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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上品寒士-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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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的消息,特意写信来劝慰我节哀顺变,其后便再无音信。”
  谢玄道:“可否让我看看家姐的信?”
  陈操之不语,半晌方道:“幼度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令姐?”
  谢玄眼里闪过一丝愧色:“子重,算我失言,其实以家姐的高傲的性子,她又如何会与你谈及——其它,家姐是知道子重与陆氏女郎之事的。”
  陈操之默然,就听谢玄接着道:“子重想必知道家姐拒婚之事,这里无他人,我就直言,子重可是误了家姐终身了!”
  陈操之觉得不堪重负,说道:“我与令姐的交往幼度都是清楚的,惺惺惜才,相约终生为友而已,固知男女友情世所不容,却实无耽误令姐终生的念想。”
  谢玄摇头叹息,有些事他不愿意说出来,只是道:“只盼子重早日与陆氏女郎得成佳偶,那样家姐——”闭口不言,过了一会,说道:“家姐一切都好,不劳挂念,对了子重,你意欲何日赴建康?”
  陈操之道:“明年正月十五后启程。”
  谢玄点点头,说道:“宗录事说得不错,扬州虽好,奈何西府更佳,子重想娶陆氏女郎,必须得入西府,只有桓大司马才有不拘一格擢拔人才的魄力和权力,你若去扬州,一个八品文学掾做十年也难升迁,无非一饱学大儒而已,而在西府,以子重之才,当可在北伐中建功,既可获得声誉,亦可越级升迁,于国于家于已都是上上选。”
  陈操之微笑道:“多谢幼度提醒,在西府能与幼度朝夕相处,固所愿也。”
  谢玄抛开姐姐谢道韫之事不去想,面对陈操之这样风仪、学识俱佳的人,心情总是很愉快的,笑道:“那好,明年我在姑孰等你,一道为国建功立业。”
  ……
  扬州差官宗录事次日便向陈操之辞行,陈操之向扬州刺史王述写了一封信,感谢王刺史赏识,信中也没回绝说不去扬州,只说待明年去建康之后,再来拜见王刺史云云。
  谢玄本打算在陈家坞小住三日便启程回建康,得知徐邈将于本月十九来迎娶冯府君之女冯凌波,谢玄便多留几日,喝了徐邈的喜酒之后再走不迟,而且陈操之的《论语新解》、《老子新义》、《音韵论》、《一卷冰雪文》、《明圣湖论玄集》总计近三十万言,冯县令虽派了四名文吏来抄写,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写完,所以谢玄就在陈家坞安心等着徐邈到来,每日上午与四名书吏一道抄写书卷,下午则与陈操之游山玩水、论曲弈棋——
  谢玄对这几个书吏的字实在不敢恭维,字不算差,但俗,尤其是与陈操之清峻秀拔的行楷放在一起比较,就更让谢玄看不过眼了,恨不得全由自己来抄。
  陈操之看到谢玄览卷皱眉,知他嫌书吏的字不好看,便道:“幼度,书吏抄的我留下,我的原稿你带去。”
  谢玄大喜,文章妙也需字美,一篇绝妙好文若用俗不可耐的书体抄写,会越看越别扭,就好比绝色美女作乞丐行。
  十一月十八,徐邈从京口来迎亲了,随行的有顾恺之和丁春秋,徐邈祖父、父亲俱是当世大儒,徐邈弱冠之年任武陵郡文学掾,前途无量,而冯梦熊因政声甚佳,现已正式受任钱唐县令,冯凌波又是陈操之的义妹,钱唐士庶齐来恭贺,这场婚事自然是热闹非凡。
  十一月二十三,徐邈就要与新婚妻子冯凌波离开钱唐回京口,谢玄、顾恺之与徐邈一道回去,谢玄回建康、顾恺之回晋陵。
  陈操之与丁春秋一直送出了钱唐县界,才与徐邈夫妇及谢玄、顾恺之洒泪而别,临行前冯凌波对陈操之道:“操之阿兄,我爹娘只有我一女,今我远嫁,不能侍奉爹娘膝下,以后还要请阿兄多多关照啊。”
