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5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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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倏然睁开眼睛,便见黄锦捧着药碗,从门口慢慢挪进来,脸上虽然贴了膏药,但还是青紫一片,一只左眼肿得睁不开,走路时腿脚也不灵便,显然是受了大罪。
嘉靖有些心疼道:“怎么一天工夫,就把你给弄成这样了?”
“谁进诏狱不得扒层皮?”见皇帝还是关心自己的,黄锦心里高兴,强笑道:“多亏主子这么快,就让奴婢回来了,要不,要不……”说着又淌下泪来。
“行了,一会哭,一会笑,跟个傻小子似的。”嘉靖笑笑道:“快服侍朕吃药吧。”
“唉。”黄锦赶紧把热腾腾的药汤,倒进个温玉杯中,又兑了点蜂蜜,自己舀一勺尝尝,觉着不苦也不热了,再端给嘉靖。
嘉靖接过来,一口喝干,黄锦又去倒另一杯……要不怎么皇帝离不开他呢,想把皇帝伺候舒坦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用了药,黄锦又端清茶给皇帝漱口。也许是心理作用,嘉靖感觉舒坦一些了,靠在软榻上,看着黄锦道:“知道为什么把你送去诏狱吗?”
黄锦正在收拾器具,闻言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小声道:“是奴婢多嘴多舌了。”
“你平时话就多,嘴上没个把门的,”嘉靖淡淡道:“朕怎么从来不罚你?”
“奴婢不知……”黄锦小声道:“请主子训斥。”
“因为你原先那都是无心之言,无心为过、虽过不罚。”嘉靖伸展一下四肢,感觉浑身酸痛,皱眉道:“过来给朕按按。”
黄锦赶忙膝行上前,把皇帝的腿搁在锦墩上,为他小心的揉捏,便听嘉靖道:“但你昨天早晨那番话,显然是有心为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何况你安的也不是善心,而是私心!”
黄锦的心怦怦直跳,下手就重了点,痛的嘉靖呲牙道:“你想捏死朕啊?”
黄锦赶紧请罪,嘉靖却摇摇头道:“知道朕为何又这么快,把你放出来吗?”
黄锦的脑子已经不转了,茫然的听着嘉靖道:“朕告诉你,是因为马森借机在宫里安插亲信,排除异己……”顿一顿,皇帝闭上眼道:“而且他的私心,比你大多了……”
嘉靖这番话,黄锦听不懂,却把正好去而复返的马森吓得瘫软在地,自家人知自家事,定是他在裕王府的那番忠心表白,传到皇帝耳中了。想到锦衣卫的头目都下了狱,东厂更在自己的掌握中,显然皇帝在暗中还有耳目,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嘉靖虽然微闭着眼,但显然看见马森了,冷冷道:“朕还没死呢,就准备投靠新主子了?”
马森登时汗如浆下,从门口爬到御阶前,砰砰的磕头道:“奴婢万万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觉着那张居正说的有理,皇上和王爷终究是父子,我们做家奴的,怎么也不能火上浇油……”
“朕不恼你和稀泥。”嘉靖冷酷道:“朕恼的是,你当着朕面,管王金他们叫仙师,背后却一口一个妖道!究竟存的什么用心?!”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撕了这张嘴!”马森使劲把嘴拧成朵菊花,涕泪横流道:“奴婢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再不敢东想西想了……”
“行了……”嘉靖不耐烦的喝止,望着跪在面前的黄锦和马森,面露森森的笑容道:“要是连你们都看不透,朕还当什么皇帝?这次饶了你们,守好做奴才的本分,再有第二次,就去找陈洪作伴吧……”
“是……”噤若寒蝉的两位大太监,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没有一丝力气。
“把他们叫进来吧。”嘉靖知道大臣们已经等久了,故意让他们在外面多跪一会儿。
“是。”马森满头大汗的爬了起来,脚步踉跄着退了出去,他刚才跪的地方,竟出现一块明显的水渍。嘉靖没心绪笑他,因为冷汗也从自己的额间流了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原来方才的发作,已经让他透支了。
其实何止是他们?嘉靖同样满是无力感,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冷眼看马森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把黄锦放出来,但今天的嘉靖皇帝,已经没了往日那种斗破苍穹、乐在其中的兴致和精力,他对安宁的渴求,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宣徐阶诸臣上殿……”一声公鸭鸣叫后,窸窣的脚步声响起,虽然梳洗整齐,但仍十分憔悴的徐阁老上殿了。紧跟在后面的是六部九卿那些堂官,沈默也低调的随在后面。每个大臣的手中都捧着奏本,那是各自写的辩状……当然沈默手中那厚厚的一摞,是询问诸位大人的笔录,为这东西,他不眠不休问了一天一夜,两眼红得像兔子,脸色也有些蜡黄。
嘉靖的双眼一直微闭着,直到众大臣在御阶前跪了一地,才睁开眼睛,目光森然的扫了一遍,不带感情道:“都拿了些什么?”
