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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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鹤站在那里,全不闪避,悠悠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能令我说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试试?”江别鹤微笑道:“你身为一代大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岂非有失你大侠的身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江别鹤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说出来,除非答应我两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还要怎样?”
江别鹤缓缓道:“我要你答应我,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后也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信除了燕某之外,世上就再无别人能伤你!”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还有,我说出江琴的下落后,你必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声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亲手杀死他,为何要让别人知道?”
江别鹤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杀死他呢?”
燕南天怒道:“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他,别人更不能杀他!”
江别鹤转过头道:“花公子你呢?”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本是燕大侠的事,他既已答应,我自无异议。”
江别鹤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极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别鹤缓缓顿住笑容,瞧着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别鹤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却已答应,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双拳紧握,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花无缺也不禁为之怔住。
江别鹤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应放了我,如今虽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却永远不能杀他了。”
他笑得声嘶力竭,仿佛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燕南天目光尽赤,突然狂吼扑上去,道:“你你这恶贼,我岂能容你!”
江别鹤瞪起眼睛,厉声道:“堂堂的大侠燕南天,难道是食言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须发怒张,眼角似已迸裂,全身骨节都不住响动,终于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惨然道:“好好我答应了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
江别鹤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屋子里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沉重的呼吸声,屋顶也沉重得像是要压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无缺忽然长叹一声,道:“燕大侠,我此刻终于服了你了。”燕南天惨然一笑,道:“我以拳剑胜你两次,你不服我;我一声叱咤,便令群贼丧胆,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睁睁瞧着仇人扬长而去,竟无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么?”
花无缺正色道:“我正是见你让江别鹤走了,才知道燕南天果然不愧为一代之大侠。你要杀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杀江别鹤的人并不少,但能这样放了他的,却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长叹接道:“所以,世上纵有人名声比你更令人畏惧,纵有人武功比你更高,但却也唯有你,才能当得起这‘大侠’二字!”
燕南天惨笑道:“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若要保全这‘大侠’两字,他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无缺长笑道:“我如今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大侠’两字,的确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别人所不能做的事,还要忍别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着燕南天,展颜一笑,道:“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值得的,是么?”
江别鹤走过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虽然骗过了燕南天,但以后的麻烦,还多着哩。
风吹着竹叶,沙沙地响,江别鹤闪身躲入了竹丛,他是想瞧瞧燕南天和花无缺的动静。
他想,这两人现在必定不知有多么懊恼愤怒,他恨不得能瞧见燕南天活活气死,他才开心。
但过了半晌,屋子里却传出燕南天豪迈的笑声,这一次挫败虽大,但燕南天却似并未放在心上。
笑声中,只见燕南天与花无缺把臂而出,腾身而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鱼么?这三个人本该是冤家对头,现在怎地已像是站到同一战线上来了。
江别鹤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怀疑”却使得他的心更不定,更痛苦。他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
突见人影飘动,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闪着光。
铜先生居然又回来了。
江别鹤大喜,正想赶过去,但就在这时,也看清了铜先生身旁的人,竟赫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脸喝得红红的,满脸笑容,像是开心得很——铜先生竟然和江小鱼走到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像是刚喝完了酒回来。
他现在一心想倚靠这神秘的铜先生来对付燕南天和花无缺,这几乎已是他唯一可以制胜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铜先生会和江小鱼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是在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
铜先生本来明明要杀江小鱼的,现在为何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鱼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江别鹤又惊又怒,又是担心恐惧,直到铜先生和小鱼儿走进屋子,他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已变得完全孤立,到处都是他的敌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来就大,现在既已亲眼目睹,更认为燕南天、江小鱼、花无缺、铜先生,四人已结成一党,要来对付他。
这时夜已更深,竹叶上的露水,一滴滴落下来,滴在他身上、脸上,甚至滴入了他的脖子里。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住暗中自语:“我要击败这四人,该怎么办呢?我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够,还得去找帮手,但我却又能找得到谁?”
竹叶上忽然有条小虫,掉了下来,却恰巧掉在他头上,江别鹤反手捉了下去,只见那小虫在掌心蠕蠕而动,就像是条小蛇。
他面上忽然露出喜色,失声道:“对了!我怎地未想起他来!他一个人力量纵然还不够,但再加上那老虎夫妻和我,四个对四个,岂非正是旗鼓相当!”
他大喜着掠出树林,突然想起铜先生和江小鱼还在对面的屋子里,他大惊止步,掌心已沁出冷汗。
但对面屋子里却丝毫没有反应,屋里虽燃着灯,窗上却瞧不见人影,铜先生和小鱼儿,竟已走了。
小鱼儿走进屋子时,也未想到江别鹤就在外面瞧着他。
屋子里灯已熄了,小鱼儿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却发觉屋子里的香气,比他们出去时更浓了。
这屋子里难道已有人走进来过?
小鱼儿正觉奇怪,突听铜先生冷冷道:“你怎地现在才来?”
