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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上品寒士-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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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往往插言,点出这些人物的性情、好恶和利之所趋——
  陈操之大为感激,他所欠缺的就是对两淮军政官吏的了解,谢安、谢石这般详细告知,对他帮助极大,这等事情即使是郗超也不如谢安、谢万了解得清楚,桓温当然是清楚的,但桓温不可能这般与他细谈,陈操之心里明白,这应该是谢道韫为他向两位叔父恳请赐教于他的。
  陈尚这时来到,将陈操之与戴逵合作的《东山行乐图》呈上,谢安览画卷大笑,称赞画技传神。
  夜深,陈操之告辞,谢玄送出府门,与陈尚、陈操之在乌衣巷里缓缓而行,下弦月清亮如钩,秦淮河水不息流淌,谢玄道:“子重,我下月初即赴荆州——”还想说什么,见陈尚在一边,只长叹一声,拱拱手,转身便回。
  陈操之与三兄陈尚同车回顾府,陈操之问起秦淮河畔的陈氏府第,陈尚道:“十六弟所绘的北园图,分东西两部。西部是厅堂和住宅,东部是园林,厅堂住宅已完工大半,而园林是新春开始动工的,预计年底定能完工。”
  陈操之道:“甚好,年底可以把三嫂和小侄儿,还有幼微嫂子、宗之、润儿接到京中来住,那时就热闹了。”
  陈尚道:“十六弟出使秦国,往返总要半载吧,此等苦差,十六弟何必请命招揽!”
  陈操之嘿然一笑,道:“三兄放心,我会建功归来的,年少不怕吃苦,拼搏一番也是应该的。”
  陈尚知道现在劝说也晚了,便不再多言,兄弟二人回到顾府,顾府执役说傍晚刘尚值来访,等候到戌时末不见陈操之回来才离去的,说明日一早再来。
  次日一早,陈操之去拜见顾悯之,顾悯之对庚戌土断的结果颇为满意,顾氏家族未受太大影响,而且顾恺之即将入西府为掾,这也是桓温向他顾氏家族示好,以往入桓温军府的大都是王、谢这些南渡士族子弟。
  拜见了顾悯之出来,陈操之约顾恺之去看秦淮河畔的陈氏宅第,刘尚值也正好来到,三人便在陈尚的引领下进入陈氏北园观看,但见亭台楼阁、廊坊台榭,俱是古所未见的新奇建筑,有月洞门连结厅堂住宅与园林——
  顾恺之大赞道:“子重胸中自有丘壑,这还仅仅是北园,而且园林部尚未建成,若东南西三部全部建好,这就是建康第一豪宅。”
  陈操之道:“先建北园,使我陈氏兄弟在京中有容身之地可也,其他三处十年后再建,免遭暴发户之讥。”
  刘尚值大笑,连说“暴发户”一词绝妙,钱唐陈氏堪称江左第一暴发户。
  这日,陈操之马不停蹄拜访了侍中张凭、尚书令王述、尚书仆射王彪之、中领军桓秘、护军将军江思玄诸人,并遣人送书帖至小陆尚书府,问何时可登门拜访?当晚,陆纳派板栗持帖回复,请陈尚、陈操之兄弟明日赴陆府午宴,也请顾恺之夫妇一并参加。
  板栗向陈操之说了陆葳蕤到京近况后,便告辞回去。却在门前遇到陆禽,陆禽是代五叔母朱氏来询问陆道煜向顾悯之之女纳采、问名的一些琐碎礼节,陆禽已听说陈操之到建康,这时见板栗从顾府出来,便以为板栗是为陆葳蕤与陈操之通款曲的,怒喝一声:“板栗,哪里去!”
  板栗赶紧施礼道:“原来是六郎君,小人是奉家主之命来见陈郎君的。”
  陆禽见板栗毫不慌张,心知不假,三叔父陆纳至今被陈操之蒙蔽,还很欣赏陈操之呢,便问:“见陈操之何事?”
