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杀人--以色列美女特工自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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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医生呢——纯粹出于科学上的好奇和担心,他曾在一次Krav训练课后为我做过非常认真的检查——他一点也不含糊:这种训练有助于我康复。他证实,心理效果不错这是无可质疑的。他总结说:“从概念上来讲,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甚至可以谈谈‘精神’训练的问题。”他的报告帮了我忙。
第一次,我采取了非常文明的陈述方式。我写了一份报告呈交上面,说明我的立场。既然保下一条命在他们看来还不够有说服力,我便换了一个角度,说得头头是道:任务往往艰巨,我需要学会先摆脱困境,再想办法达到目的。在规范训练里目前这类需要还没有受到重视,这使得我停滞不前,妨碍了我在钝性方面更进一步。为了达到“被动力量”之效果,我必须加强积极反应的能力,而把它用在最后关头。一旦我真的掌握了这种本事,保持钝性就没有问题了。我保证。
讨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们还在原地打圈,因为没人愿意接受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给我完全的自由。这一主要议题还没有结论,他们开始转向什么“战略分析”,以及如何用我最为合适的问题。
讨论再次卡壳,还是乌里以大头儿的身份出场,画了个句号:“暂时就随她吧。”
这么多年里我只有一个愿望:“我就不能得到五分钟的安宁吗?”而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胜利在望。乌里的约法三章简单得很,也还显得可信: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训练,但必须无条件地接受任何任务,哪怕是很古怪的任务。他盯着我的两眼,最后下了个结论:“至于你解决问题的方法,被动也好,不被动也好,前提是不要惹出麻烦。”
对他们告一段落,对我也告一段落。大家都满意了。
2000年10月12日:两个以色列预备役军人在雷马拉的警察局里,被野蛮地以私刑处死。
一次大范围的“整顿”。一帮“管理干部和高级军官”跑来巡查队伍、营地、装备和训练情况。目的在于让我们忘记那些众所周知的挫折,鼓舞士气,让我们觉得自己颇受重视。
他们在同一时刻就布满了各个岗位,满脸笑容地站在我们背后,让我们没办法交头接耳。我们行军和跑操的时候,也会和他们不期而遇。
有个为我们准备“年度总结”的可笑家伙实在让我难以忍受。他和我聊什么耐力和计算机,和翻译聊语法和句式,和射手聊弹道学和瞄准。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他甚至打听Krav的训练问题……趁我不在的时候。他知道我那会儿不在。什么东西。
我保持耐心,第三千次倾听那永远的经典名句,“以色列是一个强敌环伺的小国家,它曾经不得不现在依然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斗……”,我心想,三四十年来这段话利用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失去的生命和被毁掉的家庭该由它来负责。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在想多少生命被毁了……”
“今天晚上我可以在上帝面前说:谁也不会无来由地受苦。”
谁也不会无来由地受苦,谁也不会无来由地受苦。可笑之极!他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在他眼里,什么是“东西”,什么又是“人”和“什么也不是” ?在他看来我又是什么?一件东西?什么也不是?反正不是人。
从他们死去或者被毁掉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能“什么也不是”。这是明摆着的。所以这个家伙说的全是一派胡言。他们是为了某样东西才受苦受难。但那又是什么呢?国籍?理想?一份能够拯救一个人或者一百个人的情报?这值不值得呢?没有人可以评判。我更倾向于相信,正是上面的人,把他手下人的命运指向了痛苦和死亡。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就像在尽一个痛苦的义务,忍无可忍。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如果我们做不到向不同的战略伙伴都证明其安全保障,这个地区就不会有所改变。照他这么说,给人安全感的唯一有效办法,就是故意让对方置身险境,找出危险,然后欢呼自己的胜利。我们的头头们想出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诡计,还自以为聪明绝顶吧?“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自愿被人当白痴看……”他觉得有必要向我进一步阐述。饶了我吧……
开完这“通气会议”往外走的时候,我转身对着一个也有些反感的同伴,说:“对这种小把戏……”
“这不是什么把戏。”他生硬地打断我。
我不怀好意地讥讽了他一句:“你以为他们会知道你说什么吗?”
