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奇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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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但是我……我在黑弗诺该做什么呢?」接着,他突然带着希望:「您愿跟我一道去吗?」
雀鹰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
「可是,形意师傅……」
「他要你来找我,而我要你去找个该听听你的故事,并找出其中含意的人……我必须说,赤杨,我认为形意师傅心中仍认为我还是当年的我。他相信我只是躲在弓忒森林中,仍会在最危急时再度出现。」老人低头,看着汗渍斑斑,修修补补的衣装,灰蒙蒙的鞋,笑道:「神采飞扬地出现。」
「咩——」身后黄羊说道。
「但即便如此,赤杨,师傅要你来是对的,因为,如果她没去黑弗诺,她会在这里。」
「恬娜夫人?」
「哈玛·弓登——形意师傅自己便如此称呼她。」雀鹰说,隔着栅栏盯视赤杨,眼神深不可测,「弓忒岛上的女人,弓忒女子,恬哈弩。」
第二章 王宫
赤杨到码头时,「远翔」依然停在港边装载木材,但他知道自己早已成为那艘船的黑名单。他走向泊在一旁的破旧沿岸贸易船「美玫瑰」号。
雀鹰给了赤杨通行信,上有王的签名,以和平符文封缄。「黎白南送来,让我改变主意时用。」老人说道,哼了一声,「对你会有用处。」船长要船务长诵读信件,听后态度变得毕恭毕敬,为狭窄舱房与漫长航程致歉。「美玫瑰」的确要前往黑弗诺,但因经营沿岸贸易,停靠各港口,交易物品,可能须花上一个月,才绕过大岛东南岸,抵达王城。
赤杨表示不在意——这段航程虽令人畏惧,但他更害怕终点。
新月到半月,海上旅程是段宁静时光。小灰猫是耐劳的乘客,每天忙着在船上抓老鼠,但晚上都会忠心地窝在赤杨下巴或他伸手可及之处。这一小团温暖生命便能让他远离石墙与隔墙呼唤的声音,他不断感到诧异。并非完全隔绝,并非能完全遗忘,鬼魅还在彼端,只隔着夜晚睡眠的薄纱,或白昼光芒。暖夜里,睡在甲板上时,赤杨经常睁开眼,看星辰随着停泊船只摇晃、摆荡,眼光随之跨越天际,落在西方旅程。他虽仍受鬼魅逼迫,但这夏日半月以来,沿着坎渤、巴尼斯克岛,以及大岛海岸航行时,已能转身背向鬼魅。
好几天来,小猫都在猎捕一只几乎跟自己一样大的老鼠。看着小猫骄傲辛劳地将尸体拖过甲板,一名水手将小猫命名为「小拖」。赤杨接受这名字。
航过伊拔诺海峡,穿越黑弗诺海湾的峡门,越过金光闪烁的海面,世界中心城市的白塔从遥远迷茫中一点一滴显现。船只驶入港口时,赤杨站在船首,在最高塔顶看到一闪银光——是厄瑞亚拜之剑。
如今赤杨希望自己能留在船上继续航行,不用上岸,进入大城,穿梭大人物间,带着要呈交给王的信件。赤杨知道自己不是适当的信差,如此重担为何加诸身上?如他这般对伟大事物及深奥法艺皆一无所知的村野术士,怎么会中选,航行过一块又一块大陆,从参见法师到参见国王,从生界进入冥界?
