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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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笑道:“这是污蔑,我从小就俊美,不然我娘何以叫我六丑。就怕上天嫉妒,养不大嘛。”
小婵这才扭过头来看着陈操之,抿嘴笑道:“是是是,从小就俊美,那时呢,小郎君就很好学,常要我讲故事给你听,可怜我识字不多、书也没读过几册,见识又少,没几天心里的故事就全被小郎君给掏空了,有一天被你缠得没法子,就胡乱讲有个陈家坞,陈家坞分东南西北四房——小郎君倒是机灵,即说这是讲你们陈家了,我就说不是不是,上虞那边也有一个陈家坞,小郎君就信了,又听我讲下去,我就把陈家坞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个遍,说上虞那家人与这里一模一样,但我把英姑给漏了,小郎君提醒我说,小婵姐姐,还有英姑哪——把我给笑得走不动路。”
陈操之大笑起来,心道:“这事埋藏在记忆极深处,小婵姐姐不说起我也不会想起来,嗯,我是两世魂识融合的,应该是后世的魂识占上风吧,不过也难说,少年陈操之的执著、纯孝和勤奋烙印极深——”
小婵看着陈操之开怀大笑的样子,那暗夜里的眸光和白齿、脸庞鼻梁的轮廓,让小婵怦然心动,低声道:“小郎君自幼就极认真呢——”
“这样的夜晚,面对的又是绝不可厌的人,很容易迷醉的吧?”陈操之这样想着,眼前的小婵呼吸可闻,还有暖暖的体香让他感觉有些躁热,可以抱住、推倒吗?好像有一道坎没跨过去,这道坎是什么?道德?操守?对葳蕤的爱恋?还是仅仅是因为缺少一个更好的契机?
那片白帆似的月光拉长、斜转,消逝不见,房间里昏黑一片、寂然无声。
……
此次二十名复核土断的使者同日离京,各奔东西,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刘尚值、贾弼之可以同行一段路,陈操之还特意去东安寺拜访了支道林,他上月让来震给支道林送去了十斤葛仙茶,支道林派弟子支法寒前来答谢,并请陈操之有暇再赴东安寺一晤。
谢玄、刘尚值见到东安寺前那两块碑记,上面是王献之所书的“片片仙云”和陈操之书写的佛家偈语,剡县名匠吴茂先技艺高超,镌刻精妙,完全保留了原书体的神韵。
支道林本想与陈操之谈论《金刚经》的“空”,但见陈操之行色匆匆,便不再多言,只道:“贫道与会稽魏思恩有旧,魏思恩信奉佛法,陈檀越去会稽,可去拜访魏思恩。”当即写了一封书帖让陈操之持帖去见魏思恩。
魏思恩是会稽魏氏的家主,早年曾任吴国内史,后一心奉佛,少问世事,陈操之有支道林引荐,能结识魏氏家主,当面细谈土断,这样就比较容易化解矛盾。
陈操之拜别支公,一行人在句容分道,谢玄、刘尚值往南前往太湖西南岸的吴兴郡,陈操之、谢道韫和贾弼之等人往吴郡,本来去会稽郡经由吴兴郡更近一些,陈操之却要绕太湖北岸,说是要去拜访隐居吴县的范武子之父范汪,范汪固然是个重要人物,但谢玄知道,陈操之去吴郡显然是要去探望陆葳蕤的,这让谢玄有些不快,阿姐不急他急。
