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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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也是唐朝历史上的一桩笑话。
这天,宫女们在收拾韦氏皇后的衣服时,发现裙子上有一团迹印。那裙子是浅红色的绸子做的,因为那时染色工艺比较落后,大概不注意漏下几滴水或鼻涕或口痰或其他什么液体,漫开去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图案。几个宫女见了便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像张树叶。”
“不,像朵花。”
“都不像,五颜六色的,还镶了边,明明像朵云。”
“那简直就是一朵云,一朵五彩祥云。”
“皇后裙子上出现五彩祥云”的消息便在宫里传开了。
这是象征吉祥的大事,中宗皇上下旨:马上呈上来他过目。
宫女把裙子叠得平平展展,把有五色祥云的那面放在上面,又把裙子放在供盘里,恭恭敬敬,举案齐眉,端给皇上御览。
中宗皇上忽远忽近,远远近近,看了个仔细。他总觉得这如五色祥云的一团迹印很眼熟,有时也在皇后皇妃和其他宫女的裙子上看见过。啊,他想起来了,昨晚他在皇后那里过夜,迫不及待留下的一团秽迹,怎么又成了五彩祥云了?他感到实在可笑,但又实在不敢笑。一向胡里胡涂优柔寡断的他,第一次表现出非凡的聪明,非凡的果断:既然都说是祥云,那就是祥云吧。并立即传来宫中的太监画师,叫他画出来。
宫中的太监个个都是些看风使舵油光水滑的货色,经过这些大手笔,即使是皇后屙的一泡屎,也会画得金光闪闪,香气扑鼻。果然,在他们的艺术处理下,一幅冉冉欲飞的“五色祥云图”便画出来了。皇上看了很高兴,上朝时把图挂在殿上,让文武百官瞻仰。
一听说是皇后裙子上出现的祥云,群臣纷纷围上来观看。
“啊,真是吉祥的预兆呀,明年定是一个大丰收年。”
“啊,这是皇上皇后洪福齐天,是臣民百姓的莫大幸福。”
“我都快八十了,从没见过这种奇事,都说人见稀奇事,必定寿诞长。我也算沾皇后的光了。”
一阵赞不绝口的恭维话后,便动起真格的来了。
侍中韦巨源奏道:“皇帝陛下,皇后衣裙上有五色祥云凝聚,实在是我朝非同一般的祥瑞,请皇上下旨,布告天下,让万民都分享这个好消息。”
宰相宗楚客接着说:“皇帝陛下,有如此好的祥瑞,该大赦天下,让万民受福。”
中书令杨再思说:“皇后衣裙上出现祥云,是天下女子的福音,可以对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妻子加封,对百姓中八十岁以上的妇女授群县乡君的称号。以示庆贺。”
中宗一律准奏,命上官婉儿拟诏,布告天下。
于是臣民百姓,皆大欢喜,衷心希望皇后的裙子上多出现几次“祥云”。
“祥云”余波继续向外扩散:有人献歌,称颂皇后;有人献词,赞美皇后;有人说皇后的伟大贤惠连黄帝妃螺祖、周文王妃太姒都比不上,“德容美备,千古第一。”
中宗听了,满心欢喜,没想到无意中留下的那点痕迹,竟产生这么大的轰动效果。他自己也觉得当初决策的英明。
当然更满心欢喜的是韦氏皇后,一个荒谬绝顶的开始,竟会炒到这样一个庄严肃穆的结局。这是一次考察,看来这批人没有白养。他们就是我将来当女皇的忠实可靠的臣僚。
这一切,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初,母皇武则天登基前不是也频频出现祥瑞吗?什么三脚乌鸦,五脚龟,什么洛水“宝图”,汜水“瑞石”,还有什么大明宫顶上黄昏的五彩云,夜半的流星雨……那裙子上的祥云只不过是当年母皇把戏的翻版,是更拙劣、更低级的翻版。
然而拙劣也好,低级也好,却有那么多人帮她玩,而且玩得那么起劲,就连崔湜也参与其间帮闲凑热闹。
一想到崔湜,太平公主就满腔怒火。昨天才听说,他不仅在修文馆里与上官婉儿混上了,还与韦氏混上了,甚至还跟安乐公主混上了,怪不得这么久也见不到他的人影哩。想想,当初那些山盟海誓全都是欺人之谈。原以为他知书识礼,但知书识礼更把世事看得透,做起事来更寡廉鲜耻。
大概这种人在官场上混得太久,学坏了。真正的心腹,真正的知音要在年轻纯洁的书生中去找。
太平公主把目光盯在那些来京应考的书生身上。
果然有个书生正在找上门来。
书生王维,山西祁县人。他自幼喜欢音乐。绘画,九岁时便能写诗,十五岁写《过秦王墓行》,十六岁作《洛阳女儿行》,十七岁那年写出有名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曰:
独在异乡为异容,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播茱萸少一人。
千余年来,为人传诵。
因为王维具有很深的文学艺术造诣,京城的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多与他有交往。其中,与相王四子歧王李隆范关系尤为亲密。
这天,王维对李隆范说:“进士考试临近,听说考生张九臬托人走太平公主的门子,请她写信给主考官举荐他为第一名状元。不知可否请隆范兄帮我去找找太平公主,写信举荐一下?”