  陈操之道:“这个不须义妹叮嘱,冯叔父就如同我的父亲一般。”
  冯凌波凝视陈操之,说道:“祝阿兄与陆小娘子早成眷属。”
  顾恺之过来道:“子重,这次来去匆匆,不能与你长谈,憾甚,明年我亦将赴建康,瓦官寺数次敦请我为其大殿画佛像壁画,盛情难却啊,到时再相聚言欢,也请你画天王像,哈哈,终生为挚友、终生为敌手啊,我不敢或忘啊。”
  谢玄道:“子重,明年姑孰见。”
  ……
  在升平五年九月的齐云山雅集上,陈尚、陈谟两兄弟分别被吴郡中正官擢为第四品和第六品,老族长陈咸喜极而泣,入士籍之后家族田产迅速扩张的喜悦也比不上族中子弟入品的喜悦,更何况陈尚、陈谟都是他的儿子,二子同时入品,这在两年前何敢想象,以前陈尚根本就没去参加齐云山雅集,因为寒门子弟想要在雅集出头,那得极其优秀特出的才行,而现在,只要是中上之才就有机会。
  陈咸的幼子陈谭今年十六岁,自觉学问尚浅,未参加此次雅集,准备三年后与宗之一道参加,那时宗之十四岁,宗之现在十一岁,学问就已超过了定为六品的陈谟,更有三年磨砺,钱唐陈氏又将出来一个堪与陈操之媲美的少年名士,宗之聪慧勤励似其丑叔,只是除了谈学问之外不喜多言,陈母李氏在世时曾说宗之沉默寡言像祖父,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小雪、大雪又一年,这一年是隆和元年,陈家坞这年的春节分外热闹,牛羊满圈、谷粟满仓,家族兴旺,事事顺利,展露新兴大族气象。
  正月初六,遵陈母李氏生前的意愿,二十岁的来德与二十三岁的青枝完婚,来福与曾玉环夫妇喜得合不拢嘴,青枝也颇满意,来德诚朴壮实,还有一双巧手,而且婚后依旧住在陈家坞,和以前的生活没有大的变化,这是青枝最乐意的,她喜欢陈家坞,喜欢与幼微娘子和宗之、润儿在一起,青枝最近还比较忙碌,小婵姐姐正教她用鹅毛笔写字和列式筹算,好像以后要由她协助幼微娘子来管家了——
  宗之新年十二岁,身高已近六尺,估计以后的身量不会比其丑叔矮多少;润儿十岁,眉目如画,已有小美女的妩媚,其母丁幼微身材高挑,有六尺七寸,润儿身量应该会超过她娘亲,因为润儿受丑叔影响,每日登山健身。
  两个孩子身体都很好,很少生病,丁幼微自回陈家坞两年多,身体也康健了许多,服了小郎开的治胃寒的药剂,除了阿姑去世那一个月伤心过度导致胃疾复发之外,其余时间再没犯过病,脸颊也丰腴了一些,不似早先那么瘦弱,肤色莹润有光泽,虽已三十岁,还如二十许人。
  陈操之暂时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已定于正月十六启程,举族上下都在为陈操之的建康之行作准备,这是关系到家族荣辱兴衰的远行,陈操之是钱唐陈氏希望之所系,他的成功就是钱唐陈氏的成功——
  首先是陈操之建康之行的随从人选,此次不比前两年在吴郡游学,陈操之通过十八州大中正考核之后很可能直接赴西府或扬州任职,所以需要有得力的人,来德与青枝新婚,陈操之已说过不带来德去,来福父子商量了一下,就由来震跟小郎君去建康,还有来震岳父黄荫户的小儿子黄小统,十四岁,比较伶俐,可供使唤,冉盛不用说,自然是要跟去的,而小婵这次也要跟随陈操之去建康,这是丁幼微决定的。
  正月初七午后丁幼微向陈操之说起这事,陈操之道:“嫂子,我不需要小婵姐姐跟去服侍,还是让她留在陈家坞帮助嫂子管理家务吧,田籍簿册、仓禀积存,小婵姐姐是最清楚的,西楼陈氏可离她不得。”
  丁幼微道:“小郎放心,我已安排好,前几个月就在准备了,青枝现在已学会了筹算之术,小郎独创的那种数字记账法青枝也掌握了,簿籍田册这些我都知道,就让小婵跟去服侍你,你这一去至少是半年一载,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怎么行——”又用温柔而执拗的语气道:“不许推托,这事嫂子说了算,也是阿姑生前的意愿。”
  陈操之不敢再推托,唯唯答应。
