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自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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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把母亲和大哥的意见置之度外。然而我却为那个朋友辩护,对他们说:“我知道他的确象你们所说的,有缺点,可是他也有你们所不晓得的优点。他不会把我带坏,因为我和他交朋友正是为了改造他。如果他能改正,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有为的人。请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我想我的话并没有使他们满意,但他们却接受了我的解释,不再过问了。
后来我才晓得我的想法错了。一个革新者不应和他所要改造的朋友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真正的友谊是精神上的一致,这是人间少有的事情。只有气味相投的友谊,才是有价值而持久的。朋友是彼此互相影响的,所以在交谊中几乎没有改造朋友的余地。我以为一切排他性的亲密的关系都应当避免,因为人容易接受坏的影响,却不容易接受好的东西。而且凡是要和上帝做朋友的,必须孤独,不然就得和全世界的人为友。我的见解也许是错误的,然而我想要启发亲密友谊的企图算是失败了。
当我初次遇到这个朋友的时候,拉奇科特正浸沉在一种“改革”的热潮中。他告诉我说,我们的许多教员背地里吃肉喝酒。他还举出拉奇科特许多有名的人,也是同属一伙,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中学生。
我既惊讶而又难过。我请他将这些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他解释说:“我们是一个孱弱的民族,因为我们不吃肉。英国人所以能够统治我们,就因为他们吃肉。你知道我的身体很强壮,我也跑得很快,这也是因为我是一个肉食者。吃荤的人不会长血瘤,有时即使偶然长上了,也好得快。我们的老师和其他知名人士并不是傻子,他们所以吃肉是因为他们知道吃肉的好处。你也应当这样做。试试看,不要紧。你不妨试一试,看看效果怎样。”
他为肉食宣扬的这些话,并不是一次说出来的。这是我的朋友随时想要说服我的长谈中雄辩的精辟之处。我哥哥已经坠入彀中,因此他就支持我的朋友的论据。我同我的哥哥和那位朋友比较起来,身体的确衰弱得多。他们都比我结实、强壮、勇敢。这个朋友的技能把我迷住了。他能作异常迅速的长跑,并且擅长跳高和跳远。加在他身上的体罚,无论多重,他都不在乎。他常常向我表演他的技能,正如一个人当看见别人具有自己所没有的才能时,常常为之神往一样,我也为这个朋友的技能所迷惑。这使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赶上他。我几乎既不能跳也不能跑。我为什么不应当象他那么强壮呢?而且我是一个胆怯的人:我怕贼,怕鬼,怕蛇;这种恐惧常在我的心中萦扰着。夜里我不敢到室外走动。黑暗对于我是一种恐怖。我几乎不能在黑暗里睡眠,因为我恐怕这一边来鬼,那一边来贼,另一边又来蛇。因此,如果屋里没有灯光,我就不能入睡。我怎么能够把这些恐惧告诉睡在我身边的妻子呢?那时候她已经不是小孩了,是一个青年了。我知道她比我胆子大,我也自感惭愧。她不怕蛇和鬼,什么黑暗的地方都敢去。我的朋友抓住了我这一切弱点。他告诉我,他能用手抓住活蛇,不怕贼也不相信鬼。而所有这些,自然是由于吃肉的结果。
在我同学里面流行着古遮拉特诗人纳玛德的一首打油诗。这首打油诗是这样的:
英人雄纠纠,
印人何其小;
肉食者治人,
颀昂寓奇妙。
我受了这一切的影响,终于屈服了。这时候我才渐渐相信吃肉是好的,以为它能使我身强力壮,胆识过人;以为如果全国一致肉食,便可将英国人打倒。