李隆范听了,沉思片刻道:“此事不难,但姑妈太平公主脾气有些倔,直接去找她,可能要碰壁,不如这样:你抄上你的诗作十篇,准备好琵琶一曲,过三天到我家来,我自会设法帮你。”
王维照办,如期而至。
李隆范对他说:“今天要委屈你一下,你穿上随从的衣裳,抱上琵琶,带着你的诗卷,随我到太平公主的山庄,一切听我安排。”
王维点头称是,随即上了李隆范的马车,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太平公主的南山山庄。
今天太平公主宴请宾客,王维随李隆范进了宴会厅。
宴会开始了,乐妓奏起迎宾曲,唱起劝酒歌,舞伎跳起了羽衣舞。宾主在歌舞声中杯盏交碰,饮酒作乐。
太平公主眼尖,见侄儿歧王李隆范身后站着一个风度翩翩面目姣美的少年,便问道:“侄儿,你身后站的这位少年是谁呀?以前像没见过。”
李隆范起身道:“姑妈殿下,他是一个乐手,弹一手好琵琶,我让他弹一曲您听。”
说罢,示意王维。王维从身上取下琵琶向太平公主一揖,说道:“公主殿下,在下献丑了。”
说完,手弄琴弦,调好音阶,一片哀婉凄切之声便从他那灵巧的手指间传出。
起初,满座客人尚未注意,有的劝酒,有的交谈。突然间,一阵悠扬说耳的琴声如春风徐徐吹来,扣人心扉,动人心弦,把所有的客人全都镇住了。弹到后来,如泣如诉,如歌如吟,似长声哀叹,像吁嘻悲呜。在座客人个个听得如痴如醉。及至琴声戛然而止时,人们才似乎从一场美妙的梦中醒来。即使醒来,都还在回味和品咂。
太平公主听罢,感叹不已,赞道:“这等美妙的音乐,只应天上才有。不知叫什么曲名?”
王维道:“曲名《郁轮袍》。”
太平公主又问:“请问你的姓名?”
“在下王维。”
李隆范又说:“这王维不仅弹的好琴,还写的好诗。据我看,眼下长安城还没有能超过他的。”
太平公主很有兴趣地问道:“今日带的有吗?”
王维答道:“带得有。”说罢,便把所抄之诗呈上。
太平公主展开诗卷,第一首便是《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不是‘阳关三迭’吗?我还以为是位老先生写的呢。”说了,太平公主继续往下看,是首五言绝句《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看得太平公主不住地点头称赞:“好诗呀,好诗。”
她见王维站在那里,穿的又是随从的衣服,吩咐总管道:“快,带上王相公把衣服换了,就在我身边安个座。”
俗话说,人是衣冠马是鞍。
当王维换了衣服,重新出现在宴会厅时,把人们都惊得呆了,都暗暗叹道:“好一个美貌少年。”
太平公主把他从头看到脚:浅蓝色的帽子把那张如满月的圆脸衬托得如粉似玉。细而长的眉毛下,闪的着青春火热的目光,热烈、深沉而又单纯,恰似一弯湖水,一会儿深不见底,一会儿又清澈透明。围在颈上的白色纱巾把脸的下半部衬得白里透红。微笑时,也像姑娘一样有对浅浅的酒窝在脸颊上跳跃。身着蓝色长袍,与颈项间的白纱巾层次分明地捧出那张书生特有的文雅而略带孤傲的脸。
他向太平公主走过来了,浅浅地笑着,不卑不亢。走到面前时,微微点头。太平公主长辈般地拉他坐下,他有礼貌地说一声:“谢公主殿下。”而后大方地坐下。饮酒,既豪爽又注意分寸;说话,既诙谐又不低俗。身边的太平公主异常高兴,不断给他夹菜,招来四周一束束企羡的目光。
太平公主虽凶狠毒辣,但也多愁善感,柔情似水。她对诗有特别的爱好,因而对诗人王维便有一种特别的崇敬。
“刚才看了你的那些诗,许多都是我平时爱读的。我还以为是古人所写,原来是你写的。你说说,你是怎样构思、怎样用韵的?”
