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贼-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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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的环节,想想其实也非常简单。
麋家祖世贩卖私盐,将两淮私盐牢牢把持在手中多年,肯定有他的道理。广陵正是在两淮之地,又怎么可能没有麋家的人呢?邓稷若真的控制盐路,只怕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到那时候,陈登不见得能够给予邓稷太多的帮助。虽然在私下里,陈登也赞成把盐路控制。
“这个嘛……下官已经有了打算。”
“哦?”
“我离开许都之前,曾听人说,曹公欲行兵屯之事。”
“兵屯?”
邓稷点点头,“我欲效曹公之法,在海西商屯与兵屯并行。农忙时务农,农闲时练兵……正所谓寓兵于农,兵农合一。只要能撑过来年秋天,就算麋家在厉害,我也不会害怕他。”
“寓兵于农,兵农合一?”
陈群放下筷子,看着邓稷轻声道:“莫非叔孙是法家子弟?”
“啊?”
“这寓兵于农之法,与当年暴秦颇有相似。
曹公行兵屯,也许还不会被人攻击;但如果叔孙你行兵屯,传扬出去的话,势必会引发争议。
以我之见,你可以推行这兵屯之法,不过当以商屯为主,兵屯藏于其中。
同时,你必须要尽快将此策略上疏许都,求取曹公的首肯。否则的话,很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陈群这一番话,一下子点醒了邓稷。
他扭头向曹朋看去,就见曹朋轻轻点了点头。
邓稷是个修律法的人,其实哪里懂得这些?兵屯藏于商屯之法,其实是曹朋给他的一个建议。
三国时期,的确曾出现过兵屯,而且是出自曹操手笔。
只不过由于目前民屯刚刚开始,才不过两年时间,故而兵屯尚未出现。
至于曹操是否真的提出兵屯的概念,曹朋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若想说服邓稷兵屯,就必须打着曹操的幌子。陈群说的不错,如果贸然推行兵屯,弄不好会被曹操怀疑……毕竟,曹操的多疑,可是在历史上出了名的。寓兵于农,兵农合一,这搞不好真会引起曹操的多心。
自己似乎还是考虑的简单了一些,的确应该上疏许都才是。
邓稷端起酒杯,“长文,多谢了!”
“那友学至广陵之事……”
陈登突然旧事重提。
曹朋揉了揉鼻子,疑惑问道:“但不知,陈太守为何征我前去呢?”
“这个……实不相瞒,此并非我的主意,而是家父之意。”
“陈公汉瑜之意?”
“正是。”
曹朋有一点懵了!
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和陈珪并没有任何关联。
怎么好端端,陈珪要征辟他呢?
“陈公征我,欲有何用?”
“这个……家父倒是没有说过,只是说,尽量能征辟友学,前往广陵。”
曹朋这一下,可真的有些糊涂了。
“陈太守,非我不识抬举,这件事容我三思如何?”
“这当然可以,不过你最好早些决断。”
曹朋和陈登的对话,就此结束。
众人再一次推杯换盏,四个人足足消耗了近六斤的羔羊肉,才算心满意足的结束了酒宴。
其中,曹朋一个人就吃了将近两斤。
随着他此前在下邳再获突破,骨骼生长越发旺盛,而且食量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惊人。
不仅仅是他,王买等人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据王买自己说,他现在一顿至少能吃下十个面饼,差不多两三斤之多。如此惊人的食量,更促使了他们的气血进一步旺盛。曹朋吃饱了之后,在院子里又活动了一下,便带上了两个随从,前往北集市,和王买邓范等人商议事情。
第二天,陈登回去了!
如同他悄无声息的来到海西,如今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海西。
不过,陈群却没有走。
他留在海西,言明要吃遍曹朋所说的那些美食。
对于此,曹朋自然也不会拒绝。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曹朋非常明白。
前世,他就是因为自己的交友太过狭窄,以至于在关键的时候,只能单枪匹马的做事,最后累得一个家破人亡。这一世,曹朋刻意的改变自己的性格,努力和周围的人交往,试图进一步融入这个时代。
陈群的也是个好结交朋友的人。
而且,他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纨绔,虽然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傲气,却也是要看和什么人结交。
比如在面对黄整潘勇这些人的时候,陈群往往是不屑一顾。
但转过头,和濮阳辏Р芥镎庑┤肆奶斓氖焙颍拖缘眉逖牛虮蛴欣瘛V劣诤筒芘笤谝黄穑氯焊袷且桓隼削遥液芑钇谩:统氯航峤唬煤笫赖幕八担且蛔堋氖虑椤
陈群学识过人,博古通今。
他好说,但是却极有分寸……
曹朋很少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点评时局的话语,也很少说当今天子的是非。
凡涉及朝堂的事情,陈群都会用一种非常圆滑的方式转换过去。而且,他不说刘备,不说吕布,只说一些风土人情。但如果你仔细去深思,就会发现陈群的话语中,有着极为鲜明的观点。
他,拥曹!
