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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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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雾气中攒行,已经冻麻木了的神经被现代工业的奇迹弄得又有点亢奋,“哒哒哒”“咚咚咚”的口头模拟扫射和“乌滋空通”“嘘-轰隆”这样的模拟轰炸仍在我们中间层出不穷,我们实在已经被日本人欺得太久了。
  “我们要去打东京吗?”阿译惊恐而小心地问我,又带了很多向往。
  我瞧了他一眼,“上海都飞不到就没油了。”
  但是我在笑,那种笑并不全然是对阿译的耻笑,我和其他人一样兴奋。
  学生时我写作文,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民族之魂魄,论到最后也夹七缠八没搞清楚,论民族之血为石油,民族之骨为钢铁,民族之神经为技术那部分倒是工整对仗,因为我父亲就是早期留洋学机械的人。
  虞啸卿做军火展示没让我觉得什么,因为近战要拼我夹七缠八的魂魄,雾气里的机群却让我亢奋,像是个没腿的人接触到生平第一条假肢。
  我们中的很多人看着机侧漆的那个裸体女人发呆,起反应的不仅是他们蠕动的喉头,我们被带到一边,现在在雾气中影影绰绅的是C46飞机庞大的屁股。
  一个貌似是地勤管理的军官匆匆跑过来,“脱!衣服都脱啦!”
  “换新衣服啦!”“要换新衣服啦!”“发枪!”“对,还要发枪!”“娘的,我要花机关!”“花机关算什么?那个叫什么?”“烫妈生!对,烫妈生!”“瘪犊子烫妈生,砸我一身瓦片。”“让你充好汉。”我们兴奋地聒噪着,低语着,争先恐后脱着衣服,脱掉裤子。
  我挤向那个军官,递出我在破庙写好的纸片,“长官,长官,能不能帮我寄封信?”
  那家伙只是少尉,但对着我这中尉的架势好像他是少将,“寄什么鬼信啊?”
  我点头,“就是鬼信。遗书。地址写背面了。”
  那家伙看了看我,算是接过去了,“你们是去打胜仗的。寄什么遗书。”
  我点头哈腰地回到人群中,看着那家伙把我的信随手塞进了裤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寄。我脱下裤子后便露出大腿上包扎的绷带,我退进了人群,把迷龙和康丫拉到我的身前,郝兽医也好心地遮过来——但随即我发现,没人管这种小事。于是我可以专心用裤头上多出的一小截绳头绑住我手上的磺胺药瓶。
  那个军官在我们中间看也不看地走过,一边在他的登记簿上划拉着什么,他唯一关注到的是不辣仍背在肩上的汉阳造。
  他喝道:“放下!背着枪干什么?”
  不辣很不自信地嗫嚅:“……打小东洋……”
  “到地头美国人派枪,英国人派衣服,背这块废铁去干什么?放下!”
  不辣很难割舍地把枪归入脱了一地并被拢成一堆的那些破衣烂衫,其他几个好容易保留了自己枪支的人有样学样,连要麻的刺刀,蛇屁股的菜刀也放了下来。
  军官对了队列外我们看不清的几个人影叫唤:“发吧!每人一个!”
  “发装备啦!”“排队排队!”我们自觉地站排了,亢奋地等着我们的新家伙。
  然后便开始发了,人手一个,我们本来就更冷,现在更加冷,我们在雾气中赤裸着或苍白或脏污的躯体,很多人身上带着暗红色的新疤,我们发着抖,拿着我们新拥有的,并且替代了衣服和武器的东西——一个印着英文的纸袋。
  我的脑子已经被冻得有点木,我迟缓地念:“VOMITINGBAGS(呕吐袋)?”
  “衣服呢?”“枪呢?”我们中间开始出现这样的质问,终于是有点儿抱怨了。
  我们的军官开始发怒,“聋了吗?朽木!刚才说话你们在听吗?到地头美国人发武器,英国人派衣服!就在那边的机场!穿衣服带枪干什么?”
