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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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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虚,你就不能虚心?言什么它?我嘴里只能说尊耳想听的东西?我杀鸡,一刀割喉,脑袋别在翅膀下扔一边,放血,最犟的鸡最多把脑袋挣出来,跑两步再归位。我瞧不上鸡。你们要做鸡?迷龙在搜刮死人时是只孬猴,可枪一响会成一只怒猴扑过去。可刚才他堆在那儿,磕头,对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为点儿淫乐之心,假惺惺,鸡一样的苟且。我看不得日本人来割他的喉把脑袋别在翅膀下,我给他壮烈的一刀,斩了他那颗已经苟且的头颅。我的军队不需要这种人——你那么看着我干吗?你是只怒猴,虽然怒得无济于事可也不苟且。凑合。”
  “我一直担心,回禅达你的脑袋就被别在翅膀底下,结果还没到禅达你就割别人的脖子。我白费心了,团座,当此乱世,您是枭雄,自能逢凶化吉飞黄腾达,因为我们的脖子是为您的见解而生的。您是不拘一格的人才,在这种时代定被重用,这样您都找到了你的炮灰——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军队。”我说。
  我走,我不想看他的表情,我一直想伤害他,现在终于做到了,但我不想看,因为真的很难看。
  死啦死啦在我背后大叫:“治军只能这样!——你上哪儿去?”
  “去行刑啊!给迷龙壮烈的一刀,斩断他妄图苟且的脖子!”
  “可以。若私行纵放,你们所有人就自己割了你们那六斤半吧。”他说所有人是因为我说了去行刑之后,身后就跟了一拔,那几乎是收容站出来的全部人,连阿译和后来者的丧门星也犹犹豫豫跟着。我瞪了他们一眼,我想这样的积极一定是提醒了死啦死啦。
  “团座真是心思慎密决胜千里!心思这样慎密的人何不去看一眼迷龙造的棺材,您试试用您的淫乐和苟且之心造这样一口棺材?”说完,我走,一边紧了紧肩上的步枪。收容站出来的兵油子们跟上了我。
  我们沿着陡峭的小径,去追上峰顶的迷龙他们,我们都沉默着不想说话。愤怒是因为曾经很在意,实际上现在仍然在意。实际上有几天,死啦死啦只要一挥手,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做他的炮灰。
  我永远没法划着我的火柴,因为那个时候已经过去。
  我又在玩我的火柴,用火柴梗在我的伤口附近划拉着。
  郝兽医好意提醒我,“别老捣。会烂的。”
  我看他,我笑了,我搀着他。
  我们在将近峰顶时才看见迷龙一行,那帮死啦死啦新收拢的家伙推擞着他,用枪托杵着他,以免那家伙走得太拖拖拉拉。那帮家伙在发现我们跟上来时,便警惕地看着,像是狱卒面对一帮要劫法场的。
  我推了阿译一把,低声地附耳:“请你今天说句有用的话。”
  于是阿译尽可能让人看见他是个少校,“团座有令,犯人改由我们行刑。”
  这小子的半吊子官架对小屁孩儿还是管点儿用场,那帮家伙一边狐疑着一边回了半个礼,一边让开。我们毫不客气地挤了过去把他们和迷龙岔开,我们也毫不客气拍打迷龙被五花大绑的带着纹身的脊梁。
  而迷龙给我们的回应实在让我们气结,“来啦?怎么才来啊?磨磨蹭蹭的——快给我松开。”
  郝兽医说:“我说迷龙……你这家伙,以为你在干什么呀?”
  “干什么呀?能干什么呀?一肚皮脏气不泄泄要憋出病来的,我骂骂,吵吵,闹闹,打打,出出气啊。王八羔子幸灾乐祸!没事了就快给我松开啊!”
