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寻真-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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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婆娘连夜赶着别人家手巾子的活计，还兼顾着把他踹塌了的灶台重新垒好了。
隔日早起，周大连婆娘的面儿都没见着。
灶台已经修好，锅里还温着给他的稠粥。
周大不换气儿地把稠粥吞了，抹抹嘴角，赶紧去上工。
周大把自己的差事处置合适了，就踅摸着往族长的院儿蹓跶。
有和他一处做活多年的，分开院子好多年了，今日猛地碰到，戏谑地逗他：“周大，这是晃悠啥呢？得闲儿了？”
“嗨，看你说的，我哪儿有得闲的时候”
“那你晃荡啥，来找主子干啥？”
“嘿！还说我，你呢？你不是我们这院子里的，你晃荡啥！”
“哼哼，我晃荡啥你管不着，你晃荡啥，我可能管得着！”
“你尽吹侃，你有了大赚头，什么时候记得咱们一小儿处的了！”
“呵，行了，不和你闲扯，你急难了，去城里二拐子胡同第六家找兄弟，你放心，你跑不了！”
那人说着，就出了这边的架梁院子。
“哼，我啥时候还求到你头上！”
周大悄悄冲人家的背影唾了一口，转身继续朝主家院子去。
到了门房，和熟悉的哥哥拉扯半天，套够了近乎，知道族长刚刚歇午觉起来。
周大从小伺候族长大了的，知道这会不能去，那位爷有醒床气。
过了一阵，有亲族的事务进来，还有宗族里办中秋宴的各种事务。
仆从们络绎不绝地开始排着队进。
周大不敢混进去充数，猫在门房等。
一直快要点灯了，队伍才进去最后一个人。
等那人出来，再一会就该吃晚饭了。
周大被门房推了一肘子，趔趄着跑到堂下，在台阶那儿，请值守的仆从通禀一声。
“怎么了，那边儿的事体干着不顺心？”
族长比周大大个五六岁的样子，周大还有另外几个，是从小和他一起长起来的，他都给安排了不错的差使。
这会见周大专门跑来见他，就以为他想换差使。
“没没，爷安排的再没比这合适的了”
“那是怎么了？啥事还要我张口？”
族长忙了一下午，边问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爷，我老娘乡下人，不懂事，给关到府衙去了，府衙的大人们开恩准许交罚银”
“府衙那头，府主做主，我不能动不动就掺和，要是银钱的不凑手，我还能给你说说。”
“哎哎，爷，不能让您为难，就是罚银也不能用您的脸面去说啊，我就是想把我家那几个女子的例钱提前支上一年的，就够领我老娘出来了。”
“哦是不是家里的丫头们开始管账了？”
“哎哎，碰巧赶上女公子们掌事儿”
“这的，也不能给孩子们破了规矩，你去和账房说，提前支取你自己的例钱吧，你在我院子里长起来的，跑不了。”
“哎哎，多谢爷了，我这就放了一件大心事了！”
说着，躬身礼不够，就要磕头。
“快去快去，别在我这儿混闹了，再拖延，账房封柜子了。”
“哎哎，那我走了，爷歇着。”
周大一边说，一边躬着身子，后退着出去了。
出了门，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水，唏嘘不已。
虽然没拿动女子们的例钱，但有族长这话，他就能提前支取自己一年的例钱。
老娘，明儿儿子就接您出牢。
第180章 我叫你没用！（）
第二天，城府底下牢里面。
“周陈氏，出号！”
牢头按着名册和号子登记的人，对应着，从地面上发下通知来。
“姜头，赶紧从男号那边换过人来。”
“恩，没事，还得好半天呢，来得及。”
姜头说着，提起油灯，从通道路口往男号那边走。
果真过了半日，差役才拿着号牌下来，到了通道分岔口，给值守的差役存证过，跟着姜头去到这边通道的十号房。
“姜头，这人看着走不动道儿啊！”
“不妨事，我给你送上去！”
“嘿，就等您这句话呢！”
“呵，滑头，受你照应不是一天半月的，这点小忙，顺手的事儿。”
“嗨，互相的互相的，那咱走？！”
“走！”