对此,曹朋心知肚明,却不会当面点破。
……
麦仁突然死亡,引发了海西不少缙绅的忧虑。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海西乡老缙绅,便分化成为两派。一派是坚决不肯出让土地和人口,另一派则慢慢开始支持邓稷。辜月中下,邓稷下令开始丈量土地,清查人口。反对派依旧是立场坚定,而支持派则主动配合。至辜月下旬,海西九大行首纷纷交出了手中的土地……
从九大行首的家中,清查出近三千庄户。
这些人,被统一登记造册,正式成为海西的百姓。
十二月初,郁洲山第一批海民共八千人,乘船抵达海西堆沟集。
邓稷命步骘亲自主持安置,随后不久,八千海民便入住屯田,成为海西民屯的第一批参与者。
一时间,小小的海西县,竟凝聚了无数人的关注。
不仅仅是陈珪陈登父子开始关注海西的事态发展,并有许多人,包括下邳,东海,乃至于与海西相隔下邳的沛县,也把目光投注于海西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海西县,一下子变成了整个两淮地区的焦点。
邓稷,一个对许多人而言,是极为陌生的名字,开始被人们关注。
这个人的崛起,似乎颇有些戏剧性。
他原本只是南阳郡棘阳县的一个小小胥吏,后来不知道怎地,就到了许都,并与许多人有了交集。
汝南太守满宠、军师祭酒郭嘉、尚书荀攸、侍中荀彧……
这些人,似乎和邓稷都颇有关系。
而且邓稷在许都,曾协助典韦练兵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于是独臂参军,独臂督邮的名号,渐渐开始响亮起来。之后,邓稷还是隐墨钜子,如今少府诸冶监监令曹汲的女婿,也被人查探清楚。在一年前,邓稷的名声还不响亮,可一年之后,他已经开始主政一方,并且成绩斐然。
不过,正是因为邓稷的光环,使得曹朋这个名字,除了少数人知晓外,并没有传扬开来……
沛县府衙里,一个中年男子,正眉头紧锁,一脸的忧虑之色。
他一身华美锦服,身材高大。
相貌很俊美,给人一种宽厚和蔼之色。
不过,如果说到最为显著的特征,还是那双颇有服气的耳朵。
耳垂很大,而且很厚实。
如果按照后世相法里的说辞,这是招福双耳。
花厅里,还有几个人。
华服男子端坐中央,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各有两个魁梧的彪形大汉。
一个,身穿鹦哥绿战袍,美髯垂胸。枣红色的面膛,卧蚕眉,丹凤眼,有一股骇人的气势。
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袍,豹头环眼,亚赛钢针般的络腮胡,令他偷着彪悍之气。
一张黑脸,双手抱胸。
他和那红脸男子静静立于华服男子身后,活脱脱哼哈二将一般。
“公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又怎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麦仁突然亡故,海西盐路突然封锁?”
“主公,此事着实有些古怪,也怪不得公佑。”
坐在花厅下首的一名男子起立,躬身一揖。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海西令竟然如此棘手。公佑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为了保证军粮兵械的及时,我甚至还联络了郁洲山海贼。哪知道……三千海贼在海西尽没,薛州管亥也战死身亡。海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迅速强大起来,而且还封锁了我们的盐路。我已派人赴东海,连发了三批货物,但不是被海西县查没,便是离奇的不知道去向……
两淮盐商,已有些骚动,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海西事务,只怕会对主公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邓稷,倒是个人才。”
华服男子突然开口,可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番言语。
“主公之意……”
“要不然,派人和他接触一下,刺探一番?”
孙乾试探道:“我与那邓稷的妻弟,曾有一面之缘。
只是……”
“只是什么?”
