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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铁血文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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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奔波高山大川过惯了粗粝生活的老水工很有些不适。一抬眼,阳光隔着重重门户纱帐明亮得刺人眼目。
  “有人么?”郑国猛然坐起,一打晃立即扶住了凉丝丝的铜柱。
  “大人醒来了?”纱帐打起,面前一张明媚的女子笑脸。
  “你!是何人?”
  “小女是官仆,奉命侍奉大人。”
  “这是何地?”
  “这是大人府邸。”侍女过来搀扶郑国。
  “岂有此理,老夫何来府邸?”郑国推开侍女,黑着脸下地嘟哝了一句。
  “大人初醒不宜轻动,小女去唤太医。”
  “不用。谁是此地管事,带老夫去见。”
  “大人稍待,小女即刻唤家老前来。”侍女风快地去了。
  “这是人住的地方么?不中不中。”郑国烦躁地嘟哝着转悠着。
  正当此际,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进门,迎面深深一躬:“禀报大人,在下奉大内署之命暂领府务。一俟大人觅得得力家老,在下便原路回去。”郑国正要说话,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背着药箱又进了厅堂,身后正跟着那个明媚的侍女。郑国顿时烦躁:“老夫没病,谁也不用管!这里有没有车马?老夫要见李斯,不行就见秦王!”家老一拱手道:“李斯大人原本叮嘱好的,大人醒来立即报他。在下这便去请李斯大人。”话一落点人已大步出门。郑国看惯了秦人风风火火,知道不会误事,也不去管了。
  侍女轻步过来,低声道:“大人,这是长史署派下的住府太医。大人病情,住府太医要对太医署每日禀报。查脉换方,不费事也。”郑国无奈,只好皱着眉头坐在案前,听任老太医诊脉。认真地望闻问切一番,老太医开好一张药方,又正色叮嘱道:“大人卧榻多日,老寒腿未见发作,足证大人根基尚算硬朗。只是大人触水日久,风湿甚重,日后家居宜干宜燥宜暖爽,避水尤为当紧,切切上心为是。”郑国苦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老夫知道。”离座起身便去了。
  郑国已经习惯了秦国吏员仆役的规程:但遇法度明定的职责,纵然上司或主人指责,也得依照法度做事。譬如郑国病情,老太医叮嘱不到,日后一旦出事,太医署便得依法追溯。如此,老太医岂能不认真敬事?可在郑国听来,这番叮嘱却荒唐得令人啼笑皆非。叫一个老水工不去触水,还要长年干燥爽暖,简直就是教一只老虎不要吃肉而去吃草!想归想,涉及法度,老太医尽职尽责,你说甚都是白说,只有点头了事。
  午后时分,李斯匆匆来了。
  “你个老兄弟!塞我这甚地方?老夫活受罪!”郑国当头直戳戳一句。
  “哎呀老哥哥!你可是国宝也,谁敢教你受罪!坐下坐下,听我说。”
  李斯一番叙说,郑国听得良久默然。
  原来,一出频阳盐碱滩,郑国就发起了热病。行营马队只有秦王一辆王车,郑国与大臣们一样乘马,昏沉沉几次要从马上倒栽下来。李斯总揽河渠,照应郑国与一班水工大吏是其职司所在,自然分外上心。一见郑国状况不对,李斯觉得郑国不能再在马上颠簸,欲报秦王,可王绾说秦王正在车中与蒙恬密谈。李斯稍一思忖,给王绾说了一声,便立即带一班吏员护持着郑国下了官道。进入栎阳,调来一辆四面垂帘的篷车教郑国乘坐,又请来一个老医士随车看护,这才上道疾行赶上了大队。将到咸阳,前队驷马王车突然停住,秦王带着蒙恬匆匆下车,找到李斯低声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去。依照秦王叮嘱,李斯将郑国乘坐的篷车交给了蒙恬。蒙恬也不对李斯多说,立即带着自己的马队护送着郑国车辆离开行营大队,飞上了向南的官道。当时,李斯也是一肚子疑惑,不明就里。
  回到咸阳,李斯因尚无正式官邸,原居所又没有仆役照应,骤然回去难以安卧,被长史署安置在了咸阳驿馆的最好庭院。李斯沐浴夜饭方罢,正要上榻歇息,蒙恬却大步匆匆来了。蒙恬对李斯说了韩国问罪郑国的消息,并说斥候已经探查到韩国刺客进入秦国的蛛丝马迹,他奉秦王之命,已经将郑国送到一个该当万无一失的地方去了,教李斯不要担心。李斯一时惊愕默然,这才明白了秦王中途停车,教他将郑国交给蒙恬的原因。李斯也有些后怕,假若在自己护持郑国出入栎阳时陡遇韩国刺客,后果岂非难料?
