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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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希望她是嫁人生子了,我如今什么都不求,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劲装男子背过了身,站在窗前,让人看不清神色。
五年前,他虽说转身离开,却从没想过让长安真的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毕竟到处都是战乱,他如何放心得下放长安一个人离开?他没想到长安会离开京师,当他辗转从镖局那里获悉长安去往了冀州的消息后,她竟然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了,之后便再也获取不到她的一丝消息。他何尝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害怕对自己承认而已。他后悔自己的大意,更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强硬一些,直接掳了长安回去,即使长安恨他一辈子,但至少她能够活着!
轻铠男子抹了把脸,不知为何,这个向来顶天立地、坚不可摧的背影,在此刻竟让他有一种忍不住替他大哭一场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劲装男子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能陪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吗?”
轻铠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当真未再多言什么,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陪着他饮酒。
“姑师兄,这里是哪里?”
一戴着帷帽的白衣公子牵着一个俊秀非凡的小童站在长安城城门前。两人身披白色裘衣,看着像是贵人,周身上下,却无一饰品,出尘的气质不同于城内的百姓,亦不同于任何一个达官贵人,与这座繁华的都城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是你我出生的地方,是我们曾经的家!”白衣公子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喃喃道,望着城门口站岗放哨的兵士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眼前的这一幕又仿佛遥远得恍如隔世。
小童仿佛感知到了白衣公子情绪的异样,没有再多问什么,任由她牵着进了城。
长安本是要南下建邺去找承儿璟和他们的。经过长安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再进去看一眼。这座城池曾经承载过她的快乐、绝望和狼狈对她来说实在是个特别的存在。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云梦山才是我的家!”走着走着,一向乖巧的重欢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仰着头,微皱着眉,认真地对长安说道。
长安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忍着笑道:“云梦山自然是你的家!放心吧,我们不会留在这里的,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如今,却什么都不是了!”说道最后,也不禁一声叹息,怅然难言。
重欢哪里懂得这些,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牵着长安的衣袖,乖巧地跟在她身边了。
长安细细观察了他一会,人群、好吃的、好玩的,似乎都无法勾起他的半分好奇和兴趣。“视若无物”这个词,在重欢身上,让她第一次有了切身的感受。
长安有些无奈,这个孩子,她如今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走着走着又看到了东市那家胡人食肆,这是她第三次在这里驻足,三次却是全然不同的境遇,身边也是全然不同的人。
她带着重欢一走进去,原本喧闹的食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两人似无所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二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上前递上茶水:“这位公子,请问想点些什么?”
“给我们上些蔬菜粥和瓜果即可!”清凌凌的声音,瞬间吸引力住了食肆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嘞,客官稍等。”
长安好奇地瞟了一眼重欢。重欢也是第一次见到胡人,反应却跟当年的承儿全然不同。绿眼睛蓝眼睛黑眼睛在他眼里仿佛全无区别,没得他多看一眼。长安有一种感觉,即使现在突然过来个两个头四个眼睛的人可能也引不起他一丝异样情绪。
“长安城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人物!”轻铠男子回过头看着白衣公子清瘦挺拔的背影惊讶道。这样的气质实乃平生仅见,旁边的孩子仙童一般的容貌已是世间难寻,让人不由得开始遐想白衣公子帷帽之下该是何等模样。
已经微醺的劲装男子看着孩童,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孩童胖乎乎肉嘟嘟的脸,五官倒真有几分相像,可惜气质天差地别。一个娇憨灵动,一个纤尘不染。
白衣公子要的菜品很简单,不多会就上来了。众人心中不由嘀咕,这两人这般出尘的气质,又茹素,不会真是方外之人吧?两人的互动也颇为怪异。白衣公子不见有什么动作,应该被照顾的孩子反倒烫碗布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做惯了的。众人见了皆是心中不忍,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生在我家定然日日疼爱不够,如何忍心让他做这些粗活?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小孩来照顾,不由得对白衣公子生出了几分不忿。
小童布完菜便仰起脸,期待地看着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摸了摸小童的脑袋,众人明明看不到白衣公子的脸,却分明能品出其中宠溺疼爱的味道。小童满足地蹭了蹭白衣公子的手,低下头开心地喝起了粥,这个冰雕似的小人此时才露出了和他年纪相符的孩子气来。
白衣公子一手拿起了筷子,另一只手微微撩起了帷纱,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下巴和绯红的唇,众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第47章 重逢()
没想到对方却不再继续撩高帷纱,就着这个高度喝起了粥来。众人一看没什么戏了,不由在心中骂娘,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慢慢收回了注意力,食肆恢复了喧闹。
满食肆的人,三三两两几乎都在议论鲜卑军即将撤离京师的事。各种猜测踹度不绝于耳。长安听得认真,她进长安城未尝没有打探消息的意思,而食肆酒馆无疑是最好的场所。
坐在后桌的轻铠男子也忍不住提起了话题:“少将军,你说主上此时召你回去是何用意?除了你之外,中原的皇帝可并不信任鲜卑的其他任何人!”
