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贼-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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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良掀开了车窗窗帘,向外面看了看,轻声道:“曹友学其人,我亦有所了解。当初蒯正为棘阳令时,曾写信说那曹友学,不可等闲轻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竟然……黄家子误事,使我等坐失良才。观曹公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他命曹朋出镇南阳,恐是为日后谋划。河北之战已迫在眉睫,袁氏子绝非曹公对手。待曹公一同北方,则必出兵征伐荆襄。”
“曹朋,能稳住南阳?”
“不好说……但曹公用人,素来谨慎。
连夏侯惇都不是刘玄德之对手,而曹公却以曹朋为南阳郡太守,想必是相信曹朋能敌住刘备。”
“刘玄德,豺狼乎?
若他坐稳南阳,只怕荆州不保。”
蒯良深以为然,点头不语……
“今日我留意到,李文德举荐黄汉升时,巨岩公子似有不快。
想那黄汉升一介老卒,竟与巨岩公子同阶。我本想刚才劝阻,但是见主公似乎已经决意。若我猜的不错,若荆襄有失,则章陵必为破绽。刘备恐难阻曹朋,你我需为族人,谋一出路。”
蒯越轻声说道,令蒯良神色一变。
“那以兄长之见,我等当如何行事?”
“明日,你就前往鹿门山,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德公。
就说,他当年弟子,重返南阳。若不忍荆襄生灵涂炭,还请德公出山,代为向他的弟子说项。”
很多人都知道,当初庞德公想要收曹朋为弟子。
后来曹朋成名之后,庞德公不止一次在众人前说可惜。只是,谁也没想到,曹朋又拜了胡昭为师。这也是庞德公感到心灰意冷的一个原因。在那之后,黄承彦一去许都,再不复返,而庞季病故,最终使得庞德公遁入鹿门山,从此隐世不出。除少数人外,都不清楚他的下落。
恰好,蒯良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此外,曹友学初至南阳……你让蒯正走一趟舞阴,探探曹友学的口风。
我记得子阳而今赋闲在家,那就加他一个从事的官职,代你我走一趟,子柔以为如何?”
第564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早在颖阴的时候,杜畿、卢毓等人就和曹朋谈论过,关于他出任南阳太守后,将带来的影响。
曹朋也估计到,他的到来,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想要不声不响的就任?
可能性不是太大。
在南阳这块地界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世家豪门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没办法,那是一群地头蛇!
所以,曹朋也没有打算隐藏身份,在抵达吴房之后,便立刻高调起来。他命人通知舞阴贾诩,正式告之南阳的官员,他即将抵达舞阴。只不过,越过中阳山后,他并没有立刻前往舞阴县。而是带着庞德和杜畿,与黄月英夏侯真邓艾等人,一路赶赴中阳镇,并要在哪里留宿一晚。
中阳镇,是他的老家。
曹朋没有忘掉,出发前母亲对他的叮嘱。
“到了南阳,记得把老家的祖屋和田产收回来。”
于是,曹朋便直奔中阳镇。
……
一晃,十年。
十年前的秋天,曹朋杀了成纪,与父母和王猛父子一起逃离中阳镇,前往棘阳避难。那天晚上,风雪交加……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曹朋一家的命运,注定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又能想到,当年镇上那不起眼,老实巴交的曹铁匠,而今竟成为凉州刺史?
谁又能猜到,那个整日里病怏怏,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少年,如今却成了南阳太守。
当飞驼开道,白驼簇拥车马来到中阳镇外的时候,整个中阳镇,也随之沸腾了!
南阳太守!
这也许是小小的中阳镇,自建镇以来,到访的最大官员。
特别是舞阴还属于曹操的治下,中阳镇自然而言,也是朝廷所属。听说这位南阳太守,很了不得。而且很年轻,据说还不到二十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做到了南阳太守的位子,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不仅仅是百姓慌乱,镇上的里长三老,纷纷在中阳镇十里外,列队迎接。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南阳郡太守,就是当年那个杀人逃亡的曹氏一家。
十年光阴,物是人非。
十年前的老中阳镇人,而今已不太多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有人还记得‘曹铁匠’。听说新任南阳太守叫做曹朋,他们不仅感到疑惑。
“孩子他爸,这个南阳太守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镇西头的老曹家?”
