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第15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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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可怕的危险也在于此:所有符合阶梯性规律的危险都无法摧毁人类,只会成为人类成长的食粮,反过来说,人类已经完全适应了眼下这种危险阶梯规律。那么,一旦出现违反这种危险阶梯规律的敌人,人类是否可以在被灭亡之前重新适应呢?
那就像是在一个森林中相对固定的食物链中,突然闯入了一个可怕的,居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在新的食物链围绕它重新构造的过程中,很可能有诸多无法适应这种变化的食物链下层生命被灭绝。
毫无疑问,科学哪怕已经展现出无穷的可能性和广阔的未来性,但其发展仍旧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这个时间取决于人类所需要面对的危险阶梯规律是以怎样一种速度递进。作为一种爬台阶一样成长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一旦碰到悬崖、海洋和看不到尽头的沟壑,那又如何跨越过去呢?当然,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大概是可以的。但是,所谓的足够的时间,仍旧取决于危险阶梯的规律,适应了固有危险阶梯规律的人们,在那脱离了固有危险阶梯规律的突如其来的改变面前,永远是缺乏时间的。
这么一种思想或理论,虽然已经出现了相当一段时间,但并不被人喜欢,被视为非主流,甚至于不将之视为科学的范畴。安德医生在过去听闻这么一种思想和理论后,虽然没有到嗤之以鼻的态度,但也最多只是将其当作标新立异的趣闻来听罢了。
人类进化和成长的最核心因素是拥有稳定的时间和空间,并且两者取决于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人类自身已经适应的危险阶梯的规律性——这看起来就像是在讲述笼中之鸟。
人类是笼中之鸟吗?安德医生在过去是不这么认为的,尽管没有特别去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始终觉得人类可以更加骄傲一些,可以放眼长远一些,当自身的思想和思维变得丰满的同时,那开阔的眼界也总让他觉得,人类的未来是星辰大海,而这样的人类,又怎么会是笼中鸟呢?
然而,当他来到这个孤岛病院,认知到“病毒”的存在,并用尽一切方法,都没能阻止那些可怕的灾难发生时,一种巨大的无力感,顿时让他回想起来这个危险阶梯规律性的理论。他不得不怀疑,人类如今所要面对的“病毒”,正是脱离这个危险阶梯规律性的东西。而在这个理论中,人类面对这么一种“病毒”时,将会彻底失去能够让自己进步和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安德自认身为人类中相当优秀的一批人,对人类的成长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充满了信心,但是,如果人类得不到施展的时间、空间和机会,就这么闷死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明明还能成长的,就这么被扼杀了,明明有几乎壮大的,就这么夭折了……种种与之有关的记忆和想象,都在安德医生阖眼的时候,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如同他打死一只蚊子,踩塌一处蚂蚁窝,将水灌进青蛙的肚子,让其撑死,亦或者是不经意地折断一朵花,阻止了它的授粉。
这些行为有时是故意的,有时是无知的,大多数时候是有趣而自私的,而在有的时候也是被迫的,而自己之所以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仅仅是因为,这些被伤害的事物,在人类的眼中,就像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是那么的无力脆弱,哪怕无知或无意的行为,也有可能让其遭受灭顶之灾。
那么,在“病毒”的面前,人类是否也如此的脆弱呢?是否眼前所目睹到的扩散的灾难,也不过是那可怕的“病毒”的一次无知无意的行为呢?亦或者是有趣而自私的?是故意的?是被迫的?但无论如何,它在病院中肆虐,在病院之外的环境中呈现出种种可怕的征兆,在这样的动静面前,无力的人们的确就像是被困在笼中一样。
安德医生不想就这么被扼杀,就这么夭折了,也觉得会有人想要人类变得如此下场。然而,就如同过去的蚂蚁、青蛙、花朵、蚊子没能抵抗自己那有意无意的恶意一样,人类能够抵抗这无形的恶意吗?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安慰自己的理由。
他一阵咳嗽,脑子混混沌沌,却又无法真个睡着,便睁开眼睛,在一种迷茫的情绪的驱使下,走向房间的另一边。他来回踱步,路过门口的时候,依稀可以感觉到,在那层阴影的背后,存在一些似有似无的活动,像是那些还没有睡下的研究者在忙碌,又像是别的什么不似人的东西在活跃。浮上心头的恐惧让他不敢在这样的深夜打开门,他仍旧可以回想起,那些“高川复制体”是如何方便快捷地猎杀病院中的幸存者,以及种种怪诞的几乎只在神秘故事中才听闻的现象,于诡秘的夜晚和角落中产生。
病院已经变得十分危险了,哪怕跑出病院,也无法离开岛屿,而在岛屿之内,已经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了——尽管大家集中这里,似乎有了一段安稳的时间,但谁又能肯定,那些侵蚀了病院和岛屿的危险,不会进入这个似乎隐藏了某些秘密的病人宿舍中呢?
