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暗杀日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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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那些人逃走了,而涧碧却倒在了血泊中。
终于,我不敢再想,直接瘫坐在了墓碑旁的树脚下,鼻头一酸,双眼一红,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一直站在我身后不发一言的崔灵走了过来,站到了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有些惊讶道:“你哭了?”
我难过到了极点,也不回答,只抽泣着点了点头。
崔灵冷冷道:“大男人哭什么哭,起来。”
我听后擦了擦眼泪,咬紧了牙关,本想止住哭泣,可谁知牙关一咬,眼泪却冒出更多来了。
我止不住哭,唯有双目含泪,看着眼前模糊的崔灵,争辩道:“我还未及冠,算不得是男人。”
言罢后,我便再不顾自己在何方何地,再不管眼前站着的又是何人,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哭得越厉害,崔灵的神色便越发冷淡不悦,我本以为她忍到极点后,便会一走了之,将我丢在此地。
可谁知片刻后,她竟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到了我的身旁,也不顾这脚下的泥地会弄脏她那身名贵的新衣。
她将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问道:“要不要?”
我抽泣着,问道:“要什么?”
她别过了头,道:“肩膀。”
我听后愣了片刻,抬首看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脸,又低首看了一眼她那柔弱的肩膀。
崔灵催促道:“不要我便走了。”
下一瞬,我便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全然将礼法抛到了脑后。
崔灵的肩膀看上去柔弱无骨,可当我真正依靠上去,却发觉她的肩膀是坚实而可靠的。
正如她的一剑,又如她这个人。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他们伤心到了极点时,都想要一个可靠的人在身边,都想要一个可靠的肩膀在身旁。
崔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她的肩膀就是这样的肩膀。
片刻后,崔灵问道:“哭够了吗?”
我露出了半张脸,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便继续哭。”
话音落,我又听话地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继续哭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崔灵淡淡道:“日后你最好不要在旁人跟前哭,尤其是在女人跟前。”
我带着哭腔道:“因为这样便不像个男人是吗?“
崔灵摇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崔灵的脸忽然变得有些许红,她轻声道:“是因为你哭起来的模样太易使人图谋不轨。”
皇帝的日记:七杀下()
我没听懂崔灵话语中含的意思;也无心思去琢磨;便继续靠在她的肩膀上;悲我还未悲完的伤;流我还未流尽的泪。
当我自觉该流的泪全然流干了后;崔灵肩膀处的衣衫已被我的眼泪打湿得不成样子了。
我抬起了头;不好意思地用手替她擦了擦肩膀;愧疚道:“对不起小姐,你的衣服”
崔灵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的肩膀,道:“这衣服我不会要了。”
我惊讶道:“啊?它又未坏;洗干净便又能穿,为什么不。”
崔灵睨了我一眼,我赶忙改口道:“不要便不要了;日后我赚了银子;便赔给小姐一件。”
“你的银子是我发的。”
我将身子缩成了一团,把头靠在了臂弯里;露出了半张脸;委屈道:“可那也是我凭劳力赚的。”
崔灵听后又是一声轻笑;道:“总归你要赔。”
我轻“嗯”了一声。
接着我们二人就坐在这墓场里的大树脚下;看着眼前的无数墓碑;吹着炎夏里的热风;静默无言。
半晌后,崔灵忽然问道:“方才你在医馆门前说你的哈士奇是被一群人所伤?”
我点了点头,便把那日遇到的事从头到尾给崔灵讲了一遍;讲到最后我的眼眶差点又湿润了。
崔灵听后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打算找那群人报仇吗?”
我摇头道:“涧碧虽是他们所伤,可他们也是听命于人,若我当真要报仇也该去找那幕后主使。”
“若你找到了幕后主使呢?”
我思索了片刻,苦笑道:“我知道人命和狗命是相等不得的,所以我不会杀他,只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再记恨那人一辈子。”
崔灵的脸似乎白了几分,语气古怪道:“记恨一一辈子?”