  次日小朝会,秦王的第一道王书,便是擢升郑国为大田令,爵位少上造,府邸由长史署妥为遴选,务求护卫周全。王书颁布之后,秦王沉着脸说了一句话:“郑国是大秦国宝,是富民功臣。韩国敢加郑氏部族毛发之害,教他百倍偿还!”朝会之后,蒙恬陪同李斯去了那个“该当万无一失”的地方。一过渭水进入南山官道,一进茫茫树林中护卫森严的山林城堡,李斯立即明白,也不禁大为惊讶。李斯无论如何想不到,秦王能教郑国住在章台行宫治病。而护卫郑国者,竟然是蒙恬的胞弟——少年将军蒙毅。
  旬日之后,郑国高热已退。老太医说章台过于荫凉,不宜寒湿症者久居。秦王这才亲自下令,将郑国移回咸阳官邸。李斯说,目下这座大田令官邸,地处王城之外的重臣坊区,蒙毅又专门做了极为细致的护卫部署,完全不用担心。末了,李斯兴奋地说,回到咸阳将近一月,夏田抢种已经完结,诸般国事也已摆置顺当;秦王早已经说好,大田令何时痊愈,何时便行重臣朝会,铺排日后大政方略。
  “这个秦王……难矣哉!”良久默然,郑国一声长叹。
  “老哥哥,这是何意?”李斯有些意外。
  “你我都是山东客,老夫可否直话直说?”
  “当然!”李斯心下猛然一跳。
  “你老兄弟有所不知也。”郑国很平静,也很麻木,盯着窗外明亮的阳光眯缝着一双老眼,灰白的眉毛不断地耸动着,“当年韩王派老夫入秦,曾与老夫约法三章:疲秦不成渠,死封侯,活逃秦。老夫答应了。那时,山东六国不治水,六国又有盟约,严禁水工入秦。老夫对天下水势了若指掌,知道只有秦国不受山东六国牵制,可自主治水。入秦治水,大有可为,是当时天下水家子弟的共识。然则,老夫若不答应韩王约法三章,便要老死韩国,终生不能为天下治水……”
  “老哥哥且慢,”李斯一摇手,“先说说这韩王约法。疲秦,是使命?”
  “对。使秦民力伤残于河渠,疲惫不能东出,是谓疲秦策。”
  “那,不成渠,便是不能使秦国真正成渠?”
  “对。只能是坏渠,渗漏崩塌,淹没农田,使渠成害。”
  “死封侯?”
  “假若秦国识破,老夫被杀,韩国封我侯爵,食三万户。”
  “活逃秦?”
  “若老夫完成使命而侥幸未死,当逃离秦国,到他国避祸。”
  “到他国?为何不能回韩国?”
  “韩国弱小,不能抵挡秦国问罪。老夫不在韩,韩国便能斡旋开脱。”
  “这便是说,只有老哥哥死,韩国才认你是韩人,是功臣?”
  “大体如此。”
  “厚颜!无耻!”素有节制的李斯勃然变色。
  郑国长长一叹:“老夫毕竟韩人,既负韩国,又累举族,何颜在秦苟活也!”
  “老哥哥!你要离开秦国?”李斯霍然站起。
  “老夫回韩领死,才能开脱族人。”郑国认真点头。
  “不能!那是白白送死!”