黑暗中竟响起了个女子的声响,道:“要找个能令你满意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我才来迟了。”
这声响自然比铜先生粗嗄生硬的语声娇柔多了,但语气也是冰冰冷冷,竟似和铜先生一副腔调。
小鱼儿又惊又奇,暗道:“想不到铜先生这怪物也会有女朋友,而且说话竟也是和他一样阴阳怪样,两人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他摸着了火折子,赶紧燃起灯。
灯光亮起,小鱼儿才瞧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袍女子,她面上也戴着个死眉死脸的面具,却是以沉香木雕成的,此刻灯光虽已甚是明亮,小鱼儿骤然见着这么样一个人,仍不禁骇了一跳。
这黑袍女子也在瞧着小鱼儿,忽然道:“你就是江小鱼?”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你但我怎么不认得你?”
黑袍女子道:“你既知世上有铜先生,为何不知木夫人?”
小鱼儿道:“木夫人?不错,我好像听到过这名字。”
他记得黑蜘蛛向他说起铜先生时,也曾提起过木夫人这名字,还说这两人是齐名的怪物。
木夫人瞧瞧小鱼儿,又瞧瞧铜先生,道:“我早已来到此地,但你两人”
“我和铜先生喝酒去了,有劳夫人久候,抱歉得很。”小鱼儿笑嘻嘻道,“铜先生对我最好,怕我饿坏了肚子,就带我去喝酒,知道我喜欢吃咸吃辣,就带我去吃川菜——这么好的人,我当真还未见过。”
木夫人眼睛里既是惊奇,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小鱼儿这才发现,她语声虽和铜先生同样冷漠,但这双眼睛,却比铜先生灵活得多,也温暖得多。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只不过铜先生实在对我太关心了,一心只想看我,自己连饭也不吃,觉也睡不着,我真怕累坏了他,所以,夫人若是铜先生的好朋友,不如代铜先生照顾我吧,也好让他休息休息。”
木夫人道:“大大哥若是烦了,就将他交给我也好。”
她目中笑意虽更明显,但语声仍是冰冰冷冷。只见铜先生身子突然飘起,“啪”的一掌,掴在小鱼儿脸上,这一掌打得并不重,但打的地方却妙极。
小鱼儿一点也不觉疼,只觉头脑一阵眩晕,身子再也站不住,踉跄后退几步终于倒了下去。
晕迷中,只听铜先生冷冷道:“这一次,谁也休想从我身旁带走他了。他活着时,我固然要看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着他,直到他尸身腐烂为止。”
木夫人道:“但我”
铜先生冷笑道:“你也是一样,你对我也不见得比别人忠心多少。”
木夫人道:“你你连我都不相信?”
铜先生一字字道:“自从月奴将江枫带走的那天开始,我就已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木夫人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道:“我知道你还在记着那一次,你总以为我要和你争夺江枫”
铜先生厉声道:“你也爱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是么?”
木夫人抬起了头,大声道:“不错,我也爱他!但我并没有要得到他,更没有要和你抢他,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和你争夺过任何东西,是么?”
她冷漠的语声竟突然颤抖起来,嘶声道:“从小的时候开始,只要有好的东西,我永远都是让给你的,从你为了和我争着去采那树上唯一熟了的桃子,而把我从树上推下来,让我跌断了腿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敢再和你抢任何东西,你还记得吗?”
铜先生目光刀一般瞪着她,良久良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也缓缓垂下了头,黯然道:“忘了这些事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得到他,是么?”
木夫人默然良久,也长叹了一声,黯然道:“大姐,对不起,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其实我早已忘记那些事了。”
只可惜小鱼儿早已晕过去了,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小鱼儿还未醒来,就已感觉出那醉人的香气。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那客栈的屋子里,但他张开眼后,立刻就发觉自己错了,世上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华丽的屋子,也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芬芳的被褥、如此柔软的床。
接着,他又瞧见站在床头的两个少女。
她们都穿着柔软的纱衣,戴着鲜艳的花冠。
她们的脸,却比鲜花更美,只是这美丽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丝毫血色,看来就像是以冰雪雕成的。
小鱼儿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莫非已死了,这莫非是在天上?”
轻纱少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茫然瞧着前方,非但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简直就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他。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自然没有死,只因我若死了,就绝不会在天上,而地狱里也绝不会有你们这么美丽的仙子。”
他以为她们会笑,谁知道她们竟还是没有望他一眼。
小鱼儿揉了揉鼻子,道:“你们难道瞧不见我么?我难道忽然学会了隐身法?”
轻纱少女简直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动。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瞧瞧你们的笑,我想你们笑的时候一定更美,但现在,我却只有承认失败了,你们去把那见鬼的铜先生找来吧。”
轻纱少女居然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声道:“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你们难道是聋子、瞎子、哑巴?”
他跳下地来,赤着脚站在她们面前瞧了半晌,又围着她们打了两个转,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两个难道不是人?难道真是用冰雪雕成的?”