“当时我想要给邓稷一点教训,所以便与吕布假子吕吉联手,设计陷害。不过也不知怎地,被那小子躲过。我感觉到,此人似乎对主公颇有些敌意,所以才与子房商议,解决邓稷。”
“公佑,你为何不早说与我知呢?”
孙乾低下头,没有回答。
黑袍男子突然道:“一残臂儿,哥哥又何必担心。
小弟愿领一支人马,前往海西,取了那残臂儿的狗头,献于哥哥。残臂儿一死,盐路自通。”
“这个……”
华服男子,露出踌躇之态。
第158章 选择
建安二年的冬天,仿佛一下子火热起来。
曹操在宛城打得是热火朝天,张绣步步后退,凭借穰城坚守,抵御住了曹操凶猛的进攻。
与此同时,以退守淮南的袁术,也不甘心就此退出。
在竭力安抚淮南世族的同时,袁术又放下姿态,主动派人往徐州,与吕布修复关系。
他向吕布提出了结亲要求,希望他的独子袁曜能迎娶吕布之女吕蓝。吕蓝,也就是吕玲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术如今虽然已成为众矢之的,可毕竟出自袁家。
四世三公之名,始终犹如一个光环,吸引着很多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吕布在内。袁曜迎娶吕蓝,而且还是以正妻迎娶。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哪怕和袁术反目,吕布还是为之心动。想他不过一个庶民出身,虽为一方诸侯,但始终不为他人接受。如果能和袁术结亲,说不定能够提高自己门楣?吕布选择性的忽视了袁术反贼的身份。
好在,吕布糊涂,他身边的人倒是不糊涂。
哪怕是陈宫曾对袁术看好,这时候也不同意吕布和袁术结亲。
但袁术又不能得罪,即便他身为反贼,也需要小心对待。毕竟那袁术手中,还存有实力……
于是陈宫选择了一个‘拖’,即不反对,也不同意立刻结亲。
袁术见结亲一时无望,旋即又想出一个主意。
他表示愿意提供军粮兵械辎重,和吕布一起出兵,夹击沛县刘备。
那刘备占居沛县,对袁术始终是一个危险。特别是沛县节制汝南,遥望淮南,袁术如鲠在噎。
吕布这一次,终于没有能抵御住诱惑,下定决心,征伐刘备。
建安二年十二月,吕布命中郎将高顺率陷阵营,与张辽联手,攻取沛县。别看刘备了得,说实话吕布还真不怕他。如果用后世蒋公中正的一句话:打仗,你不行,玩儿阴谋,我不行。
当然了,吕布是绝对不会赞成,他比不过刘备。
同月,泰山贼臧霸劫掠琅琊国国相萧建大批军资。按照之前他和吕布的约定,所获军资应分与吕布一半。可是臧霸却迟迟没有动静,吕布等的不耐烦,于是决定亲自前往泰山讨要。
张辽试图阻止,劝谏说:“这种事情,派个人过去就是,君侯又何必亲自前往。
如果引起了误会,反而不美。万一得不到军资,岂不是对君侯的声誉造成影响?君侯三思。”
对此,吕布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坚定的把张辽赶去和高顺攻打刘备,自己带着魏续侯成,前往泰山。
……
海西,衙堂书斋。
步骘正飞快的计算着一个月来的收支,口中报数,戴乾记录。
曹朋则坐在一旁,好奇的看着步骘手边的东西。那是一个白色刻板,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上下两个部分,放置游珠,而中间部分,则是用来确定算位。
这个工具,就是算板。
而步骘用来计算的方法,也就是在东汉末年时,流行的十四种算法之一:珠算。
不过,算板和曹朋后世所知的算盘,不太一样。
其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五珠算板,并非穿珠算盘,所以只能叫做珠盘或者盘珠。
把涂有不同颜色的算珠,放在一排排纵向弧形凹槽中,通过一些计算方法,来调整算珠,进行运算。
而戴乾呢,则是把一个个数字,记录在账册上。
东汉末年的账册,同样只是简单的计数,比如某某项支出多少多少钱,某某项收入多少多少钱之类的文字记载。把这些数字记录之后,在进行统一的计算,往往需耗费很多的时间。
曹朋在一旁看的有些迷茫,连连摇头。
“阿福,你摇什么头啊。”
“这东西计算起来太麻烦了……”
步骘停下来,歪着头看着曹朋,“阿福,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其实,我觉得可以将这些算筹穿起来,这样拨打计算也会容易很多……胡班!”