  小婵早几个月就知道幼微娘子会让她随操之小郎君去建康,真是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正月初七夜里幼微娘子告诉她操之小郎君已答应带她去建康,那一夜,小婵快活得失眠了,后半夜才睡着,却做了一个焦虑的梦,梦里她在收拾包袱,好与小郎君一道出发,但包袱怎么也绑不紧,刚缚好又松开,越急越手忙脚乱,听得院子里车轮辘辘,小郎君他们已经出发了,顿时就吓醒了,一颗心“怦怦怦”好像要跳出胸膛一般,手抚胸脯,深感庆幸:哦,原来这只是一个梦——
  第六十四章 两个月亮
  隆和元年正月十六,接连晴朗了数日,天气暖洋洋的让人感觉春意盎然,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只有阳光晒不到的背阴处,还有白白的残雪吸引着小孩子们去踩上几脚。
  这日上午辰时,从陈家坞环形坞堡厚重的大门里驶出五辆牛车,陈操之的建康之行开始了,随行的有冉盛、来震、黄小统和小婵,还有两个驾牛车的车夫,一个姓田、一个姓宋。
  陈尚往返建康多次,熟悉京中风物,这次也陪陈操之一道去,带着一仆一车夫。
  另两辆牛车里坐着的是丁幼微、雨燕、阿秀,还有宗之和润儿,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为小郎送行,顺便去丁氏别墅向叔父丁异拜新年,现如今丁氏与陈氏往来密切,丁幼微再不会向从前那样夫家与母家只能择其一了。
  这是自母亲去世后陈操之第一次出远门,以前两赴吴郡,母亲都是带着宗之和润儿送他到离坞堡三里处的小松林,然后伫立路旁目送儿子远去——
  时光流逝、岁月漂洗,母亲那白发苍苍、神态慈祥的身影在陈操之心里反而愈见鲜明,回头望,九曜山隔断了他的视线,无法望见玉皇山墓园他手植的郁郁短松,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情绪,他要再去母亲墓前告别,虽然他昨天就去过,但此时的心情却尤为迫切,今天是真正出门远行了,他一定要告知母亲——
  陈操之对嫂子丁幼微道:“嫂子,我再去娘墓地一趟,你们慢行,我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小盛,走。”转身就走。
  冉盛将斜背着的包袱往小婵的牛车里一放,大步赶去,两个人走得极快,等丁幼微、小婵下了牛车,就见小郎和冉盛已经转过那座在建的方形坞堡了。
  小婵对丁幼微道:“娘子,那我也赶去拜别老主母吧。”
  丁幼微摇头道:“小郎和冉盛脚健,我们赶不上的,来去有十六里呢,我们若去,那上午就过不了江。”
  众人便在路上等着,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陈操之与冉盛赶回来了,赶路赶得急,陈操之白皙俊美的脸庞沁出一层细汗,对众人道:“好了,出发吧。”
  小婵摸出自己的绢帕想递给操之小郎君拭汗,却见幼微娘子已经把一方洁净的绢帕捏在手里道:“小郎,拭一下汗,到车上坐着,莫再吹冷风。”
  牛车辘辘前行,陈氏大庄园里的荫户、佃户、雇工都知道操之小郎君今日启程远赴建康,三三两两立在路边为小郎君送行,这些淳朴的农户真心感激陈氏、感激操之小郎君,见陈操之的牛车过来,这些农户或鞠躬、或作揖,有那活泛的还会说两句喜气话,诸如祝操之小郎君早日封侯拜相、衣锦还乡云云,陈操之都是下车一一答礼。
  从陈家坞至枫林渡口的道路已全面整修过,路面加宽,铺以硬土,两边筑有排水沟堑,下雨天也不会道路积水泥泞难行。
  松树林锻冶铺前,来德惆怅地站在那里,以前操之小郎君外出都是带着他和小盛,这回只有他一个人留下了,憨直愚忠的来德不知该对小郎君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冉盛的手——
  冉盛笑嘻嘻道:“来德哥是不是想跟小郎君去建康?那赶紧回去请示青枝姐姐,我们走慢点,等你——”
  丁幼微撩开车窗帘幕,嗔道:“小盛,不许取笑来德!”