  “死则死矣,何惧之有?郑国渠成,老夫死而无憾!”
  “老哥哥……”
  生平第一次,李斯的热泪涌出了眼眶,扑簌簌落满衣襟。
  在与郑国一起栉风沐雨摸爬滚打的几年里,李斯只觉郑国是一个认死理的倔强老水工。郑国的所有长处与所有短处,都可以归结到这一点去体察。工程但有瑕疵,郑国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地守在当场,见谁都不理睬,只围着病症工段无休止地转悠。但有粮草短缺民力冲突,李斯找郑国商议,郑国便黑着脸一声吼:“你是总揽!问我何来?”吼罢一声扭头便走,且过后从来没有丝毫歉意。前期,李斯是河渠令,郑国说他是总揽而不愿共决或不屑共决,李斯也无话可说。可后来郑国做了河渠令,李斯是河渠丞了,郑国还是如此吼叫,李斯心下便时时有些不耐。然则,李斯终究是李斯,一切不堪忍受的,李斯都忍受了。李斯有自己的抱负,以名士当有的襟怀容纳了这个老水工颇有几分迂腐的顽韧怪诞秉性,诚心诚意地襄助郑国,毅然承揽了郑国所厌烦的所有繁剧事务。李斯没有指望郑国对自己抱有感恩之心,更没有指望这样一个秉性怪诞的实工派水家大师与自己结交为友人。李斯只有一个心思,泾水河渠是自己的第一道功业门槛,必须成功,不能失败,为此必须忍耐,包括对郑国这样的怪诞秉性的忍耐。
  郑国寡言。除了不得不说,且还得是郑国愿意说的河渠事务,两人共宿一座幕府,竟从来没有议论过天下大势与任何一国的国事。偶有夜半更深辗转难眠,听着郑国寝室雷鸣般的鼾声,李斯便想起在苍山学馆与韩非共居一室的情形。韩非比郑国更怪诞,可李斯韩非却从来都是有话便说,指点天下评判列国,那份意气风发,任你走到哪里想起来都时时激荡着心扉。两相比较,李斯心下更是认定,郑国只是个水工,绝不是公输般那种心怀天下的名士大工。然则郑国也怪,不管如何对李斯吼喝,也不管如何对李斯经常甩脸子,但说人事,便死死咬定一句:“泾水河渠,老夫只给李斯做副手!”纵然在秦王面前,郑国也一样说得明明白白。李斯记得清楚,秦王王书命定郑国做河渠令的那天夜里,郑国风尘仆仆从工地赶回,只黑着脸说了一句话:“不管他给老夫甚个名头,老夫只认你李斯是泾水总揽,老夫只是副手!”李斯摇着头还没说话,郑国却已经大步进了自己寝室……
  今日郑国和盘托出如此惊人的秘密,李斯才电光石火般突然明白,郑国既往的一切怪诞秉性与不合常理的烦躁,都源于这个生死攸关的命运秘密。一个心怀天下水势,毕生以治水为第一生命的水家大师,既想报国又无以报国,既想治水又无从治水,既想疲秦又不忍疲秦,不疲秦则背叛邦国,疲秦则背叛良知,如此日日忧愤,该当忍受何等剧烈之煎熬?在秦国治水,郑国最终选择了水家应有的良知,宁愿背负叛国恶名;面对邦国问罪,族人命悬一线,郑国又平静地选择了回国领死,生生抛弃了一个他历经艰难深深融入其中的生机勃勃的新国家,生生抛弃了他刚刚在这方土地上建立的丰功伟业……
  如此际遇,人何以堪?如此情怀,夫复何言?
