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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国机密-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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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来吧,我已等不及要干掉你。”
  第十二章 杀人阱
  【1】
  郭嘉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遥远的仇人诅咒,他正在应付眼前的天子。
  此时他们两人正跪坐在尚书台里。就在不远的东面,一座新的禁宫正在紧张地搭建中,不时有喊号声和锤击声传来。荀彧这时在城外督促粮草,曹仁也忙着整顿兵马,尚书台里只有他们两个,就连冷寿光都被赶到外面去。
  “陛下意欲御驾亲征,曹公感激罔极。只是前线凶险,刀枪无眼,不宜轻动大驾。陛下只需安坐许都,便是对曹公最好的臂助。”
  这一句话说得别有深意,郭嘉抬眼细看,发现天子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曹公的意见数天前就回复了。按道理,应该是荀彧来转达这个意见,但郭嘉自告奋勇要向天子汇报,为此还特意推迟了前往官渡的行程,荀彧也只好由着他。郭嘉既然坚持要觐见天子,一定是有他特别的理由。
  “那朕就在许都静候曹司空的好消息了。”刘协回答。曹操谢绝了亲征的提议,对此刘协并不意外,他从来没指望过曹氏会答应这个请求。
  刘协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向画像,不料郭嘉一猫腰,不知从哪儿变出两个矮脚竹杯和一小瓮酒,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趁着文若不在,咱们赶紧来喝一口。”
  刘协一愣,早听说郭嘉狂放悖礼,可没想到面对天子他也这么放得开。觐见天子乃是件严肃的事,别说荀彧、董承、满宠他们,即使是孔融那样的名士,也是以直臣谏言自居,不会错乱了尊卑。像郭嘉这样,以对朋友的随便口气与天子对谈,他还是第一次见。
  “每天这样,陛下您也很累吧?咱们什么也不谈了,就是喝酒!闲聊!”
  郭嘉从怀里取出一柄铜勺,在半空晃了晃,舀满两个杯子,然后身体略微后仰,把跪坐的腿伸直,露出两只缝着补丁的毛袜子——若是早个几十年,一条“殿前失仪”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好在刘协并非天生帝王,内心渴望能跟人有一次放松的交流——哪怕是敌人也好——他俯身前倾,把杯子拿起来,双手平握,略微一抬,然后一饮而尽。
  酒味清洌,辣而醇厚,刘协咂了砸嘴唇,意犹未尽。他品得出这是陈年佳酿,不是轻易而得的。郭嘉见他喜欢,又给舀了一杯:“这可是我多年珍藏,若非陛下,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你不喝么?”刘协发现郭嘉面前的酒杯一直没动。
  郭嘉满脸遗憾地说道:“医师说臣须戒色戒酒,否则年华不永。色是戒不了了,只好稍微少喝些酒啦。”说完他微微啜了一口,算是陪过。
  刘协把心一横,心想不管你怀有什么用意,我且喝了再说,不再客气,自斟自饮了好几杯。这酒劲不小,很快他便有些醺醺然,于是也像郭嘉一样,把身子后仰,双腿翘起来。说实话,这可比那规规矩矩的坐姿舒服多了,刘协感觉到心中一阵轻松,两个人之间的拘谨很快便消失了,如同一对年轻好友,在这尚书台里斟饮闲谈。
  刘协发现,如果刨去政治立场,郭嘉是一个很好的酒友,头脑活络,谈吐有趣,偶尔还有些惊人的论点。他自从来到许都,还从未与人如此轻松地交流过,居然和一个最危险的敌人最谈得来,这事有些荒谬的喜感。
  谈到酣处,郭嘉忽然放下酒杯,问道:“陛下你可听过白龙鱼服的故事么?”
  “嗯?没有。”刘协回答,但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郭嘉道:“这是刘向《说苑·正谏》里的一段。说的是昔日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刘协眼睛一亮:莫不是张衡《东京赋》里提到的“白龙鱼服,见困豫且”?他旋即警惕起来,郭嘉提这么一个典故,到底有什么寓意?
  以古事喻现实,这是时人最喜欢的说话方式。刘协与荀彧一番《离骚》对谈,便可剖白心迹,如今郭嘉抬出白龙的典故,显然是意有所指。
  龙变身成了游鱼,却被一个渔夫射瞎了眼睛。郭嘉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郭嘉又啜了一口酒,略带狡黠地瞥了天子一眼:“眼看就要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陛下困守宫中这么久,可曾想过出去逍遥一番?”刘协听了,心中不由一动。他本来就是河内野人,平日里习于山野游猎,自从来到许都以后,还从未再舒展筋骨,只能每天在院子里打拳为乐。
  “只是,这恐怕于礼不合吧?”刘协按下跃动的心情,谨慎回答。他始终没有忘记,对面的这个人叫郭嘉,是一个连杨修都不得不低头服输的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
  “这有什么不合?哪一朝天子没有田狩过——再者说,谁说是天子外出呢?”郭嘉故意把“天子”二字咬得很重。
  这时候刘协才发觉郭嘉说那故事的用意。龙只有披上鱼皮,才能潜入潭水;天子只有换上私服,才能外出。他抬起头,看到郭嘉正用鼓励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会吧?他是在暗示我微服出行吗?