“回禀皇上,乃是罪臣等写的辩状。”徐阶低声道。
“所辩何事?”嘉靖冷淡道。
“臣等与那上书的海瑞有无关联。”徐阶轻声道。
嘉靖垂下眼皮,马森便上前将那些辩状一一收了,奉到皇帝面前。嘉靖的目光却落在沈默怀中那摞笔录上。
“沈默,你为什么不去问那海瑞,问那些言官,反倒盘问起元辅和各部堂官来了?”嘉靖问道。
“回圣上,您要微臣所查,一是幕后有无主使,二是群臣有无串联。”沈默轻声道:“微臣窃以为,第一件比第二件更重要。而有能力主使那海瑞的,只有诸位大人,所以先请诸位大人洗清嫌疑,乃重中之重,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查清楚了么?”嘉靖不带感情的问道。
“查清楚了。”沈默声音干脆道:“诸位大人并不知情,这里有问话的笔录,请圣上御览。”马森又过来,将沈默手中的一摞笔录也拿过去。
厚厚的两摞奏本,摆在嘉靖面前,皇帝的面色阴沉,一点要看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把目光投到遥远的天际,仿佛对众大臣说,又像自言自语道:“深山毕竟藏老虎,大海终须纳细流……”
垂首跪着的徐阶等人,这才微抬起了头,一双双满是惊惧的眼中,似乎又有了希望的光。
嘉靖依然自言自语道:“大海终须纳细流,纳细流……”反复念叨好多遍,突然蹦出一句道:“都烧了吧……”
众大臣都愣住了,他们万没想到皇帝的雷霆之怒,竟有变成春风化雨的迹象!
“愣着干什么?烧了!”嘉靖的声调提高,语带不甘道,“把他们写的这些东西都给朕烧了,朕一个字也不看!”
马森和黄锦这下听明白了,感激把那些奏本抱到暖炉边,一本的塞了进去,那设计精巧的青铜暖炉,立刻窜出了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看那火光窜起,徐阶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用余光朝沈默投去赞许的一瞥。这老头才是大明朝最明白的一个,他知道以嘉靖目下的心力,已经无法承受再一场朝堂地震了,也肯定没有‘大礼议’时的魄力,只要冷静下来,断不会拿自己的重臣动刀,所以出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皇帝冷静下来,毕竟在盛怒之下,谁认识‘理性’两个字?这就要有人熄灭皇帝的怒火,除了言语上的劝说外,拖延时间也无比重要,显然沈默干得不错,帮着他们这些人,度过了危险期。
毫不迟疑地,徐阶代表群臣高呼道:“谢皇上仁德,臣等感愧莫名,无地自容……”说着谦卑的叩首行礼,众臣也跟着五体投地。
“朕用人不疑。”嘉靖的声音响起道:“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但愿你们对得起朕这份信任……”
“皇上恩德如天,”徐阶又领着喊道:“臣等唯肝脑涂地,忠纯以报!”
“不必唱高调!”嘉靖沉声道:“朕关了你们一天半,想必都一肚子委屈,不知为何遭此无妄之灾,现在就把海瑞那个畜生的奏疏给你们通阅,看看他是何等无君无父,看看古今哪个帝王,能忍受这份侮辱!”
第七六零章 较量(二)
黄锦便将海瑞的奏疏捧给徐阶,徐阶接过来,刚要打开,嘉靖却先受不了,蛮横道:“回你的无逸殿去,不准在圣寿宫看!”可见对那奏疏的厌恶,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徐阶便跟众大臣再次行礼,鱼贯退出寝宫,沈默走在最后,刚要出去,却被嘉靖叫住道:“你都看过了,还去干什么?”
沈默只好止住脚步,转回身来等候圣训。
待众臣都走光了,嘉靖的面色一下煞白煞白,软绵绵靠在软榻上,出了一头的汗,彻底虚脱了。
休息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恢复点点生气,他声音暗哑的问沈默道:“觉得自己表现如何?”
“有负皇上所托。”沈默垂首道:“臣恳请处分……”他知道嘉靖恢复了清明,自己挨个审问、拖延时间的举动,自然逃不过皇帝的法眼,索性坦诚相对。
嘉靖今日却好像慈悲开了怀,竟大度的摇头道:“朕不怪你,国事如家事,会做媳妇两头瞒,凡事按着本分,顾着大局,不全听朕的话,也是对的。”如果沈默不拖过一夜,而是昨天就把问话的结果回报,仍然怒不可遏的嘉靖皇帝,说不定就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来,金口一开、覆水难收,想挽回就难了。
沈默有些意外,他发现皇帝真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这么轻易原谅自己呢?