  我们中间最强烈的抱怨是来自不辣哀哀的声音,“冷啊,长官。”
  军官挺起胸膛,扫视着我们这群瑟瑟缩缩的人,“我不冷吗?这是上峰命令!国难当头!委员长的早餐都已经是一杯清水一块饼干了!你们是装备最精良的部队,要想着为国内抗战的弟兄节省!”
  我们都哑口无言了,军官大人拍着我们的肩,被他拍到肩膀的人便裸着瘦弱的身子爬上侧舱门的简易舷梯。
  军官大人现在友善了许多,“小心点儿。第一次坐飞机都会吐的。”
  我们挨个爬上舷梯,我前边的郝兽医、迷龙被机舱门吞没,我后边的阿译用头撞着我的屁股。
  我们小心地抓紧了VOMITINGBAGS,似乎呕吐会是我们征程中最可怕的事情。
  我爬在那个跟垂直差不了多少的梯子上,我的身后起了骚动,我回头,军官正把要麻和他之后的人全拦住了,李乌拉和其他几个人全在其中。
  军官伸出手拦着他们,“再上超啦!下一架!等下一架!”
  要麻站在下面叫:“不辣!豆饼!——不辣你下来,咱们一起啊!”
  不辣就在我身边,他有些嗫嚅,显然,他想一起,但他不想下去。
  军官将他推开,“下一架就一起啦!喊什么喊?再喊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我们顿时安静了,要麻他们被轰赶到我们看不清的雾气里,我们被机舱吞没。
  不管这飞机是用来运货的,连舷窗都没几个,而且为了尽可能装更多人,它已经拆掉了包括座椅在内的各种舱内设备,让我们像罐头一样挤在一起,贴着彼此冰冷的皮肤。
  一个美军飞行员从驾驶舱的隔断里看了我们一眼,仍然转回头向着机舱下的地勤人员大骂:“这是你们说的货物吗?他妈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你们让我运人!”
  引擎已在预热,在货舱里听来轰鸣尤其大,我们根本听不见地勤的解释。我看着簇拥在我周围紧张的脸,阿译的脸,郝兽医的脸,不辣的脸……连迷龙现在都有一张紧张的脸。我们的皮肤快粘在一起了,在这样一个从未经历过的环境里我们都不说话。
  飞行员一边忙着起飞前的什事,想起什么来时便暴怒地向飞机下抱怨:“我的护航呢?我开的是日本运输机吗?天上飞的战斗机全是日本鬼子的!飞虎队呢?!”
  我流着汗,虽然冷我仍然流着汗。很近的距离上阿译直直地瞪着我,“他说什么?”
  我骗他,“他说眨巴眼就到了。”
  飞行员砸着他的座舱,起劲地骂着:“起落架没修好!比起落架还该死的是中国的雾!比雾还该死的是美国的起落架!”
  阿译瞪着我,无论如何他知道那不是在表示高兴。
  我不再看他了,我转向正对着郝兽医苍白的脸,这时候预热好的引擎开始轰鸣,在它轰鸣的同时康丫开始呕吐,他一瞬间就吐得天翻地覆。不辣和豆饼拼命地捶他。
  康丫边吐边哭号:“我不飞啦!妈呀我要下去!”
  我说:“还没飞呢你叫什么叫!要飞先得滑跑!”
  康丫从呕吐袋里抬起头,“啊?”当他发现自己还在地面时,他的呕吐也奇迹般地立刻停止了,他和不辣挤到小得比人头大不了多少的舷窗边,看着在C46转上跑道时窗外移动的地面。他立刻轻松起来,“就跟坐汽车一样嘛。”
  不辣悻悻地说:“飞不起来啊?美国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而这时飞行员向着地面扔下最后一句,他说的时候也知道是没人听的,“他们不是冻肉!”
