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好乱-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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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的夜漆黑如墨。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连篝火都不点,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鸣叫和狼嚎,除此之外,便只有璃月不安辗转的轻微声响。
苏吟歌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与他一样半靠在树根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她几乎辗转了一夜。
他知道她很累,但她睡不着,因为她难受。
他知道近来她处处防范着他,不吃他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但她不知道,放在马车里散发瘟疫脓臭的药膏中,他也添加了可使女人堕胎的药物。马车在前几天被毁了,否则的话,只要她天天闻着,不出十天她便会自然流产。
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卑劣,但他委实不想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第一,金缕若是知道,难免迁怒到负责看管她的他身上,第二,曲流觞若是知道,难免伤心欲绝,第三,就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看到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他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动了情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他追根溯源地寻找自己喜欢她的理由,最后归结为她很特别。
于是,他想看她脆弱的样子,想看她小产时狼狈痛苦的样子,他想让自己看到,她和寻常女人一样,会流血会流泪,会哀嚎会蜷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和好朋友反目。
所以,他忍着看到她难受时泛起的不合时宜的丝丝心痛,静待他期望、其实心里又有些害怕看到的那一刻的来临。
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动了胎气,她一定极其难受,她一定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感觉舒服很多。
但她不求他。
这让他轻松很多,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求他,他该如何拒绝她?
69、步步鲜血 。。。
天明时分,苏吟歌困劲儿上来,便眯了一会儿。不多时醒来,发现璃月精神抖索地在湖边叉了一尾肥鱼,正在那用短刃清理。
他微怔,按道理,她今天应该比昨天更难受才对,不该这么神气活现啊。
心中疑虑,他假装过去帮忙。
璃月脸色苍白,眼眶下分明是一夜未得好眠的青黑,神色憔悴,然眸子却仍是晶亮的,听到脚步声,手一甩将已经清理好的鱼扔给苏吟歌,道:“你去烤,我再抓一条,吃完这顿下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苏吟歌接住鱼,看着她重又在湖边逡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歇着吧。”
璃月回头,好奇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死后有的歇,活着最好还是能动就动。”
“死犟!”苏吟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璃月不以为意,继续抓鱼。
早餐过后,璃月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草地上趴着看。
地图上早已绘好了此番的逃亡路线,只不过因为被月潇山庄发现了踪迹,路线可能需要变动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三里多开外那个龙门峡谷都是必经之路,对方很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圈。
但此时若要后退也是万万不可能,前有狼后有虎,除了背水一战杀出生天,他们别无选择。
将地图收进怀中,绳索,短刀,匕首,钢爪,金疮药,绷带,所有该带都检查一遍后,璃月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太妃和江含玉。
因为苏吟歌愿意同行,所以她把二十名曦王府死士全部派去做疑兵,怕的就是人多了会引起怀疑,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月潇山庄的人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吸了口气,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吟歌,道:“你先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前面探路。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是走是留随便你,她们……不是你的责任。”
听得此言,江含玉瞠眸,似有些不可置信,太妃倒面色平静,微有忧虑地看着璃月。
苏吟歌皱眉,问:“就为了皇甫绝,你豁出命去也愿意?”
璃月摇头,站起身道:“不是为他。”
“那为什么?”苏吟歌看着蹲在湖边洗手的女人,禁不住心中醋意翻腾。
“你不会明白。”璃月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她有多么渴望能代自己的母亲去死,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重的影响,不会明白看到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柔软目光时,她心中的悸动有多大。
是的,病入膏肓的显太妃,皇甫绝的母亲,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与她母亲天差地别的女人,却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神——水光潋滟中隐着一丝忧郁,一丝思念,一丝绝望。
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专属于母亲的眼神,她只知道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搏,没有原因,她就是愿意。
“孩子。”冥思中,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
她怔了怔,转过身,发现显太妃正看着她,见她回身,颇为吃力道:“你们势单力薄,不要为我去冒险,不值得。你们将含玉带走吧,她自己能走,该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孩子?她叫她孩子?
璃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人当她孩子看待了,可在这个母亲眼中,十七岁的她却依然只是孩子。
她相信,她是个好母亲,皇甫绝有这样的母亲,幸甚至哉!只可惜,她现在毫无把握是否能让他们母子活着团聚。
一语不发,她站起身,向龙门峡谷的方向掠去。
“喂,我还没答应呢!”苏吟歌见她这就走了,忍不住站起身叫道。
“你爱答应不答应,没人逼你!”说话间璃月已到了湖对岸,微停了停,头一扭就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
太阳还未升起,枝叠叶盖的密林中格外暗沉,璃月宁神提气,箭一般在林中飞奔,然快到龙门峡谷时,她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春风和煦的清晨,这片林子,有些太过安静了,甚至,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曾被大批人马造访过,夜宿林间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在龙门峡谷设伏,既然她能想到,对方一定也能想到,于是,在这片紧挨着龙门峡谷的密林设伏,不是更能让她防不胜不防么?
