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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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似的,直瞪着满是龟纹的石块墙。
“还是七十四师!只有七十四师!别的,一切队伍都是豆腐渣!都是草包!”
他手指弹着膝盖,自豪地说着,禁不住地“嘿嘿”地笑了两声。
随从副官打了个热腾腾的手巾把儿递给他,跟着他气恼地说:“那些美国武器给八十三师他们用,多可惜!”
董耀宗急匆匆地走进来,摊开手掌说:“糟啦!糟啦!”
张灵甫没有作声,只把眉头轻轻地抬一抬,瞥了董耀宗一眼。董耀宗见到师长声色不动,镇静如常,声音放低下来说:“八十三师叫不通,有线电话、无线电话都喊不应!”
“叫不应等一会再叫!”张灵甫坦然地说。
“就怕万泉山……”董耀宗忧虑地说。
“我就打算他们守不住的!叫他们跟敌人拚拚斗斗,双方对消对消也好。”张灵甫冷笑着说。喝了一口温开水,抖动着交迭起来的两条粗腿。
董耀宗领悟到师长的意思:不牺牲别人,自己怎么会强大起来?别的队伍不打败仗,怎能显得自己的队伍是常胜之师?想到这一点,董耀宗便冷静下来,他的嘴角上很自然地现出来一丝会心的微笑。
“明天的攻势……?”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
“你去睡吧!万泉山,我已经严令八十三师马上收复回来!”张灵甫沉静地说。
董耀宗抑制着惊讶的神情问道:“万泉山失掉了?”
“不关重要的阵地!”他说着,向董耀宗摇摇手。
惶惑的董耀宗沉楞了一阵,才轻脚慢步地走出了屋子。
张灵甫的心情难禁地沉重起来,明天发动总攻击的计划,象一盏明亮的灯火给万泉山失守的一阵风扑灭了。但他没有绝望,他想再擦着一根火柴,把明灯重新燃起。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丢了万泉山未必就是恶兆。敌人越靠近身边,就越方便把敌人击灭。战争这个玩意,本来就是一种特别的赌博。跟共产党军队作战,就更加要有重本求利大注猛掷的勇气。二十年来,不就是这么一部战史么?自然,他也无法避免地这样想到:这一注掷下去,必须赢个满彩,“只许胜利,不许失败!”蒋介石早就告诫过他。想到这一点,他又不能不有点心惊肉跳、惶惶惑惑了。
他看看表,时间已到三点半钟,离天明不远了。他想睡睡,两杯咖啡兴奋着他,万泉山失守的事件烦恼着他,猛然而起的炮声、枪声更加惊扰着他。他走到屋后的山脚下面,逆着风向听着火线上送来的“轰轰隆隆”、“咯咯哒哒”的密集的声音。他听辨得出,枪炮声最猛烈的地方,正是万泉山方向。“是他们在夺回万泉山”,他判断着。他仰脸望望上空,上空黑漆漆的,象要落雨似的,他暗暗地笑起来;他希望落一场大雨,暴雨倾盆的气候下面,敌人的攻击就困难得多。占据高地的他的部队缺乏饮水的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这样,他就能够争取到较多的时间,让外线部队靠紧一些,更有把握地击灭敌人。他看到在黑空里的孟良崮高峰巍峨地屹立在万山丛里,信心便又加强起来;因为他很自然地联想到他的七十四师,正和孟良崮高峰一样,巍峨屹立,气概雄伟,任何力量永也打它不倒。他信步地绕道走到村边转角的地方,聚神一看一个小小的石屋子门口,倒卧着一个把枪杆抱在怀里的哨兵。
“这是什么人住的?”他向身边的随从副官问道。
“小甫!”随从副官告诉他说。
他踢踢那个哨兵,哨兵把头朝衣领里面缩缩,还是沉沉地睡着。
“叫他起来!”他对勤务兵说。
勤务兵猛地一脚下去,哨兵突然惊醒,急忙跳起身来,懵懵懂懂地凶狠地吆喝道:“什么人?”
哨兵一面吆喝,一面拉动枪机,把子弹登上枪膛,做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不要乱动!是师长!”勤务兵冲上去抓住哨兵的臂膀说。
哨兵慌忙地持好枪,打起精神来,站在小屋门口,两只眼睛在黑暗里恐惧地望着张灵甫。张灵甫有些恼怒,很想把这个不尽职的哨兵责训一顿,在他看来,在哨位上睡觉的现象,对他的军威是一种亵渎。但他正在想着别的什么,只把手杖扬了一下喝令道:“走开!不要站在这里!”
心机灵快的随从副官认为师长解除了张小甫的囚禁,随即对呆如木鸡的哨兵说:“回去!这里的哨撤掉!”