“不光是你,朕连那些跪门的言官都能原谅,”嘉靖今天是打算把好人做到底,道:“甚至连那个上书的也海瑞,也并非一定不能饶恕!”
“皇上宽厚……”沈默的马屁及时奉上:“实乃万民之福!”话虽如此,但他听得出来,嘉靖这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肯定有难以启齿的要求在后面。
嘉靖却没有马上提出,而是把左右都支下去,就连黄锦也不例外。待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嘉靖便让沈默坐下,望着这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带着感情道:“你是朕最自豪的学生,十多年来,为朕披荆斩棘,从无怨言,朕心里是清楚的……若不是怕把你捧杀,就是个伯爵,朕也早给你了。”
沈默也有些动情道:“臣还是那天的话,陛下对臣的恩典,臣永世不忘。”
“朕知道你重感情,”嘉靖欣赏的点点头,道:“朕让你去查海瑞,他的死罪是逃不了的,你心里肯定要难受……”
“微臣……”沈默想要辩解,却被嘉靖打断道:“朕看了记录,那海瑞进京几个月来,只有你数次与他来往……”
“只因为他是微臣昔日的属下,见他过得清贫,家中又有八十老母与怀孕的妻子,”沈默轻声道:“微臣看不下去,所以才多方接济于他……”
“可人家没领你的情。”提起海瑞,嘉靖的表情又扭曲了,恨恨道:“朕始终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凶煞之地,孕出这种无君无父的孽畜!竟写那样恶毒的奏章,将朕骂得一无是处!他想青史留名,乱的却是朕的江山!自个死不足惜,只可怜他老娘孕妻,也要跟着倒霉……不孝有三,他就占了两条,这种神鬼厌弃的东西,老天就该降雷把他殛了!”可见皇帝心里的怒火一点没消,只是出于某种目的,强自压下了。
见嘉靖气得脸都白了,沈默赶紧端茶请皇帝消气,喝一口参茶,提了提神,嘉靖无力的愤愤道:“这种讪君卖直、沽名钓誉之徒,也想学比干?真是笑话!朕岂能上了他的恶当?不会当这个纣王的!”
“皇上英明。”沈默适时赞道。只要存在一点可能,他都要尽百分努力,救海瑞一命。
“只要他公开向朕认一句错!”嘉靖道:“朕就当他一时糊涂,不予追究了……”
沈默一下全明白了,原来皇帝打得这种算盘,但面上不动声色道:“皇上想让在下怎么做?”
“你现在还是办案的钦差!”嘉靖突然烦躁起来道:“上天入地随你的便,若是这还要朕给你拿主意,这些年的官,都当到狗身上去了吗?”
一句话的功夫,沈默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利害,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可皇帝这样,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能无奈的应下。
“你可以告诉他,”嘉靖的话说的愈发直白,显然对此事的渴望,已经超出了理智:“他认不认错,不仅关系到他一人一家,那些关在牢里的言官,朕暂时还没收拾他们,只要他认错,这些人朕都不予追究;否则,每人廷杖八十,能剩下几个,就看造化了。”说着有些凶狠的看沈默一眼道:“还有你,也别以为自己安枕无忧了!”
“微臣知道了……”沈默又轻声应下。
“唉……”见他答应了,嘉靖叹口气,语气软化道:“你须对他讲清楚,朕今病久、安能视事?让他莫要道听途说,误会了朕。”这话也是实话、也是屁话,因为这几年嘉靖确实病得不轻,国事尽托付于徐阶,但几年前,十几年前,皇帝可没病吧?还不是一样怠政修玄?