于是我们便选定了一天,开始我的体验。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我们甘地这一族都是毗湿奴信徒。我的父母更是笃信所宗。他们经常到哈维立神庙去参拜。我们家族有自己的神廟,古遮拉特盛行耆那教①,其影响随时随地都可以感觉到。古遮拉特的耆那教和毗湿奴信徒反对和厌恶肉食的情况,是印度的任何地方或印度以外地方所没有的。我就是在这种传统中生长的,而且我极端孝顺我的父母。我知道他们一旦获悉我破戒吃肉,他们就会吓坏。况且,我之热爱真理使我极为谨慎。当时我并不是不知道,如果我吃起肉来,就等于欺骗了父母。然而我的心思却倾向于“革新”事业。我并不是要顺从口腹之欲,我并没有想到肉食有什么特殊的好滋味。我只是希望我自己和我的同胞得以强壮勇敢,这样就可以打倒英国人,使印度获得自由。“自治”这个字,我还没有听说过。但我已经明白自由的意义。我之热中于“革新”蒙蔽了自己。而且既然是秘密进行,我自己说服自己:仅仅把所做的事隐瞒着父母,并不能算是违背真理。
①耆那教(Jainism)旧译景教,在印度的创立,几乎与佛教同时。它提倡刻苦牺牲,除去物欲,自救而不为世俗所累。它有五个信条:一宜真言,二尚清贫,三不杀生,四不偷窃,五守贞洁。所以耆那教的教义和佛教、印度教都有共同之处——译注。
第七章 一个悲剧(下)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当时的心情是很难充分描述的。我一方面抱着“革新”的热望和好寄的心理,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象窃贼一样地干着这不可告人的勾当而感到羞愧。这两种心情那一种占优势,连我自己都分辨不了。我们到河边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肉。我们还带了从面包店买来的面包。这两样东西我都吃不出什么味道来。那天的山羊肉粗糙得象牛皮一样,简直无法下咽。我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抛下走开了。
那天晚上我很难过,作了一夜的恶梦。每一次快要睡着的时候,总觉得好象有一只活山羊在我的肚子里苦苦地哀叫,使我懊悔地惊跳起来。然而我又安慰我自己说,肉食是一种责任,于是又觉得泰然心安了。
我的朋友是不肯轻易罢休的。现在他为我预备了许多荤菜,看起来真是色香俱全。至于我们聚餐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河边的僻处了,而是在一栋政府宾馆的餐厅里,桌子椅子应有尽有,是我的朋友和那里的大厨师特别布置的。
这种诱惑果然生效了。我不再厌恶洋面包了,我也不再为山羊而有所悯,而且变得好吃荤菜,虽然并不特别喜欢吃肉。这样继续了大约一年之久。但是统共也不过吃了五、六次荤菜席,因为政府宾馆并不是天天开放的,经常备办那么多贵重而美味的荤菜,显然也有困难。我没有钱来支付这种“革新”,所以每次都是我的朋友出钱。至于他的钱是哪儿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他总是弄到钱,因为他决心使我成为一个肉食者。然而他的能力终归有限,因为后来这种饮宴就越来越少,中间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了。
我每一次前赴这种秘密酒宴的时候,就不在家里吃饭了。我的母亲自然要叫我吃饭,而且问我为什么不想吃饭。我总是对她说:“我有点消化不良,今天我没有胃口。”这样的托词,使我很不安;我知道我在撒谎,而且是在向母亲撒谎。我也知道如果我的父母晓得我已经变成一个肉食者,他们会深深悲痛。
这些思想使我内心极感忧闷。
因此我对自己说:“吃肉虽然是必要的,在国内进行饮食‘改革’也是必要的,可是欺骗父母、向父母撒谎比不吃肉更坏。所以当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决不能再吃肉了。等到他们去世以后,我就可以自由了,那时我便可以公开吃肉,但是在这以前,我应当克制自己。”
我把这个决定通知了我的朋友,从此我没有再吃肉。我的父母一直不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一度成为肉食者。
我之所以戒绝肉食,是因为我有一种纯洁的愿望,即不向父母说谎。可是我并没有和那位朋友断绝往来。我想要改造他的热望已经证明对我是一种祸害,可是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