他可能还有那么一点怀疑,没有答腔,面无表情。
2000年11月2日:耶路撒冷Mahane…Yehuda市场附近遭遇炸弹攻击。两死十伤。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声称对此负责。
我们都在看指挥官用电脑玩扑克接龙游戏。一个磕巴也没打,我们都被他的表演给迷住了:手手牌都一气呵成,没任何间隔。我鼓足勇气,向他提了一个憋了好久的问题:“你怎么做到出牌的时候想都不用想呢?”
“我不加考虑的时候才能赢,尤其是不能意识到自己在赢。”
“为什么?”
“一旦意识到赢了,我就会开始判断,就会输。”他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原来这就是他的杀手锏。该把这叫做直觉呢,还是鲁莽?想到他很可能像玩牌这样对待他的部下,我觉得非常反感。我被强烈的报复念头包围了。我起身往外走。走到平台上的时候,回过身对着他大喊一声:“你正在大获全胜。”
立竿见影。他一犹豫,节奏乱了,出了一张臭牌。他气疯了,把鼠标往桌上一丢,冲着我:“你给我滚!”
没错,我早滚了。
2000年11月20日:负责接送Kfar…Darom村孩子们的一辆校车被炸。两人身亡,九人受伤,其中有五个小学生。
黎巴嫩和叙利亚之间的关系恶化。抓了很多人。我说很多,已是成百上千。黎巴嫩和叙利亚各自的境内都在高压之下,我们好几个联络员变得束手无策。急需找到解决办法,并且取消我过于频繁的往来穿梭。即便是那些最老实的黎巴嫩人,也开始对叙利亚人的占领进行反击。以色列人已经撤军,他们不再有被人视为“亲犹”叛徒的危险。可是一年的时间,不可能抹掉人们二十五年来所承受的恐怖,还有无所不在的告密。
叙利亚人得到消息了,正在寻找明确的某个目标?或者不过是杯弓蛇影,仅仅是某些勤勉的官员的额外工作?我不清楚,也等不及事态平息。我动身了,去尽快把那边的工作做个了断。
抵达贝鲁特机场之后,我上了一辆出租,直奔市里的商业区,然后搭乘公共汽车去了另一个坐落在小山岗上的居民区。一个联络员接到我,给我说了说最新的情况,然后把我送上去城郊的汽车。在那边,另一个接头人把我带上他的破卡车。我们一起横穿黎巴嫩,过了边境线,在到达“工作点”之前又跑了六百多公里。这是我第二次深入这个国家的内地。我有一种警觉,更准确的说,是一种预感。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五个孩子的父亲。我对他所知甚少。可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总缠着我。内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说:“看啊,看看,好好看看!你什么也没看见吗?你应该能看到的,在视线之外还有些东西,你应该能察觉的,在感觉之外还有些感觉!”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心,胃,还有一切能够开动起来的器官我都全力以赴了,还是什么也没看到,我很恼火。
“你家里有人知道你来接我了吗?”
“没有,不过我父亲有点多疑。他不让我开自己家的卡车来,所以只好借了一个朋友的车。”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要找的原因。
“你在第一个公共汽车站停下,我自己接着走。”
“你疯了?坐公共汽车,你得花上两天时间,而且至少倒六次车。”
“这无关紧要。按我说的做,然后你直接回家。”
他服从了,把我放到车站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自己开车走了。还比较运气,只等了四十来分钟,车就来了。在第一个关卡,我看到那个接头人已经被捕。消息很快就在车上这些等着重新开拔的旅客中间传开了。他们互相打听,还向路过的士兵打听,这个男人是什么人。我从这些传言里得知,是他一个表兄告发了他。在告密成风的环境下,亲戚也会互相举报。在这个美妙的国家,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坐着公共汽车,我顺利过了关。可惜他们还疯得不够彻底,到下一个关卡,所有的旅客都被拦了下来。我们就这么困在一个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方,更倒霉的是,一帮当兵的刚刚赶来这里解救他们毫无经验的长官,有几十个人他们的做法表示抗议,把这长官给围住了。
旅客被粗步分成两拨,像我这样持欧洲护照的人很快就被检查完了。接下来就复杂了。由于场面失控,审讯无法进行——这我没什么好抱怨的——,也无法核实身份——这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军官对此所作的反应和所有无能之辈如出一辙,也就是大发淫威。为了镇住大家,他下令狠揍一部分人,再关上一部分人。