  板栗心想设宴请客也瞒不过邻府,便道:“家主请陈郎君明日赴宴,还有顾郎君夫妇。”
  陆禽冷“哼”一声,挥手让板栗走开,入府拜见顾悯之,商议纳采、问名之期,议定后回到横塘北岸的大陆尚书府,派了一个管事去向住在三叔父府上的五叔母朱氏汇报顾悯之的答复,他则径去书房见父亲陆始。
  年近五旬,鬓发微斑的陆始正在书房南窗下临摹其父陆玩遗留的行书帖,陆玩的书法虽不如其从兄陆机享有大名,但亦为世所重,笔力瘦硬,有钟繇风骨——
  陆始每日早晚必各临摹先父遗帖一遍,数十年不辍,用功不可谓不勤,但无论已故的王羲之,还是声望正隆的谢安,都认为能继承陆氏书风的是陆纳,而不是家学严谨的陆始,这让陆始颇不服气——
  陆禽见父亲在临帖习字,不敢打扰,跪坐一边静静等候。
  陆始神完气足地临罢书帖最后一个字,搁下笔,命书房侍候的小僮将笔墨纸砚收拾干净,方问:“禽儿,何事?”
  陆禽便将三叔父陆纳明日宴请陈操之之事禀告其父,陆始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三叔父要宴请谁我管不着,但要嫁女还得我这个兄长点头。”
  陆禽道:“孩儿只是瞧得不忿,陈操之在会稽羞辱我兄,现在又趾高气扬来我陆府赴宴,外人不知大陆尚书府与小陆尚书府有别,还以为是爹爹向陈操之服软呢。”
  陆始倒没有怒形于色,只是道:“葳蕤真被陈操之给耽误了,我访问过三吴诸世家大族,都无人敢娶葳蕤,我又退而求其次,访求南渡士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还有太原温氏、琅琊诸葛氏、陈郡袁氏都有年龄相当的子弟,却也无有娶葳蕤者,我倒是没有想到陈操之有这样的人脉和声望,使得南北大族都心有忌惮,不敢夺其所爱——”
  陆禽沉声道:“爹爹,有一人敢娶葳蕤。”
  第六十章 阴霾
  陆始听儿子陆禽说有人敢娶葳蕤,双眉一轩,不悦道:“你莫要寻个次等士族子弟来,若是如此,我又何必拒绝陈操之!”
  陆禽神情郑重,说道:“爹爹,孩儿怎么会那般糊涂,孩儿说的这个人尊贵无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此人便是当今皇帝!”
  “皇帝司马奕!”陆始大吃一惊,皱起眉头,眼睛盯着儿子陆禽,缓缓道:“皇上有意于我陆氏女郎?”
  陆禽道:“庾皇后新丧,皇上自然还未顾及他事,可是爹爹你想,皇上现在身边的田妃和孟妃,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是没有资格册封为皇后的,我陆氏乃江左豪门,葳蕤若入宫,这皇后自非葳蕤莫属。”
  陆始沉吟道:“汝祖士瑶公在世时,甚少与南渡士族往来,昔丞相王导欲为其侄求婚于汝七姑母。汝祖婉言拒之,对司马皇室亦如此,不即不离,自处超然,今若让葳蕤入宫,岂不是有违先人之志?”
  陆禽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桓温处处压制我江左士族,就连陈操之这种寒门小户之人也敢借势欺凌于我等,贺铸被贬庶人、其叔贺隋尚在廷尉狱中,阿兄亦受罚钱十万的羞辱,而吴郡顾氏、张氏、会稽虞氏,畏惧桓温势焰,已向桓温屈服,只有我陆氏不屑向桓温低头,然而一旦桓温篡位,我陆氏恐有沦为次等士族的危险,爹爹岂未虑及于此乎?”
  陆始眉头紧皱,沉思半晌,说道:“晋室定都建康以来,皇后俱是出自琅琊王氏、太原五氏、陈郡谢氏、阳翟褚氏、颖川庾氏,从未有三吴士族女郎为后的,禽儿从何得知皇上有意于葳蕤呢?”