“你是说……曹铁匠吗?”
“是啊!”一个村妇抱着孩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记得,曹铁匠的儿子,好像就是叫曹朋吧。”
“嘘!”
镇民甲,也就是村妇的丈夫连忙示意她闭嘴。
“妇道人家,休要乱讲。
曹铁匠而今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再说了,曹家那病怏怏的小家伙,怎可能是太守大人?同名,不过同名而已。你可别乱说,万一被太守大人听到,说不定会治你一个胡言乱语的罪名。”
村妇那经得恐吓,顿时闭上了嘴巴。
只是夫妇二人并不知道,不止是他们,还有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年那个老实巴交的曹铁匠一家。但谁也没有开口,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无法把堂堂太守,和曹铁匠联系在一起。
十二月二十八,是一个好天气。
一连好几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在路旁的原野中,已开始透出一抹嫩绿的色彩。
远远,一队车马行来。
当先是一支骑军,大约二百人左右。
清一色白色衣甲,胯下大宛良驹。长矛,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熠熠光辉,远远便可以看到。
骑军后,则是一行车马。
而在车马后方,还有一群骑着奇形怪兽的军卒。
西域白驼,白衣白甲,大刀强弓,行进间透出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
看到那些兵马,镇民们不由得发出连声惊呼。他们大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中阳山下,老实巴交的百姓,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动物。那白色的骆驼,披挂着白漆铁甲,只露出修长脖颈和头部。为首的三老,连忙回头呵斥。而后整了整衣衫,努力做出灿烂笑容,快步上前。
“中阳三老张成,拜迎太守大人。”
他诚惶诚恐,匍匐在路旁。
三老一跪下来,其余人纷纷跪下。
骑队戛然停止住,张成匍匐在地上,可以感受到那战马喷出来的灼热鼻息。
紧跟着,有蹄声响起。
“张老先生,请起。”
抬头看去,张成就看到一个魁梧的青年,跨骑一匹高头大马,在他不远处停下来。不知为何,张成发现这青年,似乎有些眼熟。可是他又可以肯定,他没见过这个青年,所以非常陌生。
心里不禁万分奇怪,不过张成却不敢怠慢。
“太守大人亲临小镇,乃小镇的荣幸。
小人代表这中阳镇三千七百口乡亲,准备了薄酒一杯,特为大人接风。”
说话间,一个青年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精美铜爵。青年双手高举过头,战战兢兢,走到了那匹较之寻常马匹,明显要高许多,大许多,强壮许多的狮虎兽跟前。他是张成的长孙,年二十二岁。为了这次敬酒,张成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为他的长孙争取过来。
“草,草,草民敬大人酒。”
马上的青年,正是曹朋。
但见他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凝视着那三老,良久也不言语。
伸出手,接过酒盏,曹朋在马上举起,遥敬周遭的中阳镇百姓,而后仰脖子,一饮而尽。
“张老,还认得我吗?”
曹朋把酒盏握在手中,突然间沉声问道。
张成闻听一怔,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曹朋,“大人,恕小老儿老眼昏花,莫非有幸与大人相识。”
“十年前,我从这里走出去……”
“啊?”
张成吓了一跳,听这位南阳太守的口气,似乎是中阳镇人?
他再次仔细观瞧,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曹朋的来历。
曹朋看了张成一眼,突然长出一口气。
十年前,张成就是这中阳镇三老。而那时候,曹朋不过是一介草民;十年后,曹朋贵为南阳太守,而张成,却还是这中阳镇的三老。当初,张氏到中阳镇的成记商行里变卖祖传玉佩,被成纪看中,想要吞没。于是便当众诬陷张氏,是一个窃贼。张成身为中阳镇三老,明知道张氏是被诬陷,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成纪一边……若非当时王猛,张氏可能要受牢狱之灾。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曹朋一怒之下,杀了成纪。
十年了!
曹朋当年离开中阳镇的时候,曾发誓有朝一日回来,要让当初那些欺负他母亲的人好看……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张成那满头白发,一脸岁月的沟壑时,报复的心思,突然间淡了。
他,是堂堂南阳太守。
又何必与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小脚色,斤斤计较?