  仿佛为了确认刘协的猜想,郭嘉很快又补充道:“我已经备好了衣物和两匹马,咱们偷偷溜出去,入夜之前赶回来就是。”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出玩的路线到如何躲避许都城的巡逻兵都计划得很周详,似乎很享受这谋划的过程。
  刘协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依稀觉得坐在面前的不是最凶恶的敌人郭嘉,而是司马懿。以前在河内的时候,司马懿也经常撺掇他偷偷跑出去玩。
  可是,为什么?从曹氏角度来看,皇帝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就好了。可现在郭嘉为什么要劝说自己微服出游呢?看到刘协有些犹豫,郭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刘协伸出手:“来吧,反正你不是皇帝。”
  听到这句话,刘协犹如五雷轰顶,几乎骇得要跳起来。好在郭嘉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是军师祭酒。只限在今天,咱们是两个偷懒怠工的小吏,要背着曹掾长官出去踏青,享受一天的自由自在。这不是陛下你一直想要的么?”
  郭嘉双眸闪闪发亮,笑得活像是一个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小男孩。
  【2】
  孔融正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一抬头看到赵彦过来,乐呵呵地说道:“彦威啊,你来得正好。我刚写完一篇《白虎通义》的议论,你给来品鉴品鉴。”
  赵彦接过去略读了读,恭维了一番。孔融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这次许下聚议,凭这一篇就能震慑群儒,打通汉初以来的文脉。赵彦附和几句,然后说:“孔少府,我想离开许都几天。”
  “嗯?去哪里?”孔融停住了手中的笔,神情有些诧异。
  “并州那边有几位隐居的大儒,地位不低。我想如果只是书信召集,未免有失诚意,不如派使者去登门延请,方显朝廷看重。”
  “也有道理……不过眼下袁曹即将开战,并州那边可不太平啊。”
  “经学千古事,岂是刀兵所能阻挠的。”
  听到赵彦这掷地有声的回答,孔融哈哈大笑,连连称好:“彦威你能有这种心思,真是难得,我没看错你。一会儿我就去找赵温和荀彧,请个专使符传来。你带上那个,办事也方便些。”
  孔融说到做到,不一会儿工夫,就拿回来一块木质方形符节,上头刻着“奉诏征辟”四个篆字,另外一端则是七星和貔貅纹,说明这枚符节是朝廷和司空府联合签发,效力非同一般。
  孔融把符节扔给赵彦,问他什么时候走。赵彦回答说马上,孔融叮嘱了几句早去早回,然后把他那一篇旷世之作收了最后一笔,卷成一册,拿丝绳捆好,唤来一个小书吏。
  “去把它抄录五份,一份送给陛下,一份送给荀令君,两份存起来。”
  “还有一份呢?”小书吏紧张地问。
  孔融道:“当然是送到荆州祢衡那里。这其中的妙处,除了杨德祖,可是只有他能了解呢。”交代完之后,这位名士拍了拍手,转到后屋去取出一樽兽头酒壶,自斟自酌起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什么都没想。
  赵彦揣着符节离开孔府,他的坐骑就拴在门口。这是一匹健壮的军马,鞍鞯齐全,屁股上还打着烙印。
  本来马匹是许都重要的战略物资,被严厉管制,赵彦这种级别的官员,根本不可能弄到。这一匹马,是好朋友陈群出面借给他用的。董承死后,陈群认为郭嘉越来越肆无忌惮,必须要有所控制才行。他借马给赵彦,是希望他去并州考察一下当地大族,看是否有合适的人才可以征辟入司空府,稍微制衡一下郭嘉。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是出于关心朋友。
  赵彦跨上马,轻抖缰绳,心事重重地朝着城门跑去。凭着那枚符节,城门令没有多做拦阻,略做检查便放行了。赵彦一刻也没停留,扬鞭一抽,朝着北方奔驰而去。
  此时许都周边仍为白茫茫的积雪所覆盖,可迎面吹来的风中已能感受到微弱的春意。到了这个季节,只消几天工夫,这些残雪便会消融成水,渗入泥土之中,滋养着土地中的种子与土地上的人们。讽刺的是,在这生机即将回归的时令,一场即将夺取无数性命的大战也在酝酿着。
  如果是早几年的赵彦,一定会对眼前的景色大为感慨,说不定还会即兴吟诵一首诗出来。可是现在的他,已顾不得驻足观望。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那些隐居的名儒,也不是大族的名士,而是温县司马家。
  从禁宫里找到的那截残布,已经确认是来自于温县的织工。而且从唐姬的话中也能判断出,郭嘉也对这个司马家有着不小的兴趣。这两条线索交汇在一起,似乎都与皇帝有关。于是赵彦认为那边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不亲自过去查勘一下他总是不甘心。