  陈操之道:“来德,明年再随我去,代替你二兄。”
  来德使劲点头,跟着送行的陈尚、陈谟、荆奴等人一起来到枫林渡口,却见渡口聚了上百人,冉盛惊道:“今天过江的人这么多!”
  陈尚笑道:“这都是南岸的大姓家主来为十六弟送行的吧,我正奇怪呢,今天陈家坞怎么如此冷清,原来先聚到这里了。”
  以刘尚值之父刘族长为首的钱唐江南岸庶族家主几乎全到齐了,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见陈操之到来,一起迎上,祝福壮行的话语洋洋盈耳。
  刘族长把两个大包袱托陈操之带去建康交给刘尚值,因路途遥远,刘尚值年节时没有回来。
  陈操之向送行诸人一一致意,然后登上渡船,从去年开始,枫林渡口增加了一艘四丈六尺的大船,方便南北两岸往来,现在是两大一小三艘船,陈操之一行五辆牛车和十余人可一次摆渡过江。
  独臂荆奴对冉盛叮嘱着一些什么,冉盛不住点头。
  渡船离开南岸,陈操之立在舟头朝族人和乡亲作揖道别,直至登上北岸,犹见对岸人群未散。
  清朗俊秀的宗之突然说道:“丑叔,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呢。”
  宗之早就知道陈操之要远行,建康比吴郡还远,这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虽不说什么,但依恋之情时时流露。
  润儿一路行来都不说话,这时听阿兄这么说,小嘴一扁,亮晶晶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却又强忍住泪,说道:“阿兄,我们诵那首诗吧——”
  小兄妹二人心意相感,一齐诵道:“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经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
  枫林渡口北岸,陈操之将这一对侄儿、侄女一齐拥在怀里,说道:“丑叔这次外出时间比较长,你们两个要听你们娘亲的话,要每日学习不辍,登山时要注意别摔到——”
  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点头。
  陈操之又道:“宗之和润儿《老子注》已读完,理解得不错,今年开始读《庄子》和《左氏春秋》,丑叔的读书笔记都留在那里,遇到疑难就去翻看,基本上能找到解答,宗之明年可以随谭叔去吴郡向徐博士求教了——”
  停顿了一下,陈操之接着道:“润儿的《曹全碑》已临摹了两年,不必再练这一帖了,一本帖子练久了容易磨失灵气,以后换《西岳华山庙碑》,《华山碑》能练出笔力,宗之也一起练,至于行书,练丑叔的那种书体、还有王右军的《兰亭集序》都可以,谢安石的也极好,随你们兴趣,章草暂时不要练,等以后丑叔回来看你们进境再说。”
  两个孩子不住点头,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
  陈操之给宗之和润儿拭泪,安慰道:“不要哭,来,丑叔教你们唱一支曲子——”
  “好。”两个孩子高兴了一些。
  陈操之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在钱唐县城东门外驿亭,宗之和润儿就唱着这支曲子为丑叔送行,丁幼微美眸含泪,看着小郎微笑着向冯县令、叔父丁异等人道别,心里一阵阵抽痛。
  小婵也过来施礼道别,丁幼微只说了一句:“小婵,照顾好他——”便说不下去。
  润儿却对冉盛道:“小盛,保护好我丑叔,不许有人伤害到我丑叔。”
  今年已十六岁,身高达八尺、腰挎短刀的冉盛躬身答应:“是。”
  润儿又道:“唉,小盛,你的胡子还是长出来了!”
