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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海奇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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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是好的转变,大人。」赤杨道。
  「但愿,」老人说,「但改变无法避免。」
  随着热气自白昼消失,雀鹰说必须去村内一趟。他提着一篮李子,里面塞窝鸡蛋。
  赤杨走在雀鹰身边,两人交谈。赤杨明白雀鹰必须以小农场生产的果物、鸡蛋等作物交换大麦粉与小麦粉,屋里燃烧的柴火是自森林耐心捡拾而来,而山羊不产奶意谓去年存放的乳酪得省吃俭用,他感到惊讶无比:地海大法师怎么可能为生活如此操劳?难道人民都不尊崇他吗?
  赤杨陪同雀鹰进村,看到妇人一见老人前来,便关起房门,收取鸡蛋水果的市场小贩一语不发地在木板上记录,神色沉郁,眼光低垂。雀鹰愉快地对小贩说道:「依弟,愿你有美好的一天。」却未获回应。
  「大人,」两人走回家时,赤杨问,「他们知道您是谁吗?」
  「不知道,」前大法师带着嘲讽的斜瞥说,「也知道。」
  「但是……」赤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气愤。
  「他们知道我没有法术力量,但我有某些怪异。他们知道我跟异国人同住,一名卡耳格女人。他们知道我们称为女儿的孩子有点像女巫,但更糟,因为她的脸手都遭火焰燃烧殆尽,而且她亲自烧死了锐亚白领主,或将领主推下山崖、用邪眼杀死领主……故事版本不一。但他们尊崇我们所住的房子,因为那曾是艾哈耳与赫雷的房子。去世的巫师都是好巫师……赤杨,你是城市人,来自莫瑞德王国的岛屿。弓忒岛上的村庄,则是另一回事。」
  「但您为什么留在这里,大人?王一定会赋予您同等的荣耀……」
  「我不要荣耀。」老人道,语调带着令赤杨完全噤声的暴戾。
  两人继续前行。来到建在悬崖边缘的房子时,雀鹰再度开口:「这是我的鹰巢。」
  晚餐时,两人喝了杯红酒,趁着坐在屋外看夕阳落下时又喝了一杯。两人未多交谈。对夜晚的恐惧、对梦境的恐惧,正潜入赤杨。
  「我不是治疗师,」屋主说道,「但或许我能仿照药草师傅让你入睡的方法。」赤杨的眼神带着疑问。
  「我一直在想……而我觉得,或许让你远离山坡的并非咒语,只是活生生、手的碰触。如果愿意,我们可以试试看。」
  赤杨抗议,但雀鹰道:「反正我大半个夜里经常也是醒着。」当晚,客人躺在大房间角落的矮床上,主人坐在身边,看着火光打盹儿。
  主人也看着赤杨,看着他终于入睡,不久后,看到他在睡眠中惊动、颤抖。主人伸出手,放在半转身背对的赤杨肩上。睡着的男子略动了动,叹口气,放松身体,继续沉睡。
  雀鹰满意地发现自己至少能做到这一步。跟巫师一样行,他些许嘲讽地自语。
  雀鹰毫无睡意,紧绷情绪依然存留体内。他思考赤杨说的一切,还有两人午后谈论的内容。他看见赤杨站在花椰菜田边小径,念着召唤山羊的咒语,山羊对那些毫无力量的文字高傲而不屑一顾。他忆起自己曾如何念诵雀鹰、泽鹰、灰鹰的真名,将鹰群自天空招下,一团飞羽,以铁爪攀抓他手臂,盯视,眼露愤怒、金色的眼……他再也无法如此。他可以夸耀,将房子称为鹰巢,但他没有翅膀。
  而恬哈弩有。她能以龙的双翼飞翔。
  炉火熄灭。雀鹰将羊皮被拉得更紧,将头向后倚靠墙壁,依然把手放在赤杨毫无动静的温暖肩头。他喜欢这人,也同情其遭遇。
  明天得记得请赤杨修补绿水壶。
  墙边的草既短、又硬、又枯。没有一丝风使之摆动或窸窣。
  雀鹰一惊而醒,自椅上半站起,昏乱半刻后,将手放回赤杨肩头,略略抓紧,低道:「哈芮!离开,哈芮!」赤杨颤抖,放松,再度叹口气,转身俯趴,又毫无动静。
  雀鹰端坐,手放在入睡者的手臂上。自己如何去到石墙边?已再无前去的力量,无法找到方向。如同前晚,赤杨的梦境或幻界、赤杨旅行的灵魂,将他带领到黑暗之地的边界。
  雀鹰如今完全清醒,坐着,看西向窗户一块灰白,满布星辰。
  墙下的草……并未沿着山坡往下生长至昏暗的旱土。他对赤杨说过,那里只有灰尘,只有岩石。他看到黑尘、黑岩、从未有河水流过的死寂河床。没有生物,没有鸟,没有躲藏的田鼠,没有小昆虫闪耀嗡鸣,没有那些太阳下的生物。只有死者,空虚眼神及沉默脸庞。
  但鸟难道不会死吗?
