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大院-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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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叹了口气,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戴天娇当然想到了张少伟,她想不论到什么时候,张少伟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的。想着就特别想张少伟,又是很长时间没有来信了,她痛恨现在这样的日子,张少伟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飘得杳无音讯。她对他现在所处的那个位置充满了担心,一些不祥的念头一出现在脑袋里,就自己首先把自己骂一顿,坚决否定这些念头,又坚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老天会看得见的,老天会知道有一个痴情的女人在等着他的。
突然,门被“嘭”的一声撞开了,朱丽莎进来了,一进门就呜呜哭了起来,什么话也不说,搞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戴天娇扶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丽莎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颤动着双肩哭,很伤心的样子。
夏冰还没睡着,又把身子翻了过来,“今天怎么了?是全民大哭日吧。”
戴天娇就很紧张地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办。
大家就静静地听着她哭,呜呜地。过了一会儿,朱丽莎的哭声小了,她用戴天娇递给她的毛巾擦了擦脸,抽泣着说:“对不起。”说完就转身走了,后来就听得那边的宿舍开门、关门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冰嘟囔道。
戴天娇说:“我也不知道。”
“唉,其实,有些哭是毫无理由的,特别是女人。她肯定是这样的。”王萍平说。
第十四章
姑娘们的发明创造还没有完成,又一个新的任务来了,省里要组织一个护理知识有奖比赛。军区给了一五八医院一个名额,参加军区的选拔赛。医院决定先在医院范围内搞一次选拔赛,选出最好的到军区。
这是姑娘们到达陆军—五八医院以后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活动,各个科室的护士长都把这次比赛渲染得很浓烈,说什么这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护理知识大检阅。是护理专业化的具体措施。
复习题是全省统一出的。是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这一般难不倒人。除了这些还有护理基础操作,这个是因人而异的,要求护士不仅熟悉理论知识,而且手的动作要灵活到位,特别是具体到一个病人,因为病情不一样,处置也不一样,这完全就要考反应了。
五个姑娘是一五八的年轻力量,也就成了最佳的人选,也就是说到了最后,成了五个姐妹的竞赛。
竞赛成了姑娘们的主要话题,因为最后只能有一个人到省城去参加竞赛。
“我们要去就要代表军区,要么就不参加。”
“我估计军区参赛的一定是我们同学,只有我们这一批现在才有这个竞争的实力。”
“那我们就一定能赢。”
最后说到了谁去夺冠最有可能。
“当然是天娇。”任歌说。
“夏冰穿刺比我好。”戴天娇说。
“夏冰心理素质不太好,一考试就爱出错。”任歌说,“你别生气,我是最了解你的。”
“谁生气了?小看人。我也觉得天娇去把握性大一些。”夏冰说。
“那我们就保天娇。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当病人。”朱丽莎来了个表态。
“是啊,我们大家都来帮天娇,这样把握性就更大一些。”王萍平是放心天娇的。
戴天娇也没有太多的推辞,说起来这真不是一个推辞的事,而是一个争光的事。自从沙老太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以后,她就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她知道她的对手都是省里各个医院的高手,竞争是一场恶战,可是,她又被这种战斗的感觉所鼓舞,看上去戴天娇是一个娇女子,但是,骨子里她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东西,她喜欢挑战,尤其是现在因为有了张少伟的存在,她更想有不俗的表现,似乎是对应少伟的勇敢。
