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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父与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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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激动得失声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突如其来般抓过她手紧紧地握住……她瞅了瞅他,怔住了:他的脸色益发苍白,眼里噙着亮闪闪的泪花。更使她惊奇的是,一颗大大的泪珠挂在他脸颊上。
  “费多西娅!”他的声音很低,但那么使人感动。“爱,爱我的弟弟吧!他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好的人!万万不要去爱世上别的人,不要去听信花言巧语。您想想,如果他爱着一个人却不被那人所爱将是何等地可怕!任何时候都不要抛弃我可怜的弟弟尼古拉!”
  费多西娅脸上的惊奇替代了眼泪和恐惧,当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是的,当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拿她的手贴到他嘴唇上、不是吻它而是一边叹息一边颤抖的时候,她更惊得目瞪口呆。
  “主啊,”她想道,“莫不是他又犯病了?……”
  其实,这是熄灭的生命之火重又在他身上燃起。
  楼梯在急遽的脚步下轧轧作响……他推开了她,头仰靠到枕垫上。门开了,门口出现了快活的、脸色红润的、焕散着生气的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还有同样地快活的、脸色红润的米佳。孩子单穿件衬衣,在他父亲怀里欢蹦乱跳,还用赤脚丫蹭他外衣上的大纽子。
  费多西娅一下扑到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身上,用双手抱住他和儿子,俯首在他肩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大为惊奇,因为费多西娅平时那么地怕羞矜持,从来没有在第三者面前表示过对他的亲热。
  “你怎么了?”他问,又瞥了眼哥哥,把米佳交给了费多西娅,“你是不是又觉得不舒服了?”边走近他边问。
  对方把脸捂进麻纱手帕。
  “不……没什么……相反,我好多了。”
  “你不该过早移到这沙发上。”接着他转身打算和费多西娅说话,不料费多西娅已抱着米佳匆匆走出房门,把房门砰地一声带上了。“我本想抱小力士来让你瞧瞧,他很想念伯伯,干吗把他带走?不过,你这是怎么啦?你们间出什么事了?”
  “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庄重地唤道。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打了个寒噤,觉得有点儿不妙。
  “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重又叫唤他,“请你起誓,答应完成我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说便是了。”
  “这事绝顶重要。按我的理解,你生命的全部幸福都将取决于它。关于这我已经考虑过许多时候了……弟弟,完成你的职责,完成一个正直高尚的人应负的职责吧!你出类拔萃,应不受世俗和偏见的侵扰。”
  “你这是指什么说的,帕维尔?”
  “跟费多西娅结婚……她爱你,她是你儿子的母亲。”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拍掌道:
  “这是你说的,帕维尔?我还以为你反对这类婚姻呢。可你说了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明白,就因为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才没去完成你方才公正地指出的职责。”
  “在这种事上,你尊重我尊重错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忧伤地笑着反对道,“我现在反倒觉得巴扎罗夫责备我们贵族气派的话是对的。不,亲爱的弟弟,陈腐之见应该改啦!我们即将进入暮年,已到抛开一切浮华的时候,我们应该舍末求本,由此换得幸福。”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扑上去拥抱了哥哥。
  “你叫我开了眼!”他高兴地说,“我没想错,你无愧是世界上最最善良、最最聪明的人,除此外,现在我还看到你既深明事理而又心地高贵……”
  “轻点儿,轻点儿,别碰痛了你深明事理的哥哥,那个快五十岁可还像陆军准尉那样去跟人决斗的人。事就这么定了:费多西娅将是我的……belle-soeur①。”
  “亲爱的帕维尔!但阿尔卡季会怎样说呢?”
  “阿尔卡季?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婚姻作为礼仪,不符合他的准则,但大大地满足了他的平等观念。事实上,已经audix-neuvièmesiècle②了,何必再保持门户之见呢?”
  “哎,帕维尔,帕维尔!让我再吻你一次。别怕,我会很小心的。”
  兄弟俩拥抱在一起。
  ①法语:弟媳妇。
  ②法语:十九世纪。
  “把你的决定现在就告诉她,你看好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干吗着急?是否你们已谈过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道。
  “我们已谈过了?Quelleidée①!”
  ①法语:想到哪儿去啦!
  “很好。首先,要等你恢复健康,喜事反正迟早要办。得好好想想,筹划筹划……”
  “不管怎么说,你已决定了?”