  老鼠、蚋蚊、羊……一头褐白色,角蹄聪明,黄色大眼,毫无羞耻心的山羊,曾是恬哈弩宠物的西皮,去年冬天以高寿逝世……西皮去了哪儿?
  不在旱域,不在黑暗之地。西皮死了,但不在那里,而在自己所属之地,在泥土里,在阳光里,在风里,是河水自岩石流泄的一跃,是太阳的金黄眼睛。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
  雀鹰看着赤杨修复水壶,水壶有圆胖肚子、玉翠颜色,曾是恬娜最爱,好多年前一路从橡木农庄带来。有天他将壶自柜上拿下时,从手中滑下。他捡起两大碎片,并将其余小碎片重新黏起,心想虽再无用途,至少能够作装饰。每当他看到篮子里的碎片,便因自己的粗心大意愤怒不已。
  如今雀鹰着迷不已地看着赤杨的双手。纤细、强壮、灵巧、不疾不徐,捧着水壶的形状,轻抚、拼凑、安放陶器碎片,催促、抚弄,大拇指诱劝引导小碎片拼回原状,结合,安抚。工作时,赤杨喃喃共有两词、毫无曲调的经诵。古语字词,格得知道,虽不明其意。赤杨表情宁和,压力与哀伤消逝无踪,一张脸如此沉浸在时间和工作中,跨越时空的宁静显现无遗。
  赤杨的手自水壶移开,像绽放的花朵外苞般开展。水壶完整地站在橡木桌上。
  赤杨望着,静默而满意。
  格得道谢时,赤杨说:「一点不麻烦。裂痕很干净。做得很好,陶土品质也很好。那些粗制滥造的器皿才难修复。」
  「我想到能如何让你安睡了。」格得道。
  天光一现,赤杨便苏醒起身,好让主人能上床休息,睡到天大亮,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跟我一起来。」老人说。两人朝着内陆,行于小径,沿着山羊牧地,穿过矮丘、半荒芜的小块农地与森林。对赤杨而言,弓忒看起来很荒僻,地形粗犷、肆意起伏,扎结崎岖的大山永远在上方皱眉、俯瞰。
  「我觉得,」两人行走时,雀鹰一面说道,「如果我能像药草师傅,只将手放在你身上,就能使你远离墙边山上,那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能帮助你。如果你不介意动物。」
  「动物?」
  「因为……」雀鹰开始说,但中途停止,被小径上跳跃而来的奇异生物打断。它全身包裹裙子、披肩,羽毛四散插在发上,还穿着高筒皮靴。「喔,鹰爷!喔,鹰爷!」它大喊。
  「石南,你好啊。慢点儿。」雀鹰道。女人停下来,摇晃身体,满头羽毛摆动,脸上大展笑容。「她知道你要来!」石南放声大喊,「她用手指比出老鹰嘴,像这样,你看,她就这样,然后她用手叫我去,去!她知道你就要来了!」
  「我是来了。」
  「看我们?」
  「来看你。石南,这是赤杨大爷。」
  「赤杨爷。」石南悄声道,突然安静,察觉赤杨存在。她后退一步,整个人缩成一团,看着自己的脚。
  女子没穿高筒皮靴。光裸双腿从膝盖以下包裹着一层光滑、暗褐色,逐渐干硬的泥浆,裙子则皱挤成一团,塞在腰带里。
  「石南,你去抓青蛙了,是不是啊?」
  女子呆滞地点点头。
  「我去跟阿姨说。」她说,起先只如耳语,最后以一声大吼作结,冲回来时方向。
