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6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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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沈默笑道:“难道师兄没有秘密?”
“修行之人必须有赤子之心。”索南嘉措摇头笑道:“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能二障清净,不碍修行。”这话无疑宣布斗法结束,进入正题。
“真的吗?”沈默自然听出来了,对于索南嘉措这种拿得起、放得下,他心里确实佩服得紧,便也不客气,微笑道:“那我倒要问问,年初,阿兴喇嘛为何要去草原。”
“是我派他去的。”索南嘉措果然坦诚道:“为的是说服俺答接受本教。”
“结果呢?”沈默问道。
“俺答汗,已经皈依了。”索南嘉措有些郁闷看他一眼,心说,我坐下喇嘛都能搞定俺答,现在本座亲自出马,却拿不下你,实在太不给面子了。还是说我藏传佛教,天生就不适合汉人?
……
PS:《明史》上说索南嘉措‘有异术能服人,诸番莫不从其教,即大宝法王及阐化诸王,亦皆俯首称弟子,自是,西方只知奉此僧,诸番王徒拥虚位,不复能施其号令’。我也不知道这位上师有何异能,只能瞎琢磨了一套,上师勿怪。
后面保证没有任何艰涩的东西了……
第八四八章 索南嘉措(下)
大概在二十年前,俺答率军讨伐青海的瓦剌人,很快取得了胜利。在回军途中,俺答汗遭遇了一支藏人的队伍,看到他们满载的货物,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商队全部成了他的俘虏。
对于以战斗为生的蒙古人来说,这次劫掠实在不值一提,按照惯例,财物和俘虏将被分配,成为俺答汗部下的财产和奴隶。但在商队中有百多名红衣黄帽的僧人,为首的喇嘛要求见到俺答。
出于好奇,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俺答答应了。那位饱读经书的佛徒见到了俺答汗,向他表达了佛祖的祝福,让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些俘虏不是可以成为他的奴隶的,因为他们已经全部献身于伟大的佛祖了。并且他说出了让俺答震撼的名字——大元国师八思巴。他们是八思巴的弟子。
这是元朝灭亡以后,蒙古人第一次接触到藏传佛教的僧侣。也许是佛徒们的话让俺答汗感到震撼并随之平静,也许是对于祖先曾经推崇备至的宗教的尊重。俺答汗释放了这些喇嘛。
随后双方便各回各家,再没有什么联系。
但是二十年后,当年那个说服俺答的僧侣——阿兴喇嘛,却造访了俺答的王城。
虽然时隔二十年,俺答汗仍然为那些饱学僧侣的风度和虔诚所折服,因此对喇嘛并不反感,在疑惑中,他再次接见了阿兴喇嘛,问对方的来意。
“八思巴大师的现世化身已经觉醒,他派我前来,告诉可汗,您就是现世的薛禅汗化身!”阿兴喇嘛开宗明义道。
薛禅汗便是忽必烈,当年元世祖忽必烈册封八思巴为国师,扶持萨迦政权,而佛教也给了忽必烈打破传统,改变汗位继承制的神性源泉,双方紧密合作,建立了无比之经教政世!
这一番话,对俺答汗来说,犹如醍醐灌顶,让他仿佛一下找到了指路的明灯!
俺答今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绝不是未能与明朝通边互市,而是自己始终苦苦追求,却无法得到全蒙古的大汗之位!他努力大半生而未能得偿所愿,是他实力不济吗?放眼蒙古,谁是他麾下勇士的一合之敌?是他才略不够吗?被赶到察哈尔的图们汗,跟他比起来,就像野鸡与雄鹰。但为什么对方仍是蒙古公认的大汗,而自己就始终无法取而代之呢?
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出身旁系,而对方则是该死的正统。这狗屁正统虽然一文不值,却能让英雄含恨终生。就像他的父亲,达延汗的第三子,蒙古济农巴尔斯博罗特,在达延汗死后,以侄子博迪年幼为由自称大汗。却引得其他的兄弟不服。待博迪成年后,便一起逼着他的父亲退位,把汉位让给了正统。
这份羞辱使俺答的父亲一蹶不振,很快便在郁卒与嘲笑声中逝去了。这也刺激了当时还年幼的俺答,从此他一生南征北战,东伐西讨,拼命壮大自己,就是想有一天,能实现父亲未竟的心愿,成为全蒙古真正的大汗!