临别时,谢玄道:“子重,会稽郡丞郎陆俶是陆始长子,贺铸前日亦启程回会稽,你此去会稽复核土断绝非易事。”
陈操之道:“我会小心应对的,又有英台兄相助,幼度放心便是。”
谢玄压低声音道:“我阿姐毕竟还是女子,子重要多关照。”
陈操之握了握谢玄的手,点头道:“不须吩咐。”
第十五章 竹篁里
冉盛已升任屯长,这次带了一百名军士准备跟随陈操之前往会稽,但陈操之只让冉盛挑选了二十名军士随行,其余军士留在中领军桓秘处——
此去会稽复核土断,固然要面对会稽大族的阻挠,必要时还得进入士族庄园搜检,但这主要得依靠当地郡县的力量,单凭冉盛这一百军士非但用处不大,反而容易遭到会稽士庶之忌,陈操之是绝不愿意激化矛盾的。
九月二十五日,陈操之、谢道韫、贾弼之与谢玄、刘尚值在句容县分道后向吴郡而行,有骑马的、有乘车的、有步行的,所以行程也不甚快,一日行六、七十里,且喜暮秋气爽,连日晴好,朝行暮宿,谢道韫已学会骑马,这几日都是骑一匹褐色牝马与陈操之并骑而行。
沈劲之子沈赤黔,遵陈操之之命也随谢玄、刘尚值回吴兴郡,在土断上助二人一臂之力,近二十年来吴兴沈氏虽然式微,但在本郡依然有很大的势力,有沈氏相助,谢玄复核土断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十月初五上午,陈操之一行人来到吴郡郡城,在西门外谢道韫微笑道:“三年前子重离开吴郡回钱唐,满城仕女争相送出南门驿亭,鸡蛋、瓜果、甜饼收了不少,今日想必又将现当日盛况。”
陈操之笑道:“即便真是卫玠复生,见多了也不过如此罢,哪能日日围看!”
谢道韫笑而不语,心里想的是:“三年前那些送你香囊的女郎现在都已作他人妇了吧,时光流转何其快也。”
入吴郡城,陈操之改乘牛车,避免被吴郡的妇人女郎、闲汉幼童围观,与谢道韫、贾弼之径入郡署拜见太守朱显,用罢午餐,陈操之便与谢道韫一道去小镜湖畔、狮子山下拜访徐藻博士,路过真庆道院,方知院主黎道人已于八月间仙逝,陈操之不胜叹惋,年初他路过吴郡赴建康与黎道人相见时,黎道人还领着他到后山看茶花,他应黎道人之请画了一幅《道院山茶图》,没想到再回吴郡时,黎道人就已逝世!
陈操之去真庆道院后山时,谢道韫并未同往,她知道陈操之以前常与陆葳蕤在此相会赏花。她不想踏入陈操之的这份记忆,这是属于陈操之与陆葳蕤的,而她与陈操之似乎永远在路上,从吴郡至钱唐、从建康至姑孰,现在又是千里迢迢去会稽——
小镜湖波光依旧、狮子山端坐如昔,陈操之的两个堂弟陈谟和陈谭就在这徐氏学堂求学,相见之下,自是欢喜不尽。
陈谭年方十六,还是少年心性,与陈操之颇亲近,一见面便压低声音道:“十六兄,我上月初见到陆氏女郎了,陆氏女郎来这里拜见徐博士,代其父问候徐博士,那陆氏女郎对我二人微笑着点了下头,还让一个小婢来问我兄弟二人的话——”
陈操之“嗯”了一声,问:“陆小娘子现在华亭是吧?”
陈谭应道:“是,见过徐博士后便乘车去华亭了,十六兄要去见她吗?”