姜头一弯腰，拎个面口袋似的，抓起地上的人，跟着往地面走。
到了上面，通过窄窄的通道，斜斜的快成竖的一路，到了口子那儿。
“伢子，我还上去？”
“不用啦，姜头，够给面儿了，这是前厅队长巡街面儿时候称的果子，我分了几个，您拿着甜甜嘴。”
“行，搁这儿了哈，回见！”
姜头接过果子，就手放嘴里一个，含混着客气一句，豪爽地一摆手，下牢里去了。
伢子把号牌和册子往腰里一别，两个手拽着周陈氏两边肩膀，拖到前厅的侧门。
“周陈氏家的人，来领了！”
冲着门外喊了两遍，从前门绕过来的周大，急慌慌地应承着。
“来了来了，我是周陈氏的家人。”
“来，在这册子上，留个存录。”
侧门开在台子上，离着地面半人高。
周大在台子下站着，用伢子递过来的号牌，压了一下暗锁，出来一支毛笔。
刚好趴在台子上，铺开册子，在上面写上自己和老娘的名姓以及关系。
“行了，领走吧。”
伢子拿过册子和号牌，确认无误后，给周大努努嘴，转身拐进前厅去了。
周大扶起周陈氏，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娘，泪如雨下”娘哎，这是遭了大罪了呀，这可是遭了大罪了呀！”
抹了两把泪水，背过身，把老娘背在背上，出了府衙院子，放到等着的马车上。
是郑家徽记的马车。周大趁着自己出来办事，办了自己的私事。
把老娘送到家，昨晚就已经知会过不许自己婆娘出去帮佣挣钱，候在家里面。
这会把老娘放下给婆娘伺候，自己赶紧办自己的差事去。
周陈氏被大儿子的婆娘伺候的好，隔天就醒了。
醒是醒了，这妇人有周大供养着，已经好多年没干过活计了。
身子骨养的尊贵了，这回被人用着“唱曲儿”唱得太狠了，加上年纪大了，真比大病一场还难过，
在炕上躺了足足有半个多月，还是不好下地。
不过不下地，嘴可是不闲着。
天天把周大的婆娘骂得脚不沾地，巴掌大的个院子，东躲西藏。
这日周大回来的早，在院门外头，就听见老娘中气十足地吼”你个吃闲饭的，别的本是没有，就会生女子，你的屁股是鸡屁股不成，只下不抱窝的蛋？你个下作娼妇，教唆的女子们都不知道孝顺奶奶，一个个的都是下作胚子”
“吱呀”
“大儿，你回来了？到娘这儿来！”
周大顾不得洗涮，赶紧到大屋里去。
“大儿呜呜，那牢里遭得罪呀，呜呜，娘这身子都被折腾废了”
“娘、娘，这不是把您接出来了么。”
周大本来坐在炕沿上，老娘这么一哭，赶紧跪倒在炕底。
“你个心里没数的，娘是出来了，你二弟一家子和三弟还在里头啊，你让娘在这里，牵肠挂肚的，可怎么活呀！”
周陈氏这半个多月可是养过来了，放开嗓子痛号。
“娘、娘，我这不见天的干活，有机会就顶班，不就是挣钱筹罚银呢么。您快悠着些，刚养得好些了，别再把气儿闷进肚里去。”
“你是想气死老娘我呀，那牢里多呆一天，孩子们就多受一天的罪，你再磨蹭，就该收尸了，啊哈哈我不活了，啊哈哈呀”
周陈氏拍着大腿哭得惊天动地。
周围换班儿的街坊四邻都听的牙疼。
有的手上不忙活计的，站到家门口，伸脖子一看，呦，周围的人家，都出来看热闹呢。
“这家又开始了啊！”
左邻看着对面大院儿里出来的三四个夫人，冲周大家努努嘴说。
大院儿里住着好几家，那几个妇人还是在郑家一个分支上上工的。
都撇撇嘴，递给这边妇人一个眼色：“你们知道他家老婆子在牢里怎么了不？”
“不知道，听说被打了，不然半个多月了都下不了地！”
“哼，下不了地都把周大媳妇排揎的要死了。”
“啧啧，你们听听，这嗓子多亮堂啊，牢里没被修理够！”
“这是咋，出来了嫌伺候的不好？”
“你没听出来，这是嫌周大不把兄弟一家子买出来。”
“哎呦天爷呀，腾仙人呀，这把周大两口子称斤卖了都不够呀。”
“你们可说吧，要平时她少苛待些这一家子，人家也能攒下些家底子，出了这样的事，一时半刻的，说不准还真能凑够那几十两银。”
“自作孽呦，腾仙人也救不了，心眼子太黑，这立等的要逼死周大媳妇呢。”
“你说对了，逼死谁也逼不死她儿子，她这是折腾那媳妇子和几个女子呢。”
“唉，周大不做人！那几个女子又不知道给卖呀还是送祭呀。”
几个正闲磕牙呢。
“吱——砰”
周大家那个木头院门，从里面被撞开，差点给卸了。
周大红着眼睛，从里面闯了出来。