他竟伸出手,要去拧那轻纱少女的鼻子。
这少女忽然轻轻一挥手。她纤长的手指柔若春葱,但五根涂着凤仙花汁的红指甲,却像是五柄小刀,直刺小鱼儿的咽喉。
小鱼儿一个筋斗倒在床上,大笑道:“原来你们虽不会说话,至少还是会动的。”
那少女却又像石像般动也不动了。
小鱼儿道:“你们就算不愿跟我说话,也总该笑一笑吧?老是这么样紧绷着脸,人特别容易变老的。”
他又跳下床,找着双柔软的丝履,套在脚下,忽然缓缓道:“从前有个人,做事素来马虎,有一天出去时,穿了两只鞋子,都是左脚的,他只觉走路不方便,一点也不知道是鞋子穿错了。等他到了朋友家里,那朋友告诉他,他才发觉,就赶紧叫仆人回家去换,那仆人去了好半天,回来时却还是空着一双手,你猜为什么?”
说到这里,小鱼儿已忍不住要笑,忍笑接着道:“那人也奇怪,就问他的仆人为什么不将鞋子换来,那仆人却道,‘不用换了,家里那双鞋子,两只都是右脚的’。”
他还未说完,已笑得弯下腰去。
但那两个少女却连眼皮都未抬一抬。
小鱼儿自己也觉笑得没意思了,才叹了口气,道:“好,我承认没法子逗你们笑,但我有个朋友叫张三的,却最会逗人笑了。有一天,他和另外两个人去逛大街,瞧见一位姑娘站在树下,就和你们一样,冷冰冰的,张三说他能逗这姑娘笑,那两个朋友自然不信,张三就说,‘我用一个字就能把她逗笑,再说一个字又能令她生气,你们要不要和我打赌,赌一桌酒?’那两个朋友自然立刻就和他赌了。”
小鱼儿口才本好,此刻更是说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那两个少女眼睛虽还是不去瞧他,但已忍不住想听听这“张三”怎能用一个字就将人逗得发笑,再用一个字逗得别人生气。
只听小鱼儿接着道:“于是张三就走到那姑娘面前,忽然向那姑娘旁边的一条狗跪了下去,道,‘爹’。那少女见他竟将一条狗认作爹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张三又向她跪了下去,叫了声‘妈’,那少女立刻气得满脸飞红,咬着牙,跺着脚走了,张三果然就赢了这东道。”
他还未说完,左面一个脸圆圆的少女,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鱼儿拍掌大笑道:“笑了!笑了!你还是笑了”
只见这少女笑容初露,面色又已惨变。
铜先生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冷冷地瞧着她,冷冷道:“你觉得他很好笑?”
那少女全身发抖,“噗”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婢婢子并没有找他说话”
第70章 死里求生()
铜先生厉声道:“但你却为他笑了,是么?”
那少女竟骇得话也说不出,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铜先生缓缓道:“你出去吧。”
那少女嘶声道:“求求你求求你饶婢子一命,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鱼儿吃惊道:“饶她一命?你你难道要杀了她?”
铜先生冷冷道:“杀,倒也不必,只不过割下她的舌头,要她以后永远也笑不出。”
小鱼儿大骇道:“她只不过笑了笑,你就要割下她的舌头!”
铜先生冷冷道:“这只能怪你,你本不该逗她笑的。”
小鱼儿大叫道:“我只不过说了个笑话给她听,你你何必吃醋!”
铜先生忽然又是一掌掴了出去,小鱼儿竟躲闪不开,被他一掌打得仰面跌倒,口中却还是怒喝道:“你打我没关系,但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罚她。”
铜先生目中又射出了怒火,道:“你你竟然为她说话?”
他竟似已怒极,连身子都气得发抖。
小鱼儿大声道:“这件事本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
铜先生颤声道:“好好!你宁可要我打你,也不愿我罚她,你你倒也和你那爹爹一样,是个多情种子!”
说到“种子”二字,他忽然狂吼一声,反手一掌击出,那圆脸少女被打得直飞出门外,一摊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你竟杀了她!”
铜先生全身发抖,忽然仰首狂笑道:“不错,我杀了她,她再也不能偷偷和你逃走。”
小鱼儿又惊又怒,道:“你疯了么?她几时要和我偷偷逃走?”
铜先生道:“等你们逃走时,我再杀她,便已迟了!”
小鱼儿瞪大眼睛,嘶声道:“你疯了,你简直疯了我本以为你脾气虽然冷酷,却并不是个狠毒残忍的人,谁知你竟能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他愈说愈怒,忽然扑过去,双掌飞击而出。
这时小鱼儿武功之高,已足可与当世任何一个武林名家并列而无愧,盛怒之下击出的这两掌更融合了武当、昆仑两大门派掌法之精粹,小鱼儿此刻不但已可运用自如,而且已可将其中所有威力发挥出来。
谁知这足以威震武林的两掌,到了铜先生面前,竟如儿戏一般,铜先生身子轻轻一折,整个人像是突然断成两截。
他手掌便也在此时反击而出,若非亲眼瞧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竟能在这种部位下出手的。
小鱼儿只觉身子一震,整个人又被打得跌在地上,他虽未受伤,但却被这种奇妙的武功骇呆了。
铜先生俯首望着他,冷笑道:“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