  「她有一副好心肠,」雀鹰说,「以前帮我妻子做事,如今则跟我们的女巫住在一起,帮女巫过活。我想你不会反对进女巫屋内吧?」
  「绝对不会,大人。」
  「许多人会。从贵族到平民,巫师到术士皆有。」
  「我妻子百合便是名女巫。」
  雀鹰低头,沉静前行片刻。「赤杨,她怎么知道自己有天赋?」
  「她的能力与生俱来。她还年幼时,就能让断裂树枝再度接回树干,别的小孩也会带损坏玩具给她修补,但她父亲看到她这么做,就会打她双手。她家族在镇上颇有名望,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赤杨以平和温柔的嗓音说道,「他们不愿让她与女巫来往,因为门第相当的家族不会接受这样的新妇,所以她只能自学。而即便主动求教,镇上女巫也不愿与她有所牵扯,因为害怕她父亲。尔后,一名富有男子前来求爱,就如我先前说的,大人,她很美丽,超过言词所能描绘,而她父亲告诉她,她必须结婚。当晚她便逃出家门,此后几年独自生活,在岛上流浪,几个女巫收留过她,但她靠自己的法艺自立更生。」
  「道恩岛不是个大岛。」
  「她父亲拒绝寻她,他说没有这种流浪女巫女儿。」
  雀鹰再次低下头。「所以她听说你的事,然后前来寻你。」
  「但她教给我的,超过我能教她的。」赤杨认真地说。「她有极大的天赋。」
  「我相信这点。」
  两人来到一间窝在小山谷里的小屋,或许该说是一间大茅舍。四周纠结蔓生金缕梅及金雀花,屋顶上站着一头山羊,附近一群毛色黑白夹杂的母鸡咯咯叫。一只慵懒小母牧羊犬站起身打算吠叫,想了想后改变主意,转而摇摇尾巴。
  雀鹰走到低矮门前,俯身探头进屋。「阿姨,原来你在那儿!我带了客人来找你。赤杨,来自道恩岛的术法之子。法艺是修补,我可以保证,他在这方面可是大师,我刚看他修好恬娜的绿水壶,你知道,就是我这个粗手粗脚老笨蛋,那天手一滑摔掉的那只壶。」
  雀鹰进入茅屋,赤杨尾随。一名老妇坐在门口旁堆满软垫的椅上,好看到屋外阳光。羽毛散乱插在稀疏白发上,一只花斑鸡窝在腿上。老妇给了雀鹰一个迷人的甜美微笑,对访客礼貌地点点头。母鸡醒过来,嘎嘎两声,跳下离开。
  「这是蘑丝,」雀鹰说,「是拥有极多技能的女巫,其中最棒的就是善良。」
  柔克大法师应当也会如此对贵妇介绍一名伟大法师,赤杨心中揣想。赤杨弯身鞠躬,老妇点了下头,笑了两声。
  老妇用左手比出个圈圈,询问地看着雀鹰。
  「恬娜?恬哈弩?」雀鹰问道,「就我所知,她们还在黑弗诺跟王在一起。她们在那里会玩得很开心,可以在大城及王宫里四处看看走走。」
  「我帮大家编了王冠!」石南大喊,从气味浓重、漆黑杂乱的屋里深处蹦蹦跳跳出现。「像王与王后一样。像这样?」她得意地拍抚乱插在浓密头发中的羽毛。蘑丝阿姨终于发现自己的奇特发饰,无力地以左手拍打羽毛,做了个鬼脸。
  「王冠很重的。」雀鹰道,温柔地从稀疏发上一根根捻起羽毛。
  「鹰爷,王后是谁?」石南大喊,「王后是谁?白南是王,王后是谁?」
  「石南,黎白南王没有王后。」
  「为什么没有?他该要有。为什么没有?」
  「也许他还在找。」
  「他会娶恬哈弩!」女子高兴尖叫,「他会!」
  赤杨看着雀鹰神情大变,封闭起来,变得如岩石般。