“那人说到底是冲我而来,涧碧只不过是因我而死,对一个铁了心要派杀手来杀我的人,我不记恨他,难道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不过”
“不过什么?”
我顿了片刻,又苦笑道:“可我这人忘性大,心又软,大约是恨不了一个人一辈子的。”
崔灵又默然了半晌,道:“若若那人那时并不知道你是你呢?”
我皱眉道:“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当初她知道她要杀的人是你,兴许她便不愿派人动手了。虽然她那时确实是铁了心想杀你,但是她后来又遇见了你”
崔灵的声音极小,到了最后,她说不下去,沮丧地垂下了头,连带着往日如山如海般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我听得一头雾水,正打算进一步问清楚,身旁的崔灵又慢慢地抬起了头。
抬头后的她脸上再无丝毫沮丧之情,又成了往日那副模样。
她淡淡道:“罢了,你不必懂,回府吧。”
我和崔灵走在京城的一条小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位男子,那男子忽然走到了崔灵身边,戒备地看了我一眼。
崔灵则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退到一旁。
我知趣地退开几步后,那男子便俯首在崔灵耳畔低语了几句,崔灵听后神色变了变,转身对我道:“我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府吧。”
“好。”
随即崔灵便和那位男子走了,那男子临别前还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海中后,我便独自走在了回小崔府的路上,回想着方才那位男子的脸。
那无疑是一张俊美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睛尤为好看,可最让人过目不忘的还属他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
一颗泪痣。
想到此,我猛地一怔,呆愣在了当场。
那日重伤涧碧的那群人中,领队的那位眼睛也很好看,最重要的是他的右眼角下也有一颗泪痣。
记忆中的两双眼睛,两颗泪痣在一瞬之间彻底重合了起来。
我敢肯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那男子到底是不是崔灵的手下,那群人到底是不是崔灵所派来。
我却不敢妄下定论。
但当我忽然想到崔灵方才在墓场上的那番低语后,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时,一位模样英俊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我身旁,道:“阁下可是一一公子?”
我道:“你是?”
中年男子道:“我家主人想请一一公子一聚。”
我警惕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中年男子微笑道:“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他为何要见我?”
男子笑而不答,只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跟着身前的男子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楼,酒楼装潢平平,不大像晋王这种喜爱浮奢之人会来的地方,况且晋王无缘无故为何要见我?
我觉此事不大对劲,便多存了几分心思。
直到中年男子推开了二楼雅间的门后,我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因为晋王果真在雅间里。
今日的晋王穿了件紫色长袍,玉冠束发,比之那夜少了分慵懒,多了分贵气。
每每看到晋王的那张脸,我便会暗地怀疑他到底是世子的爹还是世子的哥哥。
那日我见世子时便不知该如何行礼,今日见晋王我同不知该如何行礼,最终我还是如那日一般,干巴巴地叫了一声“晋王殿下”。
晋王听后抬眼看我,凤目含笑,道:“无需多礼,过来,坐本王身旁。”
我推辞不得,唯有坐到了他身旁。
晋王笑问道:“那件衣服你可喜欢?”
我尴尬地微笑道:“喜欢,多谢王爷。”
我决计不会告诉他,那件衣服还没穿到一日便被烦客给刺破了,最后还被我给当了出去,赚了点料子钱。
晋王递了一杯酒给我,满意道:“喜欢便好。”
我没有接过酒杯,婉拒道:“我酒量浅,酒品差,很少沾酒,怕闹笑话。”
晋王笑道:“巧得很,本王遇到的不大沾酒的都是些可爱的男孩子,如今看来,属你最为可爱。”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又是尴尬一笑。
晋王自酌一杯后,又道:“你今日哭过?”
我嘴硬道:“没有。”
“相伴多年的爱犬离世,大哭一场实属人之常情。”
我惊道:“王爷,你”
晋王笑道:“本王在这京城中还算有些耳目,所以本王不仅知道你的爱犬离世,还知道伤你爱犬的幕后主使是何人。”
我听后不言,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桌上的酒杯。
晋王玩味地看着我握紧酒杯的那只手,笑道:“你是不愿知道,还是不敢知道,抑或是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想那猜测成真?”
