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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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点头道:“多谢提醒,我会遣人回去询问的。”
贺铸见陈操之又默然无言,实在气恼,陈操之不知好歹,偏偏他又不能拂袖而去,只好又道:“陈左监,我贺氏可为汝陈氏化解此事,江左士族,相安无事才好。”
陈操之脸现讥讽之色,贺氏意欲构陷他。现在又以此来要挟,着实卑鄙,冷冷道:“是非自有公断,若我陈氏果然违法犯律,那就任温治中处置。”
贺铸愕然,随即愤怒至极,负气而起,大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陈操之能奈我何,钱唐陈氏与我山阴贺氏哪家先垮!”大步而出。
谢道韫道:“子重今日似乎有些冒躁,何必与此等人斗气!”
陈操之一笑,点头道:“英台兄说得是,不过贺氏典计既不能释放,我与贺氏就是势成水火,我也不想与贺铸多费口舌。”
那贺铸出了郡驿,怒冲冲来到漓溪畔陆俶寓所,陆俶和贺隋都在等他消息,听他说了与陈操之会谈之事,陆俶、贺隋都面色阴沉起来。
贺隋道:“陈操之似乎有恃无恐,何故?”
陆俶微一沉吟,说道:“立即派人快马去钱唐,让人立即向县上状告陈氏非法占田,莫让陈操之有了准备,治中温济也差不多要到了。”
当夜,负责审讯的冉盛与会稽郡廷掾从那三名贺氏管事和典计口里得知贺氏庄园里的隐户达一千五百户,签字画押后,陈操之向土断司、司徒府、尚书台分别写了文书,副使祝英台同署名,并附上贺氏典计的供状,表奏贺氏藏匿隐户数目惊人,且在土断中肆意阻挠,不严惩无以服众——
次日一早,会稽内史戴述命人将陈操之的三封奏章快马加急送往建康,现在就等朝廷处置贺氏的回复了。
冬月二十七日,钱唐小吏倪泰斌控告陈氏侵占官田、强买自耕农田产、逼迫自耕农沦为陈氏佃户和雇农,县令冯梦熊当即取证,把三户陈氏佃户暂拘押在县署,也不开审,单等扬州治中从事温济一行到来。
二十九日,温济与吴郡负责田产钱粮的主簿、法曹一行三十余人到达钱唐,即开始审理陈氏占田案,温济是太原温氏子弟,与郗超关系颇密,来钱唐之前温济已得郗超书帖,郗超要求温济秉公而断,温济提审证人后,又清查钱唐陈氏簿籍田册,全无倪泰斌等人指控的所谓违禁犯律之事。反而不断有佃户乡民来为陈氏请命,称道陈氏仁义惠民;葛洪的弟子、初阳台道院的道人李守一求见温济,言及陈氏出资制药,为民众治病之事,温济又亲自去访问了几家陈氏佃户,都道陈氏宽厚——
温济当即审讯倪泰斌与另两位状告陈氏的农户,那倪泰斌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惊慌失措,另两位原褚氏佃户也慌了手脚,很快招供,说是受倪泰斌和山阴贺氏一名管事的调唆才构陷陈氏的——
这期间,陆俶与贺铸曾赶来钱唐拜会温济,温济知他二人来意,也不多言,将证人供词、陈氏簿册和记录下来的乡民赞誉让陆、贺二人看,陆俶知道温济之意不可挽回,卑言求情的话他也说不出,更怕自取其辱,与贺铸黯然告辞。