王维侃侃而谈,全无一点拘束:“写诗少不了灵感,但灵感总得有所依托。比如我那首《相思》,如果没有一个生动的故事做依托,是写不出来的。”
太平公主说:“什么故事,你不妨说说。”
“相传,古时一男子出征,死在边地。其妻日夜思念,哭于树下。泪哭干了,流出来的是粒粒鲜红的血滴。血滴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结满了一树红豆,人们称之为相思豆。夫妻恩爱,相思至泣血,可见其爱之深,其情之炽。我用这粒小小的红豆作为一个象征,让它包容了人间男女相思相爱的全部欢爱与深情。”
“啊!”听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
“啊!”太平公主不觉拊掌叫绝。
歧王李隆范见时机已到,便对太平公主说:“像王维这样有才华的人,如果能成为进士第一名,实在为国增光不少。”
太平公主说:“那为什么不让他去应考?”
李隆范说:“他表示,如果不以第一名推荐,他绝不应试。听说姑妈已向主考官推荐了张九臬了?”
“倒是有人托我,但我还没有答应。”太平公主说着,转对王维说:“你要是参考,我一定推荐你为第一名。”
王维听了,立即离席,向太平公主躬身致谢。
太平公主忙拉着他说:“事尚未成,待你当了状元,再谢不迟。”
说罢,大家饮酒猜谜,尽兴而散。
散席后,太平公主要王维留下教公主府内的乐伎演奏《郁轮袍》。
傍晚,在后花厅设宴,单请王维。
王维对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早有所闻,但他成竹在胸。席间,与太平公主饮宴谈笑,极有分寸。对太平公主的挑逗、引诱,不是装着不懂,便是借故闪开,顾左右而言它。太平公主见了,没想到这世界上竟有在权势、女色面前不为所动的人。她想,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但张昌宗比母后小四十几岁,崔湜不是比我也小很多吗?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面对一个如此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美貌男子,她绝不放过。王维不是诗人吗?诗人总是多情的,诗人的情还是要用诗才能打动。她便问他的诗。
“你的情诗写得最动人,在那么多的情诗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首?”
“比较而言,那首《息夫人》自觉写得还不错。”
“就是那首‘莫以今日宠’?……”太平公主问。
“正是。”
“那首诗我很爱读,听说写的一个什么故事?”
“还不止一个。”
“啊!讲给我听听。”
“有一次,我们在宁王李宪府上聚会,他给我们讲他的故事:他看上一个烧饼师傅的美丽妻子,弄到手后十分宠爱她,可是她终日闷闷不乐。一年多以后,他问她:”你还想你的烧饼大郎吗?‘她仍然闷不作声,一连问几次都这样。他便把那个烧饼师傅召来。她见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宁王讲完后,对我们说:“你们都是诗人,请就此赋诗一首,如何?’我便写道:
莫以今日宠,忘却旧时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宫。
写毕,我为诗标题为《息夫人》。“
“息夫人?这与息夫人何干?”太平公主问。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王维说,“春秋时,息侯夫人美貌无比。楚文王灭息后,将她占为己有,带回楚国。可她一直不说话。楚文王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息夫人摇头泣道:“像我这样,又有什么说的呢?’”
太平公主听了,赞不绝口说:“构思太巧妙了。两个女人都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不忘旧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夸奖的话刚讲罢,太平公主觉得不对,王维讲这两个故事似有所指,不觉脸也红了。但她并不灰心,便接着问道:“王学士是否也有旧情?”