咲夜、八景和玛索身上有一些线索吸引着一些幸存者,他们认为三个女孩制作的卡牌隐藏有“病毒”的秘密。安德医生不能说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证明他们是正确的证据其实也并不足够。当他听闻这些幸存者的领导者讲述自己的推论和猜想时,便已经肯定了,对方也不过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偏激而顽固地想要确认一个能够让自己等人安心的道路而已——实际上,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可行,只要尚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错误,他们就会继续下去,甚至于,他们其实并不那么热衷去找出对错的证据。
安德医生虽然也对他们的理论感兴趣,但却难以去认可那样的做法,他答应对方去研究那些已经整理出来的数据,并帮助他们获得更多的相关数据,也非是因为自己想要变成他们的一员。一种受迫感始终存在他的心头,他迫切想要找到一条“更正确的,更有前途的,更是适合自己的”道路、方法、理论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可是,过去时而会出现的灵光一闪,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出现了,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安德医生觉得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就苍老了许多,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有一种让他自己感到恐惧的暮气。
他想要刺激,想要灵感,想要一切具备开创性的意识,想要挣脱那个无形的笼子。
越是恐惧,就越是想要。
安德医生来回在房间中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念头纷繁,连他自己都渐渐不太明白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他烦躁,恐惧,却又不敢离开房间。他不时走到窗外,想要隔着玻璃窗去瞧瞧外面会不会产生一些让人意外的变化,想要找一找那些可以让自己灵光一闪的启发。可是,每一次都只有失望,每一次失望都会带来更浓郁的绝望感,每一次绝望的深化都让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乃至于就在踱步的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是正常的。
有一个声音始终在他的耳边尖叫,或实质或隐晦地告诉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变成了那些由他管理的病人一样的精神病人,而他身边的所有人,也统统都是疯子。自己呆在这里,只不过是学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
已经没有希望了,已经没有希望了,已经没有希望了……安德医生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挤压自己的眼睛,掩盖自己的耳朵,想要屏蔽掉那让人疯狂的声音和念头,恨不得躲进那曾经让人望而生畏的“寂静黑暗的小黑屋”里。
他又一次看向窗外,然后,就这么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轮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月亮,一个跟实际数据截然不符的标准球体,表面的环形山轮廓是如此的清晰。这清晰而巨大的景象,就像是要从天空中坠落一样。而且,隐约中有一层红色渐渐覆盖了那明黄的光色。安德医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为,这个月球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是他一直都不觉得会真的出现于现实中的景象。
他心中的疑惑和疯狂,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一个荒谬而神秘的故事中。
“……What_The_Fuck!?”