这些年下来,他的势力自上谷抵甘凉,弯庐万里。东服土速、西奴吉、丙。成为大漠南北实际上的最高首领,就差大汗的冠冕了。想要真正取代大汗,‘永长北方诸部’,唯一的障碍就是‘汗统嫡长继承制’的传统观念了——蒙古各部落,仍然奉察哈尔的汗廷为正统,坚决不愿意改换门庭。他又碍于名分亲缘,无法对避而远之的图们汗下狠手,于是一直这样拖着。眼看着两鬓染霜,英雄迟暮,心中的理想却依然难以实现。
为了达成愿望,他在呼和浩特建立了自己的国度——金国,自称金国可汗。对于这个政权的建立,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的汗廷,反应都十分冷淡。这让俺答在安心之余,又感到十分的失望,原来他们都把这个政权当成笑话……是啊,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个金国可汗,可以代替从儿时便渴望的蒙古大汗。难道就因为自己出身偏支,此生便注定无法成为正统吗?
但是阿兴喇嘛的出现,他带来的那个说法,让俺答一下子就找到了对付传统力量的武器……如果我让这个宗教传遍草原,众人所皈依的宗教可以证明我是世祖的化身,自己的心愿不就可以达成了?
想到这里,年近古稀的俺答汗兴奋起来,正在消散的雄心再次汇聚在他的身上。一连几天,俺答汗与阿兴喇嘛面谈,听他详细解释了佛教‘三宝、六道、八戒’的具体含义,介绍佛教经典《甘珠尔》和《丹珠尔》。
俺答汗被深深吸引,当阿兴喇嘛离去时,他已经皈依了黄教,成为格鲁派的信徒。他迫不及待的希望能够见到索南嘉措,希望现世的八思巴能够给予自己称汗的力量。但迎接活佛必须先要有驻锡之所,俺答于是下令,倾尽全力在呼和浩特建造一座恢弘的喇嘛庙。
在资源匮乏的草原上,修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喇嘛庙,势必要加重对板升汉民的压榨,激化日渐尖锐的矛盾,然为了毕生的夙愿,俺答还是一意孤行。今年喇嘛庙将要建成,他便派出丙兔台吉为首的特使团,携带大批贵重礼品,赴藏恭请索南嘉措赴蒙古传教。
见俺答热烈响应,索南嘉措自然大为欣喜,就在他考虑是否动身之际,沈默的邀请到了。
“这就是我与俺答汗的所有交往。”索南嘉措是个有分寸的,进入正题后,便不再神神道道,而是示之以诚道:“至于是否宣布俺答汗和薛禅汗的关系,当然还要听朝廷的意思。”
回到正事上,那个执掌乾坤的沈阁老又回来了,他轻啜一口酥油茶,淡淡道:“这和贵教的事业关系很大吗?”
“是。”索南嘉措点点头:“自上而下的传教,可以事半功倍;而自下而上的传教,不仅会事倍功半,还会因为缺乏世俗政权的保护,而付出许多鲜血,甚至导致失败……这是我派用多年挫折换来的经验。”说着坦诚的望向沈默道:“但自上而下的坏处在于,世俗政权的首领大都是雄才伟略之辈,不会仅仅因为个人喜好而允许传教,只有拿出让他们心动的理由才行。”
“俺答是元世祖的转世,”沈默微微笑道:“我虽然没见过俺答,但想来他极爱这个说法。”
“是。”索南嘉措颔首道:“朝廷是否担心他会因此做大?”
“师兄的看法呢?”沈默反问道。
“不会。”索南嘉措恳切道:“我佛慈悲,最能化解戾气;我也会竭尽所能,使其恭顺,与朝廷罢兵言和,永不为患。”
“我相信,”沈默点头道:“这也是我请师兄前来的一桩心愿。”说着望向索南嘉措道:“既然师兄坦诚相对,那我也言无不尽……对于格鲁派在蒙地传教一事,朝廷是十分支持的。”索南嘉措听了,没有流露太多的喜色,他在等着沈默的‘但是’。
果然,便听沈默顿一下道:“但是,朝廷有三个建议,希望师兄考虑。”
“师弟言重了,”索南嘉措正色道:“朝廷但有吩咐,师兄安敢不从?”
