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拂晓而至的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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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巴掌拍上他伸过来的手,“去睡地板。”
孟方言二话不说,竟然真的随便找了条毯子往地上一铺,就席地而卧了。
如此简陋的环境,他却连一丝皱眉都没有。
祝静看了他一会,关上灯,也躺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侧卧着,却觉得今晚这个她很熟悉的破旧小屋和之前那么多年相比,还是有了细微的区别。
其实凌庭县对她而言,是一个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的世界,甚至当年她和周易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对他提起过这里,只是每次都和他说要去邻市帮朋友做项目、就一走了之了,为此周易祺甚至还对她颇有过微词。
但她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甚至不过问她的意愿,就轻易地踏入到这个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理所当然地索取她的亲吻,和她一起逗那些孩子们开心,也对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都不介意,更不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来得这样奇怪,却又一点都不让她感觉到突兀。
好像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真的只是因为她在这里而已。
就好像……他来,只是他因为需要她。
被需要吗?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
#
等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他慢慢地起身。
山区简陋的房屋,风从外泄露进来,席卷了整间屋子,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薄薄的被子上。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他伸手拿起来,轻轻敲击了几个数字,手机便被解锁了。
手机的光芒在屋子里显得微弱,他手指按了几下屏幕,眸光微闪,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重新锁定上她的手机,放回原处,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发出了一封加密邮件。
【to l:请确认撒旦协议的密码是否属实。】收起手机,他回过头看她。
她依旧在睡梦中,对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这个姑娘,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如平时醒着时那般冷漠与尖锐。
她是他见过的最不可爱最不温柔的女人,可是他却偏偏爱极了看她平时那般的鲜活怒张。
良久,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密码属实。】
第19章 第十八夜
**
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很响的雷声。
她睡得不沉,一下子就惊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窗户外正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屋子简陋,自然有雨水和风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裹了裹被子想继续睡,下一秒,自己就连人带被子被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环抱住了。
“冷不冷。”
孟方言靠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说。
祝静没说话,却也没有推开他。
她和被子都在他的怀里,而她的背后就是他。
“我知道你怕打雷,”他这时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徐不缓地说,“手脚总是很冷,例假也不准时,经期前几天总会非常痛,还有点贫血。”
他说的全是陈述语句。
祝静已经放弃去追究他掌控的细枝末节,破罐子破摔地朝后靠了靠,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用这个“人体取暖器”。
“你还知道什么。”她这时闭着眼睛,懒散地开口。
“大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上会有酒窝,没打过耳洞,中学时候的绰号叫雷震子,底裤颜色总是黑色的,胸围是37c……”他还没说完,就被她反手一巴掌拍到脸上。
祝静感觉到抱着她的人笑得胸膛都在震,不耐烦地嘲讽他,“怎么有人被扇了还那么高兴?”
他在她耳边浅笑,“因为我最喜欢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
“孟方言,”她用力抓住他试图钻进被子的不规矩的手,“你老实点,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踢下床?”
“姑娘,你下手轻点,痛。”他阴阳怪气地叫。
祝静这时转过脸瞪着他,“你这么皮躁肉厚的还会觉得痛吗?”
他搂了搂她的腰,看着她但笑不语。
此刻他们如此身体紧密相贴,却没有一分旖旎的气氛。
四目相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在这间小小的破败的屋子里,他是最热的光源,隔绝了一切的寒冷。
“那你呢?”她注视着他,突然冷不丁地问,“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他轻轻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
“还有呢?”
“没有了。”
“你在从事的事业?”
“你们学校实验室的导师。”
“别骗我。”她说。
他沉默两秒,最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我真正在做的事,与死亡有关。”
她顿了顿,“……火葬场?”
他忍俊不禁,“你就这么认为吧。”
祝静知道他依然没有对她说真话,可是她也知道,她再也无法从他嘴里获得更多信息了。
她想,她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没有资格去干涉他的自由,就像他也没有资格干涉自己。
“我困了。”她闭上眼睛。
“好,那就睡吧。”他轻轻收紧了抱住她的手。
屋子里有雨滴的声音,风呼啸的声音,却都依然掩盖不了她身后那颗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孟方言,我们第一次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在将要入睡的时候,突然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疑惑,“在黄石公园之前,我们见过吗?”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却迟迟没有出声。
因为此刻他的眼睛正倒映着那日被火光映照的伦敦天空,倒映着那日那个四肢柔软纤细、正在醉生梦死的东方女子。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今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待在她的身边,他还不知道他能和她一起分享现在这样每一个更走向彼此的日夜。
他能预测死亡,可他也不能预测自己的命运,预测自己与她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命运绳索。
只有上帝可以。
“没有。”良久,他轻声回答她。
…
一周后,祝静决定回英国。
临走的时候,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站在村头送她和孟方言走,小友带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哭泣不止。
“静静,回家后好好休息,我们一直在这等你。”冯校长站在她身边,此时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她心一颤,点了点头。
最开始,她将这里当做了避难所,努力将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来逃避身边纷乱的一切和事实真相。
可后来,她开始变得真正将心思牵挂在了这里,她每一年都像是来到这个地方朝圣,和孩子们共度的时光是她生命中最珍惜的宝物。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维系着她存在的价值。
“冯校长,”她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冯校长了然,声音更柔和,“那么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
“任何时候我都能来,对吗?”