我仍不答。
他又道:“你如今是否在想若那人本是要杀你,为何后来又把你留在了身边,还救了你一命。”
我被晋王说中了心思。
“本王给你个解释。于京城中的不少上位者而言,身份卑贱的人便不算是人,而是一件可任意摆弄的玩物,来兴致时,便把你捧在手心上;若玩腻了,就算杀了你也不会眨眼睛。你觉得这个解释可还合理?”
我想到了那夜自己被晋王戏耍的情景,不答反问道:“王爷口中的这类人包括王爷自己吗?”
晋王厚着脸皮笑道:“包括本王。”
“那我又怎知王爷今日是不是在玩弄我?”
“口说自然无凭,但有证据便不同了。”
“什么证据?”
“本王这里没有,但小崔府的无名院中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三合一()
皇后的日记:八杀
男;十八岁;蜀地人;武艺超群。
杀手榜上的高手追杀他;暗剑卫对他的底细交代得不明不白;还有晋王对他莫名地看重。
明明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明明有如此多的可疑之处。
可在今日之前我竟一直未把一一和那位流落在民间皇子联系起来。
我不得不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失望。
可与失望相比;我心中更多的却是欣喜。
我知道自己在欣喜什么。
那是属于少女的可耻心事。
暗剑卫的队长告诉我,爹让我去崔府的书房见他。
他口中的崔府自然指的不是我所住的小崔府。
而是大将军府——崔府。
从清北派下山后,我只回过三次崔府。
崔府很大;亭台楼阁,雕栏玉砌,九曲长廊;处处是景;处处别致。
崔府里的人也很多。
府里有在我面前一直堆着笑的姨娘们,有毫不加掩饰地用艳羡的目光看我的弟弟们;有貌美贴心的婢女;还有勤劳尽职的家丁。
可我不喜欢这座府邸。
因为在这里;我永远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爹的书房在崔府的西南角落;是崔府中最老旧最不起眼的一间房;数年前皇帝陛下圣驾亲临;参观了爹的书房后,直接笑言,你这书房怕是连普通仆役的居所也不如。
这些年来常有人问爹;为何不换个地方。爹便笑说此地最安静不过;甚合他意,呆在安静之所,才思都要敏捷几分。
书房前种着一棵梨树,梨花已谢,亭亭如盖,夏可遮阳,亦可避雨。
我听闻这棵树是他亲手所种,但我却不知是他何时所种,自我有记忆以来,这棵树便立在了此处。
我进屋时,爹身着朴素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俊,气质儒雅,若不是他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很难让人想到眼前这人竟是威名远震四夷的崔大将军。
他此刻正坐在桌前,左手拿着一本棋谱,右手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爹喜欢下棋,但他不喜欢下围棋,而喜欢下象棋。
他不喜欢下东方的象棋,而是喜欢下西方的。
爹此时下的便是西夷的象棋,桌上黑白相间的棋格上摆放着黑白棋子。
因爹的缘故,我对这西夷象棋也略通一二,便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
只见棋盘之上的白方比黑方多丢了一后、一马、二兵,败势已现。
爹专注着棋盘之事,一眼未看我,淡淡道:“你来了?”
“不知爹忽然唤女儿来所为何事?”
爹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做个选择。”
“请爹明示。”
爹拿起一颗白象,有节奏地轻敲着棋盘,似在思考该如何移子。
“一个是世人心中的如意郎君,只可惜他不爱你,爱上了别人。至于另一个,世人不爱他,但你却对他情有独钟,但可惜他的爱犬因你的杀意而死,若他知道了真相,兴许会记恨你一辈子。你说,这两人你到底嫁给谁更好呢?”
我没有惊讶于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笃定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可纸永远包不住火。“
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白象向右斜方移了四步,又道:“尤其是有人想要他知道真相的时候。”
“谁?”