  然后这架飞机在简陋的跑道上加速滑跑,震动轰鸣,我那点儿粗浅的理论常识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实际,正得意的康丫和不辣互相撕扯着摔在地上,舱板上人们拥挤着滚了一地。
  原运输营副连长康丫对飞行员大骂:“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呀?”
  正副驾驶都没有理他,我们的世界陡然倾斜,康丫摔过来时用额头狠撞了我的颧骨。我们几个人抱成一团在舱里连滚带爬。
  简陋的标识灯在雾气中闪烁,这架飞机载着我们,冲破雾气升空。
  我们就此升空,据说在着陆的机场我们将会得到武器、衣服、完整的编制、一切。人手一个的呕吐袋基本没用上,虽然它是上峰们为我们考虑到的唯一细节,但呕吐确实是我们一路上遇到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第三章
  云南高原上的云层低到这种地步,C46刚爬升出雾气,就又钻进了云层。
  在磅礴的云层中它像是纸折的,在气浪中颠覆,反倒是那些千奇百怪的云层看上去像是固体的,像是庞大无匹的流动山峦。
  我们在机舱里象货物一样被抛撒。每一个抓住一个固定点的人都成了一个大把手,有好几个人攀附在他的身上,呕吐袋在我们身边活跃地飞行,但是谁还顾得上它们?
  机舱仍是倾斜的,整架飞机都在爬升中震颤。
  飞行员在驾驶舱粗野地大叫,文明在这样的恶劣中也只好蜕变为野蛮,他对着他的飞机大骂:“爬升!爬升!否则我干了你!他妈的爬升!”
  起飞时的震颤是竖向的,那算是正常,而在湍急气流中的猛烈爬升让这种震颤成了横向的,这架老旧的飞机抖得快要散架,不是形容,它真要散架了——迷龙死死抓着的一个货物固定环砰然脱开,迷龙大骂着,和攀附在他身上的几个人一起砸在我们身上。
  而正副驾驶刺耳的怪叫声几乎把我们的嚎叫淹没,飞机终于跃出了气流,也跃升出云层。它忽然平稳下来,云层之上的日光从舷窗里刺痛了我们的眼睛,我们从互相抓挠撕扯中安静下来,云层之上一根云柱几近直立地孤峰突起着,给人一种它在支撑天空的错觉,太阳在它的后边闪烁。
  副驾驶狂亲着他的仪表板,“晚上我要拉你上我的床!该死的老妓女!”
  正驾驶大笑,“轮不到你啦,我要和这个老妓女飞上月球!”
  我们用中国人的方式庆幸,我们冻得簌簌发抖,挤在一起呆呆看着舷窗外的云层。我不喜欢被人接触,虽然挤在一起别无选择,但仍一只只扳开在我肌肤上抓住了印痕的手。
  滇边的云层让人有能踩在上边步行的错觉,它们自成世界。
  康丫舔舔嘴唇,说:“好像能吃的样子。”
  豆饼一副神往的样子,“俺爹说,这上边住着神仙。”
  迷龙攥着把手说:“还住着龙呢,猫在云里头,几万里长,一睡也是几万年。它从这把你吃进去,再拉出来时你就在东北了。俺们黑龙江就是这么条秃尾巴龙变的。”
  郝兽医撇了他一眼,“你自己害怕,你就非要把别人吓死吗?”
  被揭穿的迷龙哈哈地乐,现在我们都平静下来了,于是我们都开始关顾别人。
  副驾驶把驾驶舱一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帆布都给我们扔了过来,“中国兵,我们真的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送冻肉。但是你们着陆后得把它们留下。”
  我在校时学的英语现在说出来已经是一种非常吞吐的状态了,但亏了我父亲的严厉,记得很牢,我用英文跟他说:“非常感谢。请问我们要飞多久?”