  “原来你怕憋坏身体啊?现在你要被铁花生米噎死了,不知道啊?”我提醒他事态的严重性。
  迷龙嘿嘿地乐,“扯犊子啦。咱跟死啦死啦什么交情啊?一路敲脑袋踹屁股过来的,就这也要崩,吓我儿子去啦。”
  我们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不辣跳起来一个爆栗凿了下去,迷龙的脑袋凿起来真是很响的,我们七手八脚地凿着,踹着他的屁股,迷龙惨叫着想躲,只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无论也逃不过小一个班的围殴——新入伙的家伙们看得眼都发了直,我们下手可比他们狠多啦,而且迷龙逃避着我们的爆栗和脚踹,也跑得比原来是快多啦。
  康丫叫得最欢,“锤死他算啦!”
  蛇屁股跟着叫:“省颗枪子啊!”
  豆饼鼓舞地附和:“没错没错!”
  迷龙在奔逃中对中间的一个尤其义愤填膺,“豆饼你个牲口嚼的货!小人!老子命里犯小人!忘恩负义……嗳哟!死湖南猴子你手够狠啊!”
  那是咬人而不叫的不辣闷声斜刺里插出来又给他劈头盖脑的一记。迷龙不再骂了,加速逃跑,我们倒开始骂了,各地的土骂七嘴八舌地追在他后边。
  那家伙在奔跑中看了一眼前方,山顶的空地,一整块高如楼房的火山石突兀而起,一道裂缝从巨石底座延伸到顶端,让你觉得它是由两道飞来巨石伴生而生。那石头的质地也不像石头,它被藤蔓和树根缠裹得象一株硕大无朋也怪异无比的植物,它的顶端也真的不再是石质,而是从裂缝中生出的,一棵古老而巨大的参天之树,树冠延伸开来,几乎覆盖了这山顶的整块方圆。巨石之下有一个高不过两米的小小神龛,里边供奉着一尊恐怕在任何典籍中都无法查到的神祗和凌乱的香火甚至野花,雕工也是极其古怪,更像是出自当地土民的狂想。
  一切都让人觉得陡然回到了上古洪荒,没有铜和铁的那个时代,人们还在用石头和树棍与洪荒怪兽打拼的时代,这就是所谓守南天门的四天王,神庙神石神树,加上南天门下伴流而过的神江——怒江。
  迷龙这小鬼儿跑得看不是路,他显然不可能攀上那山峰一样的巨石,于是往岔里跑,他站在路头愣住,往下看去怒江小成了一条线,这面山峰客观地说也是大于七十度的,一个双手不自由的直立行走动物冲下去只能是高山滚鼓。
  于是那哥们儿回头跑了两步,看着追上来的我们和惟恐跑了要犯,紧追我们之后的新丁,“打!老子一颗好头由你们打!打痛快了给老子松开!”
  然后他忍耻负重地低下头,要不是还有头发在,估计我们已经能看见那颗脑袋上遍布的疙瘩了。
  我们沉默了,我们倒也不打了,我们推推擞擞推出几个人——不辣、豆饼、蛇屁股,他们磨磨蹭蹭拿下来肩上的枪。
  “王八羔子,真打呀?”迷龙有点儿呆了。
  郝兽医脸都快皱成苦瓜了,“爷爷嗳,麻烦你扳着手指头算算,这一路你惹的事够毙多少回了?”
  “我咋扳手指头呀?豆饼你给我松开。”
  豆饼傻不楞地真打算去解,我忙给喝住:“豆饼想秤你脖子上那玩意是不是六斤半?你解开他要不跑我是他灰孙子。”
  迷龙于是望望天,欲哭无泪,“不仗义啊你们。死啦死啦也不仗义。”
  “他是团座,用不着跟你小小丘八仗义——阿译营座,你说是不是?”我问阿译。
  迷龙骂阿译:“瘪犊子营座别说话!就是他害得我!”
  阿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说:“他也没害你。我们就是来送你上路的。你要谁?要他们?”