  陆禽道:“桓温将彭城王下廷尉问罪,让司马皇室蒙羞,皇上口虽不言,心实愤恨,孩儿随侍皇上左右。颇察皇上之意,皇上是很想振作皇权的,我陆氏乃江东士族领袖,皇上有我陆氏这个强大的外戚支持,又有掌兵的庾氏呼应,也就不会处处被桓温压制了——孩儿敢担保,若孩儿向皇上提出此事,皇上定会喜出望外。”
  陆禽对此倒真是颇有把握,皇帝司马奕是个不甘心做傀儡却又浅薄无能之人,平日宠幸相龙、计好、朱灵宝这几个弄臣,相龙三人曾被陈操之打断了腿,衔恨已久,自然很愿意葳蕤入宫以此来打击陈操之——
  陆始道:“此事不急,庾皇后新丧,皇帝要纳妃至少也得在百日后。”
  陆禽赶紧道:“百日后时机绝好,陈操之不是将出使氐秦吗,往返大约要半年吧,陈操之不在此间,葳蕤进宫就会顺利得多。”
  陆始道:“葳蕤的脾气与你三叔父一样执拗,只怕很难让她回心转意。”
  陆禽道:“这个可以慢慢开导,主要是陈操之要远去氐秦,他不在建康就好办。”
  陆始道:“此事先莫要露了口风,毕竟是不确定的事,若传扬出去,而最终事竟不成,徒成笑柄。”
  陆禽道:“孩儿明白,待庾皇后丧制过后我与相龙、朱灵宝等人先商议一下,再向皇上禀明此意。”
  陆始点点头,却又道:“禽儿,你宜自重身份,相龙、朱灵宝诸人,弄臣尔,虽得皇上恩宠,但为时誉所轻,我世家大族子弟与这等人交往莫要过于密切,汝官居侍御史,有举阂非法、监察四方文书之责,宜肃然自威,蓄养声望,再图上进。”
  ……
  二月二十四日巳时,陈尚、陈操之兄弟二人与顾恺之夫妇来到陆纳府上,这日是休沐日,陆纳不需去左民尚书部坐堂,请陈尚、陈操之、顾恺之在厅中饮茶,张彤云带着两个小婢入内院见张文纨和陆葳蕤去了。
  顾恺之虽然表面不务世事、一派天真,却是极聪明的人,知道陆纳肯定要与陈操之密谈,小坐了一会,便与陈尚以及陆纳之侄陆道煜去书房欣赏书画了。
  陆纳看着陈操之,问:“操之何日出使氐秦?”
  陈操之道:“回陆使君,大约下月中旬。”
  陆纳点点头,说道:“操之努力珍重吧。”说起月初陈操之让葳蕤带给他的那封信,陆纳皱眉道:“操之心意我理会得,我会觅机劝谏我兄长的,去年庚戌土断,我兄实为失策。”
  陈操之唯唯,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一个婢女进来向陆纳施礼说:“夫人在内厅,要见陈郎君。”
  陆纳当即陪着陈操之入内厅,陆夫人张文纨怀孕后胃口大开,原本纤瘦的身形几乎胖大了一倍,大腹累赘,不能跪坐,垂腿坐在一张方榻上,陆葳蕤和张彤云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陈操之向陆夫人见礼时,陆葳蕤一双妙目便瞬也不瞬地定在陈操之脸上,千言万语,脉脉含情,陆葳蕤方才听张彤云说陈操之即将出使氐秦,心里担忧,柔肠百转。
  陆夫人张文纨笑容可掬道:“操之,来为张姨切一下脉。”
  张文纨今年三十六岁,一直以未有子嗣忧愁,而今腹硕如鼓。内心笃定,更具雍容华贵之气,对陈操之甚是亲切,完全是视如子婿。
  陈操之依言上前,先看了一眼悄立右侧的陆葳蕤,四目相对,眉目传情,陆葳蕤白皙如玉的双颊如抹胭脂,娇美不可方物——