我被列入了被关的那一部分,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我因此逃过了一顿打。至少暂时如此。第二天,他们宣布,我们将被送到最近的一座城市去,一百公里之外,好进一步审问和查证身份。我使劲地琢磨:这么长的路程,这么糟糕的路况,我还是有可能干点什么的。他们肯定会睡觉。如果我跳车,他们可能会开枪。问题是去哪里,怎么去?去既定目标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去路已经被布控。横穿旷野可能需要半个月以上,何况我没有食物,也没有钱和证件,更别说接应的人了。
根据这个城市驻防有重要的兵营来看,它可能和中心数据库是联网的。虽然计划被打乱了,但也许让他们把我带过去更好。我不太了解这一片的情况,不过如果我想完成任务的话,这个行动方案看起来还是可行的。记得有人说过,要敢于随机应变……干我们这行,这绝对是个最难以决定的决定:见机行事。
和我一起被抓的这些人远没有被制服。上卡车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士兵对付他们的是棍子和枪托。乱成一团,受伤的,头破血流的,手断脚断的。我想,这会儿可不能把Krav给忘了。我躲过一下,反击,然后从摔倒的士兵手里把棍子夺了过来。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决定抓住机会,只要打倒一个,我就溜之大吉。手里有了棍子,我很容易就把前面这拨士兵给冲开了,夺路向一辆正在轰轰作响的汽车跑过去。倒霉啊,几个士兵同时跳过来了,我膝盖上猛地挨了几下,接着背上一下,大腿上被踢了几脚,还被猛抡了一棍。总之,不是反击的最后时机。
疯狂的场面又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是吼叫整队,我被扔上卡车。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到军营里,我们在逐个受审之前先被关了一整天。轮到我,除了坐下的时候出点状况,还算顺利。一个叙利亚的上校坐在桌后,我缩在他对面,周围有几个卫兵。有个细节让我心里一动:桌上摆了一台很不错的电脑。我看了一眼和网络对接的连接线。老款型,不是RJ45,而是粗圆头的,插头那种,没有像电话线头上那样的安全止回阀。我想把它拔下来,可坐得太远了。瞅准机会,我突然站起身来,往办公桌走过去。一个卫兵狠狠给了我一下,我倒在地上,把连接线悄悄扯掉了。
如愿以偿。过了一分钟,上校先生嚷嚷网络坏了,要把“网络维护人员”叫过来臭骂一顿。看都没看一眼连接线。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进行,我现在知道了这个信息工程师的名字和头衔。不难找到他的办公室。只要找到他的机子,也就不难用上老办法。我只要查一下他机上的连接记录,看看哪个是刚刚断开的。有意思,简直是小儿科。
信息工程师一来就发现连接线掉了,他很快醒悟过来,阴阴地看了我一眼。我装傻,别人也都没在听他的怀疑论断。上校还在骂,说“好多地方有问题”。工作范围不同了,工程师的活儿一时完不了。
趁他们全都围在屏幕前,我站了起来。没人管我。他们忙着向工程师证明“好多地方有问题”。我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他们还在继续骂人,没谁注意我。我把挂在办公室角落里的钥匙圈拿过来,又走了两步,到了门外。我把手铐打开。
在楼的入口处,我问到负责计算机的上校办公室怎么走。一个秘书很热情地指路。我去了。办公室没人,数据服务器是打开的,已经登陆。不需要密码,也不需要其他诸如此类的步骤。我开始操作。
五分钟后,工程师往回来了,一路骂骂咧咧。我身上有一个微型喷雾器,用来脱身足够了。继续。我听见走廊里的叫声。上校在找我。秘书说我问过信息工程师的办公室。嘈杂声逼近了。我跳到门边看了看。他们有四个人。对我来说太多了点,我只有对付两个人的药剂。再说工程师也没带枪。
我飞快干完电脑上那点活,又飞快验证了一遍。可以了。我把门大敞开,躲到门后。他们冲进房间,没看见我,我迅速溜了出去。去大门时间不够了,我冲进带窗户的第一间办公室,跳了出去。等再听到他们的声音时,我已经跑出老远了,可惜我的膝盖被昨天晚上那几下给弄伤了,痛得很利害。突然,气喘不上来了,眼前发黑,耳朵里尖鸣。我好歹在他们追上之前钻到了一辆汽车的下面。我一动不动。他们到处搜,就是没有弯下身子。这种最基本的老一套,屡试不爽。不过还得碰碰运气,找到一辆排气管噪音小又不会立马发动的车。这很不容易。
夜深了,我爬出来,关节都硬邦邦了。上车,慢慢出发。一路没碰到路障,畅通无阻。我顺利到达先前那个接头人住的村子。我本该一刻不停地离开这地方,可是我没有。绝不能让这个联络员就这么完了。我帮不了他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警告一下那些告密的人,他们玩的是危险游戏。
他的老婆和五个孩子热情接待了我。他们认识我很长时间了,那两个最小的孩子还是我看着生下来的。
“你来了!”她喊起来,“阿拉是仁……”
“仁慈,对,对……你好吗,达米拉?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把他抓走了,你得帮帮我们。”
“我知道,可现在怎么样了?你能去探他吗?”