  那个美国人快乐地瞪大了眼睛,“英语?太好了。我们仅仅是爬升,然后下降,然后就可以吃难吃的英国下午茶。”他从驾驶椅上背着身,用手比划着爬升和下降,用皱得像苦瓜一样的表情表示他对英国茶的态度。我想用一个玩笑回报他的幽默,但一直看着舷窗外的不辣快乐地打断了我。
  不辣的表情简直是灿烂的,“要麻他们也跟上来了。”
  我从他的位置看到了从C46机尾方向蹿出的一架飞机,轻巧,凶猛,它一直隐藏在云层之后,当笨重的运输机爬离要命的积云时才猛然现身。
  我用英文大叫:“战斗机!日本!”
  我们的两位驾驶员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中实在已经把反应练得像战斗机飞行员一样,他们听见我喊也看见了我指的方向。机头猛然地往下一沉,他们没有任何缓冲过程地企图再钻进云层。那架轻巧的零式战机翩飞了过来,从机尾下方掠过时它开始开火。
  简陋的货舱上陡然开了几个孔眼,我看着一个人猛然震颤了一下,然后软在蛇屁股身上,十二点七毫米的机枪那一梭子干掉了我们货舱里的几个人,但因为站得太拥挤了他们甚至没能倒下。
  C46再次开始剧烈的震颤,它疯狂地想逃入云层。气流从弹孔中冲了进来,我看着不辣死死抠着刚打出来的弹孔保持稳定,包扎他那只断指的布条已经松脱,在机舱里飘扬着如同一面败军的旗帜。没人喊叫,因为强气流让你根本喊不出声。
  在我们钻进云层之前,零式进行了第二次攻击,这回我看见刚才还在跟我胡扯的副驾驶象木偶一样在座椅上挣扎弹跳,血溅满了半个驾驶舱。他的同僚不管不顾,尽一切力量压低机头。
  我们被云层淹没,我看着那架零式翩飞上翻脱离了云层,它没打算做大海捞针的徒劳。我只能看见机舱外的茫茫白色,我们以近乎下坠的速度下降。
  日本飞机走了,反正今天还有的是我们这样全无抵抗力的目标。
  在云层里往下掉时,我想把我们轰上飞机的人会不会帮我寄出遗书。后来看见了地面,我就想,虽然会说英语,但这是我的第一次出国。“
  从云中到雾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雾中有着地面,丛林立刻就铺天盖地地来临了,在一次把我们摔得四仰八翻的震动中,驾驶员完成了自杀式的着陆,驾驶窗的玻璃在他眼前碎裂,那老兄往后一仰后就此不动,在我看来是凶多吉少,往下也用不着他了,现在这架飞机已经成为一个惯性体,往下能活下来多少老天爷说了算。
  飞机在剧烈的震动中滑行,每一下都教我们快把牙关咬碎。我死死抓着一个固定处,听着外边起落架的折断声和金属蒙皮被像纸样撕开的声音。
  终于停了下来,而货舱里一片死寂。我抬起头,拉了一下我身边的一名同僚,他却全无反应——我抬头看着,货舱已经被丛林的枝干撕裂了,他被一根伸进货舱的树枝活活挤死。
  然后我想起在我的理论常识中,坠机之后最可怕的是什么。我昏头转向地爬了起来,“要着火啦!跳下去!跳飞机!”
  康丫昏昏沉沉对我嚷了回来:“会摔死的!”
  “你以为你还在天上吗?”我四处找出口。
  他看了眼横担在头上的枝桠,开始猛烈地惊咋起来,“跳飞机跳飞机!着火啦着火啦!”