这时吴郡国学博士徐藻步出草堂,陈操之赶紧上前拜见,自上回在吴郡别后,陈操之已有三年多未见过博士徐藻了,此次再见,徐博士两鬓全白,古人早衰,年过五十就已是暮年。
徐藻博士见到陈操之和祝英台,甚喜,他教学十余载,陈操之、祝英台是他教授过的最特出的学子,徐博士得知陈、祝二人是去会稽复核土断,便道:“操之这次是要回钱唐探望的吧,我年底也要去钱唐,就在冯梦熊兄府上过年了,邈儿年前也会赶回钱唐。”
徐邈、冯凌波四月间参加了顾恺之婚礼后便回吴郡探望老父,再回钱唐拜见冯梦熊夫妇,冯凌波发现怀孕了,徐邈不忍她随自己去荆州舟车劳顿,就让冯凌波留在了钱唐母家。
叙谈了一会,陈操之向徐博士打听范汪现居何处?徐博士笑道:“范汪兄前日还曾到这里与我论儒学,操之要去拜访他吗?”即命一仆役领路,带着陈操之去见范汪。
徐、兖二州刺史范汪因北伐失期,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便一直隐居在吴县泾河畔竹篁里,陈操之与谢道韫还有冉盛三人在徐氏仆役领路沿泾河南岸逆流而行,经浮桥来到对岸——
牵马过浮桥时谢道韫忽道:“子重,那日你就在那株公孙树下吹曲,快四年了,那树几乎没有长大。”
四年前,谢道韫姐弟就是在这浮桥畔、乌篷船上听陈操之在公孙树下吹曲,这时光辽远又切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竟又走到了这浮桥上,那曲子似乎还洋溢在这流水间——
陈操之淡淡道:“公孙树,公种而孙得食,其寿有千年,人何能及。”
听了这话,谢道韫蓦然想起她三叔母刘澹说的“生年不满百,喜欢就要争”那惊世骇俗的言语,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谢道韫觉得三叔母并不了解她的情感,那么陈操之呢?陈操之了解她吗?
过了浮桥,那徐氏仆役指着前边一片竹林说道:“两位郎君,那就是范氏庄园。”
时近黄昏,斜阳残照,修竹掩映,景致清幽,那处占地数顷的小庄园便是范汪隐居之处,庄客请陈操之三人稍待,急急通报去了,不一会,就见蓄着胡须、表情肃毅的范武子大步而来,笑道:“子重兄,家父自蒙惠赠《弈理十三篇》,常思与子重一晤——这位是?”
范宁不认得这个祝英台,哪里会知道他还曾与这个祝英台进行过激烈的辩难。
祝英台用浓重的鼻音说道:“在下上虞祝榭祝英台,慕范公之名,便与子重一道前来拜访。”
范宁三月间便离开建康回到了吴郡,并不知道天阙山雅集祝英台一鸣惊人之事,但祝英台要娶谢道韫为妻的事倒是有耳闻,今日见这祝英台敷粉薰香、颇有女态,心里便存了三分鄙夷,心道:“这等浮浪子弟竟妄想娶谢氏女,那谢氏女真乃奇才,依我看只有陈操之堪匹配。”
范汪、范宁父子重儒轻玄,对正始玄风深恶痛绝,服散、薰香、男子女态,更是正始玄风之流弊,范宁一向耿直,喜怒形于色,既然鄙夷祝英台,也不虚与委蛇,对祝英台颇为冷淡,对陈操之则甚是热情,领着二人去见其父范汪。
陈操之走在后面觑空对谢道韫道:“英台兄莫怪,范兄性直,想必是看不惯你敷粉薰香。”
谢道韫道:“子重,我三叔父说我与人交往棱角毕露,要你时时提醒我,今日我想再露一下棱角如何?”
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英台兄多日未辩难,技痒乎?”
谢道韫道:“遇见玄谈高手,难免跃跃欲试。”
范武子痛恨正始玄风,但又精研黄老之学,他要弘扬儒学,就必须对老庄玄学有通透的了解,这样才能驳倒老庄玄学,所谓知己知彼、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者也。
陈操之道:“范兄遇到英台兄这样强劲的玄辩高手,要慨叹弘扬儒学之难了。”
谢道韫问:“那我缄口不言?”