  “秦王驾到——”庭院中传来长长一呼。
  “老哥哥……”李斯有些茫然了。
  “老夫之事,与你老兄弟无涉。”郑国平静地站了起来。
  年青的秦王大步匆匆地进来,郑国李斯一拱手还没说话,秦王便焦急问道:“老令自感如何?甘泉宫干爽,我看最好老令搬到甘泉去住一夏。”郑国喟然一叹,深深一躬:“秦王待人至厚,老夫来生必有报答……”嬴政骤然愣怔,一时竟口吃起来:“老老老令,这是是是何意?”李斯见秦王急得变了脸色,连忙一拱手道:“禀报君上,郑国要离秦回韩,以死谢罪,解脱族人。”嬴政恍然点头,呵呵一笑道:“此事已经部署妥当,王翦已派出军使抵达新郑,我料韩王不致加害老令一族。”李斯正要说话,嬴政已经皱起了眉头:“不对!老令纵然离秦回韩,谈何以死谢罪?老令何负韩国?”郑国摇头一叹:“泾水渠成,老夫将功抵罪,该是自由之身矣!余事不涉秦国,秦王何须问也。”嬴政的炯炯目光扫视着郑国,断然地摇摇头:“老令差矣!果真老令无事,无论回归故国还是周游天下,嬴政纵然不舍,也当大礼相送,使老令后顾无忧。今老令分明有事,嬴政岂能装聋作哑?”李斯深知这个秦王见事极快,想瞒也瞒不住,更没必要瞒,便一拱手道:“臣启君上,郑国方才对臣说过:当年老令入秦,韩王与老令约法三章,老令自感违约韩王,是有以死谢罪之说。”嬴政一点头:“老令,可有此事?”郑国长叹一声点头:“老夫惭愧也!”嬴政又倏地转过目光:“客卿,敢问何谓约法三章?”李斯便将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鼠辈!禽兽!”嬴政黑着脸恶狠狠骂了两句。
  “秦王,容老夫一言。”
  “老令但说。”
  郑国平静淡然地开口:“老夫一水工而已,以间人之身行疲秦之策,负秦自不必说。韩王约法三章,老夫终反其道而行之,负韩亦是事实。族人无辜,因我成罪,老夫更负族人。负异国,负我国,负族人,老夫何颜立于天下?若秦王为老夫斡旋,再使秦韩两国兵戎相见,老夫岂非罪上加罪?老夫一生痴迷治水,入秦之前,毕生未能亲领民力完成一宗治水大业。幸得秦王胸襟似海,容得老夫以间人之身亲统河渠,并亲自冠名郑国渠,使老夫渠成而业竟,老夫终生无憾矣!老夫离秦回韩,领死谢罪以救族人,心安之至,无怨无悔,唯乞秦王允准,老夫永志不忘!”
  “老令……”嬴政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李斯心下猛然一跳——秦王要放郑国走?!
  嬴政长吁一声:“老令初醒,体子虚弱,且先静养几日可否?”
  “秦王,老夫行将就木,不求静养,唯求尽速回韩。”
  “好!旬日为期,嬴政亲送老令回韩!”
  “老夫……谢过秦王。”眼见李斯目光示意,郑国终于没有再说。
  嬴政大步赳赳地走了。李斯郑国送到廊下,亲眼看见嬴政在门厅唤过少年将军蒙毅叮嘱了一阵,王车才辚辚出了官邸。郑国皱着眉头,埋怨李斯不该说出约法三章事。李斯却说,你老哥哥当真糊涂也,韩国如此没有担待,韩王又如此歹毒,李斯不说还算人么?郑国苦笑摇头,再不说话了。李斯一时把不准秦王决断,觉得如此送郑国回韩,分明便是害了郑国害了郑氏一族。心下老大过意不去,李斯便没有急着离开。李斯知道郑国不善打理,二话不说开始铺排:先唤来侍女,吩咐庖厨治膳,不要夏日生冷,只要热腾腾的秦地炖肥羊与兰陵老酒;再吩咐住府老太医的小徒煎药,到时刻便送来,他亲自敦促郑国服药;而后又亲自将冰墙与寝室诸般物事检视一遍,该撤则撤该换则换,直到合乎李斯所熟悉的郑国喜好为止。李斯按捺着重重心事,一直留在这座大田令官邸陪着郑国吃饭、服药、说话,直到暮色降临,郑国老眼矇眬地被侍女扶上卧榻。
  便在此时,少年将军蒙毅快步走来,说秦王急召李斯议事。
  李斯赶到王城书房,蒙恬、王绾与一个厚重威猛的将军已经在座了。李斯向厚重威猛的将军看了一眼,不期正与将军向他瞄来的炯炯目光相遇,心下一动正要说话,却见秦王恍然拍案起身笑道:“对也!两大员还没见过。来,认认,这位客卿李斯,这位前将军王翦。”李斯庄重谦恭地拱手作礼:“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王翦赳赳拱手:“先生总揽河渠,富国富民,富我频阳。王翦景仰先生,后当就教!”