早先,赤杨向雀鹰表达近似心声:「这一切超乎我所能理解。」老人看着赤杨一晌,以真名称道:「哈芮,世界辽阔,无奇不有,但永远无法超过心智的辽阔及奇异。有时想想这句话。」
城市后方,天色因内陆一场暴雨而转阴暗紫黑,更映衬高塔白得刺眼,海鸥翱翔于上,宛如飞飘星火。
「美玫瑰」下锚,搭上桥板。赤杨背着包袱下船,水手祝他好运。拾起原本用来装母鸡而覆盖着的提篮,小拖耐心蹲在提篮中,赤杨上了岸。
街道复杂拥挤,通往王宫的大路却十分醒目。赤杨不知所措,只能走到王宫,说带着一封雀鹰大法师写给王的信。
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又一个卫兵,一名又一名官员,从王宫外的宽广阶梯,到高挑侧厅,到手把镀金的扶梯,到墙上挂满织锦的内厅办公室;走过磁砖地、大理石地、橡木地板,经过花格镶嵌、梁木交错、飞檐斗拱、彩绘斑烂的各式天花板,赤杨不断复诵法宝,不愿交出信件:「我受命于前任大法师雀鹰,带信给王。」疑神疑鬼、略带无礼、假意示好、虚与委蛇、意图阻碍的守卫、领宾员、朝臣官员,成群结队不断聚集在他身旁,跟随、阻挡他进入王宫的缓慢路程。
突如其来,所有人消失无踪。一道门打开,又在身后阖上。
赤杨独自站在安静房内,一扇宽广窗户看向西北方屋顶。乌云离去,欧恩山的宽广灰白山峰漂浮在遥远山峦之上。
又一扇门开启。一名男子走入,全身黑衣,约与赤杨同龄,行动迅捷,五官英俊、刚毅,脸庞如铜像光滑无瑕。男子直直朝赤杨走来:「赤杨大人,我是黎白南。」
黎白南伸出右手,依伊亚岛与英拉德岛上习俗,与赤杨掌心相触。赤杨反射地回应了熟知手势,而后才想起,应该屈膝或至少鞠躬,但似乎已来不及这么做。他站着,呆若木鸡。
「你是从吾主雀鹰那里来的?雀鹰大人如何?是否一切安好?」
「是的,陛下。大人要我呈送给您……」赤杨连忙掏出外套里的信件——他原本打算等到让人引进有王端坐宝座上的大殿内,才屈膝呈上——「这封信,陛下。」
盯视的眼神机警、文雅,同雀鹰般无与伦比地敏锐,但更善于隐藏心思。王接过赤杨呈交的信件,仪节完美无瑕。「捎来法师任何言词的人,我都诚心感谢、欢迎。请容我怠慢片刻。」
赤杨终于想起该鞠躬。王走到窗边阅读信件。
黎白南至少读了两次,然后将信重新摺起,神情一如先前难以臆测。他走到门边,对门外说两句话,又回到赤杨身边。「请,」王说道,「请跟我同坐。他们会拿些吃的来。我知道你整个下午都在宫中,若门口守卫队长有点头脑,想到送个讯,就可以省了你好些工夫,免于翻爬横渡堆在我身边的这些城墙与壕沟……你住在吾主雀鹰家里吗?位于悬崖边缘的家中吗?」
「是的。」
「我羡慕你。我从未去过那儿。自从半辈子前我们在柔克分别后,就再也没见过。大人不让我去弓忒找他。」黎白南微笑,仿彿所说一切无足轻重。「我的王国是大人赋予的。」
黎白南一面坐下,一面对赤杨点点头,示意赤杨在小桌对面的椅上就坐。赤杨看着桌面,以象牙和银镶嵌装饰,镂刻着山梨树的花叶缠绕细致长剑的图纹。
「航程是否顺利?」王问,顺便趁仆人端上冷肉、熏鳟、生菜、奶酪时闲话家常。他开怀大嚼,好让赤杨自在进食,并一边在水晶杯中注入色泽极淡、有如黄玉的酒浆。他举杯:「敬吾主及挚友。」
赤杨喃喃道:「敬他。」然后饮酒。
王谈及几年前造访道恩岛之事——赤杨记得王在梅翁尼引起的骚动;王也谈到某些目前在城内、为宫廷演奏的道恩乐师,包括竖琴手与歌手,赤杨可能认识其中数位,王提起的名字的确颇为耳熟。王善于让客人放松自在,食物与酒酿自然也功劳不小。