“我。”
我大惊。
爹继续笑道:“当年我一眼相中林衡,便是觉得他眼角的那颗痣长得有趣。”
我藏在袖中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额间也渗出了冷汗。
我中计了。
方才我还有些奇怪,若爹想要见我,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可让老赵来给我传话,可他却亲自让暗剑卫队长过来。
暗剑卫队长林衡的那颗泪痣极易引人注意,再加之暗剑卫执行任务时的队服是露了眼睛的。
爹此举是在赌一一会通过林衡的那颗泪痣认出他。
一旦一一认出了林衡是伤他涧碧的那伙人之一,就算他尚不敢下断论,但也会心生疑窦,进而继续寻找真相,直至找出我这个暗剑卫名义上的主人。
可我仍心存一丝期盼,道:“若他没认出来呢?”
爹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道:“就算在残局之中,想要将军,只动一步棋也是不够的。”
言罢,他用黑后吃了个白兵。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棋盘上那个毫无还击之力的小兵,而眼前那位执子之人便是西夷象棋中最为强大的王后。
方才的一丝期盼竟让我一时忘了他到底是谁。
他是我爹。
但他也是崔懿,是大将军,是攻无不克的战神。
他的赫赫战功常常会让世人忘记,在他尚未上战场杀敌前,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是一位军师。
一位坐于帷幄之中,却能定胜负于千里之外的军师。
很少有人能躲过他的算计,无论是低贱如泥的帐中小兵,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爹心满意足地看着那被拿下棋盘的小兵,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成竹之势,道:“一步不够,所以我动了两步。”
“那第二步又是什么棋?”
棋盘上的黑后又吃了一兵。
“一个闲人,几句闲话。”
我猜出了爹请的是何人,问道:“那闲人为何要帮你?”
爹笑道:“做爹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上人呢?”
就算是晋王那般荒唐不羁的人,为了儿子的前程都能正经一番,可眼前这人
我感到有些难过,难过地苦笑了起来,道:“那你可听过另一句话,做爹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幸福呢?”
爹似是回忆了片刻往事,才道:“当年我向你娘下聘书时,你的外祖父曾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想到了那因生我而逝,素未蒙面过的娘,更觉难过,便忘了礼数尊卑,失了理智,质问出声。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要千方百计地让他知道?你明明猜到我对他动了情。”
“我从小就教过你,世上不会有十全十美之事,你得到了什么,你便会失去些什么。”
我笑问道:“就好比你得到了我,但你却失去了我娘。你得到的未必是你想得到的,但你失去的却是你不愿失去的,是吗?”
言到最后,我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沉痛。
我再无法自制,失态地高声道:“不要看棋,看我。”
他终于抬起了头,从我进屋开始,这是他第一眼看我。
他的双眼很平静,眼中没有丝毫因我的无礼而生出的愠怒之情。
确切而言,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没有该有的愠怒,自然也不会有该有的怜惜和内疚。
他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但不幸的是,我的脸上最像他的便只有这一双眼睛。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看懂了眼前的这个人。
紧接着我问了一个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若新帝登基,爹当如何?”
“为人臣者,自当尽心辅佐。”
“是尽心辅佐还是取而代之?”
诛心之语一出,爹仍毫无反应,他不答不言,不驳不辩,就那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好戏。
我继续道:“你本以为我不会对未来的新帝动情,但我动了。如此一来,你便怕我入宫后和他成了恩爱夫妻,从崔家人彻底变成楚家人。到了那时,多年来精心培养的棋子非但不会帮你,还反将你一军,一向算无遗策的崔大将军是绝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的。”
一语道罢,我心中却没底,我不知自己是否真正点破了他的谋算,揭穿了他的野心。
因为他仍面无表情,波澜不惊,无慌张亦无愤怒。
似乎于他而言,是也好,不是也罢,反也好,不反也罢,都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片刻后,爹平静地笑道:“当初宁愿杀了他也不愿嫁他的是你,如今非他不嫁的又是你,当真是有趣。”
爹顿了片刻,又道:“但你要记住,你要选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夫君,还是天下的主人,你便不为天下人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