“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如果我做的到,达米拉。你知道,如果阿拉要我做些什么,我会的。”
“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和孩子们怎么办啊?他们会杀了他的。他们说他是叛徒,他们要杀了他的。”
“你确定吗?”
“是的,他们要杀了他的。”
“可是,我帮不了他。”
“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孩子们,去跟她说,要她一定帮帮我们!”
约瑟夫,就是最小的那个,才五岁。他抱着我的腿不放。孩子是我的软肋。战争我喜欢,但不是和孩子。我所想像的是大人的战争,好人一边,坏人一边。如果对面站了一半坏人,四分之三的好人,还有蹒跚的孩子,这不是我能接受的游戏规则。
我的目标很明确:那个本该小心行事的倒霉家伙就随他去吧。我不想管他。我只想找到那个告密的表兄,然后把他干掉。再说,如果我不采取一点行动,他们会丧气,会失去对我的敬畏,甚至可能出卖我。孩子们粘在我身边,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他们一夜都在和瞌睡作斗争,为的就是不要错过我第二天一早动身。他们还是没抗得住,我一大清早爬起来,只叫醒了那个十七岁的老大。作为将来的一家之主,他必须参加这次惩罚行动,而且既然生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他有必要了解一切该怎么进行。我找到那个表兄,做了该做的事情。他跟着我。他很害怕,根本没了为父亲报仇的心思。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安慰他,为的是不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家中,在翘首以待的家人和邻居面前,他趾高气扬起来,俨然一副他自己指挥了这次行动的样子。
我看他表演了一番,然后悄悄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感觉有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约瑟夫,又是他!
“你怎么了?去听你哥哥讲故事吧,我走了。去,到那边去!”
和他那些只对报仇行动中的血腥细节感兴趣的哥哥们不同,这个小家伙爱他的父亲。他要我帮忙救他父亲。我沉下脸来。孩子仍然在恳求,耐心的,小心翼翼的。我把脸板起来,冷若冰霜。他不放弃。我装作要去和他母亲说话,从后门溜了出去,上车,发动。我怎么可能为了满足一个孩子,就去闯军营呢?就算我做到了,他们以后又能怎么办?这一大家子又能去哪里?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约瑟夫跟在汽车后面,拼命地跑。我踩下油门。
走出三公里,车胎爆了。在这种满地碎石的路上,常发生这种事。我着手换胎。千斤顶的把手断了,我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怎么回事,总是这些破工具?我等于没了手柄,又气又累。我在地上躺了足有五分钟。老习惯,我干脆睡了一觉。这些天超负荷运转,一刻不停,睡一觉感觉会好点。这里没人路过,没什么危险。突然,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把我弄醒了,很轻很轻,就像是有小动物溜到了车子那边。我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只见在离我还有相当距离的地方,有张脸红扑扑的,充满了高兴、希望和激动……约瑟夫。
“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人儿,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呢。‘对不起’……”1“爸爸他说过,需要的时候你总会在的。”
梦醒了。醒着呢。
“别说了!我们就去想办法帮他,你那愚蠢的父亲。”
突然间,千斤顶的把手不那么短了。我动作迅速地把胎换好。我们回到村里。我苦思冥想,想找到一个不那么自寻死路的方案。从笨蛋变成傻瓜而已,总之还是疯了。就像多夫说的,荷尔蒙的变化会让女人同情心大增。这话应验了。至少,基本上应验了。
我从他家人和邻居中间挑了几个志愿参加的人。人手倒是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