腊月初三,已完成吴兴郡土断复核的谢玄来到山阴见陈操之和阿姐谢道韫,说起吴兴土断,谢玄道:“此次复核,共检出隐户五千一百五十户,与会稽的九千余户没法比,子重和阿兄这次功劳不小,朝廷定有封赏。”
腊月初七,尚书台诏令送抵会稽郡署,将解送贺氏家主贺隋入建康下廷尉问罪,严命贺氏十日内交出一千五百隐户,其余案情,由扬州治中从事温济会同会稽内史戴述一道审理。
温济在钱唐审完了陈氏占田案,将倪泰斌等人收监,即便赶来会稽审理贺氏藏匿隐户案。
第四十三章 今夕何夕又见操之
鉴湖又名镜湖,相传轩辕黄帝曾铸镜于此,鉴湖形状狭长,东起上虞蒿口,西至山阴斗门,长一百余里,总纳会稽三十六源之水,灌田万顷,民享其利,近二十年来,会稽风调雨顺,未发生大的旱涝灾害,鉴湖的功用也被人忽视,沿湖围筑堤堰造田之风愈演愈烈——
陈操之、谢道韫二人自腊月初等待尚书台诏令期间,与郡县的主簿、功曹诸吏,还有魏氏、谢氏、孔氏等大族的家主或管事,七日内行三百余里,绕鉴湖一周,察看水文地形,有些原属湖区通道的田园必须退田还湖,而有些地方水土变迁,比如兰渚山那一带,退湖还田已无必要——
陈操之是来会稽复核土断的,并没有勒令会稽士庶退田还湖的权力,州令也只是严禁自此以后的围湖造田,在退田还湖上陈操之不能过于强硬,会稽士族对陈操之以严厉手段打击贺氏,是颇有兔死狐悲之感的,魏氏、虞氏甚至孔氏、谢氏,表面支持陈操之土断,但私下里都对陈操之抱有戒心,因为不管怎么说,因陈操之到来,会稽士庶地主被迫交出了大量隐户,家族利益已然受损,若陈操之再严令他们退出湖田,那就把会稽士族全得罪了,有山遐、马臻的前车之鉴,陈操之万万不能激进行事,所以他只是陈说利害,向戴内史和会稽士绅建议,把部分阻碍灌溉的田地恢复成湖区,疏浚从西陵至郡城的贺公渠,让原先纵横交织的水网重新畅通无阻——
从余姚传来消息,虞预已经命佃户、部曲利用冬季水浅之机,修筑水渠,引余姚江、甬江之水入庄园田亩,为抵御可能到来的旱灾做准备。
虞预在会稽德高望重,精于经学、史学和天文历数,会稽士庶对虞氏家传的星占历算之学颇为迷信。知虞氏为抗旱作准备,方信陈操之说围湖造田的危害并非危言耸听,所以陈操之退田还湖、疏浚水道的建议得到了他们的采纳,会稽士庶大族共捐两千万钱助郡上兴修水利,会稽内史戴述是功名心重颇想有一番作为的,此前被郡丞陆俶及贺氏等大族牵制,政令难行,自陈操之来山阴后,一切大为改观,戴述对兴修水利之事自然要大力支持,郡县共出一千五百万钱,又从本次土断检出的隐户中抽调身强力壮的民夫两万人,在会稽十县修建水库、河渠,增强抗旱能力——
与会稽士族年长的一辈对陈操之既敬畏又持有戒心相比,会稽士庶年轻子弟大都对陈操之推崇备至,陈操之的内圣外王、人人皆可成圣贤之说深得他们之心,应会稽学子之请,陈操之又去卧龙山讲学三场,会稽学风为之一变,马融郑玄之儒学、王弼、何晏之玄风,至此有新思潮汇入,既迂执又奢靡的士风亦呈现蓬勃向上之生气。
腊月初十,贺氏被迫交出一千五百隐户,贺氏在本次土断中总共交出了一千九百隐户,庄园中的隐户基本被搜刮一空,贺氏家主贺隋依然要解赴入京下廷尉问罪,可谓倒霉透顶,贺铸跟随前去,要为谋救叔父奔波。