“不会让师兄为难的。”沈默一脸和煦的笑道:“第一个建议是,希望能平等的对待蒙古各部。”索南嘉措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沈默便接着道:“第二个建议,希望佛经由藏转蒙的翻译工作,由礼部同文馆提供支持;最后一个,请师兄在合适时候,调解这场战争,让蒙汉之间,永沐和平吧。”
听了沈默的话,索南嘉措久久不语,对方的这三个要求,都有着很深的政治目的……第一个,是要防止俺答真的在格鲁派的支持下,成为一统草原的蒙古大汗;第二个,是想让传入蒙古的教义有利于朝廷;第三个,是希望格鲁派成为蒙汉和平的桥梁,而不是帮着蒙古人对付汉人。可见朝廷希望喇嘛教入蒙,是想借助格鲁派驯化蒙古族人的野性,却绝不想自掘坟墓,养虎贻患。
明白了沈默所图,索南嘉措倒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哪来的自信……第二个要求还好说,至于第一和第三个,就算现在答应了,自己或者继任者阳奉阴违,甚至助纣为虐,朝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人不说暗话。”听了对方的疑问,沈默沉声道:“大明已经下定决心,全力扶植藏传佛教在藏蒙青海等地的传教活动,并一改往日分而治之的策略,只支持格鲁派一家。”
饶是索南嘉措定力超人,听了沈默的话,还是忍不住精神一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却又谨慎问道:“不知朝廷……为何看重我格鲁派,不瞒师弟说,其实我们格鲁派的处境并不妙。”
沈默心说,你要是已经妙了,我还不找你了呢。但话不能这么说,他轻叹一声道:“大明建国二百年,与蒙古各部也打了二百年,结果除了无数男儿战死沙场,两族百姓历尽困难,国力民力耗尽之外,竟没有任何结果……依然谁也奈何不了谁。”说着他长吁口气道:“现在,到了问一问,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的时候了,难道双方不能和睦相处吗?”
索南嘉措又宣一声佛号,目光热切的望着沈默道:“师弟还说自己不是比丘转世?”说完一脸感叹道:“如果能化解这场百年仇恨,使蒙汉像汉藏一样和平相处,这份功德便足以让师弟大功告成了。”
“但愿如此,”沈默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经过多年思索,我意识到,除了在军事上让对方敬畏之外,只能用经济和文化这两只手来达到目的。至于前者,我会在适当的时候,促成蒙古通贡互市,并帮助他们摆脱贫穷的;而后者,要比前者还伤脑筋。我最先考虑的当然是儒学,但想体会儒家思想,至少得肚里有些墨水,这个在汉地尚且难以普及,更别说蒙地了。”
“那就只有借助宗教,汉地有道教也有佛教,但都教义含糊、组织疏散,难当大任,更因其汉人身份,无法得到蒙古人的认同。”沈默看一眼索南嘉措道:“经过一番寻找,我发现藏传佛教曾是蒙元帝国的国教,这无疑可以让那帮满脑子祖先荣光的蒙古人轻易接受贵教。”轻咳一声,他接着道:“至于为何从贵教五派中选择了格鲁派,这是因为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藏传佛教各教派横行不法,戒律废弛僧人腐化堕落,出现了严重的‘颓废萎靡之相’,显然不堪大任。”
“而宗科巴大师所创的新黄教,却废弃其它教派的不良风气。严格教规,约束僧侣,教人向善,以和为贵,深得藏族百姓赞赏和推崇。”沈默夸赞道:“虽然目前的处境还不乐观,但我相信,贵教的未来终将辉煌!”
沈默的语气恳切而又诚实,让人很难不相信他所说。索南嘉措终于绽出笑容道:“多谢师弟吉言!我向朝廷和师弟保证,但凡佛光照耀之处,就不允许有损害大明的事情发生!”
“师兄仁德,实乃三族之幸!”沈默一顶高帽送了过去。
双方这就算达成了共识,索南嘉措十分的满意,对朝廷的态度自然更加恭顺:“接下来如何去做,全凭师弟吩咐。”
“你那新收徒弟的族人,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沈默淡淡道:“之前我便答应帮他们渡过难关,但现在我想把这个人情送给师兄,不知你可否愿意接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索南嘉措双手合十道:“愿意至极。”
第八四九章 峰与亭(上)
和朝廷达成共识后,与索南嘉措同来的一千喇嘛便准备出发了。诺颜达拉忧心自己的族人,但总觉着大明不可能放自己回去,所以当沈默把他叫到签押房,问他是想继续在榆林待着,还是和喇嘛们一道回去看看时,他有些不敢相信道:“督师大人不是消遣我?”
“我消遣你干什么?”沈默合上文卷,笑道:“那些喇嘛虽然满怀热忱,但终究是人生地不熟,没有你这个当家的照应着,肯定步步维艰……”说着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微笑道:“你是蒙古的济农,在汉地就像缚住翅膀的雄鹰,能有什么作为?还是回去吧,带领你的族人走出困境,踏上和平幸福的道路。”
诺颜达拉这才确定,沈默真的不是开玩笑,心头不由涌起感动,嘶声道:“多谢大人的信任,定不负所托。”
“族人的存亡,和平的大任,都在你的肩上,济农的担子很重,压力也必然很大。”沈默握着他的手:“可要顶住压力,我们一起为汉蒙和平而奋斗!”