人走到了一定的位置,对于过往的事情总是会有所释怀。两个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曹朋对张成,还真就生不出半点的杀心。听到张成的回答,曹朋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这一笑,却让他感到心胸陡然间宽阔不少。
人常说相逢一笑泯恩仇。
曹朋再见张成的时候,心中无恨无怨,生不出半点波澜。
他猛然抬手,手中马鞭在张成头上啪的一声甩过去。而后长出一口气,扭头对庞德喊道:“令明,可愿随我前去,一观昔年故居。”
庞德在马上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公子,请!”
曹朋把酒盏放回托盘,一催胯下战马。
狮虎兽希聿聿一声咆哮,扬蹄飞奔。周围的中阳镇百姓,顿时一阵骚动,纷纷让开了道路。
而庞德令飞驼兵,纵马跟随,眨眼间便冲进了中阳镇。
张成,仍感到莫名其妙。
这时候,一个青年催马来到张成跟前,笑眯眯道:“张老不用担心,我家公子既然这么做,就是说他不会计较过往的事情。只是,中阳镇却需要有些变化,到时候还望张老,切勿怪罪。”
“敢问……”
“在下棘阳邓芝,乃公子帐下司马。”
“邓公子,太守大人他……”
“张老莫非忘了,十年前中阳镇成记商行血案不成?”
“啊?”
张成听到‘成记商行’四字,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他终于想起来,为何看着曹朋有些眼熟。曹汲,那个镇西头的曹铁匠。曹朋少年时,因身体不好,故而显得单薄瘦弱,有些秀气文若。可随着他身体不断强壮起来,曹朋的相貌,也就越发与曹汲变得相似起来。
邓芝一摆手,车队再次行进。
白驼兵押后,在姜冏的率领下缓缓驶进了中阳镇。
“果然是曹铁匠家的!”
一个村妇失声叫喊,却被丈夫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巴。
“作死不成……曹铁匠也是你能称呼?”
“可是……你这婆娘,好不晓事。那是堂堂太守大人,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人头落地。”
村妇,顿时闭上了嘴巴。
“真的是老曹家的小子?”
“没想到啊……老曹家竟然有这等了得的人物。”
“孩儿他爹,我记得当年你和阿福哥虎头哥的关系不错,不如去拜见一下,也能搏一个前程。”
“……我早就说过,曹老哥一家,不比常人。”
镇民们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惊讶,有的羡慕,有的却感到莫名的惶恐。
而张成则是脸色煞白,呆呆的站立在路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为了迎合舞阴令本家兄弟,不惜昧着良心,冤枉张氏……而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爹,你怎么了?”
张成半晌,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儿啊,大祸事,大祸事……”
第565章 乡党(一)
中阳镇西头的曹家祖屋,而今是一片废墟。
残断的墙垣,似乎告诉人们,这里曾有人居住过,除此之外,就是一堆被丛生杂草湮没的残砖断瓦。这里,曾经是曹朋重生后,最初居住的地方。曹朋在墙垣外勒马,甩蹬离鞍……
站在一截倒塌的墙垣外面,他向里面眺望,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之色。
他还记得,他的卧房在何处,父母的房间在那个位置。还有紧邻大门口的一座铁炉,是当时曹汲用来修复农具的地方。而今,那铁炉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土坷垃。
庞德等人没有跟上来,在距离二十步外下马警戒。
迈步走进院子,曹朋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王猛。
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猛,是他重生后的第三天。王猛从山里猎来了一只黄羊,兴高采烈的交给母亲,让她给自己烹煮。可是现在,王猛已经故去王买远在龙耆城,不知何时能够返回。
身后,脚步声响起。
却是黄月英和夏侯真跟上来。
“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长大。”
曹朋回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似是与黄月英夏侯真解释,又好像自言自语:“我记得,伙房在那儿……我当时大病初愈,呆傻傻的坐在门廊上。虎头从这里跑进来,跟我说猛伯给他买了一支猎刀。我记得,他那时候开心的不得了,在我跟前不住的炫耀,还被猛伯训斥。
那口猎刀,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所用的凶器。”
黄月英和夏侯真,一人握着曹朋的一只手,陪伴在他左右。
邓艾呢,则好奇的站在门外,看着这一眼的荒凉,露出疑惑之色。
他没有经历过曹朋邓稷他们最艰苦的那段时光,生下来时,曹朋他们已经在许都站住了脚。
虽然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当年的艰难,可毕竟没有经历过,也说不上有太多感受。
可是,看到这满眼荒凉,邓艾似乎懂了!