  “当然,我已决定了,我衷心感谢你。现在你要充分休息,任何激动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今后还要详谈的。睡吧,亲爱的,祝你健康!”
  “他何必要这样地感激我?”当只留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一人时,心中暗想,“好像这事不决定于他似的!好吧,等他举行了婚礼,我就远走高飞,去德国的德雷斯登或者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那儿终我的天年。”
  他洒了点儿香水在额上,闭上了眼睛。那漂亮的、消瘦的头部靠在枕垫上,在白昼明亮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死人的一样……他心若止水,确实是个死人。
  第25节
  在尼科利村的花园里,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同坐在一张铺着草皮的长椅上。他们头顶上是棵高大的水曲柳,身旁躺着菲菲。菲菲躺的姿势猎人们把它称作“伏兔式”:身躯修长,曲线优美。卡捷琳娜也好,阿尔卡季也好,都不说话。他手里拿本打开的书,而她在捡篮子里的白面包屑投给一小群在她面前嘁嘁喳喳、跳跳蹦蹦的胆小麻雀。微风在水曲柳枝叶间穿梭,给林荫小道,给菲菲黄色的背脊上投下游动的乳白色、桔黄色光斑。密密的浓荫盖住了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只在她头发上偶或掠过一道明亮的阳光。两人默默无言,正因为默默无言却又坐在一起,标志着他们的亲近和信任:表面上各归各,实际上却心犀相通。自从我们上次见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们已变多了,阿尔卡季的神色比以前安详了,卡捷琳娜比以前活泼了。
  “您没发现水曲柳这名词起得有多好吗?”阿尔卡季第一个打破沉默,“因为再没有一棵树能像它那样柔若水、飘若仙,亭亭玉立。”
  卡捷琳娜抬头望了望说:“果真是的。”而阿尔卡季听了却想:“她倒不来责怪我滥用美丽词藻。”
  “我不喜欢海涅,”卡捷琳娜瞥一眼阿尔卡季手中的书,说,“无论是他的哭或者笑。只在他沉思或忧郁的时候我才喜欢。”
  “而我,却喜欢他的笑,”阿尔卡季说。
  “您身上还留有嘲讽揶揄的痕迹……(”痕迹!“阿尔卡季不由想道,”如被巴扎罗夫听见才有话说哩!“)您等着吧,我们会把您改造过来的。”
  “谁来改造我?您吗?”
  “谁?……我姐姐,还有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您别想辩得过他,还有我姨妈——您陪伴她去教堂接连有三天了。”
  “我不能拒绝呀!至于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您可记得,她自己在许多方面也都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
  “那时我姐姐也和您一样,处于他影响之下。”
  “也和我一样?难道您发现她摆脱了他的影响?”
  卡捷琳娜不答话。
  “我知道,”阿尔卡季接着说,“您从来就不喜欢他。”
  “我没有评论他的能力。”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我每次听到这样的回答都不敢相信……没有一个人是我们所不能评论的,您这话不过是遁词罢了。”
  “好,就对您说吧,他……并不是使我不喜欢,而是觉得,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人,我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人,您也一样。”
  “为什么?”
  “怎么跟您说才好呢?……他像头猛兽,而我和您像家畜。”
  “我也是家畜?”
  卡捷琳娜点点头。
  阿尔卡季搔搔耳根。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听您说这话直叫我心怀委屈。”
  “您也想成为一头猛兽?”
  “不想当猛兽,但想做到刚毅而坚强。”
  “谁也不想当猛兽……您的朋友也未必想,但他骨子里却是这种性格。”
  “嗯!那么,您认为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受他很大影响?”
  “是的。但谁都不可能长期施予她影响,”卡捷琳娜悄悄补充说道。
  “您根据什么这样想?”
  “她非常骄傲……我这话说得不太恰当……她非常重视自己的独立自主。”
  “谁又不看重自己的独立自主呢?”阿尔卡季嘴上问,心里却想:“要那干吗?”“要那干吗?”卡捷琳娜也在暗暗想。年轻人如果相互投契,他们的想法必然是一样的。
  阿尔卡季笑了笑,挪近卡捷琳娜小声说:
  “您承认吗?您有点儿怕她。”
  “怕谁?”
  “她,”阿尔卡季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遍。
  “您呢?”卡捷琳娜同样地问他。
  “包括我。请注意,我说的是:也包括我。”
  卡捷琳娜伸出一个指头朝他威胁般一指。
  “说也奇怪,”她道,“我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待您好,比起您第一次来时不知好了多少。”
  “瞧您说的!”