两人进食完毕,王为各人又注入半杯酒,说:「这封信主要与你有关。你先前知道吗?」语调和先前闲话家常时并无二样,赤杨一时反应不来。
「不知道。」赤杨应道。
「或许知道信的内容与什么有关?」
「也许是我的梦。」赤杨说,声音低微,低头看地。
王端详赤杨片刻,眼神不让人反感,但比大多数人更直率坦然。他拿起信,递给赤杨。
「陛下,我识字不多。」
黎白南毫不讶异——有些术士会阅读,有些不会;但他显然十分后悔让客人感到低人一等,金铜皮肤刹时暗红,说:「对不起,赤杨。我能为你念诵这封信吗?」
「请念,陛下。」赤杨说。王的尴尬让赤杨一瞬间自觉与国王平辈,而首次自然热切地答话。
黎白南浏览过开头敬语与信中数行内容后,大声诵道:
「『将此信带给你的,是道恩岛的赤杨,在梦中非自愿地受呼唤到你我二人曾一同跨越之地。他会告诉你,在痛苦逝去之所中的一切痛苦,与不变之处中发生的变化。我们关上了喀布打开的门,如今,或许墙本身即将崩塌。赤杨去过柔克,只有阿兹弗听进他的话,我想陛下会依智慧及需求的指引,聆听并行动。赤杨将代我致上对陛下终生的尊崇及服从,亦对恬娜致上我终生的尊崇与惦念,并带个口信给我挚爱女儿恬哈弩。』大人最后以道恩岛符文签名。」黎白南将视线自信纸移开,直视赤杨,擒住赤杨目光。「将你的梦境告诉我。」黎白南道。
赤杨于是再次述说自己的故事。
故事简短,却不甚流畅。虽然赤杨对雀鹰亦充满敬畏,但前大法师从外表、衣着到生活方式,都像个老村民或农夫,与赤杨同类,平起平坐,如此俭朴减却了赤杨表面的羞怯;但无论黎白南表现得多和善、有礼,看来依然像王、举止如王,而他正是王,赤杨感到难以跨越的距离。赤杨尽快说完,安心停语。
黎白南问了几个问题:百合和塘鹅各碰了赤杨一次,之后便再未碰触?而塘鹅的碰触有灼烧感?
赤杨伸出手。在一个月来晒黑的肤色下,印记几乎完全消失。
「如果靠得更近,墙边的人可能会碰触我。」赤杨道。
「但你离得很远?」
「我是这么做。」
「而你在人间不认得那些人?」
「有时,我想自己或许识得其中一、两个。」
「但令夫人未再出现?」
「陛下,那儿人数众多。有时我觉得我妻在那里,但看不到。」
谈论此事又让它贴近,过于贴近。赤杨感觉恐惧再度涌上心头,觉得房内四壁可能会消逝,夜空及漂浮的冠形山顶如帘幕般拉起消失,留他一人站在一向伫立之处,在石墙旁的黑暗山坡上。
「赤杨。」
赤杨抬头,心神震荡,头晕目眩。房间似乎无比光亮,王的脸庞刚强而鲜明。
「你愿意留在王宫里吧?」
这是个邀请,但赤杨只能点点头,像命令般接受。
「很好。我明天会安排让你将讯息转交恬哈弩女士。女士会希望与你谈话。」
赤杨鞠躬。黎白南转身离去。
「陛下……」
黎白南转过身。
「我能将猫留在身边吗?」
毫无微笑,但不带嘲讽。「当然可以。」
「陛下,我衷心遗憾带来了让您烦忧的消息。」
「派你前来的人所送的任何词句,对我来说都是恩典,使者亦然。而且,我宁愿从诚实之人口中听到恶讯,也不愿从谄媚阿谀之徒口中听到谎言。」黎白南道,赤杨从这些字句听到家乡岛屿的真正腔调,而略微开朗。
王一离开房间,立刻有人从赤杨进入的门口探头入房:「先生,请随我来,让我带您到房间。」来者年长,仪态尊贵,衣饰精美,赤杨跟在身后,完全不知是名贵族还是仆人,因而不敢询问小拖的事。进入与王会面的房间之前,官员、守卫与领宾员非常坚持,要赤杨把篮子留给他们看管。之前已经有十到十五个官员怀疑地斜瞄,不满地查验,他也解释了十或十五次,会把猫带着,是因为城里没有寄放处。赤杨必须将篮子放在很远的侧厅,一路走来,没看到那房间,如今更不可能找到,这已是半座王宫之外,满是走廊、大厅、通道、门扇……