这位朋友几乎使我做出不忠于我的妻子的事情来,可是幸免了。他有一次把我带到一个妓院去。他把应有的知识都告诉了我。一切都已预先安排停当了,连账都已经付清了。我进入罪恶之窟,幸亏上帝以他无限的慈悲保护了我。在这罪恶之窟,我几乎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我在那个女人的床上,坐在她身边,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当然忍受不了,把我赶出屋门,并加以辱骂。我当时感到大丈夫的气概象是受到了伤害,惭愧得无地自容。然而我永远感谢上帝拯救了我。回顾我这一生,曾有四次类似的事件,我之得救,与其说是出于我个人的力量,不如说多半是由于我的幸运。从严格的伦理观点来说,所有这些事情都可以看作是道德上的堕落;因为这是肉欲的暴露,和已成事实同样的坏。但是从世俗的观点来说,一个人如果在肉体上没有犯罪,便算是已经得救了。我自己所指的得救,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的。人有时逃避了罪恶,好象天意为他和他周围的人作了安排。人们一旦醒悟过来,就会为自己的幸免而感谢上帝的慈悲。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有时无论怎样抗拒诱惑,终不免堕落;我们也知道,有时他要犯罪,而上帝却加以干涉而且把他拯救出来。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自由,他受环境支配的程度究竟有多大,自由意志究竟有多大作用,命运究竟有无影响——这一切都是疑团,而且永远是疑团。
不过还是让我把这个故事说下去吧。甚至连这件事还不能使我认清这个朋友的恶劣。我因此还有许多可痛的经历,直到我看见他所做的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不道德的行为,我才恍然大悟。关于这些事,我以后再按次序讲。
可是有一件事,我得在这里提一提,因为它是在这个时期发生的。我和我的妻子发生一些误会的原因之一,无疑地是因为这个朋友的缘故。我是一个既专一而又妒忌的丈夫,这个朋友便火上加油,煽起我对于妻子的怀疑。我从来不怀疑他的话是否可靠,常常根据他的闲话粗暴地折磨我的妻子,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永难宽恕自己。大概只有信奉印度教的妻子才能忍受这种折磨,所以我常想:女子是容忍的化身。做仆人如果无缘无故受了怀疑,可以离职不干;做儿子的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形,可以和父亲分居;做朋友的可以绝交。然而做妻子的,即使她怀疑自己的丈夫,也只能安于缄默;可是如果做丈夫的怀疑了她,那她就完了。她能上哪儿去呢?一个信奉印度教的妻子,不能向法庭请求离婚;法律不能伸雪·她·的冤屈。我一度把我的妻子逼得走投无路,这是我永难忘怀或饶恕自己的。
怀疑的毒瘤,直到我完全了解“非暴力”①的意义,才得以根除。这时我才看见了“节欲”②的光辉,才懂得妻子不是丈夫的奴隶,而是他的伴侣、他的助手,是他的一切忧愁和欢乐的共享者。她可以选择自己所要走的道路,如同她的丈夫一样。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些充满疑惑和猜忌的黑暗日子,我便痛恨自己的愚罔、荒淫和残忍,并为我盲目轻信朋友而感到悲痛。
①梵文为Ahimsa,意即不杀生、非暴力。
②梵文为Brahmacharya,照字面解,即引人到上帝那里的行为。通常的意义为自制,特别指节欲而言。
第八章 偷窃和赎罪
我在这个肉食时期以及在这之前的若干时候——大概是在结婚前后,还有其他一些错误,应当说一说。
有一个亲戚和我都染上了抽烟的嗜好。我们抽烟不是因为它有什么好处,也不是喜欢香烟的味道,我们只觉得香云吐雾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的叔叔有这个嗜好,我们看见他抽烟,便想学他的榜样。可是我们没有钱买烟,所以我们便把叔叔抛弃的烟头偷偷地拣起来抽。
不过,烟头并不是常常有的,而且也没有多少烟好抽。所以我们便开始偷窃佣人的零用钱,拿去买印度土烟卷。可是问题在于:买来的香烟搁到哪里才好。我们当然不能在长辈面前抽烟。这样偷钱买烟的事,继续了几个星期。同时我们听说,有一种植物的梗,里面有许多小孔,可以当烟吸,所以我们又开始抽这种烟了。
然而这些事还远远不能使我们满足。我们开始感觉不自由的难过。没有长辈的许可就不能做任何事,这使我们无法忍受。最后,我们觉得非常厌烦,便决定去自杀!