劲装男子眯虚着眼,反问道:“皇帝的信任如今还有那么重要吗?”
“你是说?”
“两方的忍耐都快到极限了,也差不多该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帷帽下的长安目光微闪。她一进食肆其实就看到了云起。他长高了,身体也不再是少年人的单薄。原本肉呼呼的脸颊已被刚毅的线条所取代,但五官几乎没变,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她没想到云起在燕王身边一留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表面上慕容氏助燕王坐稳皇位,燕王助慕容氏壮大势力,可事实上,这些年辽西慕容以幽州为大本营往外侵吞了多少土地,燕王又借着剿乱为名暗地里清算了多少鲜卑兵士!恐怕如今两方的关系已经薄得连纸都不如了。云起的离京回营恐怕就是一种信号了吧。
不过几息之间,长安的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万般了然于心。
她轻叹了一声,到底不是当年的长安了!再见云起她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的竟然是时局利弊。那些不舍、那些思念、那些痛意那些记忆中所有强烈的情绪,仿佛都被割裂在了过去的某个时点,她如今依旧记忆犹新,却已无法感同身受!
不耽于私,不困于情,这是霁月对她的希望,要做到却也不是很难。她自嘲地笑了笑,霁月该感到欣慰了,他对她的教导和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公子有礼了!难得见到公子这般的人物,小可心中景仰得很,小可想邀公子共饮一杯,不知公子可否赏脸?”正感慨间,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过来搭话。长安帷帽之下扫了他一眼,穿着仪表都不差,可惜满脸的酒色之气。
“不可!”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的情绪。
周围响起了窃窃笑声。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白衣公子轻抿着手中的茶水,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连他身边那个小童都仿佛没有看到旁边多出了一个人,自顾自地低头喝着粥。
中年男子面色涨得通红,只觉得又羞又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活不出长安城?”
白衣公子这才转过头,透过帷帽正视着对方,一声嗤笑自唇间溢出:“不信!”
周围一片哄笑声,恼羞成怒的男子当即就向着白衣公子的肩膀推去。白衣公子往后轻轻一闪避了开去,她随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桌上的筷子,刚要有所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下后,又将筷子放回了原处。就这几息的耽搁,白衣公子的帷帽被掀落在地,整个食肆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太过缥缈绝俗的气质,反而使精致至极的五官沦为了背景,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只听一声惨叫,那只抓着白衣公子的手被削去了一个手指。白衣公子却丝毫没有被惊扰到,仿佛在她眼前被削去的不是鲜血淋漓的手指而是一截大葱。
长安望向了出手的那一桌,一人正对着她拱手致意,另一人却饮着酒望着窗外,仿佛丝毫没将这边的情形看在眼里。正是云起那一桌,而出手的是那个轻铠男子。
长安起身,走到了那一桌前,亦拱手为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冲她拱手的轻铠男子男子受宠若惊地拉出了椅凳,请长安入座。
长安亦没有推辞,道谢入座。
云起此时却收回了望着窗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兄台这个‘谢’道得可有些没有道理!”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是她那桌上刚刚被她拿起后又放下的筷子,此时已断成了两节。
她笑了笑,亦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不以为意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位肯出手相助,自然是要谢的!”
