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元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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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资产阶级思想腐蚀和资产阶级法权存在而产生出来的新资产阶级分子,一般都具有两面派和暴发户的政治特点。”
正当工、农、商、学、兵各界都在学习姚文元的文章的时候,忽然,姚文元家中的院子里,发出砰的一声,引起一场虚惊:一枚手榴弹,越过高高的围墙,落进了院子!
不过,手榴弹着地之后,没有发出爆炸声。
警卫员奔了过去,这才发觉:那只是一枚体育锻炼用的木手榴弹!
虽说不是真手榴弹,但是扔进了“中央首长”姚文元的院子,那可非同小可。
查!
姚文元家搬到北京之后,本来已有六十多间房子,他还嫌小。他,真正成了“新资产阶级分子”,“具有两面派和暴发户的政治特点”!他看中了紧挨北京第八中学的一所大院。他一家五口,从一九七三年搬进这个大院,竟然住了一百二十五间房子,占有三个院子!
为了保障姚文元这位“中央首长”的安全,四周的围墙推倒重建,上面还架了铁丝网。这么高的围墙,即便是少林寺的高僧,也未必能够飞入。不过,围墙挨着北京八中的操场,一位青年教师去那里练习掷手榴弹,一失手,手榴弹越过了围墙,落进姚文元的院子里。
警卫员来到了北京八中。那位青年教师受到了审查。虽然查了祖宗三代,没有查出什么“反革命企图”,却也把那个教师整得够呛。
在《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中,姚文元援引列宁、毛泽东的语录,反复论述“限制资产阶级法权”,而为了他的安静,不许北京八中师生在紧挨他家的操场上做广播操,校办工厂的电据也不得发出声响……
一个孩子放学时,一边走,一边踢石子。不小心,把一颗石子踢到姚家大门大,马上惹怒了姚文元,那个孩子作了检查还不算,就连学校党支部也作了检查。
姚文元住的房子,那水汀暖气本来用煤烧热。只因姚文元嫌烧煤有味儿,马上改用烧轻柴油,一天的取暖费便达二百元,一个冬天要花两万八千多元。他的五口之家的取暖费,相当北京八中全校两千多师生的取暖费的四倍!
这个从墨水瓶里冒出来的政治暴发户,在恶性膨胀。
毛泽东说姚文元“不懂马列”
就在姚文元的《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一文发表不久,这位“舆论总管”受到了毛泽东的批评。
姚文元的文章中,有一句至关重要的话:“现在,主要危险是经验主义。”。
经验主义指谁?姚文元心目中的经验主义,就是周恩来、邓小平。他们依据“文革”前的经验办事,所以是“经验主义”。
一九七五年四月二十三日,毛泽东在姚文元送去的新华社《关于报道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问题的请示报告》上,写下一段重要批示:
提法似应提反对修正主义,包括反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二者都是修正马列主义的,不要只提一项,放过另一项。各地情况不同,都是由于马列水平不高而来的。不论何者都应教育,应以多年时间逐渐提高马列为好。
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大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
此问题请提政治局一议。
为盼。
毛泽东的这段话,就是在批评姚文元,批评姚文元和他的伙计们,“不懂马列”。哦,“自以为懂了,其实不大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不正是替姚文元画像吗?
毛泽东的批示,不由得使“舆论总管”感到非常紧张。因为“舆论总管”向来以“精通马列”自居,如今居然被毛泽东斥为“不懂马列”,这样的批评的潜台词便是下台!
确实,姚文元就象那砰的一声飞上青云的爆竹一样,虽然升得那么快,到达顶点之后便要急速跌落。看来,这一口要轮到姚文元“贬值”了。
果然,就在毛泽东写了那段批评姚文元的批示之后的第十天——一九七五年五月三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从毛泽东的口中,说出一段著名的“最高指示”:
“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不要搞四人帮,你们不要搞了,为什么照样搞呀?为什么不和二百多的中央委员搞团结?搞少数人不好,历来不好。”
毛泽东又提到了“经验主义”问题,他说;
“我看批判经验主义的人,自己就是经验主义。”
“我看江青就是一个小小的经验主义者。”
毛泽东明确地提出要解决“四人帮”的问题:“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
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四人结帮,毛泽东称之为“四人帮”。毛泽东指出“四人帮”是“党内小宗派”,下决心非解决不可。
姚文元那向来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此刻,转向地板。他耷拉着脑袋,深知大事不妙。他,再不是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写《永远跟着毛主席前进》的那个姚文元。毛泽东的一席话,犹如又一次“炮打司令部”——这一回“炮打”的却是王、张、江、姚!