想通了这一点,璃月一个旋身,急速后退,却已,为时太晚!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张银色大网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破空之声大作,近百只飞镖带着浅蓝色的寒芒呼啸而来,而她落足之地则突然塌陷,丈余深的土坑内,几尺长的黑色尖刺密如牛毛,一旦失重跌落,立马会被刺成马蜂窝。
这是个绝杀之阵!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璃月近乎本能地扔出匕首,已然腾空的双足在匕首上轻轻一蹬,借着这一点力量冲天而起,同时,拔出绑腿上的短刀袭向那张大网。这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短刀是寻常之物,但加上了她的内劲之后,那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大网立马裂开一道豁口,璃月伸手握住裂口两侧,一阵凉意透过掌心迅速蔓延到她臂上,双手立刻酥软无力。
她心中一惊,这网上浸了药物! 趁着双手还有一丝知觉,她用力一撕,半个身子探出网外,腰肢九十度旋转,右手一扬,一只钢爪勾住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桠,她借力向绝杀之地的外围荡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从她发现中了埋伏到借力脱身,四周射向她的飞镖才刚刚在她下方叮叮相撞着落地。
然,就在她刚刚为逃出绝杀之地微松一口气之时,身侧四周的树干上突然爆射出一片黑色锋芒,闪电般向空中的她袭来!
她大惊,双臂及上半身还处于软麻无力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挡开这些由机关发射力道极强的弩箭。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及细思,只能循着本能做出最简单的规避动作。放开钢爪的绳索,身体在空中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凌空蜷曲身子抱成一团,直直地向地面坠去,将近地面时突然展开身子面朝下方,右手一撑地面与地面平行地直飞出去。
危机再现,撑地的手还未完全缩回来,在她手撑过的那一块地面,突然直直地射出一支利箭,由于距离极近,当她看见时,那三角状的锋利箭簇几乎已经射到了她的咽喉!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凌空飞速向一旁旋身,锋利的箭支穿肩而过。
她伸手握住那三角棱形箭身阻住它的穿透之势,这种三角棱形的武器专为放血设计,若是让箭身穿过身体,她的血很快会被放干。
右臂的酥麻感越来越强,她聚集起那丝少得可怜的可以调用的真气,一把折断那玄铁制成的箭身,在落地之前将手中的半支断箭往地上一插,借力向三米开外的草丛扑去。
落地时,她想,如果这草丛中也有暗器,她秦璃月,就要不明不白地葬身于这片暗无天日的高山密林了。
这片草丛离那绝杀之地不过三四米远,却没有设计机关,她安然无恙地着地,下一个瞬间便迅速坐起,伸手点了自己几大穴道减缓麻药的扩散速度。
“啪啪啪!”耳边响起鼓掌声,她抬眸,循声冷冷地看过去。
一名身着石青色丝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二三十个青衣人,出现在绝杀阵另一侧的灌木丛后,离璃月大概有三四十丈距离。
中年男子垂下双手,抬眸看看被绝杀阵的暗器射得枝零叶落狼籍一片的树林,又看看草丛中盘腿而坐眸光沉静的璃月,似笑非笑地抬步走过来,边走边道:“大少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千面绝杀阵即使杀不死你,也绝对能困得住你。秦璃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当是谁偷鸡摸狗地在这里设阵,原来是你,龙众,两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番,玉九霄是故意让你报那一箭之仇来的吧?”璃月冷笑看着他。
龙众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阴毒,看着璃月道:“那时不过看你是二少爷的手下,给二少爷面子不与你动真格的而已,你还当自己真有多厉害!”
“呵,那我现在不是玉无尘的手下了,你敢与我一对一过过招么?”璃月上半身麻痹,小腹却隐隐作痛,不想坐以待毙,只好试图激将他。
龙众却不上她的当,扫了一眼她肩头的断箭,蹲□掐住她的下巴,道:“算了吧,今日你有伤在身,反正大少爷要把你活着带回去,我们来日方长。现在,你告诉我,显太妃在哪?”
璃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龙众被她笑得不明所以,瞪着她问:“你笑什么?”
“笑玉九霄愚蠢!”璃月喝一声,突然拔出肩头那支断箭向一旁掷去,动作快如闪电。
龙众万想不到她还能动弹,扭头一看,一名手下已被那断箭穿喉而过,再回头,发现璃月已飞蹿到两丈开外,肩头毫无血迹,原来那断箭并没有真正穿透她的肩胛,只是被她折断了一半,造成了视觉误差。
“他竟以为我会在同一个阵里栽两次么?难怪你这么蠢,有其主必有其仆!”璃月说着,突然向后一个踉跄,伸手扶住树干,一副身中麻药站不稳的样子。
龙众见她这样,不怒反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道:“不会栽两次?那你怎么还不动手?站着干嘛……”
话还没说完,但见璃月手一动,一片细小的白色粉末迎面洒来,他慌忙后退,但脸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心中大骇,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璃月见他中招,转身就跑,她上半身的确麻痹了,幸好及时封住穴道麻药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双腿还有知觉。
“想跑?没门儿!”龙众竟又追了上来。
璃月一惊,暗思:苏吟歌的毒怎么不好用了?正待回身应战,身后却突然一阵骚乱。
龙众追到近前,劈出一掌被璃月险之又险地避开,听到身后的异动他也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原本跟着他一起来捉拿秦璃月的二三十名手下已倒下去了一半,一名藏青布衫的男子正行云流水一般凌空向这边飞来,身姿轻盈犹如飞鸟过林。
人未到,一根银针却飞了过来,龙众见他轻功如此登峰造极,一半的手下又死的不明不白,不敢大意,慌忙旋身回避,苏吟歌落地,与璃月背靠背。
“你怎么来了?她俩呢?”璃月低声问。
“她俩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苏吟歌提防着四周,后半句话却终是说不出口。
璃月见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保住命再说,趁着龙众还在观望,她低声道:“我中了麻药。”
话音刚落鼻尖便闻到一阵恶臭,熏得她几欲呕吐,神奇 的是,身上的麻痹之感竟然瞬间消失干净。
“好啊,两个都在这里了,太妃定然也就在不远处,来人,先把他们拿下。”龙众观望了一会儿,见苏吟歌不先发制人,料想他武功定然也不太高,遂又有了底气。
璃月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低声道:“你那么多毒针,干吗不一下清场啊?杀一半留一半,嫌不够麻烦?”