  陈操之收回目光,右手三指搭在陆夫人左腕寸口上,匀息片刻。先切寸脉,脉滑如珠,再切尺脉,觉急转如切绳转珠,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上,对陆纳道:“使君可命人找两个经验老到的稳婆在府上侍候着,我料不出旬日,张姨便要为人母了。”
  陆纳点点头,眼望妻子张文纨,陆纳一向严肃恪谨,此时也是目蕴笑意,显然甚是开怀,陆纳这两年因爱女葳蕤与陈操之之事,时时忧叹,且喜妻子张文纨有孕,差足解忧。
  陆夫人便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陈操之尽量轻描淡写,以免陆夫人挂心。
  叙话一会,管事来报,家宴已备好,陆纳陪陈尚、陈操之、顾恺之三人用罢午餐,内院的陆夫人张文纨又遣婢女来请顾恺之、陈操之陪她游园散心,陆纳心知妻子张文纨是方便葳蕤与陈操之相会,亦是听之任之。
  陈尚便留下与陆纳相谈,陈操之与顾恺之随那小婢曲曲折折来到后园,陆夫人在陆葳蕤和张彤云陪伴下坐在后园小亭上,春阳煦暖,春花灿烂,三色堇、虞美人、白玉兰盛开,芍药也已含苞欲放。
  陈操之俊逸亮拔、陆葳蕤纯美出尘,顾恺之轩朗率真、张彤云清秀婉约——陆夫人张文纨看着这两对璧人,既为侄女张彤云得此佳婿高兴,也为葳蕤与操之至今不能喜结良缘而忧叹,说道:“你四人俱善丹青翰墨,不如两两结伴为对方画像,此亦雅事。”
  张彤云看了一眼陆葳蕤,嫣然笑道:“谨遵姑母之命。”
  顾恺之道:“妙哉,看看是我与阿彤联手作画高明,还是子重与陆小娘子高明?不知张姨可有奖赏?”
  陆夫人笑道:“顾虎头还要奖赏吗?说,要什么?”
  顾恺之认真地想了想,笑得眉眼分家,说道:“若我和阿彤的画作略胜子重和陆小娘子一筹,那张姨腹中的孩儿以后就拜我和阿彤为师学画,反之亦然。”
  陆葳蕤与张彤云相顾莞尔,顾虎头的痴劲又发作了,这个奖赏倒是新鲜。
  陆夫人张文纨喜气洋洋,说道:“好,就依长康所言,你们四人何时作画?”
  陆葳蕤眼望陈操之,说道:“陈郎君不日就将出使氐秦,待陈郎君归来再画吧。”
  陈操之微笑道:“待我从氐秦回来,画技都生疏了,这几日有暇,就画出来吧,陆小郎君或者陆小小娘子也快出生了。”
  顾恺之大笑:“好,我不日也将入西府,以后也没有现在这般自由了,就限定七日内交出画卷让张姨品定,如何?”
  张彤云轻声道:“葳蕤和陈郎君如何有时间联手作画呢?”张彤云说这话时,眼望姑母张文纨。
  顾恺之与张彤云是夫妇,联袂作画自是方便,而陈操之与陆葳蕤见一面都难,又如何合作呢?
  陆夫人点点头,对陈操之道:“操之若有暇,每日午后来此盘桓一个时辰如何?就算是来看望张姨——”
  陈操之甚喜,躬身道:“多谢张姨。”
  陆夫人含笑道:“好了,今日你四人便驾舟游横塘吧,既要为对方画像,总得互相多看看。”
  出了陆府后园,便是方圆数里、春波荡漾的横塘,两艘双桨小舟已经候在岸边,操舟的仆妇恭敬迎候。
  陈操之与陆葳蕤同舟,顾恺之与张彤云同舟,一向南,一向北,桨声欸乃,划波而去。
  难得这样的悠闲时光,横塘碧波倒映蓝天白云,南岸杏花香风拂拂,湖心岛的美人蕉明丽绚烂——
  小舟上,陈操之与陆葳蕤促膝执手,轻声细语,享受这甜美和温馨,纵有阴霾,亦何能阻隔有情人!
