谦,淡看了陈流一眼,问了句废话:“你便是陈流?”
  陈流躬着腰昂着头,谦卑道:“下愚便是陈流,字子泉。”
  禇文谦不看陈流,看着厅壁那盏双鱼灯,问:“听说你被逐出陈家堡了?”
  霎时间陈流血冲顶门,不是愤怒,是强烈的羞耻,脸胀得紫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鲁主簿道:“子泉,坐下吧,禇君有话问你。”
  禇文谦却是一副厌恶的表情,说道:“不必了,那些事鲁主簿对他说便是,告辞了。”
  鲁主簿送了禇文谦回来,在陈流面前箕腿坐下,看似随意,其实是无礼,说道:“子泉,你可知方才那位贵客是谁?”
  陈流知道应该是钱唐禇氏的人,很可能便是斗书法输给陈操之的那位,但嘴上却说不知,请鲁主簿明示。
  白白胖胖的鲁主簿得意地笑道:“钱唐禇氏的弟子嘛,与我乃是知交——”
  陈流自然要大大的恭维一番,说钱唐鲁氏结交的都是名门,鲁氏实有世家风范云云。
  鲁主簿很是飘飘然,却又面容一肃,问:“你可知我何事要唤你来?”
  陈流当然不知,小心翼翼询问。
  鲁主簿知道现在的陈流没有了家族庇护,只有死心塌地投靠他,当即也不隐瞒,将陈操之得罪了禇文谦之事说了,说禇文谦觅机要挫辱陈操之,问陈流有何良策?
  陈流这才醒悟鲁主簿为什么一心要敲剥陈操之,原来因为禇氏的缘故,不禁一阵兴奋,却道:“那陈操之有葛稚川为他说情,似乎不大好再谋他的田产——”
  “现在不提田产那些事,”鲁主簿打断道:“陈操之自恃有才,肯定想在九月登高雅集上卖弄,妄图博取名声,引起郡上来访问的中正官的注意——陈流,你要明白,陈操之若能像其父兄那样博个一官半职,那你在钱唐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赶紧流亡他乡去吧。”
  陈流冷汗涔涔,声音干涩道:“鲁主簿你有事尽管吩咐,我陈流已经不是钱唐陈氏子弟了,什么都不会顾忌的。”
  鲁主簿点点头,问:“那陈操之除了书法、音律之外,还有什么才能?”
  陈流对陈操之了解甚少,他只知道以前的陈操之是个木讷的少年,除了孝敬寡母之外并没有别的值得称道之处,但这次在祖堂上他可是吃了陈操之的大亏,不得不对陈操之刮目相看,想了想,说道:“陈操之颇善强记,十岁即能背诵《论语》和《毛诗》。”
  鲁主簿不以为然道:“死记硬背算不得什么才能,我是问他义理如何,能讲解毛诗和论语否?”
  陈流道:“应该是半懂不懂吧,西楼藏书就那么几本,而且他父兄早逝,根本没人教他,靠自己胡乱背书,能通什么义理!”
  鲁主簿对陈流这个回答相当满意,连连点头,却又道:“不过还得想个万全之策,一定不能让陈操之在九月雅集上扬名,要是能弄得他斯文扫地,那就最好。”
  庸人扰扰,小人苟苟,整日只知算计、纷争,如何感受生活之美?
  此时的陈家堡,陈操之一家四口,还有英姑、小婵和青枝,在三楼露台上铺席坐着,小案上摆放着李子、葡萄,还有甜饼,今日七月七,是乞巧节,要吃瓜果甜食,年轻女子要向天孙织女跪拜乞巧。
  繁星满天、银河欲流,陈操之向宗之和润儿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小婵和青枝都听得新鲜,问操之小郎君是从哪里听来的,真有意思?
  陈操之心想这时的牛郎织女故事可能尚未流传开来,便道:“我是从葛师的藏书看到的。”
  宗之和润儿仰着小脸,睁大亮晶晶的眸子,在寻找那牵牛和织女星——
  陈操之一边指给他们看,一边教他们念诵:“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扎扎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 ,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第二十九章 如此一见钟情
  无所事事才会觉得光阴似箭,心里有期盼而且勤勉不辍时,就觉得日子过得很慢,陈操之每日习书诵诗、朝花夕拾,有时会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一天的容量如此之大,临睡时枕上回想,心里很欣慰,嗯,今天又学了很多东西,王弼的《老子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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