他下意识握紧肋下佩剑,小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这是谁干的?”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什么事?”
曹朋听到了动静,回身蹙眉问道。
却见蔡迪一路小跑过来,“老师,有一个人,自称是您的故人,前来求见。”
“故人?”
曹朋一怔,迈步走出了废墟。
却见门外有一个青年,身高大约在七尺六寸,也就是175公分上下,长的颇为魁梧和壮硕。
看年纪,和曹朋差不太多,也就是二十五左右的样子。
古铜色的面膛,显然是就在户外劳作所致。他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裾衣,脚下蹬着一双布靴。见到曹朋,青年咧嘴笑了。他快走两步,拱手道:“阿……曹太守,还记得南邦吗?”
南邦?
曹朋看着青年,隐约有些眼熟。
不过他确定,这青年和他,并无太多交往。
就算是有交往,也应该是在曹朋重生之前。至少在曹朋的记忆里,这个青年的印象,非常模糊。
“陈式啊……还记得吗?”
青年看曹朋露出迷惑之色,忍不住说道:“小时候,你,还有虎头哥,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耍的。”
“啊……”
曹朋手指陈式,“我想起来了!”
不过,他不是想起了陈式和他的关系,而是依稀记得,三国里面,好像是有一个叫陈式的人。只是他不清楚,眼前这陈式,是不是重名。但听他提起了虎头,那想必是关系不太差。
曹朋可是知道,王买的小名,不是谁都能呼唤,除非关系很好。
而且看他之前开口,那个‘阿’,恐怕是要唤曹朋的小名。
所以可以肯定,这个陈式和他,和王买,关系应该不是太差。曹朋残留下来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事情,曹朋早已经忘记。不过陈式却显得非常高兴,连连点头道,“想起来了?呵呵,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镇外的溪边打渔。你还记得不,那个教咱们识字的方士?还是我先看到的……不过后来我随家父出去讨生活,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和虎头都走了。”
还真是少时玩伴!
曹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摆手示意庞德等人放他过来,而后快走两步,与陈式走近。
“若非你提起,我险些忘记了当年故友。”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能与你重逢……我是在你走的第二年回来。一打听才知道,你惹了祸事。当时我本想去找你,可家父病重,我不能离开……一晃,可过去了整整十三年。”
那就是了!
曹朋重生之后,并没有见过陈式。
之所以感到眼熟,恐怕还是原来那个曹朋残留的一些烙印。
“我回来时,你家就变成了这样子。
听人说,是成家的人来缉拿你,没有抓到你们,就把你家还有虎头的家,都给烧了。前两年曾有人想要把这里占下,不过被我阻止了。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和虎头会回来的……对了,虎头现在可好?怎么没有见到他呢?呵呵,那家伙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勇斗狠?”
陈式嘟嘟啦啦,说出了一长串。
但对于曹朋而言,趁着他说的这一番话语,也大致上了解了情况。
曹家的祖屋,是被老成家给烧了。想来那时候成尧派人来缉拿曹朋,不想却被曹朋杀了成纪,与王猛一家逃离中阳镇。这成尧一怒之下,命人火烧两家房舍,权作是泄私愤……
不过,成尧已死!
算算时间,成尧父子也死了快十年之久。
曹朋笑了笑,拍了拍陈式的胳膊,“陈式,多谢你了!”
“诶,你还是叫我小狼吧。”
陈式很会说话,这一句话就拉近了距离。想必小狼是他的小名,也是当年与曹朋他们之间的称呼。
曹朋道:“那就多谢了,小狼。”
“哈哈,我刚才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你怎么当上太守了?”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对了,我此次回来,准备重修祖屋。还有猛伯家的房子,一并修缮起来。你帮我问问看,虎头家的宅子,如今被谁占据。我可以出钱,再买回来……”
“买个甚!”
陈式道:“虎头的宅子和这边差不多,都荒了,没有人在。
你要是想修缮的话,我一会儿找些人来帮忙。咱中阳镇的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官,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