和磨面的驴似的，揪着他婆娘，转了五六圈。
“你是猪油蒙了心了？那下作娼妇大着肚子，你贴钱给别人，别人也不要，你这是做戏给我看呢？”
半个多月下不了地的周陈氏的声音，渐远渐近地从院里到了院外。
众人抬眼一瞧，那位母后大人已经坐到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唱着。
敢情周大这是揪着自家婆娘要卖走啊！
周大被老娘骂得晕头转向，这会被这么数念着，知道不对，手里的婆娘又卖不了。
和那日踢灶台似的，魔怔起来。
揪住婆娘的头发，下了狠手地往地上掼：“我叫你这没用的婆娘！我叫你没用！我叫你没用！”
周陈氏拍着大腿骂得只顾尽兴，儿子她都动不动就上手，儿媳妇被儿子打她更称心。
只是那些个邻里们，还没来的及劝解，就都大张着嘴发傻。
周大家门口，片刻就染了一地的血。
周大媳妇哼也没哼一声，委顿在地。
第181章 五婶子，我在您这儿歇会（）
郑家深宅大院的一处小角门边。
“好孩子，这把糖你揣好了，快点叫二丫姐姐到这儿来！”
“恩，放心啦二小哥，我这就给你喊人去。”
七八岁的孩子掩上门，一溜烟地钻进花丛不见了。
过了一阵子，角门再开开，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细瘦细瘦的，脸还没有黄小二的手大。
青白着脸像被水浸了几天似的：“二小，你喊我啥事儿？”
“二丫，你答应我先别慌哈，我和你商量事儿来的。”
“啥事儿我慌啊，你说。”
“二丫，你奶奶给你爹从牢里接出来了，你知道不？”
“知道，我和妹妹们说了，躲着别回家。”
“恩，那你知道你二叔一家和三叔还在牢里吧？”
“知道，多亏了府衙的大人们英明！”
“傻丫头，那你觉着，你奶奶能不闹腾？”
“闹能咋，三丫和四丫的例钱我爹糊弄走了，我和五丫的钱他伸不上手了，他要钱，再把自己五六年的例钱都支出去呗！”
“你真憨实，你爹要不自私，你大姐和六妹能没了？”
“二小，你赶紧说，到底咋了？”
“你奶奶哭天抢地地折腾，逼着你爹把你二叔一家和三叔赶紧买出来。你爹没处偷没处抢的，被你奶奶骂的没法，就揪着你娘”
“我娘咋啦？！”
“你看你，我说了你别慌，这还没说甚了你就急成这的。”
二丫瘪住嘴，收回掐着黄小二胳膊的手，眼睛里已经憋着泪水了，直直盯着黄小二。
那意思，我刚才毛躁了，不该掐你，你说！
“咳”
黄小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搓着手继续说：“二丫，你爹被你奶奶逼得狠了，要卖你娘，你也知道你娘大着肚子，怎么卖？所以你别急，你娘卖不了！”
“恩呜呜”
二丫应着，抬手捂住嘴，泪水哗哗地从眼里往下淌。
看得黄二小直心疼，眼睛也酸涩的难受：“我过来是赶紧通知你一声，你爹的路数不难猜，接下来估计就得把你们姐妹几个卖了”
“我和妹妹们在主子这儿，他哪儿能说卖就卖？”
“憨丫头，你们几个是仆从，没有卖给主子当奴，你爹卖你们一句话的事儿！”
“啊？那意思我求了五小姐也不成？”
“不是不成，是要么五小姐买了你，要么你爹和族里主子说了，把你们几个接回家，怎么卖随他！”
“呜呜，那哪儿是我爹啊，呜呜”
“二丫，你先别哭，你听我说，你爹要是有良心，把你们几个卖给郑家都是好的，怕的是你爹自来就没心！和你大姐一样，为了多几个钱，卖到不知道哪儿去！”
“咳咳，二小，你说，你帮我想想，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照你的意思，我赶紧求着五小姐先把我们买下来？”
“那是个法子，不过就怕你爹直接和族长去要你们姐妹去，族长和你爹一处长大的，估计受不住你爹狠求，族长要发话，五小姐也扛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
“二丫，你得下狠心了，真的，你去府衙里，求着自立门户，从你爹那儿把自己摘出来先！”
“自立门户？还有这说法？那我三个姊妹怎么办？”
“你先顾住你呀，嗨，急死我了。先说自立门户的事儿，你今年十六了，你家又没长男，你大姐没了，你算长女，你申请自立门户，和你爹另过。”