  第六十一章 三赤毫
  此后数日,陈操之每日午后都来横塘小陆尚书府与陆葳蕤一起作画,顾恺之与张彤云也是每日必到,在陆府内书房两两相对画像——
  陆夫人张文纨常常来看双方作画进展如何,陆纳却是很少来,陈操之与葳蕤好似小夫妻一般,陆纳看着难免有些尴尬,心里也承认二人极为般配,葳蕤与陈操之在一起神采分外不同,好似春日花开时那种勃勃生机和娇艳美丽,简直让陆纳不忍看,心里对女儿有着深深的怜惜,所以虽然觉得妻子张文纨这样安排陈操之在府中作画不大妥,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兄长陆始知道这事后会上门责问,且喜一直到月底画作即将完成时也未起什么风波。
  三月初二黄昏时分,陈操之与陆葳蕤合作为顾恺之夫妇画像已成,陆葳蕤与张彤云一样精于花鸟画而不擅人物画,所以画像是以陈操之为主,就像去年在瓦官寺画八部天龙壁画一般——
  顾恺之、张彤云夫妇为陈操之和陆葳蕤的画像也已基本完成,但顾恺之似乎不甚满意,执笔踌躇,还想修饰——
  陆夫人张文纨先来看陈操之、陆葳蕤二人合作的这幅绢画。见画上顾恺之手执一片柳叶虚遮眼前,张彤云含笑作摇头状,画像眉目生动,着色、布局皆妙,陆夫人赞不绝口,却问:“顾虎头拈柳叶遮脸是何缘故?”
  陆葳蕤“嗤”的一笑,说道:“娘亲没听阿彤说起这事吗?”
  张彤云也过来看画,一看之下,忍不住娇笑起来。
  陆夫人张文纨便道:“有何好笑事,快说与我听?”
  张彤云看了一眼还在苦思作画的夫君顾恺之,抿唇笑道:“我可不说,葳蕤你说。”
  陆葳蕤笑道:“还是陈郎君说吧。”
  陈操之便朝顾恺之道:“长康,那我说了。”
  顾恺之极是专心,根本没在意这边说什么,随意答应了一声。
  陈操之道:“刘尚值,张姨是知道的,这次与我们一道入京,此人诙谐善谑,在晋陵驿舍投宿时,摘一片新发的柳叶,对长康说此即螳螂伺蝉自障叶也,可以隐身,长康信以为真,持柳叶入内见张小娘子——”
  陆夫人笑得不行,陆葳蕤和张彤云赶紧一左一右扶着她。
  顾恺之这时听到了,笑道:“还在说这事吗,顾虎头虽痴,却不愚蠢,邯郸淳《笑林》亦是熟读,岂会不知此故事耶?聊博阿彤一笑尔!”
  陆夫人又细看画像,又是笑,说道:“有此典故,此画越看越生动,顾虎头的痴、阿彤的娇,跃然纸上。”问张彤云:“阿彤,你和顾虎头把操之和葳蕤画得怎样了?”便移步去看,陈操之、陆葳蕤一起跟过去看,见淡金色的绢布上白兰花如雪,画上的陆葳蕤一袭紫色的长裙,好似婚服,侧身而立,手攀花枝,在白兰花树下亭亭玉立,清丽动人,眸子注视着眼前清峻秀逸的陈操之,陈操之正吹奏柯亭笛,目光与陆葳蕤相接,两两有情。人物衣褶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自然流畅,线条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把卫协的铁线描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细微处,更胜卫协——
  论笔法、布局、淡墨晕染的层次感,顾恺之夫妇合作的此画胜过陈操之与陆葳蕤的画作,但因为那片隐身的柳叶,陈操之把顾恺之的神气画出来了,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恺之执着笔过去看了他夫妇二人画像,赞道:“子重善能表现人物之神态情思!”又走回去看他自己的画作,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做不得陆小郎君的老师了,实不甘心。”转头侧脑看画,又抬头仔细看陈操之,说道:“我画子重,神采未出,奈何!”熟视久之,忽然用赭色于画上陈操之右眉锋添三毫毛,掷笔大喜道:“子重神气出矣!”
  陆夫人张文纨看看画上的陈操之,又看看面前活生生的陈操之,奇道:“操之眉上并无紫毫,虎头为何无中生有?”
  顾恺之喜孜孜道:“不如此,画不出子重内敛的俊拔之气。”
  陆夫人、陆葳蕤、张彤云都再细看画作,果然觉得奇妙非常,眉上赤毫如有神明。
  陈操之心道:“史载长康画人物,喜添毫加痣,没想到先用到我头上了。”
  陆夫人道:“两幅画各擅胜场,这让我如何评定!”吩咐小婢去请陆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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