  “难道您没觉察出来?难道这不使您高兴?”
  阿尔卡季想了想。
  “我凭什么蒙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如此款待的呢?是不是因为我把您母亲的信捎给了她?”
  “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别的原因,但我不说。”
  “为什么?”
  “我就是不说。”
  “哦,我知道,您很固执。”
  “是的,我固执。”
  “而且富有洞察力。”
  卡捷琳娜斜睇阿尔卡季一眼。
  “也许是这样,这叫您生气吗?您觉得怎样?”
  “我在想,您那精细的洞察力是从哪儿学的。您这么怕羞,不相信人,常常躲到一边……”
  “我许多时候都是独自相处,不知不觉想得很多。但是,我真的见人就躲吗?”
  阿尔卡季感激地瞧了瞧卡捷琳娜。
  “所有这一切都非常好,”他接着说,“别人如果处在您的地位,我是想说,像您这样出之于富裕之家,很难具有您这样的优点。他们就像君主一样难于明辨真理。”
  “可我并不是富家小姐。”
  阿尔卡季听了很觉得奇怪,以致没有立刻转过弯儿。“此话不假,财产莫不是属于她姐姐的!”他转念想道。但他悟出语意后并没有因此不悦。
  “说得多好!”他脱口而出。
  “又怎么啦?”
  “您说得真好,直率,不加掩饰。顺便说一句,照我想来,一个人,如若知道并且公开说他是个穷人,他心里一定另有一种感觉,一种自傲感。”
  “我得到姐姐的好心照顾,但并没有这类感受,我所以提起,只是顺口说来而已。”
  “不过,您得承认,在您身上多少具有我所说的自傲感。”
  “例如?”
  “例如,请原谅我的问题,您大概不愿意嫁给一个富翁吧?”
  “如果我非常爱他……不,即使如此,我也不嫁。”
  “啊,不是这样嘛!”阿尔卡季高声说道。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为什么不愿嫁他呢?”
  “因为关于这种不平等的婚姻早就有过歌谣。”
  “大概您想凌驾于别人,或者……”
  “哦,不!我干吗要凌驾于别人?相反,我准备顺从。只是不平等的日子不好受。既尊重自己,也顺从别人,这我理解,这是幸福。但作为一个依赖别人的人……不,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这样的日子过够了,”阿尔卡季跟着卡捷琳娜说。“是的,是的,”他往下发挥,“无怪乎您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同一血统,具有同样的独立性格,不过这种性格在您说来比较隐蔽而已。我相信您绝不第一个表露自己的感情,不管这种感情是多么强烈,多么神圣……”
  “能不这样吗?”卡捷琳娜问。
  “您俩一样地聪慧,您的性格至少与您姐姐一样……”
  “请不要拿我跟姐姐作比,”卡捷琳娜立刻打断他的话,“那样比,我就处于不利地位了。您似乎忘了,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又……尤其对您而言,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不应说这样的话,并且带着这样严肃的神色。”
  “您说‘尤其对您而言’,这是什么意思?您从何得出结论,说我在讨好呢?”
  “当然是的。”
  “您是这么想的?但要是我说的全都是真的,而且还没有来得及充分表达呢?”
  “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啊,我现在看出来了,我过高地称赞了您的洞察力。”
  “怎么说?”
  阿尔卡季掉头看别处,一句话也没回答。卡捷琳娜找出剩在篮子里的面包屑来抛给麻雀,但她使的气力太大,麻雀不及啄食就被吓走了。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阿尔卡季忽又说道,“就您而言这都无所谓,但您应知道,在这世界上,任何人,不单是您姐姐,在我心目中都无法替代您。”
  他说罢站起身,匆匆走开了,像是被他自己的话吓坏了。
  卡捷琳娜的手连同篮子掉落到膝盖上。她久久地凝视着阿尔卡季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一圈红晕;嘴没笑,然而乌黑的眸子流露着惊疑和某种难以言明的奇妙神色。
  “你一个人吗?”从旁响起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是和阿尔卡季一块儿来花园的哩。”
  卡捷琳娜慢悠悠地把目光移到她姐姐身上,(她穿得那么漂亮,甚至是那么考究,此时正站在小径上用她张开的阳伞伞尖轻轻撩拨菲菲的耳朵,)不慌不忙地答道:
  “我一个人。”
  “这我已看见了,”她姐姐笑着说,“那么,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是。”
  “你们在一块儿读书的吗?”