  促使赵彦前往温县还有一个理由:许都现在太危险了。这个危险是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来自于郭嘉,他对赵彦一直抱有怀疑,只是未捉到把柄;另外一方面的压力,则来自于一个神秘人。那个神秘人不仅跟踪他前往禁宫,还在他遭遇危险的时候及时通知陈群。赵彦不知道这人的动机是什么,是否有善意,但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这种情势之下,赵彦不敢在许都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不如外出温县一趟,远离许都这个是非之地。
  赵彦在路上跑了一阵,发现前头有两名头戴斗笠的骑士。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快,任凭坐骑一路小跑,身体随之摇摆,肌肉颇为放松。赵彦注意到这两匹马也是军马,两侧的搭袋里还放着弓箭和酒壶,看来是出来踏青的。
  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出来游玩,可真是两个悠闲的家伙。赵彦没理睬他们,加快速度,想从他们侧面超过去。当他凑近以后发现,那两个骑士用丝帛蒙住了自己的脸,看不清面孔。
  忽然其中一位骑士喊道:“春光如此美好,先生何不驻足片刻,共酌一觞?”
  赵彦哪里有这种心情,他在马上略一抱拳,然后快马一鞭,匆匆离去。那位骑士在马上笑道:“你看,这些人总是这样,行色匆匆。”另外一位骑士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那个人不是赵议郎么?他这时候离开许都,是去干吗呢?”骑士摸了摸下巴,旋即拍了拍头,“哎呀,我怎么忘了,我是‘戏志才’啊,这些公事跟咱们没关系。对吧?刘兄?”
  另一位骑士没理睬他,而是摘下丝帛罩口,环顾四周,胸部起伏。
  他们两个正是偷偷溜出城的郭嘉与刘协。
  对于郭嘉在尚书台微服出游的荒唐提议,刘协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郭嘉借口要向皇帝密奏陈事,把他带去了自己的私宅。在那里,他们换上了信使专用的号衣,戴上檐斗笠,准备了一条丝帛捂住口鼻,还想了两个化名。
  随侍的冷寿光没有表达任何反对意见,他的职责是侍候皇帝,而不是对皇帝指手画脚。郭嘉和刘协在换衣服的时候,他只是恭顺地帮天子托着外袍,面无表情。只有当郭嘉说出自己的化名叫做“戏志才”时,这位曾经的同门师弟才微微露出一丝愤恨。
  刘协则选择了“刘平”作为化名。讽刺的是,这个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准备停当之后,两个人从私宅后院偷偷溜了出去。冷寿光则被留在了宅前,守在空房之外,告诉每一个前来问询的人陛下和祭酒正在议事,不得靠近。
  在许都令的暗中协助之下,他们轻而易举地弄到了两匹马并混出了城。
  重回原野,无论是清新的野风、稀疏的枯树还是远处的地平线,都让刘协十分陶醉。他的心情被狭窄的许都压抑太久了,好似一匹被压叠得无比密实的宫锦,密到难以喘息。一直到此时,这匹宫锦才被徐徐展开,露出本来颜色。
  刘协现在总算明白,为何汉武帝对郊猎乐此不疲。无论谁在皇城那种地方久居,都会有冲出樊笼一任驰骋的冲动。他伸出手来,感受了一番料峭的春风,恨不得立刻催马挽弓,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但郭嘉在一旁的眼神,让他立刻冷静下来。
  他现在不是杨平,是大病初愈的刘协。“五禽戏”可以解释他偶尔展露的武功,但无法解释他为何突然就变得弓马娴熟。一直到现在,郭嘉的动机仍旧不明,他可不能轻易卸下心房露出破绽。
  两个人并驾齐驱跑了一阵,“戏志才”在马上扬鞭笑道:“刘兄,是否舒畅快意?”“刘平”把浮上心头的跃动按捺下去,回了一个修饰过的微笑:“古人郊猎之乐,今知之矣。”
  出发之前,郭嘉就明确表示,这一天出来玩的是“戏志才”和“刘平”,没有军师祭酒也没有皇帝,不谈任何公务,也不提任何朝政。截止到目前,郭嘉都做得不错,一语未涉曹氏,就连赵彦匆匆离开许都这么可疑的事,他都未有任何动作。
  慢慢地,刘协也放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片美景之中。二人信马由缰,且走且看,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走去。郭嘉的骑术不算高明,勉强能保持不跌下来而已,经常会被刘协甩开。
  此时积雪未化,踏青还谈不上,不过感受到春意初来的小动物倒有不少已经冒出头来。才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已经猎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头狐狸。这还是刘协刻意藏拙的结果,否则战果更加斐然。