哨兵象犯罪得到恩赦似的,大步地跑了开去。
在勤务兵用电棒照亮下面,张灵甫伸头向屋里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恰好和刚被门外说话声惊醒的张小甫的目光,交接在一条线上。他看到张小甫的眼边仿佛在流着眼泪,回过头来,又听到张小甫一声沉重的叹息。
“把他带到我那里来!”
他向随从副官低声地说,走回自己的屋子。
张小甫来到他的屋子里,靠着墙壁站着,正象从前当营长的时候见到师长的那个样子,严肃、但又有些拘谨。
张灵甫轻轻地挥挥手杖,随从副官带好门,和勤务兵走了出去。
他比上午端相得仔细,看到了张小甫头上和眼角上的伤疤,微微地惊动一下;同时,他又发现张小甫比过去胖了一点,脸上气色正常,肌肉丰腴,不象是当了大半年俘虏遭受苦难的样子。他沉默了许久,才指着张小甫身边的凳子,要张小甫坐下来,张小甫解除了紧张的心情,但还是正直地坐在师长面前,等候师长说些什么。
“你的伤是他们给你医好的?”张灵甫问道。
“是的。”张小甫回答说。
“你应当自杀!不应当要共产党给你医治!”张灵甫半闭着眼睛说。
张小甫没有羞辱的感觉,坦率地说:“我想到过自杀。”
“又为什么不自杀?”
“死,我不怕!死了,我就回不到师长身边!”
“我要你回来做什么?我缺少你这样的一个人,就当不成将军,打不败共产党?”
“师长栽培我,提拔我,恩情不能不报。死了,恩情未报我良心不安。”
“你有良心,就不该降顺共产党!”
“我是重伤俘虏。”
“你的心给共产党染红了。你参加了共产党!”
“没有!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共产党也绝不会要我。”
“他们不会要你,那倒是真的!你没想到过参加共产党,怕不一定!……你想回来提我的首级去报效共产党!”
“我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们对你很好!给你医治伤口,让你吃得肥肥胖胖的!”
“共产党对我……”
“共产党对你比我对你的恩情重,救了你的命是不是?
……你信仰共产主义是不是?你还说你的心没有变?“
张小甫沉默着。在张灵甫连续诘问之下,他感到难于开口辩解。
张灵甫的态度跟上半天不同,话说得那么尖刻,阴险凶狠,神态却很冷静、沉着,一直没有动怒,仿佛戏讪似的,不时地在话语的间隙里夹杂着不冷不热的笑声。大概是越来越猛的炮声激动了他,他突然站起身来,因为发现面前有人坐着,又立刻坐了下去,做出比先前更为沉静的神态,用更和缓的语调说:“我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就是共产党派你回来搞阴谋活动,我也不在乎。你能把我的部队拉走,你就拉走吧!你既然是我的旧部,我这个人施恩不图报效,对人但求仁至义尽,在我这里,有饭给你吃。你想回到共产党那里吃高粱煎饼,吞山芋叶子,啃树皮,我也不留你!”
他扬扬手,叫张小甫出去。张小甫感到受了过份的委屈,脸色阴沉,眼角上滴着泪珠,张着泪眼望着张小甫,依旧坐在那里。
电话铃吵叫起来,张灵甫走到电话机前面。
电话里的声音急迫慌乱,他的眉头禁不住地锁皱起来,背向着张小甫连声问道:“啊?啊?什么?……东孤峰,……水塘崮,杨家寨放弃?…啊?”听完五十一旅旅长的报告以后,他又放低声音,神色泰然地向对方说:“不要慌张!让敌人深入!丢掉的山头赶快给我拿回来!
兵力集中,不要过于分散!……我在孟良崮!“
他喝了一杯热茶,在屋里踱了两步。又向张小甫问道:“他们的计划怎么样?想下海,想过黄河?”
张小甫摇摇头。
“真打算跟我决战?……想在我身上发横财?把我当李仙洲?”
张小甫又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眨眨眼睛说。
“连他们的意图、计划你都替他们瞒住我?你回来干什么?
是真的回来对付我的?“
张小甫觉得说话的时机到了,他从张灵甫对电话筒说的话,惊愕的神情,故作镇静的姿态,对他说话的全部内容,透视到这位将军的内心,掩藏着对于当前局势,对于七十四师以及将军自己的命运的惊惶、恐惧。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从容地恳切地说:“我是自己要求得到他们同意才回来的,我不隐瞒师长。我认为内战不应该再打下去。八年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现在,又打内战!为内战牺牲人命,百姓受苦。我没有死,为打内战而死,不值得。……我担心师长,担心七十四师两万多人!……莱芜战役,五六万人被俘的被俘、死的死、伤的伤,泰安一战,七十二师全部给人家消灭掉。……眼前这一仗,不知又是什么结果!路上,山沟里,麦田里,尽是死尸,有的受了伤没人问,倒在山沟里。战争!我害怕!厌恶!这样的战争有什么意义!对民族有什么好处!我没有别的话说,师长的前途,七十四师的前途,请师长想想,考虑考虑!”