  雀鹰只说:「我想他不会。」他握着从蘑丝发上摘下的羽毛,温柔抚摸。「蘑丝阿姨,我又来请你帮忙了。」
  蘑丝伸出行动自由的一只手,握住雀鹰的手,动作中的温柔感动赤杨内心深处。
  「我想借一只你的小狗。」
  蘑丝显出难过表情。身旁大张着口、表情痴呆的石南迷惘思索片刻后,大喊:「小狗!蘑丝阿姨,小狗!可是都没了!」
  老妇点点头,显出寂寥神情,拍抚雀鹰晒黑的手。
  「有人要养它们吗?」
  「最大的逃了出去也许跑到了森林里然后有动物杀死它结果就不见了后来老烂伯,他跑来说他需要牧羊犬所以他两只都要带去训练然后阿姨就给了他小狗因为它们会追雪花孵出来的小鸡,而且它们都在房子和家里外面吃饭。」
  「这样啊,那漫伯可得花点心思训练了。」雀鹰半微笑地说道,「我很高兴他能养小狗,但很遗憾狗儿不在了,因为我想跟你借一只,借一、两晚。小狗会睡在你床上,对不对,蘑丝?」
  蘑丝点点头,依然很难过,然后表情略为开朗,抬头,朝旁边喵了两声。
  雀鹰迷惘地眨眨眼,但石南了解。「喔!小猫咪!」她喊,「小灰生了四只,结果我们还来不及阻止老黑就杀了一只,但这里还有两三只,现在小狗不在了,它们每天晚上都跟阿姨还有必弟睡。咪咪!咪咪!咪咪!你们在哪,咪咪,咪咪?」
  漆黑内室传出许多嘈杂、慌乱声响,以及刺耳猫叫声后,石南再度出现,手中抓着一只不断挣扎尖叫的小灰猫。「这里有一只!」她大喊,将小猫丢给雀鹰。雀鹰笨拙地抓住,猫咪立刻咬了他一口。
  「乖乖,乖乖。」雀鹰告诉小猫,「冷静。」猫咪发出一阵如雷声般隆隆作响的细小怒吼,想再咬一口。蘑丝比了个手势,雀鹰将小猫放在蘑丝膝头。她以迟缓沉重的手抚摸小猫,小猫立刻瘫成一片,伸个懒腰,抬头看看她,发出呼噜噜声。
  「我能借去一阵子吗?」
  老女巫从猫咪身上尊贵地抬起手,明显表示:这是你的了,不用客气。
  「因为赤杨大爷会做噩梦,我想晚上有只动物陪他,可能有助于舒缓问题。」
  蘑丝严肃地点点头,抬头看着赤杨,将一只手滑入小猫身下,递出小猫。赤杨僵硬地接过小猫。它没怒吼或抓咬,而是直接跑上赤杨手臂,窝入赤杨颈边,藏在后颈松松绑起的发束下。
  两人走回老法师之屋,小猫窝在赤杨衬衫里。雀鹰解释:「我刚开始接触法艺时,有一次有人请我医治患了红热的小孩。我知道那男孩已在弥留,但就是无法放手。我试着跟随,好把男孩带回来,从石墙那端……所以,我留在这里的躯体瘫软在床边,也像死了一般。那里有名女巫,猜到发生什么事,把我带回屋里,放在床上。在家中,我有一只小动物,在我还是男孩时,在柔克上与我为友,原本野生,后来自愿前来找我,待在我身旁。一只瓯塔客。你知道这种动物吗?我想北方没有。」
  赤杨迟疑一会儿,说:「我只知道行谊里曾说……说法师到了瓯司可岛上的铁若能宫,瓯塔客试着警告法师,有个尸偶尾随他身旁。他挣脱尸偶的掌控,但那小动物被尸偶抓到、杀死。」
  雀鹰走了二十几步,没有说话。「没错,就是这样。我自己的愚蠢让我困在墙的另一边,躯体躺在这里,灵魂迷失在那里时,瓯塔客也救了我的命。它来到我身边,舔洗我,就像舔洗自己与幼子一样,像猫一样,干干的舌头,很有耐心地碰触我,用碰触将我带回,将我带回肉体。那只动物赐给我的礼物不只是生命,更是一件与我在柔克修习同等重要的知识……但你能懂吗,我那时忘却了所有修习过的事物。