  “是。”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托起卡捷琳娜的脸。
  “但愿你们没有吵嘴?”
  “没有。”卡捷琳娜轻轻推开姐姐的手。
  “瞧你,回答得那么郑重其事!我本想能在这儿找到他,和他一起散步,他曾经要求过。从城里给你捎来了皮鞋,快去试试是否合脚。我早发现你的皮鞋穿旧了。你老不注意穿着,可你有一双美丽的小脚!你的手也很美……只是略大了些,那就该特别珍视你的小脚。你呀,就是不爱打扮。”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继续沿着小径散步去了,漂亮衣服随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卡捷琳娜拿起海涅写的书,也离开椅子走了,但不是去试新鞋。
  “美丽的小脚,”她一边想,一边轻巧地、不紧不慢地踏着太阳晒热了的一级级阳台台阶,“美丽的小脚——是这么说的……以后他会跪倒在这双脚下。”
  但她旋即感到害羞,赶忙上她的楼去。
  阿尔卡季沿走廊回房时,管事追上他禀报说,巴扎罗夫先生在他房里等他。
  “叶夫根尼!”阿尔卡季惊惶似的大声问道,“他来很久了吗?”
  “那先生刚到,吩咐不用通报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而是直接领到您的房间。”
  “莫非我家出了不幸事故?”阿尔卡季头脑里一闪念。他匆匆走上楼,打开门。巴扎罗夫的神色立刻使他安下了心,虽然,如果是双老练的眼睛,大概能看出不速之客依然很精神的脸上隐含着激动和不安,人也瘦了些。巴扎罗夫坐在窗台上,头上戴着礼帽,肩上挎着蒙满风尘的大衣;即使在阿尔卡季又叫又笑地扑上去搂住他脖子的时候也没有站立起来。
  “太意外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阿尔卡季立即在房里忙碌起来,作出自以为并且想让别人看到的高兴样儿。“我家里平安无事,人人健康吧?”
  “一切平安,但不是人人健康,”巴扎罗夫说,“且别忙个不停,先叫人给我倒杯克瓦斯来。你坐下听我说。话不长,但很重要。”
  阿尔卡季静了下来。巴扎罗夫告诉了他是如何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进行决斗的。阿尔卡季听罢非常惊讶,甚至非常哀伤,但他认为以不流露为好,只询问了他伯父的伤势是否真的不严重,当他听说伤着的部位倒也奇巧,——当然,从医学角度说,受伤总不是件好事,——他还强作笑容,虽然心中又难过,又感惭愧。巴扎罗夫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
  “是呀,老弟,”他说,“这就是和封建人物相处的结果,你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和他们搅合一起,参与封建骑士的演武。好了,我现在要回我‘父辈’那儿去了,”巴扎罗夫结束他的话,“这次拐到这儿来……把这一切告诉你,如若不认为让谬种流传是桩蠢事的话,不,我这次拐道来这儿——鬼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人有的时候应该及时抽身,就好像萝卜应从地里及时拔出一样。前两天我就是这样做了的……但是,我仍想回首与之分别的往昔,再瞅一眼我待过的那一垅地。”
  “我希望这话与我无涉,”阿尔卡季激动地说,“我希望,你不是想同我分手。”
  巴扎罗夫瞅了他一眼,目光犀利得像要刺穿对方似的。
  “这能使你苦恼吗?我觉得你早就同我分手了呢……这样容光焕发,春风满面……想必你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我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什么事?”
  “难道你不是为她从省城而来,我的小雏?顺便问问,你真去主日学校了吗?难道你不是爱上了她?或者是你到了这样的时候,以为守口如瓶是种谦虚,是种美德?”
  “叶夫根尼,你知道,我对你从未有过隐瞒。我可以对你起誓:你错了。”
  “哼,新字眼儿,”巴扎罗夫低声嘀咕。“但你不必为此恼火,这事我反正不在乎。浪漫主义者会说:我觉得我们即将分道扬镳了。但我只会简单说,我们彼此都觉得腻味了。”
  “叶夫根尼……”
  “亲爱的,这不是坏事,世上类似的情况多着哩。现在,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告别一下?自到这儿起我就觉得不是滋味,就像读果戈理写给卡卢加省省长夫人的信①一样。而且,我并未吩咐解辕。”
  ①此处指俄国作家果戈理于一八四六年六月六日致斯米尔诺娃的信。信中表示,人只在宗教中方得以完善,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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