  迷龙看了看那帮新丁,那帮新丁现在倒畏缩了,谁有杀死自己同僚的勇气呢——迷龙很认真地把这双方比较了一趟,得出的答案和我们差不多,“被他们崩就是阴沟里翻船了。还是你们吧……你们也是阴沟!”
  蛇屁股催促道:“行行,不辣你们快点儿吧。早死早投胎。”
  于是不辣那几个抬起了枪。
  不辣说:“迷龙,到了那边别跟要麻打架,他一个打不过你,你要地道,等我过来再打。”
  迷龙说:“我每天早晚的把他收拾成扒猪脸子!中午是小鸡炖蘑菇!……嗳嗳,这霉地方,我得瞧着东北向死。”
  康丫放下了枪开始挠头,“你自己挑的地啊!”
  “别吵,容我找找……东北向?”我们看着那家伙足把自己转了两圈,又转成了面向我们。
  郝老头儿苦笑,“咋又见面了?”
  迷龙说:“我还就不东北向了。我还就瞅瞅哪个王八羔子死不仗义的先开枪!”
  “吓唬谁啊?你这帮老熟人有怕死人的?哥儿几个,我数一二三。”我开始数。
  迷龙打断我,“嗳!嗳!大事忘了,带我老婆孩回禅达成不?”
  我答应他,“行行。一二……”
  迷龙又叫:“烦啦你别猴急成不?!耽误不了你拉泡屎的功夫!大事儿还没完!”
  现在连不辣都学会了苦笑,豆饼都学会了挠头,我干脆闪一边抠树皮。
  不辣说:“有屁快放该走就走。国难当头,你留点儿时间给我们打小日本行吗?”
  “我想哪!在想着呢!……对了,叫我老婆别给我守寡。”
  蛇屁股提醒迷龙:“她不会给你守寡的。人要守也是给姓雷的守。”
  “……也是……对了,哥几个你们说我是不是亏得慌啊?”迷龙看着大家。
  我说:“你不亏。上辈子你欠她七石八斗米,三张猞猁皮,一斤高丽参,全攒这辈子还了。”
  迷龙瞪眼问,“你咋知道的?”
  我说:“待会儿你跟阎罗王对下账就知道了——一二……”
  迷龙又打断我。“喂喂!”他特无辜地瞪着我们,“我说那个谁啊,我渴。”
  我们面面相觑,终于豆饼解下了水壶,然后大家又面面相觑,水壶递到了我手上。
  “我琢磨着等他解了渴,就得要我们办满汉全席。”我说,但仍然忍着气灌迷龙的水,那家伙满满当当喝了一大口,然后一点儿不拉全喷在我脸上——他开始嚎啕,咣当一家伙跪了下来开始嚎啕,那很像一头一脸吃人相的熊瞎子忽然趴下来跟你要糖果。
  “爷们儿歪,我的不仗义的爷们儿歪,弟兄们歪,良心叫狗叼跑了的弟兄们歪,你们就真忍心看我去死啊?没人帮我求个情啊?”
  我愣神,我们大家愣着神,不辣冲他大叫:“早给你求过了啦!”
  迷龙叫:“再求一次啊!”
  “你还有什么孬事没干?什么屁话没说?你这样东西待在哪儿都是个祸害,你呆过的军队最好直接散伙!你说死啦死啦留着你干什么?”我问他。
  “我好好做人啊!他说什么我都听了,你去跟他说,他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他就崩个屁我都猛吸……别!别!这么说能整死我,你说他是个大好人,我说真的,他不是东北人可是个好人,我愿意跟他干啊。你跟他说谁还能象我这么使机枪的?不辣还是你啊?你们看我机枪使的,啧啧。”迷龙开始自我赞叹。
  我学着他的口气,“啧啧。”
  我又凿了那家伙一个爆栗。
  郝兽医说:“烦啦,你就去给他说说吧。”
  “我不去。当官的去,阿译去。”
  阿译也算知道自己的能耐,“真想迷龙死就我去。就团座那张嘴,也就你还能挡个两合。”
  我有不去的理由——“我腿痛!”