会稽郡丞陆俶知道贺氏遭殃他陆氏必受牵连,便向戴述告假,进京与父亲陆始、叔父陆纳商议对策去了。
自八月始庚戌土断搜检出的一万三千六百二十户隐户、五万余口已重新编入郡县黄籍,成为向官府纳税服役的在籍民户,会稽王司马昱获知会稽土断成效显著,又知会稽正兴修水利,便会同中书省、尚书台,下诏减免新入籍的这一万余民户两年内赋税减半,这样可化解会稽士庶大族因土断而产生的怨气,因为这些原先的隐户依然在各士庶庄园耕种执役,其赋税就要由士庶地主来承担——
腊月十四,会稽十县水利兴修已经大规模展开,土断后续事宜也已结束,陈操之准备明日一早带着宗之、润儿启程回钱唐,谢道韫、谢玄姐弟将回东山。
这日傍晚,戴述在内史宴请陈操之、谢玄、谢道韫、冉盛四人,本来像冉盛这种武职是难与文官分庭抗礼的,因冉盛是陈操之族弟,故而受到礼遇,除郡县两级有品秩的官吏外,会稽世家大族除贺氏外都有人列席这次夜宴,虞啸父、魏博、谢沈、孔怀和孔汪叔侄都来了。孔汪是前日才从东海国回来的,他与谢沈之女的婚期是明年正月初八,是以先期回来筹备。
宾主言谈甚欢,戌时末,酒阑席散,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冉盛回郡驿,虞啸父、孔汪也跟随前去,要与陈操之、谢玄细论长谈,夜里也在郡驿歇息。
郡驿小厅,下垫莞席,上铺精致蒲席,陈操之、孔汪、虞啸父、谢氏姐弟围炉而坐,以茶代酒,引经据典、纵论儒玄,这五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谈锋甚健,不觉夜已三更,孔汪依依不舍道:“子重、英台、幼度三位明日便要各自回乡,良朋聚会亦难得。”
陈操之道:“明年春正月初八便是德泽兄的佳期,我等自要来讨一杯喜酒喝,到时又可聚会。”
孔汪笑道:“幼度兄是明年三月的婚期吧,是在东山还是建康举办婚礼?”
谢玄看了其姐谢道韫一眼,答道:“是在建康。”
孔汪、虞啸父皆道明年去乌衣巷一醉方休,二人皆避而不谈陈操之的婚事,都想陈操之此番与陆氏交恶,娶陆氏女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了,至于祝英台要娶谢道韫,谢道韫至今不嫁,莫非也像陆氏女郎苦等子重一般等待这个祝英台?而且虞啸父、孔汪经此夜长谈,都觉得这个祝英台才华横溢,让人敬佩,论才学尽配得上谢家女郎,而且看谢玄对这个远房表兄也是相当敬重的样子——
十五日辰时,虞啸父、孔汪还有会稽郡、山阴县自内史、县令以下的官吏近百人为陈操之送行。卧龙山的数十名学子也来相送陈操之,有十余个学子向陈操之表示意欲拜陈操之为师,随侍左右,陈操之赶紧拒绝,说他年后就要入西府,方今家国未宁,尚不是开堂讲学之时。
谢玄、谢道韫今日要回东山,东山近而钱唐远,所以姐弟二人也来送陈操之叔侄一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山阴城西门,陈操之心细,见谢玄似有欲言又止之意,便近前执手问:“幼度,有何事要说?”
谢玄却又摇头:“无事。”
谢道韫问:“子重,明年参加了孔德泽婚礼,一道进京否?”
陈操之微笑道:“那是当然。”又问:“我与安道先生合作的《东山行乐图》现在就由两位带去吗?”