  飞机当时超载装了50多人,现在还剩下30来人,我真高兴看见我们觅食小组的人们因为拥在一起,而避开了毁伤严重的后舱,他们除了一身擦伤淤伤外基本完好。门早打不开了,但货舱被撕开了比门更大的缝,我们从缝里跳将下去。
  当我们从C46的残骸上落入草丛时,看到了那位美国人所做的努力。他曾是想让飞机迫降在空地上的,但在厚重的雾气中根本无法分辩地表,于是在最后关头他选择用枝丛和藤蔓来阻止撞击,飞机在冲至丛林的边缘时被阻止住了,小半截残破的机头露在丛林与空地的边沿,我们跌跌撞撞,七荤八素,从枝丛里扎进空地,然后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架载我们上天堂又下地狱的C46残骸。
  它并没有爆炸,但是我们却听到爆炸声。我们下意识地躲避,然后才发现爆炸不是来自飞机残骸,而是来自我们背后的雾气之中-那是枪声炮声,和一种,比如说吧,把弹药库点着的声音。
  我们茫然地看着身后的雾气,就像我们刚才茫然看着身前的雾气,直到听见美式威利斯吉普的引擎声。我们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辆吉普冲破雾气不紧不慢地驶来,车上坐着两个同样不紧不慢的英国军人。
  阿译大概觉得礼貌更适合这样的外交场合,于是以一种中国式的拘谨微微鞠了一躬,“先生们好。”
  但是那两位都是带着武器的,于是立刻有了一支李恩斯菲尔德步枪和一支司登式冲锋枪指着我们。
  “我们是朋友。”我用英语说,我说这话时着实有点脸红,因为无论如何不该出现一支只拥有裤衩的军队,“中国军队。”
  枪倒是放下来了,车继续往前驶。
  我追着他们问:“我们是迫降的!这是在哪儿?”
  车驶过我们一段才停下的,车上的英国人用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看着我们,那种活死人一样的漠不关心是如此熟悉,不但没有关心,连好奇也没有——通常我们也用那种态度对待彼此。
  英国人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地说:“亚细亚啊,这该死的丛林难道会是欧罗巴吗?”
  我笑不出来,从那几位一丝不苟的表情上来看他们也没认为这是玩笑,玩笑是要和地位平等的人开的,所以他们不和我们开玩笑——幸亏他们的司机觉得我们的差距还没差到完全不可以对话。
  他说:“你们降错地方了。”
  我真的很想笑,那种很想笑但表现出来是一种像哭的表情,“我同意。可我们是迫降,我们被日本人打下来的。”
  “机场在十一点半方向八公里。”那说急倒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你们总是搞错地方。”
  我身边的阿译下意识地看表,但是显然他只能看到他的手腕。我把他的手腕打了下来。
  我耐心地说:“尊敬的先生,只需要一个单词,您就可以让一群迷路的人知道他们的位置。”
  那位尊敬的先生驱动了车,冷淡地说:“看你们的地图。”
  他那样理直气壮,以至我不得不看了一眼我仅有的一条裤衩,以确定那里边确实没藏着一份高比例军用地图,而我抬头的时候那辆车已经驱动。
  “您从哪儿看出我身上藏了包括地图在内的整座仓库?——我们他妈的在哪儿?!”我根本顾不得外交礼仪了。
  那辆车扬长而去了,你礼貌或者无礼对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只丢下一个死样活气回答:“我们在撤退。”
  阿译问我:“他们说什么?”
  我狂怒地挥了挥手,“说他们已经死了!不问活人的琐碎!”我捡起一截树枝照着吞没了那辆车的茫茫雾气扔了过去,显然不可能命中,我只好听着遥远的爆炸中,恶毒地臆想着两位活死人大爷已经被流弹命中。
  被我提醒到的郝兽医忽然跳了起来,“没死!嗳呀!他还没死!”
  他急急忙忙又向C46的残骸跑了过去,我们不明所已地跟着,当想清楚他要做什么时,我们跑到了他前边。
  我们从残骸里把那位奄奄一息的美国飞行员搬了出来,我们尽可能缓解他的痛苦,因为他曾平等地对待过我们,郝兽医尽一切能力救护,可惜只能是一些徒手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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