然而怎样才能自杀呢?我们从哪里可以得到毒药呢?我们听说闹阳花子是一种有效的毒药。我们便到丛林中去寻找,果然找到了这个花子。我们以为晚上行事最适宜。我们到克达济神庙里去,把酥油放在神灯上,到神坛参拜一下,便要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去自杀。然而我们的勇气消沉下去了。如果我们一下子死不了,怎么办?自杀究竟有什么好处?缺少一点自由,为什么将就不了?虽然,我们还是吞下了两三粒花子。我们不敢多吃,我们俩都有点怕死,于是决定到罗摩吉神庙去镇静一番,摈除自杀之念。
我这才懂得:萌自杀之念易,而行之则难。而且从此,我一听见人家嚷着要自杀,很少动心或根本无动于衷。
自杀的念头终于把我们两人抽烟头和偷佣人的零钱去买烟的坏习惯革除了。
自从我长大成人以后,我再也没有抽烟的要求了。我总以为抽烟是野蛮的,肮脏的,有害的。我一直不懂世界上为什么还有这么一种抽烟的狂热。我最不能忍受坐在一节全车人都抽烟的车厢里去旅行,我受不了那种气氛。
然而比这种偷窃更严重的却是我在不久以后所犯的一次。我偷零用钱在十二、三岁——可能更小的时候。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又犯过一次偷窃。这一次我是从我那位吃肉的哥哥的手镯上偷了一小点金子。他那时欠了一笔大约二十五个卢比的债。他手上的一只镯子是纯金的,弄下一小块并不困难。
金子真的弄下来了,债也还清了。然而这一次我实在受不了,我立志不再偷窃。我还决心向父亲坦白,可是我不敢和他面谈。我并不是怕挨打。不,我记得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们,我害怕这件事要使他痛苦。不过我觉得必须冒一冒险;我以为没有坦白的承认,就不能做底悔改。
最后,我决定写一张悔过书交给我父亲,然后恳求他的饶恕。我写了一张字条,并且亲自交给了他。我在这张字条上不仅承认了我的罪状,而且请求给予适当的处分,末了我还要求他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而自责。我还发誓以后永远不再偷窃。
我双手颤抖地把悔过书递给我父亲。当时他正害着瘘病,困于病场。他的床只是一块光木板。我把字条交给他以后,便坐在他对面。
他读完以后,晶莹的泪珠流满了他的双颊,连那张纸都弄湿了。他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会儿,于是把纸条撕毁了。他看着悔过书的时候是坐着的,后来他又躺下了。我看见他内心痛苦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如果我是一个画家,今天我还能把当时的整个情景画下来。它在我的记忆中仍然非常生动。
那些出于慈爱的珍珠般的眼泪,涤净了我的心怀,并且洗掉了我的罪恶。只有经历过这种爱的人,才能体会什么叫做爱。正如圣诗所说的:
只有受过爱之箭伤的人,
才晓得爱的力量。
对于我,这是“非暴力”的一堂实物课。当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一种父爱,今天我才懂得这是纯粹的“非暴力”。当这种“非暴力”包括一切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起了变化。它的力量是无限的。
这种至高无尚的饶恕,对我父亲来说,并不是生性如此的。我以为他一定会生气,斥责,并自击其额。然而他却是那么异常的平静,我相信这是因为我坦白悔过的缘故。坦白悔过,加上永不再犯的诺言,如果在一个有权利接受的人的跟前陈述,实在是一种最纯洁的忏悔。我知道我的悔过使我的父亲感到我是绝对安全的,也使他对于我增加了无限的慈爱。
第九章 父亲之死和我的双重羞耻
我这里要讲的这件事,发生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在前面说过,我父亲害着瘘病,一直卧床不起。我母亲、家里一个老仆人和我自己是他的主要看护人。我担负着护士的责任,主要是给他包扎伤口,给他吃药,并且把需要在家里配好的药给他配好。每天晚上我在他的腿上给他按摩,只有他吩咐我去睡或者等他自己入睡以后,我才离去。我喜爱这样侍候他。就我记忆所及,我从来没有疏忽过。我所有的时间,除了盥洗等事外,都用在上课和服侍父亲这两件事情上。只有他许可,或者他觉得好些的时候,我才在黄昏去散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妻子有了小孩。今天看起来,这件事对我是一种双重羞耻。因为第一,我还是一个学生,我应当克制自己,可是我并没有这样做。其次是,这样纵情态欲不但妨碍了我求学的职责,而且妨碍了我履行更大的天职,就是对于父母的孝顺。因为我从小就把斯罗梵当作我的理想人物。每天晚上,我的双手虽然在忙着为父亲的双腿按摩,我的心却在卧室徘徊着,而且那个时候,无论是从宗教、医学和常识来说,都是不应当有性行为的。我的职务完了以后,我总是满心欢喜,向父亲道了晚安,便直奔寝室了。
这时候我父亲的病日益严重。夜柔吠陀①的大夫们,赫金②术士们和地方上的庸医们,把他们所有的膏药、秘方都用尽了。有一个英国外科医生也来诊断过。他以为最后和唯一的办法只有动手术。但是我们的家庭医生不以为然。他反对对这样大年纪的病人动手术。这位医生既能干又著名,他的意见自然是被接受了。手术是不动了。为手术而购置的许多药品也弃置于一旁了。我现在的印象是,如果那位医生同意动手术的话,伤口很容易就会好起来。而且手术也是要由当时孟买很有名的一个外科医生做。但是上帝却另有主意。死亡将到了,还有谁能想到正当的治疗?我父亲从孟买带着所有手术器械回来,这些东西现在全然无用了。他已经不想再活了。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到后来连大小便也不能下床了。可是一直到不得已的时候,他还坚持要下床便溺。毗湿奴的信徒重视外部洁净的规矩是这样的不可逾越。
①夜柔吠陀(Ayurveda)系印度最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