谢玄道:“明年入京,子重亲自给我三叔父吧。”补充道:“此画莫让我三叔母见到,子重那几个女伎画得实在妖冶。”
谢道韫没忍住,破颜一笑,赶紧以袖掩面,清咳几声,拱手道:“子重,就此别过,我二人也要赶路呢。”
宗之、润儿都来向谢道韫道别,小兄妹二人这些日子与这位祝郎君相处日久,觉得祝郎君虽然有时比较冷淡,但小兄妹都可以感觉得出来祝郎君对他二人很好,有时丑叔不在,他二人有学习上的疑难向祝郎君请教,祝郎君总能解答得极好,这让小兄妹二人很佩服——
润儿道:“祝郎君,明年入京顺道也来陈家坞小驻哦,可以登九曜山、游明圣湖,上回祝郎君太忙碌了。”
谢道韫很喜爱陈操之这个侄女,俯身道:“好,一言为定。”
陈操之向众人别过,他与宗之同车、润儿和小蝉、雨燕同车。冉盛领着二十名军士跟随牛车而行,还有一辆牛车是会稽郡署赠送的,车上有钱五万、绢五十匹,这是晋朝官场的惯例,官员上任、离任,皆征“迎送旧典”税,俗谓“迎送钱”,陈操之、谢道韫来会稽复核土断,也算是上任、离任了,本来不止这些钱帛,还是陈操之要求“迎送钱”减半,这种官场惯例是不能打破的。
腊月十五的天气,气温在冰点以下,沿途见鉴湖水都结了冰,呵出的气白蒙蒙一片,陈操之、陈宗之叔侄二人盘腿坐在车厢里,说些经史故事、家常琐事,宗之不是不善言辞,他只是在有些人面前不愿意多说而已。
午时陈操之一行在山阴西郊小镇青甸用餐,青甸是鉴湖最西端,过此便出了山阴地界,稍事歇息便又启程,小婵忽然过来说道:“小郎君,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
陈操之问:“何事?”
小婵道:“昨夜小郎君与祝郎君他们夜谈时,祝郎君的侍婢柳絮悄悄对我说,祝郎君是本月十六生日,二十岁大生日,祝郎君不让她声张,但柳絮说应该让操之小郎君知道,今日一早我本想对小郎君说的,迟一日吃了祝郎君的韭叶水引饼再回陈家坞也没什么,可是一忙乱起来就给忘了。”小婵有些愧疚地问:“小郎君,怎么办呢?”
陈操之心道:“英台兄是明天生日啊,应该和我说一声的嘛,晚一日回钱唐又无妨,嗯,早间谢幼度也是想对我说的,却又迟疑未言。”想想那日谢道韫为他准备的韭叶水引饼,这样真挚的情感能不珍惜吗?便道:“小婵、雨燕陪着宗之、润儿在这青甸小镇歇一夜,小盛也留下,我带两名军士赶上去为祝郎君庆祝寿诞,明日午前赶回。”
冉盛道:“阿兄,让我陪你去,军士无马,行不快。”
润儿道:“丑叔,代润儿和阿兄祝福祝郎君哦。”
陈操之叮嘱荆奴、来震等人照顾好宗之和润儿,与冉盛跨马回山阴城,路上北风凛冽,比那次从东关小镇赶去谢氏庄园寒冷得多,冉盛口里不说,心里想道:“阿兄总是赶着去给人庆贺生日,上回是陆小娘子,这回是谢家娘子,阿兄不会辜负陆小娘子吧?不过这谢家娘子对阿兄真的极好,这次若不是她,阿兄真不好分身应付钱唐、会稽两头,嗯,谢咏絮道韫,这样有才学又能干的女子真是罕见,阿兄要是把花痴陆、咏絮谢都娶了那就太好了。”
二人快马赶回山阴城已是午后申时初,戴内史见陈操之去而复回,惊问何事?陈操之说有一重要事忘了对祝副使说。
戴内史道:“谢幼度和祝副使今夜大约会赶到蒿口歇夜。”
陈操之辞了戴内史,与冉盛纵马出城,沿鉴湖南岸奔驰,蒿口距山阴四十余里,二人赶到蒿口时天已全黑,蒿口小镇的稀疏灯火在寒夜里让人格外感到温暖。
小镇有两家客栈,分立小街两侧,陈操之问知谢氏姐弟一行就住在开源客栈,他与冉盛便进了对面的翰音客栈,进到客房急命店役备炉酒和纸笔,磨墨时才发觉手都快冻僵了,一砚墨磨浓,身手才暖和过来,提笔写了一张小书柬,给了店伙计二十文钱,让伙计送到对面客栈的祝英台郎君手上。
翰音客栈的伙计持了书柬来到开源客栈,叫道:“祝郎君,哪位是祝郎君,小人有一书信要交给祝郎君。”
谢道韫正与弟弟谢玄在客舍闲话,谢玄问:“阿姐,便让子重知道你明日生日又如何?”