  康丫赶紧话茬儿:“我背你去。”
  “……你好好在这拿枪比着,我自己去!——全都不是东西!”我拖着我的腿下山,康丫仍混水摸鱼把枪塞给了郝兽医跟我屁股后边,拜迷龙所赐,我所有的悲愤都成了好气又好笑。
  死啦死啦站在林间,闻着被迷龙伐倒的树的清香,看着那口棺材,他已经看了很久,有时他抚摸断树的年轮,有时手指扫过迷龙特意在棺木上留下的枝叶。
  那确实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棺材,它甚至让你忘却了死亡而只记得生命,一个一次次死里逃生的人一定能意识到这个,然后想起这是迷龙为他的未来而做的聘礼。
  迷龙的老婆仍跪在棺材边,谨守着中国关于老人还未下葬小辈就得守灵的规则,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一边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用的是带着露水的树叶。雷宝儿为他的妈妈摘来更多的枝叶,这并不耽误他仇恨地瞪视眼下这个全副武装的庞然大物。
  死啦死啦的身边还随着一名死忠,于是他向那小年青的发话:“去找些人来。帮人把棺柩入土了。”
  那小子掉头以一种打仗的速度去了。死啦死啦回头,向着棺柩鞠了个躬——这也是他能对一个素味平生的死者表示出来的最大敬意——然后他转身打算离开,离开时他打算表示一下迷龙和我带给他的怨愤。
  “女人,你断送掉的男人本来够种杀掉上百的日军,现在被打发给名存实亡的军纪了。”
  迷龙老婆说:“我看太多杀戮了。”
  于是死啦死啦站住了,回头看了看,“可以不看了。你可以跟我们走,过了怒江去个你觉得适合的地方。我们还得在这儿做你看烦了的事情——等杀了我最好的机枪手以后。”
  “你这种人,我也看得太多了。”迷龙老婆说。
  死啦死啦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但对方并没打算让他看背影,她仍跪在地上,但用一种非常大方的仪态调过了身来,她第一次让人看见了她的正脸,因为她已经把自己清理干净了,她不喜欢被人看见她的困窘与潦倒。
  我和康丫进林子,然后我们在死啦死啦左近愣住,我们第一次看见迷龙老婆长什么样子,连迷龙都没看过她长什么样子。
  迷龙老婆平静地说:“我长大的地方,有一种孩子,叫作鬼婴,生下来就要被抛弃,因为他命里要祸秧别人。他身上有个标记,写着要出人头地,他不知道人这辈子要做什么,但他不管怎样也要出人头地。他很聪明,强取豪夺,没人比得过他,他要的不光是钱,也不光是权,他要胜利可不知道什么叫胜利,所以他什么都要。老天在他身上下了咒,其实他就是老天派到人间来收魂的恶鬼,什么都没法让他开心,他最后只好要别人的命。我丈夫就是这样的人,他成了巨富,上周别人烧光了他的钱,要了他的命。你也是这种人。”
  死啦死啦一直在苦笑,看树皮,看我们,看他的掌纹,“我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把日寇清出这片土地。我确实是不会知道胜利长什么样,因为它来之前我已经死了。”
  “您准备好死了,所以我们也就应当为您的理想去死了。团座,你们是恨天无柱恨地无环的强人,只想自己所想的天才。您和我丈夫都好像从日本来的精英,头几十年可以为了扶助他们的中国兄长而殇,后几十年可以为了保持他们欺凌弱小的权力而死。你们是那种交合刚毕就互相啮食的毒蛛,你们为了理想要凌驾众生,为了凌驾众生再把理想当作肥料,你们是林子里的霸王树,你们生长的地方连灌木都长不出来。”
  我无法不哑然地看着死啦死啦在一个女人面前面红耳赤,他很想走,可走了对他更是无法认可的失败,我几乎不知道该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康丫可以开口,因为胜在麻木,“团座,迷龙说……”
  死啦死啦烦燥地挥了挥手,让康丫住了嘴,现在连康丫都意识到这从未有过的烦躁。
  “烦请各位转告……他是不是叫作迷龙?”她在我们的点头中不愠不火地继续说,“这些天我一直看着我的亲人在死,我还得把雷宝儿带大,不敢去看他了。可烦请转告,本来是想葬了公公后就去寻死的,现在不会了,我得对得起这样……一份聘礼。”
  我们愕然地看着她。
  如果说越鲜的花插大堆的牛粪,那么迷龙无疑是我们中最大堆的……我只是在替迷龙担心,他和这样一个女人也太不般配。
  死啦死啦在烦燥中忽然猛烈地挥手,“转告个屁?放啦放啦!”