轻铠男子热心地为她斟上水酒,寒暄道:“兄台是哪里人士?”
“在下出身山野,是被道观里的道士抚养长大的。”
轻铠男子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兄台看起来不像俗世中人!料想抚养兄台长大的道长定是化外高人!”他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是哪座山?”
轻铠男子身上那种游牧民族特有的率直热忱,让长安颇有好感,遂亦爽快道:“云梦山。”
话一出口,轻铠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长安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并不回避,目光相触中,犹如短兵相接,彼此都在衡量对方的斤两。
“兄台此次下山可有要事在身?”轻铠男子似无所觉,轻快地问道。
长安收回了同云起对视的目光,回道:“方外之人,能有什么要事,不过就是下山到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罢了!”
“如今世道可不太平,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为上!兄台还是第一次下山吧?”
长安垂下眼帘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让人看不清神色:“并不是,年少时亦曾出山游历过!只是这天下,却是已经面目全非了!”
轻铠男子吭哧吭哧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如今这满目苍夷的天下,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却是他们鲜卑的“功劳”。他有些不安道,“不瞒兄台,我等是鲜卑军士,不知兄台是否还愿意相交?”
长安将三个人的酒杯斟满,淡淡道:“我本方外之人,汉人还是鲜卑人在我眼里也无甚区别!我们不谈国事,只论私交!”
轻铠男子开心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好一个不谈国事只论私交!我们辽西虽属边塞,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兄台游历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我们鲜卑族最是热情好客,到时我一定作陪。”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若有机会,定是要去叨扰一番的。兄台这是要回辽西了?”
“暂时先去幽州待一段时间!”男子忍不住抱怨道,“长安繁华是繁华,哪有边塞辽阔自在,我也是待得尽够了!”
长安看了他一眼,道:“待腻味了才好!这样繁华的长安,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对面的两人同时愣住了,不由地揣测起她话中的意味。
长安却没再多说什么,她重新戴上了帷帽,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还要赶路就先行告退了!今日多谢二位了!”
轻铠男子有些依依不舍:“这就要走了?对了,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方外之人,无名无姓,唤我怀止便是!”
“怀止兄弟有何打算吗?”
“或者出仕,或者游历,看机缘吧!就此别过,二位后会有期!”长安说完便牵过重欢,洒然而去,没有半分的留恋客套。
轻铠男子不由感叹,到底是方外之人,即便是离别也不见半分俗世的作态。
云起看了他一眼:“你还当真信他是方外之人?”
轻铠男子倒是洒脱:“结识这样的人物本就是乐事一件,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云起轻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确实是着相了。
轻铠男子想到白衣公子临走前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忍不住问道:“不过,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猜测到了什么?”
云起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然后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三年,这位怀止公子必定名动天下!”
第48章 少女()
长安走得潇洒,内心却并非这般平静,可谓是既庆幸又怅然。庆幸云起不曾认出她来,却也怅然云起没有认出她来。其实也确实怪不得云起,长安这几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身高拔高了一大截不说,五官也完全长开了。气质上的千差万别,更是让她与过去完全的判若两人。
长安走在东市的大街上,发现这几年长安城变化着实不小,她忍不住在心中嗤笑,难道燕王以为这样就能抹去前朝存在过的痕迹,让自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吗?