向导对赤杨鞠躬,留他一人在窄小华丽的房间,挂满织锦,铺满地毯;有张椅子,座位上有刺绣;一扇窗户面对港口;一张桌,上面有篮夏季鲜果,有壶水。甚至有只鸡禽篮子。
赤杨打开篮子。小拖悠闲现身,显示对王宫的熟悉。猫伸个懒腰,嗅嗅赤杨手指当作招呼,开始在房间四处检视。小拖发现幕帘遮挡的凹室,里面有张床,便立即跳上床铺。门上传来谨慎的敲门声,一名年轻人端着又大、又平、又重的无盖木盒进入,对赤杨鞠躬,低声道:「先生,猫砂。」将盒子放置在凹室中靠墙角落,再度鞠躬,离去。
「跟你说啊……」赤杨说,坐倒床上,不惯于与小猫说话。两者关系是沉默、信任的碰触,但赤杨觉得必须说说话:「我今天见到王了。」
在能上床休息前,有太多人等着与王会谈,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卡耳格王尊王的使节。他们已达成前来黑弗诺的任务,准备辞行,任务结果虽令他们满意,却非黎白南所乐见。
黎白南原本很期待卡耳格使节造访,因为此举象征多年来耐心示好、邀请及协商,终于开花结果。他即位的头十年间,与卡耳格人的关系毫无建树,因阿瓦巴斯的神王拒绝缔约与贸易提议,不等使者发言即遣回,声称神绝不与邪恶的凡人谈和,尤其是该死的术士一族。但在神王一贯的神圣帝国宣言之后,并末出现他藉以威胁的大批舰队,满载盔羽蔽天的军士,来征服不崇拜真神的西方诸岛;连长久以来侵扰群岛王国东方小岛的海盗劫掠行径,也逐渐消失。海盗成为走私商,从卡瑞构岛偷渡违禁品,与群屿人民交换铁器、钢铁与铜器,因为卡耳格大陆缺乏矿藏及金属资源。
于是,从这些非法商人口中,首先传出至尊王的崛起。
卡耳格大陆中,极东的广大贫穷岛屿胡珥胡上,藩王索尔宣称自己是胡庞索瑞格家系及乌罗大神的后裔,自称胡珥胡至尊王。之后,索尔征服珥尼尼岛,带着以胡珥胡和珥尼尼岛人民组成的舰队及大军,宣告统治富有的中央岛屿卡瑞构。战士朝首都阿瓦巴斯逼近,城中人民群起反抗神王暴政,屠杀高等祭司,将官员自神庙逐出,大开城门,街上旌旗飘扬,人民歌舞,迎入索尔王,继承索瑞格家系王座。
神王带着余党与祭司长逃到峨团陵墓。沙漠中,在因地震而坍塌的累世无名者神殿旁的神庙里,一名阉人祭司割断神王咽喉。
索尔宣布自己为卡耳格四岛至高无上的至尊王。黎白南一听说,便派遣使者前去,向友邦之君致意,表达群岛王国的善意。
此后五年,外交过程艰困繁琐。索尔脾气暴戾,王位岌岌可危。神权政治的崩塌令索尔对国家的掌控充满变量,权力统整也遭质疑,藩王不断崛起,必须靠收买或武力强迫藩王服从。各派宗教信徒从神殿及洞穴中涌出,大声疾呼:「强者必败!」预言地震、海啸、瘟疫将降在弒神罪人身上。境内动荡不安、国土分裂,索尔自然无法信任富强的群岛民族。
群岛之王再怎么表达善意、挥舞和平之环,对索尔皆毫无意义。卡耳格人不也有权拥有那只环吗?那环出现在远古时的西方,但很久以前,源出胡庞索瑞格家系的王从厄瑞亚拜手上接下礼物,象征卡耳格与赫族友谊。环消失后,只余战争,友谊无存,但鹰法师找到环,偷回,还带走峨团陵墓第一女祭司,带回黑弗诺。群岛民族的信用由此可见一斑。
透过使者,黎白南耐心且礼貌地指出,最初,和平之环是莫瑞德送叶芙阮的礼物,是群岛王国最受爱戴的王及王后珍视的信物,也非常神圣,因环上刻有非常强大的祝福法术:系连符文。几乎四世纪前,厄瑞亚拜将环带去卡耳格大陆,承诺牢不可破的和平,但阿瓦巴斯祭司打破承诺,也打破了环。离今四十年前,柔克的雀鹰与峨团的恬娜愈合了环。那么,和平呢?