  君臣各自就座。嬴政笑意倏忽消失,叩着书案道:“近日原当谋划长远大计,不期郑国之事意外横出,是以急召四位会商。前将军先说,韩国情形如何?”
  “臣启君上,韩王可恨!”
  王翦愤愤然一句,皱着眉头禀报了出使新郑的经过。
  原来,嬴政从泾水河渠回到咸阳,深感郑国之事牵涉甚多,不能小视,立即派快马特使给关东大营的桓龁发出了一件密书:迅速派一军使赶赴新郑,向韩王申明秦国意愿——韩国向秦国派出间人疲秦,罪秦在先;韩王若能开赦郑国族人,并许郑氏族人入秦,秦国可不计韩国疲秦之恶行,否则,秦韩交恶,后果难料。桓龁接到密书,连夜与王翦商议。王翦一番思忖,觉得军中大将、司马适合做这个使节者一时难选,决意亲自出使新郑。桓龁原本也为使节人选犯愁,王翦自请,自然大是赞同。毕竟,关东一时无战,王翦又是文武兼备声望甚高的大将,王翦做军使,也能给韩王些许颜面,有利于此事顺当解决。
  然则,谁也没有料到,王翦对韩国君臣竟是无处着力。王翦车马进入新郑,先是硬生生在驿馆被冷落三日,非但无法见到韩王,连领政丞相韩熙也是闭门谢客。直到第四日午后,韩王才召见了在王城外焦灼守候的王翦。及至王翦将秦国意愿明白说完,年青的韩王却阴阴笑着一直不说话。王翦按捺住怒气正色询问:“韩王究竟意欲如何,莫非有意使秦韩交恶?”韩王却呵呵一笑:“秦为大国,韩为小邦,本王安敢玩火?”王翦冷冰冰一句:“既然如此,韩王是允诺秦国了?”韩王又阴柔一笑:“将军当知,韩国不若秦国,老世族根基深厚,本王即便允诺也是不中。果真要郑国一族离韩入秦,本王亦当与老世族商议一番,而后方能定夺。”王翦问:“韩国定夺,须要几多时日?”韩王皱着眉头一脸苦笑:“王室折冲老世族,至少也得三个月了。”王翦不禁厉声正色:“韩国若要三月之期,便得先教本将军面见郑氏一族,并得留下一支秦军甲士看护郑氏族人,否则不能成约!”韩王却只哭丧着脸:“拘押郑氏族人,乃老世族所为也。本王尚且不知郑氏族人拘押在谁家封地,如何教将军去见?”王翦眼见韩王成心推诿搪塞,本欲以大军压境胁迫韩王,又虑及因一人用兵而影响秦国对山东之整体方略,便重重撂下一句话:“果真秦韩交恶,韩国咎由自取!”愤然出了王城。此后王翦留新郑旬日,韩国君臣硬是多方回避,任谁也不见王翦。直至离开新郑,王翦只有一个收获:探察得郑氏一族拘押在上大夫段延的段氏封地。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年青秦王一拳砸在青铜大案上,
  “这个韩王,可是刚刚即位两年多的韩安?”李斯问了一句。
  “正是。”王翦黑着脸一点头。
  “这个韩安阴柔狡黠,做太子时便有术学名士之号。”王绾补充一句。
  “小巫见大巫。”蒙恬冷笑,“韩安不学韩非之法,唯学韩非之术。”
  “若非投鼠忌器,对韩国岂能无法!”王翦显然隐忍着一腔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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