2065 月光的启示()
巨大的月亮和日常印象有着截然不同的沉重感,它像是摇摇欲坠,又像是正在坠落,环形山的轮廓和大片的阴影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让人对这种清晰感到莫名的恐惧,就像是有一只怪物躲藏其中,只要一跃就能来到自己跟前。薄薄的不祥的深红色正在侵蚀月光,却不能否认,这个晚上的月光比往常更加明亮。在这让人寒毛直竖的红色月光背后,是同样比往时更加显得深远辽阔的夜空,夜空也是明亮且清澈的,没有一片云彩,深沉的天幕上,围绕着这巨大的月球,有无数同样明亮的星星点缀其上,这些星光之清晰也仿佛可以数清,但实际上,仍旧是数不清的,它们密密麻麻,又彼此泾渭分明。
仰头眺望这片夜空,只觉得在那不祥的红色月光下,星河与天空都在旋转,而自己脚下的大地也在旋转——但是,安德医生有一种格外清楚的感觉,这绝非是感受到了星球本身的旋转,因为无论从角度和速度来说,哪怕是旋转,也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像是在做梦。
一场充满了噩兆的迷幻的清晰的梦。
陡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对灵光一闪的渴求让他猛然抓住了:当星星来到正确的位置时……然而,来到正确的位置后会如何,相关的内容朦朦胧胧,就像是丢失了一样,让人感到一股烦躁,迫切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德医生既焦躁又不安,对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哪怕在这些天里,他也已经经历过了许许多多怪诞奇妙又危险的状况,但与眼前的景象比起来,却又似乎在程度上差了那么点儿。他无法用遣词造句去形容自己的感觉,他感觉到的不祥是晦涩的,比起已经发生过的那些实实在在的危险,却又给人某种心灵上的膨大感。无论已经发生了什么,还是即将发生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又是那么的诱人。
尽管过去的日常早已经在这个孤岛病院上被打破了,“病毒”对人们的侵害一日比一日严重,而在这里研究的人们对此束手无策,乃至于就连自身都已经陷入被牵连的困境中。更有无数的征兆表明,在孤岛之外的世界里,“病毒”的蔓延已经造成了更加可怕的影响,导致病院这边所观测到的孤岛附近的洋流和生物群也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异变。
可是,过去已经发生了的,隐约感觉到的事情,都无法让安德医生觉得比眼前的这片景色更加重要。他不由自主去深思,去回想,去挖掘自己脑海中陡然闪过的那句话:当星星来到正确的位置时……旧日的神明……
啊,是神明!安德医生有一种隐约的恍悟,继而又陷入苦恼的恍惚中。他从有神论者变成无神论者过程,正是他的事业走上至今为止的高峰的过程,难道现在已经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必须重新回归有神论者了吗?那脑海中陡然出现的灵光,让他不由得这么想。这并非没有先例,许许多多走到了巅峰的研究者们,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追逐神秘的未解之谜,去破解过去所信奉的神明的秘密,但结果却又总会让人们认为,他们重新变成了有神论者。
在旁人的眼中,他们的变化是如此的客观,但是,仅就研究者自身而言,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和旁人对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确认,他们的心灵是如此的封闭,用死亡埋藏了他们自身的秘密。而作为旁观者的一员,安德医生去审视这些从无神论转回有神论的研究者时,也有想过,是否这样的变化,就是每一个走到了巅峰的研究者所必须经历的事情——他们走得太过遥远了,他们是真正的天才,并被这种转变证明。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天才,如果没有走到自身认知的尽头,是不会产生这种程度的观念转变的。
现在,安德医生再一次想起神明,那脑海中的灵光就像是在呼唤什么,就像是揪着他的领子,强迫他睁开眼睛,用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那么,当自己再次想起神明,去呼唤并寄望于神明的时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走到了巅峰吗?亦或者是已经走到了末路?