  我们哑然地看着他,小死忠拉过来一班人以继续那半路被打断的葬礼,死啦死啦瞧也不瞧在他眼前恭立的下属们,他挥着他的手出去,“没听见?死人埋啦!活人放啦!”
  于是埋死人的拥向棺柩,而我和康丫仍跟在他后边。
  死啦死啦走出林子,便站在路边,望着他疲惫不堪,虽有队形但确实也溃不成军的部下发呆,他的眼光又有点儿像在看死人,而被那样看着的部下也只好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我擞了一把康丫,和他附耳,于是康丫飞跑着去峰顶宣布迷龙的赦免。我想跟去,但我回头看了看那家伙破碎的表情——确实是破碎,一个人把自己被打得支离破碎的信心、信念、情感全堆在脸上就是那样,好像碰一下就会成垮掉的沙子。
  我站住了。我和其他很多的丘八们看着那家伙,那家伙目光全无焦点地看着我们,他往后退了一步时有点儿摇摇欲坠,他用手摸着身后的沟坎,慢慢坐下,然后将身体和头颅都斜靠了。那双眼睛只能让你想起一个将死之人,全无好奇心地凝望了一会儿他待会儿就将升腾上去的上苍,然后闭上。
  眼睛刚闭上,支撑脖子的力气似乎就消失了,顺着沟坎歪了一下,然后就那么歪着——只要不是被炮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人死时大概也是那么个姿势。
  我们瞪着他,有人茫然,有人怯怯上行一步,有人怯怯后退一步。我们瞪着。
  他就地睡了,在我们即将开拔的时候闭上了眼,实际上,十五分钟前我们就该向行天渡进发。“
  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于是成了最靠近他的一个人。他看起来没有呼吸,胸廓几乎没有起伏,我看着一具泥泞的,烟火熏燎过的,神采涣散的躯体。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死了。我们忽然想起来从没见他睡过,从缅甸到这里他一直像只疯狂跳踉的猴子。我们一点点抽掉支撑他的全部支架,让整座南天门压在他头上,我们成功地干掉了他——他累死了。“
  “团座?……死啦死啦?”我轻声叫。
  全无动静,于是我轻轻碰触他不知是因体温流失还是山风吹拂变得冰冷的躯体,然后一筹莫展地看着我周围那些我并不熟识的人。
  炮声在远远的背山又响了起来,我们曾经摆脱了那声音几天之久,但它现在又追了上来,让我们窃窃私语惶恐不安。
  “团长!”我摇撼他,我看着那具躯体从他倚靠的沟坎上滚落下来,仍然是了无生气的。
  “日军追上来啦!”我大叫。
  我现在能确定一件事,他就算没死,也至少已经晕厥,只是靠他最后的精神头儿做出一副睡去的样子。他仍然没有动静。
  我的身后在嗡嗡的碎语,有脚步声。我回头,看着窃窃私语的人们中已经有一部分开始拔步下山,又有一小群兵从我们面前走过,他们并不属于我们这个队列也不成队形,但是他们带动了我们中的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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