张小甫哭了起来,泪象泉水样地滴落下来,低着头,两手蒙着脸,他的悲惨伤痛的声音,充塞在小屋子里。张灵甫仿佛受到了感染似的。叹息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呆呆地斜坐在破椅子上。这种形色,是他近来不曾有过的。在他的感觉里,张小甫确是忠实于他的,在这一点上,张小甫的心确是没有变。但在另一方面,张小甫的心变了,变得使他感到可怕。张小甫跟几个月前完全不同,变成了悲观的厌战反战的人,变成了对他和七十四师的这支王牌军队完全失去信心的人。他觉得头晕眼花,活生生的张小甫,竟然在一转眼间,幻化成一个黑憧憧的鬼影,在他的眼前跳跃起来。“张小甫痛哭流涕的声音,象无数的针刺一般,扎到他的肌肉里,他的身子感到麻木,禁不住地哆嗦了一下。万泉山、东孤峰、五十一旅的几个山头相继失去,敌人的攻击贴近到身边来,……这些征候,确实使他感到逐渐明显的威胁和恐惧,他的心头上也就跟着蒙上了一层暗影。但是,他的本能、幻想、骄傲感、顽固的自信等等,象炉底的燃料一样在他的心底继续燃烧,还在给他热力,支持着他;又象命运的魔王似的,怂恿着支配着他不甘在现实面前低头屈服。于是他又震怒起来,他感到受了不可容忍的羞辱,满脸火辣猩红,突然地敲击着手杖,喊叫着:”滚出去!我不怕牺牲!我要战到底!我不要你去替我求和!我不会死!我要征服共产党!“
他举起手杖,咬着牙根,猛力地朝张小甫的身上打去。不知是由于他的气力已经衰竭,还是对张小甫存有什么希望,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手杖举得很高,用力很猛,落下去却是很轻,而张小甫仿佛看透了张灵甫内心的种种隐秘似的,还象今天早晨一样,没有怎么躲让,身子倚在墙上,任他打着。
随从副官、勤务兵奔了进来,把肩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两杖的张小甫拉开,带了出去。
“唉!——”张小甫怨愤地沉重地叹息一声。
屋里的烛光给张灵甫掀起的风威扑灭,茶杯、水瓶等等跌碎在地上,纸片飞满一地,破椅子翻倒在墙角上。
“关他起来!把他铐起来!”他嘶喊着命令道。
象故意激怒他,跟他作对似的,电话铃又急迫地响起来。
炮弹连续地落到门前的山沟里,腾起冲天的烟雾,爆起雷样的轰响。
他的力气仿佛已经用尽,沉重地躺倒在床铺上,扪着喘息未定的胸口,闭上两只充血的隐隐刺痛的眼睛。
他没有接听电话,任它“当当当当”地吵叫着。
六二
太阳刚刚落下西山的谷口,炮声又“隆隆”地轰响起来。
人民解放军的铁锤,向被缚在袋囊里的七十四师开始了猛烈的打击。
炮弹张起翅膀,从四面八方的阵地上飞向高空,又从高空扑向各个山头、崮顶、谷里、崖边的七十四师的据守点。它们首先发出战马嘶鸣般的、深山虎啸般的嗥叫,然后炸裂开来,再发出山摇地动的怒叫,矗起腾空的烟柱,吐出嫣红的火舌。
敌人的地堡群跳舞了,毁灭了。石块、泥土、铁丝网、鹿寒被炸得粉碎、狂飞。
敌人们在弥漫的黑烟里、熊熊的火光里,四处奔窜,有的和石块、泥土同时粉碎,有的摔跌到陡削的山崖下面。
“好啊——!”
“我们的大炮发脾气了——!”
“我们的大炮呀——!”
“打得好准啦——!”
攻击部队的阵地上、山头上、村庄上爆发出欢呼的声浪。
太阳的残辉给惊天动地的爆响吓退了,天空的星星给吓得不住地打着颤抖,惊惶地眨着眼睛。
敌人举行了还击。
双方的炮弹在空中交流对射,撕裂着沂蒙山夜晚的大气,散播着浓重的火药味。
战斗的前奏曲——炮战在激烈地进行着。
这正是步兵准备出击的时候。
二排副排长丁仁友被调到另一个连当排长,接替他职务的杨军,率领着秦守本班和洪东才班,隐伏在敌人据守的三八五高地下面的一条峡沟里,和排长林平率领的张华峰班所在的左翼的斜坡,形成一把老虎钳子,准备向三八五高地上的敌人实行夹击,夺取这个高地,消灭这股敌人。
“你还怕炮吗?”杨军想起涟水战役的时候,秦守本听到敌人的炮响,蜷缩在掩蔽部里的神情,笑着问秦守本道。
“不怕了!早就不怕了!”