王维回答道:“王维来京前,与同村易氏女有约,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太平公主见用诗打不动他,便又生一计,说道:“听说王学士是丹青妙手,我有个画室,里面藏有许多珍贵字画,一则请你去鉴赏,再则也请你留下墨宝。”
一听说名画,王维兴致就来了,急着想去看。
太平公主引王维去她的书画珍藏室。这是一个大院落,门口写着“曲江画楼”四个大字。正厅一溜三间,两边厢房是画室和卧室。院内绿树荫荫,花香阵阵。
打开第一道门,里面全是历代名画,有顾恺之的《女史箴》,戴达的山水,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卷,吴道子的佛道画……看得王维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第二道、第三道门内,都是珍奇字画,还有雕塑、古玩、玉器等。
太平公主拉着王维的衣袖进了第四个门,里面全是春宫图。王维专注地看挂在墙上的画;太平公主却专注地看着王维。然而王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在那些裸体男女面前心乱神迷不能自持。他慢条斯理地一一浏览,就像欣赏佛道画,山水画,仕女图一样从容自然,脸上看不出一丝邪念。太平公主见他那认真严肃凛然不可犯的神情,不觉有了几分肃然起敬。霎时,她觉得自己也变得崇高起来。
走进厢房画室,墙上挂满当代著名和不著名画家的作品,其中也包括太平公主的。
太平公主亲自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画纸,铺在宽大的画桌上,请王维作画。
笔、墨都是现成的,王维提起了笔。
当他正准备落笔时,却停下了,他发现那画纸洁白如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纸,忍不住提起来对着光细看。
“这纸是特制的,”太平公主解释说,“里面有一层细丝隐约可见,可以保存千年不破不碎;纸色白中透蓝,柔润无比,吸墨性能极好。是真正的‘蔡侯纸’。只可惜此技艺已失传。这已是最后的一卷了。”
王维听了,把提起的笔放下说道:“听公主殿下这么一说,这纸如此贵重,让我这个无名之辈糟踏了岂不可惜?请留给配用它的高手画吧。”
“王学士何必自谦,你的画,你的诗,堪称双绝,请动笔。”
王维犹豫再三,说道:“公主殿下,容学生细细构思后再画,以免辱没了它。”
“那好,今天你也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画不迟。”
当晚,安排他在曲江画楼卧室休息。
太平公主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来人,快来人。”她大声喊着。
“在,”门外值班侍从立即答应,“殿下有何吩咐?”
“快去叫王学士来,说我有请。”
“是。”侍从应罢,走下台阶,传来开大门声。
“慢!”她觉得不妥,要是他不来呢,岂不难堪?喝住侍从后,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便说:“准备好灯,扶我过去。”
“是。”只听外面一阵忙乱。
贴身侍女听说公主要夜半出门,赶快为她穿衣、梳洗。
太平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去俯就他,岂不失掉我的身份?再说,我去找他,他若不从,不是更难堪?这种事女人是无法强迫男人的。她越想越气,为什么母后不把我生成个男孩呢?不要说女人当皇帝困难,就连这种事,也困难……想着想着,兴味渐渐淡了,马上改变主意,喊道:“睡觉,都去睡觉,哪儿都不去了。”
太平公主哪里睡得着?
他太聪明、太深邃了。他讲那诗,用意根深,也很明显:他在婉拒我,就连他拒绝画画,也是婉拒我。不过那很隐晦,难道他把自己比做那高贵的画纸?那我不就成了那无名的画家了?好个王维,你也太胆大了……
第二天天刚亮,太平公主就叫人去看王维起来没有。回来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太平公主骂着,便朝曲江画楼赶去。因相距不远,须臾便到。进院一看,果然人去楼空,那淡蓝色的帽子和深蓝色的长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她又去画室,见那张画纸还原封不动地铺在画案上。
太平公主感到羞辱,感到愤怒,扯过那纸,几把撕得粉碎,又顺手抓过桌上的笔筒、砚台、镇纸……一阵乱摔乱打,直至精疲力尽。
“王维,你这小子,一定要让你尝尝拒绝我的味道!”
太平公主咬牙切齿说。
王维跌跌撞撞跑了一个清早,现在正坐在歧王李隆范府上客厅的椅子上喘气。歧王还未起床,他要等他起来讨个主意。
他很后悔,不就为那个状元吗,怎么自己竟那么下贱?递行卷走门子,献媚讨好套近乎,还化装成下人去公主府献殷勤。他对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懂。只要眼睛一闭,随了,什么好处都会滚滚而来。而他实在也险些被她征服。她长得媚态横生,快五十了,还那么流光溢彩,扰人心扉,令人难以自恃。可是,他知道人们是怎么骂张昌宗、骂崔湜,骂崔涤,骂……。他也骂过他们。但一经接触,她的风度,她的魅力,她的威仪,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陷于极度矛盾之中。他害怕明天,明天如果见到她,甚至不要她暗示,自己就会主动投入她的怀抱……于是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