陈操之道:“可以论儒经史传嘛,到会稽我们还要去拜见雅好经史、憎厌玄虚的虞常侍,会稽士人重儒轻玄,我们入乡要随俗。”
谢道韫含笑低声道:“子重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谈儒论玄讲兵、吟诗作画烹茶,任选。”
陈操之嘿的一笑,这时已看到立在廊下的那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面目依稀似范宁,颇有风霜之色,目光深邃而锐利,有不怒自威之态,这应该就是曾掌握徐、兖二州军政大权的范汪范玄平了。
陈操之与谢道韫上前见礼,范汪略事寒暄,便道:“贬黜之人,少有客至,今见两位年少英才,范某心喜,操之精于围棋,范某急欲与操之手谈一局,请——”
范汪著有《棋品》,入神、坐照、具体、通幽、用智、小巧、斗力、若愚、守拙,这九阶棋品就是范汪首先提出来的,陈操之也极爱围棋,这次来拜访范汪,就是想向范汪讨教一局,见识一下东晋围棋第一人的风采,还有,范汪是京口北府的重要人物,北府由郗超祖父郗鉴一手创建,军士都是北地流民,北府兵以勇猛善战著称,在平定王孰叛乱、平定苏峻叛乱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自从郗昙病逝、范汪贬黜之后,北府被桓温下令取消,北府兵或归附庾希、或解甲归田,今已不存在独立的北府兵——
陈操之知道谢安执政后命谢玄重建北府兵还要到十年后,而他陈操之既有先见之明,何妨先与北府元老范汪交好,日后重组北府兵也方便得多,当然,桓温当政,是不可能重建北府兵的,陈操之很清楚这一点,欲速则不达,不然的话遭桓温忌那将是祸事,所以他是以棋来与范汪交往,桓温即便知道他来拜访范汪,也只会一笑置之。
第十六章 洁癖
泾河畔范氏庄园的竹林显然是精心栽种的,除了那四季常青、挺拔秀丽的翠竹,还植有紫竹、赤竹、湘妃竹和琴丝竹,坐隐亭左侧还有珍稀的碧玉竹和龙鳞竹,坐于亭上,游目四顾,竹林色彩斑斓,好似春夏繁花处处。
陈操之与范汪在坐隐亭中弈棋,祝英台与范宁坐于一旁观棋,斜阳幽篁,亭中人如画。
陈操之是晚辈,执白先行,范汪虽年过五旬,但心思敏捷,落子如飞,有意加快行棋速度,一般心浮气躁之辈会不知不觉也跟着下起快棋,但陈操之不为所动,依然保持自己的行棋节奏,张弛有度,范汪暗暗点头。
陈操之以一个一起飞燕定式给范汪施加压力,范汪对陈操之的新奇招法甚感兴味,寥寥三十余手,深感陈操之棋力强劲,当即凝神应对。
这局棋下了一个时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那斑斓的竹林在暮色里一律凝成初冬的苍黑冷色。
棋局进入小官子阶段,白棋小负的局面难以挽回,陈操之将手里拈着的一枚白子放回棋奁,摇头道:“范公高棋,我不及也。”
范汪微笑道:“年轻一辈,操之棋品第一。”
陈操之道:“范公过誉了,这位祝兄棋力就不在我之下,我二人对弈多局,互有胜负。”
谢道韫道:“我负多胜少。”
范汪“哦”了一声,说道:“可惜两位不能多盘桓一日,不然多与年轻后辈下几局棋,可以消减暮气。”又指着挺立在亭下的冉盛道:“操之这位堂弟,将材也,钱唐陈氏,文武兼备。”
陈操之与范汪下棋的一个时辰间,冉盛一直立在亭下,纹丝不动,气度沉毅。
陈操之道:“晚辈这个堂弟,年方十六,现在宁远将军桓石虔麾下任屯长。”
这时,庄园管事来请众人用晚餐,范汪道:“山蔬野藿,勿嫌怠慢。”
晚餐后,范宁问:“三位今夜就在庄上歇息如何?”
陈操之问谢道韫:“英台兄意下如何?”
谢道韫迟疑了一下,她这次来拜访范汪,未带婢仆,在庄上歇夜会不方便,说道:“我就不打扰了,我回郡上驿站歇息。”
陈操之知道谢道韫不便孤身在此歇夜,便道:“那好,我送英台兄回郡驿,再来向范公讨教棋艺。”
范宁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说道:“我与子重一起送祝兄回郡驿吧。”便命庄客备了两盏灯笼,他与陈操之、冉盛送谢道韫回郡城。
回范氏庄园的路上,范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子重,君子择友,重德行更甚于重才学,这个祝英台,才学如何尚不知晓,却是一趋炎附势之辈,见我父是贬黜之庶人,为桓大司马所恶,这祝英台就不敢在我庄园留宿,怕影响其仕途,而子重,光风霁月,率性而为,与祝英台判若云泥,这等俗吏,子重何以与其交往甚深?”