“是,”冯校长笑着看着她,“亲爱的,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离开别人独自生存。”
“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只有一个人需要你、喜爱你,你都有存在的价值。”
“好。”
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认真地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等我,我很快再来看你们。”
说完,她不再多看身后冯校长和孩子们一眼,和孟方言一起往前走去。
“静静老师,”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孩子认真的询问,“以后方言哥哥还会和你一起来这里吗?”
她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去看身边的孟方言。
这里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可现在,他变成了这个秘密同样的分享者。
那么,下一年,再下一年,他还会和她一起来吗?或许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她的身边了吧。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不敢去想今后。
她一点都不敢。
很快,她听到了他的回答,一字一句,散落在风中。
“我想会的。”
#
飞机起飞之后,祝静因为疲惫,很快便睡着了,孟方言看了一会机上电影,帮她盖好毯子,关上阅读灯。
接着,他朝一直站在附近的乘务员招了招手。
“孟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女乘务员俯身,微笑着问。
“给我一杯琴酒。”他说。
女乘务员脸上的笑容微微怔了怔,然后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更深,“孟先生,很抱歉,我们的飞机上没有琴酒提供给您。”
“琴酒,谢谢。”他的目光深邃如海。
女乘务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秒,直起身,朝他颔首,“那请您稍等。”
一分钟后,女乘务员托着一个托盘走到他身边,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杯酒,以及一副眼镜。
“祝您享用愉快。”女乘务员将酒和眼镜交给他。
“谢谢。”他戴上眼镜,拿过酒杯,微微朝她点头。
头等舱的客人已经全部入睡,黑暗的机舱里,女乘务员在临走前,朝他半鞠了个躬,“非常荣幸能够帮到您mars。”
喝了口酒,孟方言轻轻抬手触摸了一下眼镜。
在他的视线里,眼镜的镜片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机械的男声,“身份确认mars。”
“mars。”机械的声音之后,眼镜里又冒出了一个如常般冷漠又严厉的声音。
“l,”他说,“现在已经得到了密码,回到伦敦之后,我会立刻寻找下一次契机进入ghost的电子设备,获取撒旦协议,破解名单。”
“我想,你回到伦敦后要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可能不是撒旦协议。”
“ghost在得知溶液样品被窃之后,加速了溶液的批量生产,刚刚得到消息,他将于本周日在伦敦郊区的溶液制造厂与多方恐怖组织买家进行交易。”
“溶液厂的地点因为买家方面的风声走漏已经被锁定,kermid稍后会将坐标发送给你,你和moon以及kermid需要前去阻止他们的交易,销毁所有溶液,捕获买家以及ghost。”
“ghost本人会出现在溶液制造厂吗?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未亲身出现在任何的犯罪现场,这也是为什么他三年一直没有被天罗地网捕获的原因。”
“无论有没有这个可能,你们必须做好准备,这一次如果能够成功围捕ghost,那么撒旦协议的文件也就近在咫尺。”
“顺便,我猜测你也应该可以见到上次在实验室搅局的那个人。”
“了解。”他不再多话。
谈话到此应该将要结束,他刚想抬手关闭眼镜,可l却再次叫住了他。
“mars,”
l这时的声音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丝方才的冷厉,“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着我去搏击场的那天,打完两场,你在搏击台边对我说了一句话。”
孟方言的眸光闪了闪,沉默。
“这一生,我将只会为完成使命而活,用尽每一分摒弃情感的头脑和气力。”
“我记得。”他沉吟片刻,掩住眼中的情绪,似笑非笑,“l,我可比你整整年轻一轮。”
“普通人可以尽情享受他们的人生,他们可以肆意地品尝爱情,拥抱、亲吻、抚摸他们所爱的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到来,不用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个世界。”
“而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隐藏于人群之中,成为所有人的过客,甚至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死后都不会有人为其缅怀,他们就像这个世界的影子。”
louis一字一句地说,“mars,从你来到shadow的第一天到今日,十二年,你从未失手过任何一次。”
第20章 第十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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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人就是活得太严肃了,”孟方言放松肩膀,仰躺在椅背上,“我承认,我的确对她是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份重视,那是因为她对于这次的任务来说很重要,在ghost被抓捕前,她作为关系人不能死,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初会选择潜伏到她的身边来进行这次任务,因为在所有ghost的关系人里,只有在她的身边才不会被ghost轻易怀疑。”
“我想你很清楚,我有过不计其数的名义上的'太太',我完成任务失踪的时候,她们的确曾失魂落魄过一阵,但时间总会彻底带走我的痕迹。”
“这次的任务虽然是r级的,但是成功完成只是时间的问题。给我点时间就好,过度担心就不必了,louis。”
他甚至叫了l的全名。
“等一切结束,等我离开她的世界,她很快就会忘记我曾来过她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说完这句话,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她。
有时候,他甚至痛恨自己过于良好的记忆力。