政治局会议刚刚开过,新华社社长朱穆之写信请示:“主席最近对我社关于宣传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请示报告的批示,对今后宣传报道关系十分重要,我们准备向正在召开的分社会议(即将结束)和总社有关同志传达……”
王洪文慌了手脚,因为毛泽东的批示一旦传达,那“四人帮”就面临着倒台的危险。五月八日,王洪文赶紧在朱穆之的信上,写下“批示”:
“我意见暂不传达。请文元同志阅示。”
于是,“舆论总管”接下去作了“批示”:
“同意暂不传达。精神可以在新华社工作中贯彻执行。”
姚文元说的是滑头话。既然不让下边知道毛泽东的批示,又怎样在工作中“贯彻”呢?说穿了,他无非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万一毛泽东查问起来,他已在“精神”上加以“贯彻执行”了。……
就在“四人帮”纷纷写检讨、处境维艰的时候,“舆论总管”忽然举起指挥棒,指挥全国大大小小的报刊,讨论起《水浒》来了。
突然发动“评《水浒》”
《水浒》这部长篇小说,打从元末明初问世以来,六百年间,已有众多的评论。就连姚蓬子当年在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讲授古典文学时,也曾细细评论过《水浒》,称《水浒》是“农民起义的史诗性文学长卷”。
到了一九七五年炎暑之日,中国居然出现“《水浒》热”。一时间,大报小报评《水浒》,工人农民评《水浒》,大会小会评《水浒》,亿万人民评《水浒》。
弓没这场“《水浒》热”,其实纯属偶然。最初,发端于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三日,毛泽东和北京大学中文系教员芦获的一次聊天。
据芦获回忆,那天,毛泽东是这样才谈起《水浒》的:
“主席一向关心历史、哲学史和文学史的研究工作,重视对作家作品的评论。当时,他老人家虽在病中,万机之余,仍是手不释卷;尤其爱读鲁迅的文章,读时,常常发出赞许的笑声。偶或,他也让我提些问题,然后,通过解答,亲切慈祥地给我讲点历史、文学史和鲁迅。我曾向他请教过关于一些作家作品的评价问题。(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三日,我又请教了关于他提到过的那几部古典小说的评价问题。他先讲了《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几部书的问题,然后谈到了《水浒》。关于《水浒》,学术界的基本评价,向来是很高的,甚至有的说,这是一部千古不朽的农民运动的史诗。但到一九七四年,《北京日报》到北大中文系约写一篇批判《水浒》的文章时,却透露说《水浒》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由于不是正式消息,对精神实质理解不一,学术界在讨论时,分歧又很大,这篇文章没有发表。因此,当谈到《水浒》时,我顺便向主席请教了这件事。主席说,那两句话,是他在一次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讲的。接着我又请教他;既然如此,那么《水浒》一书的好处在哪里?应当怎样读它?……”
毛泽东为了答复芦获的问题,才谈起了自己对《水浒》的见解。
芦获记录了毛泽东的见解;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这支农民起义队伍的领袖不好,投降。李逵、吴用、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是好的,不愿意投降。
鲁迅评《水浒》评得好。他说:“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三闲集·流氓的变迁》)
金圣叹把《水浒》砍掉了二十多回。砍掉了,不真实。鲁迅非常不满意金圣叹,专写了一篇评论金圣叹的文章《谈金圣叹》(见《南腔北调集》)
《水浒》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种都要出。把鲁迅的那段评语印在前面。
八月十四日,姚文元见到芦获整理的毛泽东谈话记录,如获至宝。三小时之后,姚文元的一份“请示报告”,就送到毛泽东手中。