陈操之觉得有些好笑,谢道韫因为是女儿身,又未带侍婢,当然不便在范氏庄园留宿,未想范宁就误会了,这也难怪,范宁对桓温是视若仇人的,去年会稽王意欲辟范宁为舍人,为桓温所讽,遂寝不行,桓温要压得他范氏无出头之地——
陈操之道:“武子兄错怪祝英台了,祝英台若真的有这样的顾虑,就不会随我来拜见令尊,此人——此人有洁癖,虽在旅途,亦自带被褥,你不见她敷粉薰香吗?”
范宁哈哈一笑:“原来如此!”便未多言。
陈操之、冉盛随范宁回到范氏庄园,范汪在书房等候陈操之,坐定后,范汪含笑问:“范某是桓公所恶之人,子重与我父子交往,不怕为桓公所忌吗?”
陈操之道:“若我因为顾及仕途而不敢与自己敬重的长者交往,拘泥畏缩,患得患失,那还不如僻居山林,做一田舍翁更逍遥快活。”
范宁道:“爹爹,能说出‘无善无恶乃心之体、有善有恶乃意之动、知善知恶为有良知、为善去恶当在格物’这样真知灼见的岂是卑琐之辈,子重胸中自有浩然之气在。”
范汪看了看陈操之与冉盛,说道:“此室只有我父子与子重兄弟二人在,尽可直言——子重儒玄双通、修身有德,是否想立一家之学、为后世师表?”
陈操之道:“若操之有六十年之寿,那么五十岁之后可皓首穷经、专心于学问。”
范汪含笑点头,说道:“我观操之之棋,锐意进取、新意迭出,非甘心于聚众讲学终老的,那么范某要问一句,操之以为桓温何等人也?”
陈操之稍一踌躇,说道:“桓公有一语自评——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
范汪、范宁父子相视而笑,范汪道:“看来操之是深知桓温之志的,操之不受会稽王征辟而执意要去西府,是要助桓温篡位来获取高位吗?”
范汪这个问题很尖锐了,陈操之心知自己必须慎重回答,缓缓道:“我以为桓公纵有异心,亦难得逞。”
范汪双目开阖,问:“何以见得?桓氏据长江上游,已割天下之半,且晋室衰微,桓温欲取晋室而代之,恐非难事。”
陈操之道:“西中郎将袁真、北中郎将庾希手握重兵,京口有郗愔,王谢大族俱未归心,桓公岂敢篡位!”
范汪道:“桓温常以北伐来获取名声并打击异己,谢万石与范某都是因此被桓温贬黜的,袁真、庾希雄居两淮,我料桓温还会故伎重施、以北伐来削弱这二人,如此,桓温可篡位矣。”
范汪所料不差,史载庾希就是被桓温以不能救鲁和高平免官的,而袁真,则是桓温第三次北伐失败的替罪羊,被逼降燕,终致族灭——
陈操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桓公纵然机关算尽,奈何寿命有限,桓公要清除异己、要得到南北大族的拥戴,没有十年的经营是难以成功的,而桓公五子皆庸碌,难继桓公之志。”
范汪眉头皱起,细细思索,叹道:“操之识见之明,人所难及,真乃王佐之才也。”
陈操之道:“不瞒范公,我所虑者,乃在北胡,慕容鲜卑虽强,终当被苻坚所灭,那时北方一统,江左危矣,荆襄有西府兵,而广陵、京口却无精锐军队,北府军解散实为可惜。”
范汪“啪”地一击掌:“操之所言极是,西府、北府,两相制衡,对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