城内还多了很多异族面孔,他们跟普通的汉人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有的经商、有的受雇于人,通常都不擅稼穑。只是不知明日之后,他们的日子是否还能这般平静安逸。看着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鲜卑孩子,长安觉得心中实在难生恨意。
“让开,让开,让开!”远远的有一列马队飞驰而来。当先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贵族少女,后面紧紧跟着几个看起来像是侍卫的男子。
长安纳闷,难道燕王当政连规矩都改了,长安城如今竟是允许纵马了?她怕伤到重欢,拉着他退到了一边。
随着马队的逼近,路上的行人也都纷纷一路闪避过去。只不过一些摊贩遭了秧,来不及撤走,摊子被踩翻无数。众人也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敢在城内这么纵马的肯定是达官贵人。
一个鲜卑孩子约莫是吓傻了,呆呆地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父母也不在身边,两边的百姓看到是鲜卑人,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马队已近在眼前,眼看就要踏过来了,正在这时,一把大刀飞了过来,削去了最前面那匹马的一条腿,马嘶鸣着摔了下去,就见一个黑色的残影闪过,孩子就已被抱到了一边。大家这才看清,出手的是一个高大的黑衣劲装男子。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长安古井无波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了阵阵暖意。真好,云起,依旧还是当年那个云起!
她不知道的是,在云起出手之前,也一直都在观察着她。当他看到马队飞奔而来,她却自始至终无动于衷地冷冷站在一边之时,眼中难掩失望之情。
不是她!
长安善良热忱,虽出身皇室,骨子里却有一股子江湖人的侠义之气,遇到这样的情况,断然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云起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将这个从外貌、气质到性格,甚至性别都完全不同的人,联想到长安身上!可是四眸相对之时,那种奇怪的熟悉感云起自嘲地摇了摇头,今天一整天都在想长安的事,看来是该要好好清醒清醒了。
另一边,惊叫着从马上摔下去的贵族少女也及时被后面的侍卫扶住了,免于了摔落在地。她惊怒地推开了扶着他的侍卫,朝着云起就是一鞭子。
云起一把抓住了鞭子:“你闹够了没有?”
“慕容雅,又是你!你非要同本宫过不去吗?不过就是个鲜卑小杂种,也值得你这般护着?哦,差点忘了,你自己就是个鲜卑蛮夷!”大家这才看清了少女的正脸,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长得很是娇美,可惜一脸的骄纵之色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云起却丝毫没有被激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淡淡问道:“长安城内不准纵马你不知道吗?”
少女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你是在说笑吗?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本宫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要你个蛮夷指手画脚不成?”
云起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父终日战战兢兢,生怕什么地方没有做好被人诟病并非正统,你就这样挥霍他的名声?”
“正统?”少女嗤笑了一声,“若论骄纵蛮横恐怕谁也比不上当年的济阳公主吧,她总该算是正统了吧?”
一直面色平静的云起却突然变了脸,他冷冷地看着少女,一字一顿道:“住嘴!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我不配提她,难道你配?别忘了,当年破宫而入杀了她全家的可是你们鲜卑人!呵,原来传闻竟是真的!你当年还真跟济阳公主有些首尾!”少女背着手饶有兴致地围着云起走了一圈,脸上带出了几分恶意,“欸,她如今在下面待得尸骨都寒了,你真这么情深无悔怎么不下去陪她,跟我在这逞什么威风?”
长安的生死原本就是这些年云起心中最大的禁忌,如何能允许他人拿这个来说笑!怒极之下狠狠扯了一下少女手中的鞭子,把她拽倒在地。
摔在地上的少女气得面容扭曲,口不择言道:“慕容雅,你竟敢这么对我!你不过就是父皇手下的一条狗,是谁给你的狗胆屡次冒犯本宫!父皇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被你们这帮鲜卑贼子的巧言令色蛊惑蒙蔽!”
长安惊讶地抬起头,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女。此女外表骄纵,内里倒是有几分见识。
“你不让我伤他们是吧,我今日还非伤给你看看!”少女极怒之下便朝着人群一路挥鞭过去。
长安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叫痛呼声。当少女的鞭子即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