很快大家就分了工,夏冰专门负责出题,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任何难题怪题都出来;王萍平负责验收,也就是老师的角色;朱丽莎正如她自己要求的那样,当病人,一会儿在她的身上绑上夹板,一会儿在她的身上拥上止血带,吸氧、穿刺开头来假的,必要时就来真的,她毫无怨言,流了点血还挺无所谓的;任歌就是一个吹鼓手,到处张罗,指指点点,似乎大家也都习惯了她的这个角色。
就这样练了起来,外二科还专门腾了一间房子给她们练习,每天吃了晚饭,姑娘们就聚到了这里,一进门就好像是对暗号一样,先对戴天娇一阵狂轰烂炸的提问,谁都可以提。任歌从戴天亮那里拿来了一个秒表,使姑娘们的练习有了正规感,然后就是每天都在重复的操作练习。
戴天娇心里想着张少伟,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少伟都是能知道的。临到省城的头一天,姑娘们提问了许多题,天娇居然有三分之一没有答上来。
“你……你怎么了?”夏冰急了。
“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朱丽莎还躺在床上当病人。
王萍平和任歌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满脸的沉重。戴天娇说:“让我静—静。”姑娘们一离开,她自己就在那一间屋子里掩面哭开了。这是她到一五八以后,第一次为自己流泪,不知道为什么竟哭得没完没了,而且还很伤心。她在心里一个劲地叫着少伟的名字;她想要是少伟现在在她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晚上,她到了一趟少伟家,沙老太对她说:“不要把比赛看做是比赛,这样你会轻松一些。”。
张主任干脆摆开了棋盘。要教天娇下棋,他头头是道地说:“下棋能教你像一个将军一样思考。”
医院专门派了汽车送天娇到省城比赛,来送行的人很多,在一五八什么事都可能是全院人的大事。护士长笑嘻嘻地对戴天娇说:“不要金牌。就是最后一名你都是好样的。”
尽管一五八的人知道戴天娇会赛出好的成绩,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戴天娇竟然得了金牌。全省惟一的一块金牌没有让军区总医院拿走,没有让省第一人民医院拿走,却让山沟里的陆军一五八医院拿走了,这个结果在全省的护理界引起了轰动。
戴天娇抱回了一个金星牌的18寸彩色电视机。
姑娘们着急地把电视插上了电源。一打开全都傻眼了。一片雪花飞舞,因为没有连接差转台的天线,根本就收不到什么。
黄强是直接到科里去找戴天娇的,那时,戴天娇正在上班,走道里有人喊:“戴天娇,有人找。”戴天娇就戴着口罩帽子,全身披挂从治疗室走出来,站在走道上,问了一句,“谁找我。”
这时就看见黄强一堵墙似的,从走道的那一端移了过来,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嗬,天使就是这样的?”黄强走近了对戴天娇说。
“哎呀,是你啊,黄强。”戴天娇高兴得想跳起来。接着就用手把口罩解了下来。“你一个人?”她问。
“嗳,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是的,就我一个人,没了。很失望吧。”黄强摊开了双手。
“看你说的,什么失望?你来了也高兴啊。”戴天娇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我首先不会忘了我的任务。”说着就把手伸进挎包里掏,“哎呀,看我这记性,我把它放到招待所的枕头下面了。”
“什么?”黄强看到戴禾娇满脸的失望。“你……”戴天娇都快哭了。
“哎呀,看来第三者插足不容易啊。”说着就变戏法一样,手里举了一封信。
戴天娇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就去抢:“给我。”
“就这么轻易交出?”黄强逗她说。
戴天娇故意一生气:“不给算了,你再带回去就行了。”
“好吧,好吧。给你。我还敢带回去,不是找死吗?”说着就把信给了戴天娇。
戴天娇看了一下信封,就把信小心地装到了白大褂下面的军装口袋里。笑嘻嘻地对黄强说:“说吧。怎么临阵逃脱了?”
“可不敢这么说,那是要掉脑袋的。”黄强说,“当然是执行任务。”
“派你来?”
“什么?你意思是怎么不派你的心上人来,是吧?”
戴天娇笑了,没吭声。
“他比我更重要,他在侦察分队。我这,嗨,说是去打仗,一点都没过瘾,不瞒你说,我还没有放过一枪。”
戴天娇忽然想起什么,对黄强说:“你等一会儿,我让他们帮我一下。”说着又跑到了治疗室。
戴天娇和黄强走到了办公室后面的梨树林里,黄强说:“我就简单跟你说说,我马上得走,车等着我,今天我们务必赶到军区。”
黄强就把张少伟的情况和戴天娇说了说,当然,黄强都说怎么好,怎么安全,不用担心,说得的确简单,戴天娇根本听不够,但是,还是向她呈现了一个张少伟的工作环境,似乎她脑子里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渐渐清楚了。