从看到她的第一天起,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无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还记得在他离开伦敦时告诉自己的队员,他必须要即刻赶去凌庭县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想——撒旦协议的密码或许被存放在了她这里。
ghost生性多疑,将文件和密码分开存放,其中之一或许根本不在其身边,而是被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看得见的、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他用这个理由,来使局长和他的队员信服,却又更像是为了让自己信服。
是了,他只是为了密码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来到她身边。
他不是因为看不到她的脸庞,无法拥抱她纤细的肩膀,亲吻她柔软的嘴唇……才赶到她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完成这项任务。
只是这样而已。
“时间能从她身上带走你的痕迹,而她的痕迹,能从你身上彻底消失吗?我只知道,你之前从未违背过任何原则,这是第一次,当原则开始被推翻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有可能发生了。”
良久,louis在他的沉默中关闭了通讯,“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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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庭县回来之后,祝静的睡眠情况逐渐有所好转。
有一方面的原因,倒是要感谢她的研究生导师david,因为对她的赏识和信任,david决定在圣诞假期前夕破例带她去医院实习两周,让她在手术台上亲临旁观,并给她一些实际的无风险操作机会。
真正的实地就像是战场,需要每一根神经的全神贯注。这几天跟着david上下手术台,赶往每一间病房的忙碌,导致了她在回到家后疲惫不堪,没有思考任何其他事情的精力,倒头便能入睡,半夜也不会惊醒。
可虽然异常忙碌,她也还是发现了孟方言这几天的反常。
他开始变得几乎和她没有交流了。
她不在学校,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但回到家后,他也永远不会比她早回家,早上起床,他也已经离开了家里。
她甚至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回家。
从他住进她家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是会抓紧每一分钟来和她说话,调侃她、调戏她、关心她……每一天,她都被他性感又慵懒的嗓音所环绕,无论在哪里,她的视线里似乎永远会出现他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人果然是犯贱的动物。
她曾觉得无比烦恼,可现在心里居然会觉得有一丝不习惯。
周六的晚上,david放她早一些回家,从车站下车后,她打算去超市买一些食材,想着如果他明天早上在家的话,她或许可以做一顿早饭,她记得他是喜欢吃火腿三明治的?
从超市采购出来,天已经暗了,她拎着手上的袋子,走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处,忽然顿下了脚步。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吧外的一张餐桌上,正坐着孟方言。
而他的身边是一个长相姣好的英国女孩,正在边喝酒边和他说着什么,等听完对方说的话,他笑了起来,还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路灯下,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觉得心脏上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她早已经失去了痛的能力。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以为她早已不会感知到任何的情感,可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心口传来的刺痛。
真实的,从心口逐渐蔓延开来的痛。
红绿灯已经交替了一次,看了一会,她终于转过身,神情漠然地离开了那个路口。
而在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时,正在喝酒的孟方言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看向了那个无人的转角处。
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
“mars,”
他身边的moon这时合上电脑,“明天kermid会在我们进入溶液制造厂时,关闭制造厂的所有工作电源,并关闭厂门,到时,局长派来的特遣部队会协助我们里应外合,从屋顶进入,一起瓮中捉鳖……”
“mars?”
说完了整个计划布局,都不见孟方言有任何的反应觉得奇怪,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
“我知道了。”他从桌边站起来,“走吧。”
“那你今天……还是去我和kermid的公寓住吗?”moon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期待,“我下午有做夜宵,回去之后热一热就……”
“我今天回去。”
他拿起外套,面容疏离而淡漠,“明天七点在溶液厂见吧。”
看着他丝毫没有停顿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喜悦像坠入海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moon,”
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只见刚刚在酒吧里买酒的kermid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脸上一改往日的青涩和腼腆,认真地对她摇了摇头,“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不要再继续下去什么?”她倔强地咬着嘴唇。
“不要再继续喜欢mars了。”kermid直接了当,“我虽然非常佩服崇拜他,但是作为一个异性对他投入爱情,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她的神情渐渐有些激动,“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我在他身边仰望着他十年,我比那个东方女人更了解他,我知道他不会爱上我,但是我只是想要看着他,连那样都不可以吗?”
她明白自己的情感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可是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比其他女人都能更近地看着他,她不能容许这最后的优势都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