  冉盛摸了摸连鬓的络腮胡茬,好生惶恐。
  ……
  陈操之、陈尚一行三辆牛车共十人天黑时赶到余杭县投宿,客栈主人认得陈操之,三年前陈操之与刘尚值结伴赴吴郡经过余杭就是在这家客栈歇夜,那夜院墙外的草棚起火,刘尚值赶紧把衣不蔽体的阿娇给抱了出来——
  陈操之现在是名动江左,在吴郡十二县更是家喻户晓,客栈老板好生相敬,赶紧命店伙计准备酒菜,床铺则换上洁净被褥,用罢晚餐,又备热水让陈操之等人沐浴。
  陈操之沐浴时,小婵就在边上侍候,陈操之有些不自在,说道:“小婵姐姐,我自己洗浴惯了,不须你服侍,你自去洗吧。”
  小婵抿嘴笑道:“娘子命我跟小郎君出来不就是服侍小郎君的吗,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服侍小郎君沐浴啊。”
  陈操之便不再多说,由着小婵帮他解散发髻,只是解衣、穿衣时,小婵还是会红着脸避开一会。
  客栈房间是陈尚安排的,小婵和陈操之共一个房间,陈操之当时也没说什么,在陈尚等人眼里,小婵是他的贴身侍婢,与他同房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上等客房分里外间,有两张床铺。
  虽在旅途,陈操之长期养成的夜读习惯也没改变,沐浴后就坐在小案前磨墨抄书,要把自己的《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集》重抄一遍,原稿送给了谢玄,手头这两部是钱唐县衙的书吏抄写的,字不大好看,到建康后要以这两部书做敲门砖,所以必须得重抄。
  小婵独自在外间梳洗,听着小郎君在里间磨墨铺纸的声响,她轻轻搓洗着自己丰盈瓷实的身子,心里的快乐如荷盖水珠滴溜溜转动不定,又好似坐在牛车上停不下来,忧伤是沉静的,快乐则是浮躁的啊。
  小婵浴罢,开门让店伙计把浴桶抬走,她把小郎君和她自己换下来的衣物用个木盆装了端去客栈后院的水井边洗涤,客栈原有为客人洗衣的洗衣妇,要另算工钱,小婵愿意自己洗,洗了小半个时辰,浮跃跃的心才安静下来,直起腰来立在井栏边一看,井里有个月亮微微摇晃,抬头看,银盘似的皎月已在天心,现在已经是亥时末子时初了吧,应该服侍小郎君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第六十五章 知难而退
  青瓷油灯光线昏黄,房间里朦胧不明,只小案上的砚台、书卷、执笔的手,还有那张清峻秀美的脸庞在灯光下朗朗清晰——
  小婵立在小门边,静静地看着小郎君专心致志、笔不停书的样子,那俊朗的浓眉偶尔一挑,想必是写到了得意处,嘴唇还抿一抿,这专注的神态真是动人啊。
  陈操之抄罢一篇,搁下笔,抬头见小婵手扶门框站在那里,讶然道:“小婵姐姐还没歇息吗,近三更了吧?”
  小婵“啊”的一声,回过神来,说道:“哦,这就去睡——小郎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说这话时,声音都微微颤,一颗心像要跳出胸膛。
  陈操之道:“没什么事,我净个手也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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