忽然,黄强又把手伸进挎包里,掏出了两块压缩饼干,说:“这是少伟带给你的,差点忘了。”
戴天娇笑了,“看他。”一句话,听得黄强都觉得甜蜜得很。
接着黄强又像变戏法一样,从挎包里掏出了两个军用罐头,“这是我给你的。”声音竟有些羞涩,“我们的条件比他们强,罐头我都吃腻了。”
戴天娇接过罐头,说:“谢谢。我喜欢军用罐头。”
黄强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最多一个月就能见到他了。”
戴天娇说:“你来的巧,明天我就要回家休假。等我休完饭,你们正好回来,到那时你还是和少伟一起来,住几天再回去。”
黄强匆匆应着就跑了,边跑边说:“你放心吧,张少伟少一根皮毛,你就拿我问罪。”又远远地说了一句:“代问两位老人好。”
下了班,回到宿舍,戴天娇依着床头把信页展开。
天娇,亲爱的:
想你,千倍万倍的想你。
我现在是用一床被子当桌子在给你写信,这已经是我最近一段时期最好的条件了。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又能给你写信了。在日夜奔忙的这些日子里,你始终是存放在我心里的最重要的精神源泉。现在我正在过一种对我来说全新的生活,也在接触一些过去我从未接触过的人,无疑这对我是非常重要的,我感到庆幸,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男人,在一生中能有这样的经历是值得庆幸的。
这一段时间,我思考了许多问题,关于生命,关于死亡,关于爱和价值,我仿佛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就读完了一生。我想如果你再见到我,一定会觉得我变了,是我的言谈和思想的变化,对你的爱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天娇,在我的这些思考中,也有关于你的,我想,也许在我过去的日子里,有过一些幼稚的或错误的行为,但是,在我选择你的这个问题上,我是成熟的、成功的,我的生命将因为有你的介入而永远继续。因此,在这里我要对你说:谢谢你。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你这种天然的本色,你用一双纯净的目光去看这个世界,看你周围的一切,你生命的底色永远是明亮的,你本身透明得像一滴水。和你接触过的人,在你这里获得的是希望、是勇气、是对生活水不疲倦的爱。你知道吗?现在黄强在和我谈到你的时候,都不叫你的名字,而是一开口就说,你的天使怎么怎么,我没有把他的话当作是玩笑,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共同的感受,你就是一个天使,天使必定是你这样的。
天娇,眼前的生活是严峻的,是不需要诗情画意的,但是,我却一千倍一万倍地想你,在每一次短暂的休息时,我脑袋里出现的就是你,有时,一我会突然一下一点也想不起你长的是什么样了,真的,你忽然成了一团颜色,或是白色的,或是雪青色的,或是红色的。可是,你就被这些颜色挡住。我看不到你,我努力把这些颜色赶走,一旦是很难。有时,你又清晰无比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在你笑着的脸上,看到了你眼睛中那一丝永远也挥不去的忧伤。“每当这个时候,我在心里喊着你的名字,我仿佛感到我把你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你的身体是轻柔的,像没有浪的水,又像柔软的丝绒,这时,我脑袋里又充满了颜色。
现在夜深人静,你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是战场,是集结着数以千计的军人的战场。太安静了,我打着手电筒给你写信,真想就这样一直写下去,不,就这样一直和你谈下去,多好啊。天娇,我总感到跟你有说也说不完的话,好像跟你把我前二十三年没有说够的话都说了。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相拥相依地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里谈,我就无比的亢奋和激动,一想到还有两年,我才能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天娇,这次我回去见到你,我一定要拥抱你,我要好好感觉一下,你是不是就是一团水。
这一切真是太奇特了,等以后我会一点一点地对你说,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所有,现在我只想更多的告诉你,我是多么想你,爱你。
等着我,好好的等着我,我还要和你一起爬上烈士墓山,我要在那里告诉你,死亡给我的感觉,我相信会有许许多多的灵魂未听我们的谈话的。
千倍万倍的想你,千倍万倍的爱你!
