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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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男子()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正常的进攻、正常的防守,到最后因为人数少于中军,正常地处于了劣势从头到尾就是寻常的套路,未见任何的大招。
长安悬着的心,始终不上不下地被吊着。直至三日之后,对方开始下令撤兵。
中军正杀得过瘾,眼看对方敌不过开始撤退了,更是士气大涨地想要追杀过去,以期重现汾水之上让敌军全军覆没的辉煌战绩。
却被长安一道命令阻止了下来:穷寇莫追!
对于怀止的命令,将士们心中是信服的。唯一不信服的,可能只有长安自己!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的无法以少胜多,正常的在粮绝后只能选择撤兵只是这一切的“正常”在联系到对方的主帅是谁后,总透着一股不寻常!
长安其实已经隐隐猜到对方的谋算,却到底无法去赌那可能的万一,只能一句“穷寇莫追”,规避所有可能的损失!
可是,几乎命令一下,她就后悔了!这几年与这些兵士朝夕相处,几乎快忘掉自己来到长安的初衷了!本就是要让他们相互耗损的,牺牲两万多的燕军,比起让她看明白慕容雅的手段,简直不值得一提!
比起她的犹豫,对方却几乎对她了如指掌!知道她即使看破了他的用意,也依旧只会顺着他划下的道道走下去,因为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谨慎是天性,多疑是本能,而原则永远要比任何倾向性的猜测重要得多!
中军又一次大获全胜,长安的脸色却十分的难看reads;。她帅兵回营,恭贺、赞叹声不绝于耳,一招釜底抽薪的计策迫得鲜卑不得不狼狈回营,也许又是一次可以被津津乐道很久的战绩。而她心中的个中滋味,恐怕就无人得知了!
鲜卑军因粮草被劫,难以为继,不得不中途狼狈退兵。而鲜卑现存的粮草也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支持起第二场战争,鲜卑单于也只能暗恨燕军的阴险狡诈,却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等待来年春天再议战事。
当初长安利用鲜卑单于的冲动独断,逼得云起没有选择,不得不出兵。他看似妥协,没想到,最后却又借了她的手,以这种方式,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慕容雅,她终究还是低估他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把自己真正的身份泄露出去,哪怕是对他们鲜卑。长安不禁心中恍惚,他到底想做什么?隐瞒她的身份,对于鲜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耳边恍惚间响起了一个声音:不管将来你我将被局势逼到何种境地,我都不会让你直接现于鲜卑的虎视之下!这,也许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这几年,长安已经忘了或者假装忘了过去的很多事,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容易些。只是很多回忆依旧会在特定的场合猝不及防地被触发!
他曾经的承诺,他做到了!
长安回过头,遥望着北方,脸上似喜似悲,良久,低不可闻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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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山顶,无论黑夜白天,终年云雾缭绕。
一个看起来不过弱冠的白衣少年闭目而坐,影影绰绰中,恍若仙人。突然他睁开了眼,那双幽深得如同容纳了星辰大海、世间万物的黑眸中闪过几丝惊愕!紧接着殷红血丝从他嘴角流出,还没待他拭去,又是一大口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连吐了几口之后,男子轻喘着用手背擦了擦唇上的胭红,抬起头望向星空,眼眸更见幽深。良久,他再次合上了双目,手指微动。睁开双眸之时,眼中的惊愕之色已经褪去,常年无喜无悲的面容之上,露出了几分复杂之色。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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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退兵,对方情况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近几个月都不会再有战事。长安有些心乱,想趁此机会回建邺看看,便向燕王告了假,说要出去游历一番。
燕王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好无奈放人。
直接取道建邺太过引人注目,怕被人看出端倪,长安便绕了远路,当真摆出了一副到处游历的架势。
也不怪长安大意,以她对药理的熟知,如今已很少再有药物能够逃过她的鼻子。却没想到,在淮南郡郊外的一家简陋茶铺中还是中了招。
长安警觉至极,几乎茶水刚刚滑下喉咙,她就觉察出有异。还没等身体出现异常,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远遁。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等她闪出了老远一段,才反应过来,立即跟了上去。
还没等长安找到可以暂时避身之所,就觉得四肢开始发麻,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再接下来脑子也开始发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约莫有五六个异常高大的蒙面之人缓缓靠近了过来,最后一刻,她竟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处处谋算,不敢行差就错半步,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马失前蹄
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意识苏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脑中却已转过了无数种推断和可能reads;。长安苦笑,这种谋虑权衡,几乎已成了她的一种本能,或者说超越本能的存在。
她缓缓睁开了眼,刺眼的日光,一时之间刺得她几乎想要流泪。她似乎被安置在了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中,模模糊糊的觉得窗口站了个人。
她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些。果然看见一个带着帷帽的高大男子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长安原本想继续装做没醒过来的样子,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可对方的耐性实在好的不可思议,几个时辰之后,当长安都快再次模模糊糊想要睡过去时,对方却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动过。
长安终于忍不住,无奈开口道:“阁下何人?抓我过来意欲何为?”
“你醒了?”对方闻言转过身,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许笑意。
长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明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你是谁?”长安再次问道。
“你如今是太自信了,才会着了这种道。”对方却答非所问,微微有些责备道。
长安这才回过味来,恐怕是误会对方了,对方不是害她之人,而是救她之人。她撑着自己依旧还有些发木的身体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是我疏忽了!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对方似乎是想扶她一下,最后却还是收回了手,语气却缓和了下来:“却也怪不得你!对方给你下的"miyao"并非药草所制,而是漠北一种花的汁液,可以麻痹五感!即使你熟知药理,只要不知道这种花,却也是避无可避!”