“嗯。”诺颜达拉也紧握住沈默的手,动情道:“我以佛祖的名义发誓,今生今世归附于大明,绝不做任何违背大人的事情。”
“我也以自己的祖先发誓,”沈默沉声道:“将蒙人与汉人视若等同,为双方永沐和平而竭尽全力,使蒙古人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
山盟海誓之后,沈默送诺颜达拉出门,便见乌纳楚穿一袭绛紫色圆领束袖的武士服,小牛皮腰带勒得紧紧地,更显得腿长腰细,夺人眼球。今天她没有带那种蒙古冠帽,而是把头发用簪子束起来,带着嵌绿宝石的额带,在她那细绒白裘衣领的映衬下,更显得明眸善睐,英姿飒爽。
在这个铁血肃杀的军事要塞中,这个女子就像一朵明亮的雪莲花,就连沈默也愿意多看她两眼。
看到沈默欣赏的目光,诺颜达拉笑问道:“大人觉着我的女儿如何?”
“很好。”沈默微笑道:“钟金别吉钟天地之灵秀,更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实乃济农之骄傲啊。”
“是啊,”看着女儿,诺颜达拉骄傲的笑了:“我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养了这么个好女儿。”说着话,他的目光变得复杂道:“女儿是我的宝,我最珍爱的美玉,从她刚成人起,我整天在想着,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阿爸……”乌纳楚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终究是个女儿家,被老爹一番王婆卖瓜,臊得满脸通红,有些不依了。
“哦。”沈默的笑容有些复杂,看着乌纳楚道:“钟金可有良配?”这些天见面不少,他和乌纳楚已经熟识,问这个倒也不算失礼。
“尚未许配。”诺颜达拉傲然道:“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敝帚自珍,实在是这个草原上,在俺答汗之后,已经没有英雄很久了,年轻一辈里,没有能看得上眼的。”说着不管女儿在背后捏自己的腰间软肉,他定定望着沈默道:“这次到汉地,本以为自己有来无回,但有幸遇到了大人,待我如上宾,为我如爷娘,您的风姿气度、智慧涵养,实在是我平生仅见。我想,您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个人……”顿一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如果您不嫌弃,我就把女儿许配给大人了!”
此言一出,院中登时针落可闻,就连训练有素的卫士们,也不由得开始走神……心说这家伙真没臊,竟然推销自己的女儿。但再看看钟金别吉那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却又觉着,自家大人实在是占了大便宜。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要的,恐怕老天爷都会诅咒他,下半辈子当和尚了。
“阿爸……”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却是乌纳楚,她俏脸涨得绯红,贝齿紧咬着丰润的下唇道:“您不是说过,女儿的婚事自己做主吗?”看来这事儿没事先商量过,她自然措手不及。
“你自己没个正主意,”既然说开了,诺颜达拉当然要维护自己的立场:“我自然要帮你拿主意了……”朝闺女呲牙笑道:“相信爹,比沈督师优秀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
“你这么喜欢,自己嫁就好了。”钟金再也抵挡不住羞恼,一跺脚道:“我是不会嫁给汉人的……”说完也不再管他爹的安全,拔腿就跑掉了。
“这孩子……”眼看她就不见了人影,诺颜达拉尴尬的朝沈默笑笑:“其实还是很有教养的,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呵呵……”沈默这才从‘怪大叔霸占小萝莉’的戏码中回过神来,苦笑道:“莫非济农想占我便宜?”
“此话怎讲?”诺颜达拉奇怪道。
“你我本来好好的兄弟相称,”沈默笑道:“怎么突然想让我喊你岳父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诺颜达拉生恐沈默会误会。
“我当然知道。”沈默正色道:“以前也没跟济农介绍过,其实我家中有妻有妾,儿女成群……”嘴角挂起一丝自豪又无奈的笑道:“我最大的两个小子,过了年就十四了,要是再大两岁,不用济农说,我早就求着跟你结个亲家了。”
“我当怎么了呢。”也不知诺颜达拉是太实诚,还是太想让沈默叫自己一声爹,呵呵笑道:“年龄差距算什么?我最小的哈屯跟钟金同岁,也一样很幸福的。”哈屯,是夫人的意思。
“济农艳福不浅,真叫人羡慕。”沈默的大脑彻底摆脱桃色,恢复清醒道:“不过我实在不能无所顾忌……”说着压低声音道:“沈某区区臣子,蒙我皇帝陛下信赖,节制九边,麾下百万精锐,便宜行事,总理数省财税……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树大招风、位高引谤’,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眼下我力主化干戈为玉帛,已经引得朝中那班清流言官十分不满,”沈默轻叹一声道:“如果我再娶了济农的女儿,恐怕立刻就要被他们的弹章埋了。我个人的毁誉是小事,毁了汉蒙议和的大事,却是万万不该的啊!”
“如此……”人家闺女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