你的少伟
六月三日
戴天娇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可是她自己还没有感觉,她似乎完完全全走到了张少伟的身边了。所以,中午饭是夏冰为她打回来的,夏冰默默地把饭碗放到她的面前。戴天娇这才惊醒一样,抱歉地对着夏冰笑笑,脸上还挂着泪花。
“太高兴了。”她轻轻地说。
“我知道是激动的泪花。唉,真不知道这个爱情怎么会把人变成这个样。”夏冰说。
“等轮到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戴天娇说。
夏冰叹了口气,“老天爷,我的心上人在哪呢?”两人都笑了。
第十五章
戴天娇决定休假,到一五八已经两年多了,她都没有好好的休一次假,科里的工作总是那么忙。她口过几次家,都是匆匆过客,那是医院派她出的短差,有时当天去当天就回来,连家门都进不了。上次到省城参加比赛,事先没有告诉家里,事后是崔茜茜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她打电话来责怪天娇怎么不回家。
这一次,戴天娇决定给家里来个突然袭击,她要让爸爸妈妈惊喜。果然,第一个惊喜的是夏阿姨,戴天娇上了台阶,悄悄进了门,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厨房,当时,夏阿姨正背对着门,弯着腰在洗碗。戴天娇轻脚轻手地走到夏阿姨的身后,用手搂住了夏阿姨的腰,正在动作的夏阿姨一下子停住了手,喃喃说道:“乖女子,是你啊。”说着慢慢转过身来,喊了声:“妈呀,就是我乖女子回来了。”说完两个眼睛就潮湿了。
因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天擦黑的时候了,爸爸还是老一套在书房的沙发上看报,戴天娇是奔跑进去的,爸爸一抬头,就大喊道:“我们家的女英雄回来了。”喊得戴天娇扑向爸爸。“
妈妈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了,嘴里说着:“是天娇吗?是天娇吗?”戴天娇跑到楼梯口,冲着正在下楼的妈妈喊道:“妈,是我,是我。”妈妈下了楼就把天娇的手攥在手里。
一听说天娇还没有吃饭,夏阿姨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忙得有些手慌脚乱的,脑袋里竟想不出该给天娇做什么吃,天娇大声喊道:“我要吃米粉。”夏阿姨这才“哦”了一声,嘴里叨念着:“你真是老糊涂了,乖女子最爱吃的是酸辣米粉呵。”
晚上,戴天娇又睡到了那一张自己的小床上,夏阿姨给她铺床时叨叨道:“这被子只要是好天气我就天天晒,今天刚晒了,你来嗅嗅,这上面还有你最爱嗅的太阳味。”
戴天娇就把鼻子凑到了被子上,果真一味浓浓的太阳味沁到了她的肺里,这个味道一瞬间给了她许许多多关于童年的联想,她感到一种很真切的温馨。
那一夜她睡得香极了,可以说是酣睡如醉,快天亮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好像还在医院,就对自己说,快起床吧,起床号已经吹了好半天了,已经出操了。可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又进到了另一个梦乡里……这是什么地方啊,色彩多么鲜艳,红就红得像火一样,绿就绿得似春天的树,天亮极了,亮得晃眼睛,呀,那不是少伟吗?他怎么坐在一辆大卡车上,少伟你去哪?等等我,等等我……车开走了,可是又总是没有开出自己的视野,总是能看得见,就还是喊,等等我,等等我……戴天娇一睁眼看到窗外一片灿烂,淡紫色的窗帘上,斑斑驳驳的阳光碎片,随着窗帘的抖动而抖动。戴天娇脑袋里还隐隐约约有刚才梦里的情景,可是又非常模糊,就想反正在梦里是见到了少伟的,可是少伟为什么不理自己呢?又想,人家都说梦是和生活反的,少伟才不会不理我的。
起了床就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小时候曾经偷偷爬过的那棵石榴树好像还是那么高,不,好像越长越矮了,想起石榴花开的时候,那一大团红真是壮观。菜地还种着菜,看着那绿叶子,好像是胡萝卜又好像是芹菜。莱地是爸爸执意要种的,可是他自己真正到菜地里来干活却很少,倒是开头最反对的妈妈,现在好像成了蔬菜专家。有一次,戴天娇把这事告诉了张少伟,然后举着脸问他、你说种菜地好还是种花好,张少伟就笑笑,说种什么都好。天娇不依,非要他说个准确。少伟就想了想说,我选种喜欢的马樱花。他说马樱花开起来好像大火在燃烧一样,美得很彻底。又说了一句,就像你一样。后来张少伟又说,我曾经想过,在烈士墓的四周要是种满了马樱花,那会是什么感觉,最起码那里的死者会感到很幸福、很幸福。
戴天娇想,等张少伟凯旋而归时,一定要把他领到家里来。让他亲手种下他喜欢的马樱花。一想到张少伟,戴天娇的思想就好像插上了翅膀,她在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无法想象他现在所处的那个环境,因为无法想象,那个环境就更加神秘和更加令人感到不安。
家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似乎又旧了一些,家里的人总是那么少,一直在过集体生活的戴天娇觉得好像太清静了,但是,她的到来已经使家里多了许多生气。
一天晚上,戴天娇坐到爸爸沙发的扶手上,挨着爸爸,她调皮地对着爸爸的耳朵说:“爸爸,你要下台了啊?”
老爸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