“哎哎，我愿意和我爹另过！”
二丫用手把泪揩干净，认真地听黄小二支招。
“你申请时候，和府衙的案头说说好话，求着请案头准许，把你三个妹妹放到你名下，这个得看案头可怜不可怜你们了，按规矩，好像不太可以。”
“我求，我把头磕没了也求！”
二丫瘦得只有一双眼了，里面闪着决绝的希望。
“二丫你别回家去哈，悄悄儿的去办，万一给你爹知道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二小呜呜，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咱一小儿一块长大的，你差不多和我兄弟一样了，呜呜”
“不哭、不哭嗨”
黄小二笨笨地想抓自己袖子给二丫擦眼泪，可是半道上自己的泪也下来了。
“二丫，我没把你当妹子，我和我爹说了好几回，想娶你到我家的，我爹妈也待见你，就是怕你爹和你奶奶闹腾，一直没敢张嘴”
“呜呜二小呜呜”
“傻丫头，你别难受，万一你这事儿办成了，再求着五小姐，我爹娘也使使劲儿，说不准咱俩真能过，还有，你听了别慌啊，这事儿你早晚得知道，你知道了也好下决心。”
黄小二拿袖子把脸擦了一遍不行，再擦一遍。
“恩，你说，我就算要还你这份恩情，也不能这会慌。”
“二丫，你娘被你爹揪着卖的时候，你奶奶在跟前撺掇着，你爹发脾气，你娘还有身子当下就没气儿了！二丫二丫！”
黄小二说着，本张着胳膊预防二丫气疯了当下就跑出去。
没想到的是，二丫一口气噎住，软软着倒了下去。
黄小二一个胳膊揽住，还没一袋子面沉，心里难受的不知道怎么个说法。
守门的婆子背地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动静不对了，抹着眼角跑出来，从黄小二的胳膊里接过二丫去。
“你走吧，已经进来一趟了，顺道把二丫那三个妹妹都嘱咐一回，五丫还明白点，另外那俩和她们娘似的，闷葫芦。二丫我照看着，没事，这孩子身子亏久了，被这事儿一下给撅住了。”
“哎，那五婶子费心了，我去给那几个知会知会。”
黄小二抽着袖子走了，五婶子把二丫抱着到了耳房，拿出自己的碗，兑了一碗红糖水，慢慢就着嘴，给二丫灌了。
灌一下，用手抚着胸口顺下去。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水也灌完了，二丫也缓过劲儿来，软着身子哭。
“二丫，苦命的孩子，咱们都是受苦人家，你试着按二小的办法走一走，实在不行，求着五小姐，怎么都比卖到不知根底的地方去强。”
“恩五婶子，我在您这儿歇会，一下子没劲儿起不来。”
“不急不急，你们家的几个女子，没一个随了你爹他们家的，都是好女子，可惜了的，要放到别人家，一个个的早就被人定走了。”
二丫抱住五婶子的胳膊，泪水一会就浸湿了五婶子的衣裳。
五婶子一下一下地抚着二丫的背，想起自己的闺女来，长长地叹着气。
第182章 四处周转筹赎金（）
这天郑家一处偏僻些的院子里。
“张爷”
周大哈着腰给郑家收人的管事，递了一包烟草叶子。
“周爷，不敢的，您说什么事儿？”
“我和您打听下，咱府里现在收人什么个价码？”
“哦，看年纪、看做活计的路数，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还有别的细致挑剔处大概来说一两银到五两银不等。”
“我家四个女子您给估摸一下？”
“二丫姊妹几个？”
“对对，都在府里做活不少年了。”
“周大啊，别人家都是得了主子恩典，消了奴籍你这？”
“张哥，你估计也听说了，我家里出了事，着急用钱，没办法！”
“周大啊嗨算了，我个外人有什么多嘴的你家那几个女子，就二丫能多得些钱，可是你家二丫已经到嫁人的年纪所以几个女子拢共着下来，十五两银？这也是看主子们的面子了。”
“这就算多的啦？”
“恩，还得看主子们愿意不”
“哎哎，那我再打听打听。”
“行，你也和女子们商量商量，这种事儿，求着主子们，可能多得几两。”
“哦哦，多谢张哥，我先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