  “可惜今年冬日太长,无论是兔子还是狐狸,一身精血都化成了厚毛,以致肉身枯瘦不堪,制笔合适,吃起来便没什么口味了。”刘协骑在马上,看着倒在眼前的灰白野兔,不无惋惜地说。听到刘协这样讲,郭嘉下马拎起兔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味道,然后用舌头舔了几下被羽箭射穿的脖颈,抬头一本正经道:“果然血味发涩,想不到刘兄你倒是此中方家。”
  “呵呵,当初颠沛流离,不得不学得一技傍身。”刘协机警地回答。当初汉室从雒阳至长安,再从长安一路东来,屡有大臣活活饿死,皇帝学点弓术糊口,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郭嘉把兔子扔进坐骑旁边的搭筐里,重新上马扶住鞍子,感慨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如今鹿死了,兔子和狐狸还是跑得满地皆是,不知会成为哪只猛虎的口中食啊。”
  前半句是《史记·淮阴侯列传》里的句子,感慨秦末楚汉相争,后半句不知是否是郭嘉有意试探。
  刘协听到,侧脸道:“戏兄,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这是《左传》里曹刿同乡对曹刿说的话,意思是自有上位者操心,你又何必忙活呢。
  以典故对典故,他这是在提醒郭嘉,今天不谈国事。郭嘉听了,捶了捶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结果一下子平衡没掌握好,差点摔下马去。
  “哎呀,真是麻烦,平时我都是坐马车出入。”郭嘉紧抓着缰绳,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红色。
  “你又犯规了,戏兄。”
  郭嘉又要摆出道歉的手势,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了,只听得“扑通”一声,这位天才掉下马去,重重摔在地上。
  郭嘉狼狈地爬起来,咳嗽数声,一抬头,与刘协的戏谑眼神恰好四目相对。这两位对天下大势影响至深的敌人,在原野上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倘若让熟知朝廷内幕的人——比如荀彧——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
  两人且走且玩,眼看日头移到了天顶,远处忽然出现一片黑影,竟是一个村落模样。郭嘉袖手说道:“我们不妨在那里休息一下,再从原路返回,日落之前便可赶回许都。”
  刘协感觉郭嘉一直在刻意引导着方向,既然他建议在这村子里休息,一定也是有什么目的。刘协没有多问,跟着过去了。
  这村子不似寻常村落东一栋、西一间杂乱无章,而是规整有致,屋舍划一,一看便知是个新起的村子,里面住的多是屯田兵与家眷。如今官渡抽调了曹军大部分兵力,此时在村里的只有些妇孺。她们看到忽然有两个骑士闯入,都有些惊慌。
  刘协暗想,这种村子,恐怕连酒馆都不会有,最多也就是歇歇脚,讨些水喝而已。然而郭嘉仿佛胸有成竹,也不问路,径直朝村子里走去。刘协跟在身后,心中纳罕不已。
  郭嘉带着刘协七转八转,来到一条巷子深处。这里两侧俱是低矮茅屋,尽头是一处土墙大院,门口看似简陋,柴门却扎得颇为别致,门上刻意留了两只粗大树枝昂扬朝天,仿佛牛的两只巨角——刘协从未在中原见过这等规制。
  郭嘉下马,拍了拍柴门,很快里面走出一位女子。
  刘协认得她,她似乎是郭嘉的姬妾,叫做任红昌。但这千娇百媚的小女子,难道不应该在许都尽享锦衣玉食么?怎么跑到这里,有如一个粗布荆钗的村妇。
  “红昌,我带了一位朋友来坐坐,许都的刘公子。”郭嘉大大咧咧推门而入,还补了一句,“这位可是汉室宗亲。”任红昌警惕地看了刘协一眼,又看看郭嘉,这才微微整衽,表示欢迎。
  刘协按下苦笑,也迈步走了进去。郭嘉这句介绍,严格来说还真没错,他真的是汉室宗亲。
  三人进了院子,从旁边茅屋里跑出好几个小孩子。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看到有客人来了,都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刘协一惊,心想莫非这是郭嘉在外头养的私生子?可任红昌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怎么能生出十几岁的孩子来?郭嘉看出他的疑惑,也不辩解,邪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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