但皇帝这近似恳求的语气,让沈默心中竟有些酸涩,虽然早就盼着这一天,可毕竟是一代极聪明刚愎的帝王,竟让个臣子逼到这份上,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心生感慨……
可当离开大殿,让冷风一吹,沈默打个激灵,就不管皇帝的心情,只为自己伤神了……
很显然,嘉靖被海瑞这一通极谏,加上疾病缠身,估计是不再相信修炼长生的鬼话了。一旦正视现实,显然要考虑身后的光景了……嘉靖应该也知道,自己这些年人事儿没干多少,评价不会太高,加上海瑞亘古未有的一通臭骂,皇帝自知有沦为千古笑柄的危险。
再说海瑞这篇奏疏,也着实太过惊人,即使沈默看来,也只能说是‘可见一片赤子之心,但无论如何,话不是这么个说法。’嘉靖是矜高的人,这辈子没被人指着鼻子痛斥过,又不会蠢到象胤老四对陆生楠那样,专门写文章一一驳斥。要不出了这口气,结果肯定窝囊死。
就像嘉靖所说,杀了海瑞,只能成全他比干的名声,那皇帝可就跟纣王画上等号了,这是嘉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一定要海瑞认这个错,才能挽回一败涂地的圣名……
可海瑞能低这个头吗?沈默虽然还没尝试,却也知道绝不可能——若有一丝动摇,他就不是海刚峰了。
所以皇帝的任务,注定是无法完成的,但圣旨如山,岂容他讨价还价,所以明知是完不成,也得乖乖去做。
在提刑司太监的陪伴下,沈默离开西苑,来到禁门前,他婉拒了宫里提供的轿子,登上了依然候在那里的马车。
一上车,沈明臣便黑着脸告诉他三个不怎么好的消息:第一,京城戒严,九门紧闭,不放任何人进出!第二,皇帝急召三边总督杨博火速回京;第三,就在刚才,裕王将请求发落的奏疏递上后,便关闭王府大门,不放任何人进去。
头一个和末一个消息,沈默都有心理准备,但中间一个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沉默半天,方才喃喃道:“竟这时候把杨博调回来……”
余寅低声道:“杨博此人文武双全、心机深沉,年轻时便名震四海,几十年来在朝则居兵部、出外则镇方面,在军方的威望之高,当世无人可敌……尤其是九边的军队,还有京城的禁军,都曾经是他的麾下,门生故将极多,其势力之于军方,正如徐阁老之于文臣,都是执牛耳的大佬。”余寅是天生的幕僚,什么时候该多说、该少说、不该说,拎得清清楚楚。
“是啊,”提起杨博来,沈明臣也是一肚子话:“当年他随翟阁老巡边时,我曾见过他一面,的确是百年一见的人杰,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沉稳练达,且胆气颇豪……若是生在乱世,必是一方豪雄。”
沈默登时想起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来了,好么,越说越玄乎,把姓杨的比成曹孟德了。但这样的评价,出自两大谋士之口,足以让沈默重视起来……其实不用他们说,沈默也不可能小觑了杨某人,毕竟是徐阁老推崇的能臣、是山西帮的灵魂人物、更是嘉靖在感到威胁时,首先想起的人。
这种光景下,这样的人物回到京城,对局势的发展,又有怎样的影响呢?
第七六零章 较量(三)
裕王府正寝,关门闭户,帷幔重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点着灯,分不清白天黑夜。
檀香袅袅,明黄色的纱帐内,裕王头上搭着毛巾,两眼无神的躺着。李妃坐在床边,姣好的面容有一丝憔悴,她刚把世子哄睡下,又赶紧过来陪王爷,确实有些疲惫。
但更让她伤神的,是裕王现在的状态,见他躺在那里,盖着被子都显得瘦削不堪,一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一阵阵的无奈和恼火涌上心头……别人家的男人,都是女人的看山,自己的男人贵为皇储,却一点安全感都给不了。
裕王没有看他,自顾自的望着帷幔尽头道:“有消息了吗?高师傅出来了吗?沈师傅不会有事吧?张师傅怎出了这么个主意,一味自掩耳目,平白让人心焦。”
“这不也是局势所迫吗?”李妃是见过张居正的,对这位丰神俊朗、美髯飘飘的伟男子,印象十分的好,但说这番话,却也不是为他分辩,而是这女人自己的看法:“父皇喜怒无常,又正在气头上,咱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还不如甚也不说,甚也不做呢。”
“唉……”裕王一想到那个父皇,便倍感悲怆道:“给人当儿子难,给父皇当儿子,更是难上难,二十多年来,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把自己像囚犯一样禁锢在王府,却还不能消了猜忌。”说着泪水就在眼眶打转,语调一味的悲切起来:“说不定,再过几天孤就要被废了,你带着世子去向父皇求个情,看在孙子的分上,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惨,父皇应该还能给咱们块藩地……你说要哪儿好呢?”
没听见李妃接话,他便自言自语的接着道:“朱载圳的封地倒是大,地方也好。可是他一死,大臣们便琢磨着全收回去,可见太好的地方是守不住的。师傅讲过管仲让封地的故事,可见还是要个穷地方最保险,可以让朱翊钧和他的儿孙,平平安安过日子。”
“王爷!”李妃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小手攥着他干瘦的手,哽咽道:“您不要乱想。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不知道朝里的大事。可有一条臣妾心里明白——先朝武宗皇帝,就是因为没有后嗣,父皇才以宗室入继大统。后来发生的事儿您也清楚……父皇只有王爷这一条根,您又为他生了皇孙,祖宗的江山社稷,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