“喏!”
随着曹朋一声喊喝,胡班一路小跑,进入书斋。
“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去北集市的木作行,让潘勇给我送来一个手艺好的木匠,我有东西要做。”
“喏!”
胡班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陈群则蹙眉看着曹朋,“阿福,你又想搞什么?”
“哦,做个小玩意儿。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计算,实在是太麻烦了。”
说着话,他走到戴乾的身边,“戴先生,让我来如何?”
戴乾为人刚直,但平时的性子,倒是很温和。
闻听曹朋这番话,他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正好歇息一下。”
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点点的轻视。不过这无关人品,戴乾更多的,是觉着曹朋贪玩胡闹。
算法,在当时也是一门学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
曹朋铺开一张纸,却没有用毛笔,而是用一支硬笔在纸上迅速划出一个表格,犹如后世的账本形式。说实话,他不懂什么财会但正所谓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跑。在前世那个所谓的经济为先的社会中,曹朋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记账法则。
“子山先生,可以开始了!”
戴乾一看曹朋这是要玩真的,不由得急了,想要上前阻拦。
哪知道,陈群却拦住了他。
“戴法曹不必担心,看阿福这样子,似乎有点把握。
这孩子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且让他试试看……就是出了错,了不起你重新计算就是。”
戴乾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反正也不会真当真,这只是初步计算,以后还要再整理复核。
了不起,就当是返工好了!
步骘饶有兴趣的看了曹朋一眼,“如此,那就开始了。”
他飞快的进行运算,口中报出一个个数字。而曹朋也是下笔如飞,在纸张上迅速的记录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张纸记录满了。
曹朋把纸张递给了戴乾,戴乾一看,顿时怒了!
“友学,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戴先生你莫急,听我解释。”曹朋连忙阻止住了戴乾想要撕纸的行为,拉着他到案子旁边。
步骘和陈群也走过来,俯身看去。
却见那纸张上,写着一溜溜的符号,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数字的简略写法,这个是一,这个是二……”
曹朋记录数字的方法,是按照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书写。
他解释道:“这是个位,十位,百位,千位……我们只需要在这些算位上记录下数字,便可以一目了然。这边是支出,这边是收入。我们分开记录之后,只需要把两边相加……比如支出这一栏:昨天屯民粮米花费了这么多,房屋建设花费了这么多,最后加起来,就是昨天一共的支出数字。然后收入以此类推……呃,两边算出来之后,再一加减即刻算出收益。我算一下啊,按照这样的算法,昨天我们其实……恩,基本上,我们是负收益……”
屯田之始,必然是支出大于收益。
这一点,曹朋等人都心知肚明。
好在之前抄没陈升的家产,后来又通过变卖的手段,使得库府一时间倒也不必担心费用问题。
而这一段时间,海西县通过封锁盐路,打击私盐,又收没许多盐产。
把私盐收没之后,邓稷便迅速将私盐转换为盐引,通过黄整等人的途径,变卖成了粮米辎重和钱帛。但相比之下,支出还是大于收入。毕竟这屯田需要大笔的投入,特别是三万海民源源不断的进入海西县,也使得财政方面,略显紧张。但总体而言,坚持到来年收益,问题不大。
而且海西人的情绪也很高涨,对邓稷的政令,遵从大于反对。
步骘和戴乾看罢,不由得感到惊奇。
包括陈群,也很震惊,三个人围在书案旁边,低声交谈,对曹朋这种全新的记账方法,倒是连连称赞。
其实,阿拉伯数字之类的,他们倒不是很在意。
他们在意的,是曹朋这种记账的方式。
毕竟此前他们记账,是把支出和收益混合记录,而后进行计算。
这种分开的记账方式,倒是比之前的记账方法看上去更加简化,更加清楚。
支出了多少,做什么用途;收入了多少,如何收入,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好,这法子果然巧妙。”
戴乾不由得连连赞叹。
这种分类记账,并不复杂,只不过当时人在局中,惯性使然,没有考虑太多。
而且似算法之类的东西,都是庶民之学。虽然也有人钻研此道,却是游离于主旋律之外。
故而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