姚文元在“请示报告”中写道:
为了执行毛主席提出的任务,拟办以下几件事:
一、将主席批示印发政治局在京同志,增发出版局、《人民日报》、《红旗》、《光明日报》及北京批判组谢静宜同志,上海市委写作组。附此信。
二、找出版局、人民文学出版社同志传达落实主席指示,做好三种版本印刷和评论的工作。我还看到一种专供儿童青年读的《水浒》,是根据七十一回本改的六十五回本,也要改写前言,增印鲁迅的话,否则流毒青少年。
三、在《红旗》上发表鲁迅论《水浒》的段落,并组织或转载评论文章,《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订个计划。
以上可否,请批示。
姚文元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四日
毛泽东大笔一挥:“同意。”
于是,正处于步步退却之中的“四人帮”,一下子抓住了毛泽东的旗帜,神气活现起来。
其实,就算评《水浒》吧,毛泽东那些随口而说的意见,可以算一家之言。姚文元呢,他过去评这评那,也曾评过《水浒》。姚文元对《水浒》的评论,跟父亲姚蓬子大同小异,姚氏父子可以算是另一家。
姚文元的见解,与毛泽东大相径庭:
“《水浒》,……在生动的形象中所显示的斗争策略和战术,在历代农民运动中发生过某种教科书的作用,很多农民革命领袖从《水浒》中吸取了封建时代被压迫人民向统治阶级进行武装斗争的经验。”(《论艺术作品对人民的作用—一美学笔记之五》,一九六一年第十一期《上海文学》)
“真正歌颂劳动人民的艺术作品,从《水浒传》,到《悯农诗》,都是不朽的。”(《歌颂劳动的诗篇是不朽的》,《冲霄集》,作家出版社一九五八年版)
作为“墙头草”,这时候的姚文元随风倒那当然不在话下。他积极“贯彻执行”毛泽东关于《水浒》的指示,完全按“行情”行事。
“舆论总管”发起了一场空前规模的“评《水浒》”运动,起初使许多人困惑不解——用得着如此连篇累续地去评《水浒》?
“舆论总管”导演了一幕幕舆论战:
《红旗》杂志一九七五年第九期发表了短评《重视〈水浒〉的评论》,又在“用《水浒》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的总标题下,发表了一组评《水浒》的文章,作为“样板”。《人民日报》当即在八月三十一日予以转载。
九月四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开展对〈水浒〉的评论》,文中把芦获记述的毛泽东评《水浒》的谈话,作为“最高指示”用黑体字印出来,公之于众。
有了《红旗》评论,有了《人民日报》社论,有了毛泽东的“最高指示”,才短短几天,就在全国掀起了评《水浒》的“热潮”、“高潮”。
“舆论总管”发起这么个“热潮”、“高潮”,究竟干什么呢?
事情就象十年前那样,姚文元的长文在《文汇报》上冒出,忽然评起《海瑞罢官》,多少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个哑谜的谜底,直到一个月后,江青跑到大寨,在群众大会上讲话,才终于点穿:
“不要以为评《水浒》这是一个文艺评论,同志们不能那么讲,不是,不单纯是文艺评论,也不单纯是历史评论。是对当代有意义的大事……”
是什么样的大事呢?江青说道:
“为什么主席现在指示批《水浒》,大家考虑考虑。《水浒》的要害是排斥晁盖,架空晁盖,搞投降。宋江收罗了一帮子土豪劣绅,贪官恶吏,占据了各重要岗位,架空晁盖,不然为什么晁盖头天死了,第二天就把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所以主席谈,林彪一类如上台搞修正主义很容易。主席关于理论问题的指示中说,对资产阶级法权要加以限制,我们说这是对马列主义的发展和贡献,但是有人胆敢把它删去。批《水浒》就是要大家都知道我们党内就是有投降派。……”
在九月十七日,江青在大寨的讲话,讲得更明白:
“评《水浒》要联系实际。评《水浒》就是有所指的。宋江架空晁盖,现在有没有人架空主席呀?我看是有的。”
“党内有温和派,有左派。左派的领袖就是鄙人。”
直到这时,人们恍然大悟:原来,批《海瑞罢官》,要害是罢官,而海瑞则是彭德怀;这一回评《水浒》,要害是排斥晁盖,架空晁盖,而晁盖是毛泽东,至于宋江是谁,不言而喻了!