  「我将之称为知识,但也是一个迷团。我们与动物有何差异?语言吗?所有动物都有沟通的方式,会说『来』、『小心』,还有很多事情,但不会说故事,不会说谎。我们会……」
  「但龙会说话。龙说真语,说创生语,其中没有谎言,若说故事,便是令其成真!我们却将龙称为动物……」
  「所以,也许差别不在语言。也许是因动物不会为善或为恶,依照天性而行。我们或许将动物作为视为有害或有益,但善与恶属于我们,因为人类能选择自身行为。龙很危险,没错;龙会危害,没错,但并不邪恶。龙就像动物一样,及不上我们的道德标准——如果真要这么说。也可能是超越了我们的标准。龙与我们的道德无关。」
  「我们必须一再选择。我正在想,女巫经常有个伴侣,有只驯兽。我阿姨有只从来不吠的老狗,她叫它『前行』;我第一次去柔克岛时,大法师倪摩尔有只乌鸦,形影不离;而我想到一位年轻女子,她总是带着一只龙蜥蜴,赫瑞蜥,作为手环。最后,我想到我的瓯塔客。我想,如果赤杨需要碰触的温暖,以留在墙这边,那动物为何不可?动物看得到生命,而非死亡,也许一只狗或猫会跟柔克师傅一样行……」
  果真如此。小猫咪显然很高兴远离一家子狗、公猫、公鸡,还有难以预料的石南,很努力展现自己是只可靠又勤勉的猫咪,在家中巡逻,好抓老鼠。赤杨允许时,窝在他肩头,藏在他头发下,他一躺下,便立刻呼噜噜地窝在他下巴底,准备入睡。赤杨彻夜沉睡,没有任何能忆起的梦境,醒来时发现猫咪坐在胸口,恬静地洗着耳朵。
  然而,雀鹰试图辨别小猫性别时,它又吼又挣扎。「好吧,随你高兴。」雀鹰说,快速将手抽离危险范围。「赤杨,它要不是公的,就是母的,这点我很确定。」
  「反正我不会帮小猫起名字。」赤杨说道,「小猫像烛光,说灭就灭。如果命了名,到时会更哀恸。」
  那天,在赤杨建议下,两人修补围墙。走在山羊牧地栅栏边,雀鹰在里,赤杨在外,只要发现有块栏板显现腐烂征兆,或是绑绳扯松的迹象,赤杨便会将手滑过木板,用大拇指压着,用手扯着、顺着、紧握,从喉头及胸口发出一连串半清晰的念诵,神情放松而专注。
  雀鹰观看,一度喃喃自语:「我以前居然会将这些视为理所当然!」
  沉浸在工作中的赤杨,没询问雀鹰意指什么。
  「好了,」赤杨说,「这样就牢了。」两人继续,后面紧紧尾随两头好奇的山羊,对着修补好的栅栏又顶又撞,仿佛想测试是否牢固。
  「我在想,」雀鹰说,「你可能该去黑弗诺。」
  赤杨惊慌地看着雀鹰。「啊,我以为,或许,如果现在有办法可以远离……那地方……我可以回家,回道恩岛。」一面说,一面对自己的话语丧失信心。
  「你可以这么做,但我想这方法不聪明。」
  赤杨很不情愿地说:「要一只小猫保卫一个人免受死者大军的攻击,是很大的要求。」
  「是的。」
  「但是我……我在黑弗诺该做什么呢?」接着,他突然带着希望:「您愿跟我一道去吗?」
  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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