谢道韫道:“若子重是打算十六日回钱唐,那我会对他说,吃了我的韭叶水引饼再走,现在呢,我不愿意他为我的生日特意耽搁一日。”
谢玄对阿姐的脾气真是无可奈何,阿姐处处不甘人后,孤标傲世,唯独在陈操之面前就缩手缩脚,说道:“若子重知道他在阿姐二十岁大生日前离开,以子重的为人,他会感到歉疚的,阿姐难道就是要子重歉疚吗?”
谢道韫“哼”了一声,嗔道:“阿遏,你可真啰嗦——”舒展腰肢作困倦状,说道:“我倦欲眠,你回房去吧。”
谢玄摇了摇头,心想:“这个阿姐,明明喜欢子重,硬要装作是友情,现在子重与陆氏交恶,娶陆氏女更无可能,阿姐比陆氏女更适合子重——”
这时,侍婢柳絮持了一封书柬来,说道:“对面客栈的小厮送来的,说要交给祝郎君。”
谢玄接过来展开一看,剑眉一挑,眼有异彩,笑意从唇边迅速蔓延——
谢道韫看着弟弟谢玄,问:“阿遏,笑什么?谁的书帖?”
谢玄敛住笑意,将书帖递给阿姐,口里道:“无落款,阿姐自己看,我回房去了。”
谢道韫见弟弟谢玄走得匆忙,狐疑地取书帖看,映入眼帘的是两行熟悉的独树一帜的行草,清峻峭拔,洒脱从容,这种字体当世只有一个人能写——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道韫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子重!子重从哪里写这帖子来?”
谢道韫问柳絮,送贴的小厮何在?柳絮便去唤那客栈伙计来问话,伙计回答说是翰音客栈的一位姓陈的公子命他送来的。
谢道韫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问那陈公子何时到的?
伙计答道:“刚到,两个人,一个英俊无比,另一个魁梧得吓人,骑马来的,手脚都快冻僵了。”
谢道韫命人赏这伙计五十钱,伙计欢天喜地回去复命了。
谢道韫看了柳絮一眼,问:“柳絮,你对小婵说起我的生日了?”
柳絮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阿元娘子,应道:“昨夜闲话时对小婵说起的。”
谢道韫明白了,定是小婵路上记起对子重说这事,子重才冒寒赶过来的,内心跃跃如沸,表面上依然冷静,让柳絮给她束发戴冠,然后来到客栈院中,想想独自赴约竟有些羞缩,似乎与陈操之是久别重逢一般,纶巾襦衫难掩女儿心——
谢道韫在院中踱了几步,让柳絮去请遏郎君,就说陈郎君有要事与他相商。
……
对面翰音客栈的陈操之命店家取来一瓮佳酿,室内炭火黑红,酒壶里的酒气热腾腾散发醉人香味,冉盛连喝了三盏,胃暖身热,这才到店门前迎候谢道韫,就见对面开源客栈的大灯笼照映下,谢道韫姐弟联袂而来。
陈操之正伏案书写,见谢道韫、谢玄进来,抬眼微笑道:“英台兄、幼度,请稍坐。”语气平静,好似还在会稽郡驿中一般。
谢道韫、谢玄隔案坐下,谢玄见无人侍酒,便自斟自饮,要斟给阿姐,谢道韫示意一盏足矣,谢玄却是知道阿姐的酒量,阿姐受爹爹影响,酒量颇豪,自入西府,却很少看到阿姐饮酒,但今夜何妨醉一回。
谢道韫不知道陈操之在写什么,应该是与她有关,为她写一则冰雪文吗?又想:今夕何夕,既见操之,喜何如之,更有何求!
寒风从屋顶呼啸着掠过,客舍火炉温暖,酒香氤氲,有一种唯美、温馨的情调渗入骨髓,让人觉得这一刻弥足珍贵——
第四十四章 流水
翰音客栈送来的是普通的麻纸,和华亭陆氏庄园出产的上品黄麻纸没法比,较为粗糙,笔倒是不错,是小管狼毫,狼毫聚锋强、弹性足,毫锋与粗疏的麻纸接触,撇捺勾勒之际,时有滞涩之感,但书写起来却也别有奇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