难怪,宋江给扣上了“投降派”、“修正主义”之类大帽子。
幸亏《水浒》作者施耐庵早已魂归西天,要不,又得挖“三家村”、揪“后台”了。
姚文元已经有了评《海瑞罢官》的“经验”,难怪,一听说毛泽东跟芦获聊天说及评《水浒》,马上拿来作为“令箭”,发动了一场“亿万人民”参加的“评《水浒》运动”!
“醉翁之意不在酒。”姚文元和他的伙计们哪里在研究《水浒》?他们在借助于“评《水浒》”整人。
一九七六年,当第一期《红旗》发表《评论〈水浒〉的现实意义》一文时,姚文元亲笔加上了几句话“点睛”:
“毛主席关于评论《水浒》的指示特别强调了领导权的重要性。‘屏晁盖于一百○八人之外’,就是修正主义者宋江篡夺了领导权,排斥了革命派晁盖。”
“四人帮”借助于“评《水浒》”,在舆论上占了上风。姚文元得意了,在一九七六年二月十六日,写下了这样的日记。
“外国人都说:宣传工具在左派手中,是‘宣传毛的主张’‘继续革命’的,但搞‘经济工作的是求实派’。经济工作什么时候能由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来领导呢?”
天安门广场的怒火
雨辰年清明节三月初五,亦即一九七六年四月四日,正值星期日。
早有“探子”向姚文元报告:四月四月这天,将会有数十万人以至上百万人涌向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祭奠去世不久的周恩来总理。北京许多机关、学校、工厂,正忙于做花圈。连幼儿园的孩子们,也在做纸花……
姚文元那敏感的政治神经马上收紧了。在他看来,纪念周恩来,也就是向“四人帮”示威!
四月二日,北京各单位急急地传达“舆论总管”紧急电话通知:“清明节是鬼节,是旧习。要破‘四旧’,不得在清明节那天搞什么祭奠活动……”
姚文元的电话通知,激怒了人民群众,如同火上加油。
涌向天安门广场的人,更多了!
愤怒的火山,终于在丙辰年清明节大爆发。
哀思如潮,银花似浪。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被白色的花圈紧紧围裹。每一朵小花,都代表着一颗火热的心。
人民,忍受了十年苦难,再也无法咽泪吞声了。
举起笔,诗言志,悼总理,斥妖魔。人们用诗痛驳姚文元:
谁说清明是四旧?
谁说清明习惯臭?
年年奠祭我先烈,
今发禁令何理由?
又有诗道:
前番悼念,
又哄又压。
今朝扫墓,
变本加厉。
言称四旧,
用心毒辣。
还有的诗,诅咒姚文元道:“谁言献花是旧俗,明朝他死定无花!”
中国,进入了大拼搏的时刻。
四月五日中午,人民大会堂。一扇玻璃窗后边,一双三角眼在望远镜后面窥视。张春桥看毕,颓然把望远镜递给站在身边的姚文元。面对从四面八方自动涌来的成千上万戴白花、挂黑纱的人们,张春桥和姚文元脸色惨白,手心的冷汗把望远镜弄得温漉漉的。
愤怒出诗人。一首无名氏所作的题为《向总理请示》的诗,在天安门广场上贴出以后,传诵一时:
黄浦江上有座桥,
江桥腐朽已动摇。
江桥摇,
眼看要垮掉。
请指示,
是拆还是烧。
朗诵者的脸上挂着轻蔑的冷笑。听众们发出会心的微笑。谁都明白,“江桥摇”指的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在那欲哭无泪的日子里,这首诗唤醒了与人们久违了的幽默感。
另一首题为《斥“秃子”》的诗,锋芒所向,直指姚文元。这首诗痛斥了姚文元的卑劣行径——一九七六年二月六日,姚文元指令《参考资料》(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大参考》)转载香港某报一篇极其恶毒污蔑周总理的文章,往尸骨未寒的周总理身上大泼污水:
二月六日大参考,
为何举起敌人刀?
是疏忽吗?
不,是鬼花招!
必须老实交待,
是谁拍板定稿?
你想造谣中伤吗?
总理白壁无瑕,品德崇高。
你想借刀杀人吗?
总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