安德医生呼吸急促,他不敢看镜子,生怕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他自觉得这摸样肯定不好,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热,就算解开胸膛部分的衣服扣子,也无法让这股从体内滋生出来的燥热散发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末日症候群患者几乎共通的发病现象,现在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自己也被“病毒”感染了。
而眼前的一切,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发病时产生的幻觉吗?但是,如此真实而清晰的幻觉,却是他有生几十年来都从未见到过的,和致幻药物导致的幻觉有一种感觉上的本质不同。而他的脑子是如此剧烈地转动,或者说搅动着,无法停下来,太多的念头宛如从崩塌的堤坝后一涌而出,让他甚至无法分辨到底产生了什么想法。只有最初的那个关于神明的念头仍旧清晰:当星星来到正确的位置时,旧日的神明将会……
将会什么?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安德医生喃喃自语,就像是哮喘病人一样剧烈喘息,他的脸涨红了,可脖子周围却在发青。他瞪圆了眼睛,那眼睛比往时更加巨大突起,圆溜溜的就像是一个快要脱落出眼眶的珠子。
“告诉我!神明将会……神明将会……!”他忍不住对那不祥的巨大红月大喊大叫。那在体内不断膨胀的燥热,那不断从脑海中迸发出来的念头,全都让他难以自己。他迫切需要发泄,将那热量,将那可怕的烦躁的思想全都泼出来。他忍住不用头去撞墙壁,但这也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安德医生不敢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其实自己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研究是如此的深刻,无论病例还是数据,都可怕得让他难以忍受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无法抓住命运。他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受到,那可怕的命运摆弄着自己,就如同在摆弄玩偶。
“神啊,神啊!神啊!神啊!神啊——”安德医生半个身体都伸出了窗外,只用手臂支撑自己。他无暇去考虑这个姿势的危险,有一种迫切的冲动,让他想要更加靠近那巨大的红月。他贪婪地呼吸着,呛得连连咳嗽,明明在大气中,却也仿佛在深海里。他咕噜噜的,似乎能够吐出泡沫。
神啊,神啊,神啊……请宽恕我们……
“——当星星来到正确的位置时,旧日的神明将会归来!”他终于喊出来了,顺着那脑海中不断膨胀的思绪,他直觉地找到了正确的话语:“它们是贯穿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支配者,漫步于繁星之间,死亡便是沉睡!在那亘古的岁月里,就连死亡也都已经腐朽……”
他语不成声,连他自己都逐渐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词句渐渐变得不连贯,连话语的逻辑都变得混乱。可视,他还想说,因为不说的话,一直在自己内部膨胀的东西,似乎就要将自己撕裂。可是,他越来越不能知晓,自己脑海中的灵光到底在对自己述说什么,那混乱的不断产生的思绪,又到底有什么内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就无法将之转换成自己所知晓的语言。
安德医生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伸出窗台了,他的手在颤抖。他陡然有一阵清醒,自己就要摔下去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怎么去拯救自己,虽然想着要倒退回来,但是一股强烈的恐惧袭击了他,让他不敢后退,因为,一旦他有更多的动作,就仿佛会立刻摔下去一般。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支撑太久了,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向窗外倾斜,似乎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意识的掌控中——这就像是在做一个身不由己的却清晰无比的噩梦。
就在他几乎来到了某个极限的时候,从这栋楼的某处传来的隐约的歌声,那是女孩们的合唱,是她们轻轻的低语,让她们仿佛一个个幽灵。安德医生一下子就明白是谁在唱歌:自己一行人始终都在关注的八景、咲夜和玛索,这三个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一直都做让人不明所以的事情,看似痴呆,却又带着一种神秘感,并被某些研究者认为,其中必然隐藏了“病毒”的秘密,可一直以来所收集到的线索和数据都无法证明这一点。
现在,安德医生听到了她们的歌声,只是,这歌声的飘渺却又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亦或者是因为自己的病情恶化才产生了幻听。
只听到那歌声如此述说:
行过岸边,穿过云彩,
双子的太阳沉入黑暗无底的深渊,
无形的影子笼罩下来,
那正是昏黑的KAEKESA。
黑鸦飞驰于奇妙之夜,
夜中运转着奇妙之月,
但更加奇妙的还是那
无形的KAEKESA。
昴星团的歌声无人听晓,
女王的长袍随风飘摇,
歌声默默消逝在深渊之中,
就在那失落的KAEKESA。
啊,这个歌声,无论声音还是内容,就像是对神明的赞美诗,充满了神圣、圣明和圣洁,是如此的清澈,是如此的明亮。如果用颜色来形容,它就是……就是……安德医生的大脑陡然一阵抽搐,那些繁杂的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想用颜色去形容自己听到的歌声,可是,那颜色是——
“是红色……深沉的不祥的红色……明明是那么美妙的声音,明明是那么美妙的声音……”安德医生再一次认真地去眺望那巨大的红月,便再一次确认了:是的,这种红色,就是那歌声的颜色。当星星进入正确的位置时,将要归回的旧日神明,那贯穿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支配者,叫做KAEKESA——这个名字只是拟声,因为人类无法对那名字进行正确的发音。
“来自昴星团的KAEKE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