“现在,挨到敌人怕我们的炮了!”杨军狠狠地说。他不由地摸摸自己背上的伤疤。
“什么时候,我们有飞机,就更好了!”张德来自言自语地说。
“迟早我们也会有的!”秦守本拍拍张德来,说。
“飞机有什么用?总不能到地下来跟我拚刺刀!”安兆丰递过一句话来。
又是两颗连发的炮弹击中三八五高地上的大地堡,一些碎石块象飞沙一样地洒落下去,打到敌人身边,石块碰着石块,炸起一簇火花,飞舞在敌人的眼前。
“你们看!你们看!”周凤山低声地叫着。
所有人的眼睛,仰看着两百多米前面的高地。
高地上的鹿寨着了火,敌人在火光里象丧魂失魄的一群老鼠,乱奔乱窜,发出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的嚎叫声。
李全提着卡宾枪,躬着腰,提轻脚步,从背后急迫地跑来,向林平和杨军传达连长石东根的命令说:“连长命令!马上出击!”
于是,在又有两颗炮弹从顶空飞向三八五高地的时候,这个排的三个突击班就一齐冲了出去,直逼面前的高地。他们在炮弹炸响的声浪里,接近到高地的咽喉——一个小山包子底下底下。
敌人发觉了,机关枪、步枪的子弹密集地扫射下来。在他们的耳边、头顶上面、脊背上面穿擦过去,象惶急的流星似的。
秦守本带着机枪射手周凤山冲到最前面。周凤山把机枪架在小山包的尖端上,和敌人对击着。秦守本自己则紧紧地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弯曲着身子,打着步枪。
这时候,杨军带着洪东才班,绕到小山包右边的一个缺口里,占据了一个给炮火摧毁了的敌人的破地堡,逼近到敌人的身边,向攻击秦守本班的敌人展开火力攻击,敌人的火力又立即掉过身来,集中地射向破地堡旁边的洪东才班,这样,秦守本和周凤山便在敌人火力转移的当口,冲上三八五高地的边沿。跟着,王茂生带着班里的人接了上去。
大概有七、八个敌人从另一个破地堡里跳出来,扑向秦守本和周凤山占领的阵地,扔掷着手榴弹,汤姆枪的子弹喷泉一般地泼射出来。
王茂生稳定了身子,对准着黑隐隐的戴钢盔的一群敌人,射出了子弹,敌人倒下一个,又倒下一个,他在黑暗里隐约地看到再一个敌人倒下去的时候,手榴弹在那个敌人的手里轰然爆炸,炸死了那个敌人自己,也炸倒了那个敌人身边的其他的敌人。
林平带的张华峰班,乘着这里打得激烈的时机,悄悄地一鼓作气地冲到了高地的边沿,接着就爬上高地的顶端,向躲在地堡里的和暴露在高地上的敌人,横扫直扑,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攻击。
“冲上去!”
杨军一声呐喊,所有的战士就一个个狂奔野跑,冒着弹雨,登上了山头。
于是,在三八五高地狭小的顶端上,展开了激烈的面对面的拚战,子弹在眼前炸响,刺刀在眼前闪着亮光,手榴弹在眼前爆裂,火、血、烟,敌人的耳、目、口、鼻,他们的叫喊、奔窜,都成了眼前耳边的清晰的现象。
变得凶猛如虎的张德来,在悬崖边上擒住了跟他身体同样粗大的一个敌人,两个人手里的枪都摔到远处去了。他气粗粗地镇压在那个敌人的身上,膝盖压跪在敌人的肚子上,一只手抓住敌人一只膀子,他的另一只手却又给敌人的手牢牢抓住;他没法子,只得用他的脑袋碰击着敌人的脑袋,用他的膝盖拚命地压着敌人的肚子;死命挣扎的敌人两只脚不住地摔掼着,踢打着他的屁股,颠动着他,企图翻转过来,再把他压倒。他想喊叫别人,谁知越是气急却越是喊不出声来。他愤怒极了,便张开嘴巴,用他那尖利的大牙齿,猛力地撕咬着敌人的脸肉,这样,敌人便痛急得惨叫起来。敌人这一声惨叫,给了张德来一股新的力量,他的一只手从敌人的掌握里挣脱出来,喘出一口粗气,把膝盖抬高起来,随又用力一压,两手狠狠地卡住了敌人的脖子,敌人便再也不动了。隔了一会,他爬起身来,甩起一脚,那个敌人便滚到崖下去了。
他向崖边狠狠地啐了一口,吐出了一滩胶沾的那个敌人脸上的鲜血。
“做你娘的大梦去吧!”
他骂了一句,拾起自己的和敌人的枪,气喘吁吁地坐到山崖边的一块石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