黎白南带给索尔王的所有信息,都一再强调这点。
大概一个月前,夏季长舞节过后不久,一列舰队直直航过飞克威海峡,进入伊拔诺海峡,穿过黑弗诺湾。修长船身张着红帆,载着头戴羽饰的战士、袍服华贵的使节,还有几名蒙面女子。
「让乌罗后裔,端坐于索瑞格家系王座上的索尔至尊王之女,如索利亚之叶芙阮王后,戴和平之环于臂。此将为西方与东方诸岛和平永结之象征。」
这是至尊王给黎白南的信息,以大大的赫语符文写在卷轴上,但呈给黎白南王前,索尔的大使在使节欢迎会上大声朗诵信息内容。当时所有王公贵族均在场,以示对卡耳格使者的尊重。大使实际上不识赫语符文,而是依凭记忆,大声缓慢背诵,因此或许让内容染上最后通牒的气息。
公主一语未发,站在陪同前来黑弗诺的十名侍女或女奴间,四周还围绕一群混乱中分配来照顾并表示尊重的宫廷仕女。公主全身笼罩薄纱(显然是胡珥胡贵妇的习俗),鲜红,饰以金线刺绣,从一顶扁缘宽帽或头饰边垂落,看来像圆滚的红色柱体,外貌完全无法辨识,毫无动静,完全沉默。
「至尊王索尔赋予我们极大荣耀。」黎白南清晰沉静地说,顿了一顿。朝臣与使节等待。「公主,欢迎您到来。」黎白南对笼覆薄纱的身形说,它纹风不动。
「让公主住进河宫,并悉遵所愿。」黎白南道。
河宫位于城北界,嵌入古城墙内,阳台延伸到赛伦能河细孱河面,是座美丽小城堡,由赫露女王建造,因而常称为「女王之屋」。黎白南继位时,下令将河宫及又名「新宫」的马哈仁安宫重新修复装潢,而今宫廷设在新宫中,河宫只用来举行夏季节庆,有时作为短期数天的静思场所。
朝臣间出现小小骚动。「女王之屋」?
与卡耳格使者寒暄数句后,黎白南离开谒见厅,进入更衣室。在此,他方能享受贵为王者所能拥有的独处时光,身边总算只有自出生便熟识的老仆,老橡。
黎白南将金碧辉煌的卷轴往桌上重重一拍。「捕鼠器中的乳酪,」他全身颤抖,将从不离身的短刃自刀鞘抽出,笔直刺穿至尊王的信息。「铁签上的烤猪,像件货物。她手臂上的环,就是我颈上的箍。」
老橡不知所措,惊慌呆视黎白南。英拉德的亚刃王子从不发脾气。王子还是个孩子时,可能会哭泣片刻,一声苦涩啜泣,如此而已。他的训练太完美,自我克制力太强,怒气不可能发泄;而身为一国之君,跨越冥界以赢得国土,他变得严肃,但老橡以为他总是太傲,太坚强,不会发怒。
「卡耳格人绝不能利用我!」黎白南说,再次刺下短刃,脸色因怒气而涨黑、盲目,让老人真正畏惧而退缩。
黎白南发觉老人在旁——他总会注意到身旁的人。
他将短刃插回刀鞘,以较为平稳的声音道:「老橡,我以真名起誓,绝不允许索尔将我当成登基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