苏吟歌没好气道:“刚才那是最后一根,也不想想叶千浔那混蛋浪费我多少。”
说话间,龙众早抽出长刀横空一刀向两人劈来,璃月一把推开苏吟歌,一边闪躲一边叫道:“那你不会武功来干吗?”
“你非得告诉他们吗?你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就不能保护保护我?”苏吟歌一点武功不会,只好借着高超的轻功在众人的杀招下闪来闪去,险象环生。
璃月全力对付着龙众,无奈小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酸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总觉得有些力不能支,过招间格外辛苦。
“你的毒怎么不好使?”混战中,璃月和苏吟歌再次背对背撞在一起,短暂的休息中璃月大声问。
苏吟歌扫一眼被她丢在草丛中的瓷瓶,气急:“盐能毒死人吗?”
龙众半天劈不到璃月,恼了,横着一刀拍来,却又被璃月真气幻出的短刃弹开,璃月乘势而上,一边去插龙众的胸口一边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把盐跟毒放一起?万一拿错怎么办?”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啊?”以苏吟歌的轻功,此时抽身逃离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就在璃月身侧晃来晃去地躲着十几把刀尖不走。
璃月一击落空,闻言又气又急,道:“你去死好了!”
一名手下见龙众一人制服不了璃月,刀尖一转直袭她后背,而璃月正被龙众缠住,无暇□,苏吟歌头一侧,正好看见,不顾自己眼下危险至极的境况,直直向璃月撞去,右臂几乎是贴着对手的刀刃划了过去,血流如注。
璃月被他这么一撞,当即横飞出去,龙众与那名背后偷袭之人杀招都落了空,不过璃月也没好受到哪去,重重一跌之下,她只觉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
龙众见状,举着刀就追杀过去,而其余手下则继续对付受伤的苏吟歌。
“璃月!”刀光就在眼前,苏吟歌却目眦尽裂,站在原地看着璃月大喝。
璃月应声抬头,见他也在险境,不由叫道:“你走吧,陪葬不好玩!笨蛋!”腹中真的好痛,痛入骨髓,她想站起想避让,可颤抖的身体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单刀势如破竹般飞来,一下撞偏了龙众的大刀,有人大喝:“住手!”
众人停住动作,循声看去,一 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带着三十几名手下正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龙天,你想做什么?”龙众皱眉大喝。
来到近处,龙天停下脚步,亮出令牌,道:“奉二公子命令,保护秦姑娘。”
“什么?大公子要我抓她回去!”龙众也亮出令牌。
“那我不管,二公子要保她。”龙天态度强硬。
“龙天,你别忘了,山庄现在是谁当家?”龙众怒道。
“我只知道,二公子是我的主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龙天面无表情。
“难不成你要窝里斗?”龙众刀一横。
龙天缓缓拔出长剑,道:“若你等不肯罢休,也只好如此了。”
龙众怒极,一刀劈来,双方立马混战一团。
璃月见状,强抑着疼痛站起身,拉着已经把自己胳膊包扎好的苏吟歌撒腿就跑。
龙众看到,想追又被龙天缠住,气得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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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么安置她们的?安全么?”璃月一边飞奔一边问苏吟歌。
苏吟歌道:“放心,那个地方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们。”侧头看看璃月毫无血色的脸颊,他强忍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璃月短促抛出一句,再不说话。
奔了片刻,璃月有些坚持不住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皱眉道:“那就是你说的安全之地?”
苏吟歌跟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太妃躺在地上,而江含玉跪在她身侧,不住地轻摇着她,顿时瞠目,喃喃道:“她们怎么下来的?”
“下来?”璃月目光上移,看了看她们身旁那株高逾四丈的大树,顿时头皮一麻。
“是啊,我把她们藏在树冠上才去找你的。”苏吟歌立刻证明了她的猜测。
天呐!璃月急忙飞奔过去。
太妃口鼻溢血,死了一般动也不动,江含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苏吟歌忙着检查太妃的状况,璃月心中颤抖,问江含玉:“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