“漠北鲜卑?”长安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云起,只有他知晓她的真正身份。却又立刻否决掉了这种可能。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如今彼此的立场如何,她心中对他的信任却从未改变过!无关乎立场、无关乎情爱,只是单纯的那种信任!不需要任何证据支撑的那种信任!说来可笑,占据了她心中信任榜头名的人,不是她的盟友,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不是她的亲人,却是一个敌人!
对方点了点头:“我不知是什么人要对付你,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时间不早了,你既然醒了,就接着上路吧!”
长安闻言,又摔回了床上,扶着脑袋略显夸张地嚷嚷道:“哎呀哎呀,头好晕啊,天旋地转的!脚也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呢”然后哀怨地看向对方,意思不言而喻。
对方僵硬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她突然之间的无赖做派惊到了,即使隔着帷帽也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无奈之感。对方却也没有跟她多做计较,反而走了过去,手指搭在了她的右手腕上,真的为她把起了脉来!
却反过来被长安一把抓住了手腕,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一连串语速极快地问话已在他耳边响起:“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在做什么?而我,应该认识你?”
句句都是疑问句,却几乎句句都是肯定的语气!
男子沉默不语,只是掰开长安抓在他腕上的手,继续为她把脉。
长安垂下眼眸,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我把脉,为何不隔着绢物,公子不像是不知男女大防之人!”
男子浑身一震,待感到手上有异样时,低头一看,对方已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腕背上的一颗红痣他叹了口气,也不再挣扎!
果然,对方缓缓抬起了眼眸,里头早已水光粼粼,声音破碎而哽咽:“因为,我不是你需要顾忌男女大防之列的人,对不对?”
第100章 惊喜()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但微微发颤的手腕,也昭示了他此刻心绪的不平静。ggaawwx
长安伸出手,缓缓靠近对方的帷帽,快要触及之时,却又停了下来,手捏起了拳,再放开,然后又握拳,再放开
她似乎也在犹豫,也在害怕,害怕帷帽之后,并不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害怕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男子看她如此,轻轻叹了口气。抽出了被她握在手中的手腕,自己掀开了帷帽
长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连呼吸都放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直到那张在记忆中和梦境中已反复出现过千万次的面庞真真正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依旧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又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
她眼睛赤红,用力咬着自己的拳头,将哽咽之声尽数堵在喉间。
男子却已稳定了情绪,他握着长安的手,将之从她嘴里拔了出来,笑道:“堵着嘴做什么?不想同我说话吗?”
长安用力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愣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刚刚不还口齿伶俐地套我话来着吗!我现在如你所愿地给你看了,你倒反而成锯嘴的葫芦了!”
长安急急地想要开口,却依旧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急得面色通红。
男子见她如此,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莫急莫急,我已经在这里了,又不会再消失,想说什么慢慢说便是了!”
这个曾经做个千百次,对两人来说都无比熟悉的动作一下子触及了长安的泪点,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阿,阿兄!阿兄!阿兄”
“哎!哎!我在呢”子渭轻轻拍着长安的背,她叫一声,他便应一声,应了一声又一声。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哭起来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子渭边帮长安擦着眼泪,边取笑道。
他还真是冤枉长安了。其实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哭了。这些年就连流泪都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更别提这么放声大哭了!
在他这般的调侃下,长安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止了泪,只剩轻轻的抽噎之声。只不过觉得有些丢脸,迟迟不肯抬起头来。只是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不停重复着:“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等两人彻底平静下来,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已是几个时辰之后了。
长安重新梳洗了一番,与子渭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这还是兄妹二人成年之后,第一次面对着面。
子渭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已近而立之龄的人了,却依旧精致俊秀得还若当年的那个芝兰少年,只是周身的气质却变化颇大,再也不见那种张扬的华丽,整个人都平和了下去,锋芒尽隐,内敛之中,却又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厚重。
子渭也在细细打量着长安,看着看着眼中又湿润了起来,良久,笑道:“真好,如今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长安失笑,早在国破之时起,她就再没有资格继续做一个孩子了。她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你食言了。”
子渭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便明白了长安的意思。当年父皇病重之时,年幼的长安又悲又怕,他便许诺于她:他会一直陪着她,不会轻易离开最后,终究是造化弄人。
“长安,对不住!苦了你了”
长安瞬间再也绷不住面上的淡然,眼圈一下子红了。一句“苦了你了”几乎道尽了她这些年来的艰辛和不易!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这些年来,他内心所受的煎熬恐怕要比她更甚
长安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阿兄,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若非母后当机立断,我恐怕真的已经不存于世了。”
“母后?你当年的‘死’跟母后有关?”长安成年后,曾猜测到过阿兄的真正死因,却没想到,连母后都牵扯其中。
子渭自嘲地笑了笑,“当年,终究还是太过年轻!锋芒毕露,只知逞一时之快,不懂隐忍和藏拙。终将自己送上了万劫不复之地!母后得知世家密谋想要暗杀我之后,便主动揽过了这个任务。她喂了我假死之药,验明尸身之后,便派亲信送我出了京!母后怕我醒来之后,会再次冲动回京,便让人日夜看守于我,不准我踏出房门半步。直到长安城破,她与父皇双双殒命终究已是无力回天!”
“原来真的是世家!”已经猜到是一回事,亲耳验证了这个猜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长安冷然道,“天理昭彰,天道循环!若非他们心存歹念,也不会触发了你当初埋下的暗线,他们也不至于最终只能被迫南下,如今在建邺彻底没落了下去!”
子渭叹了口气:“长安,你不怪我吗?若非我当初偷偷埋下的这步暗棋,燕王也不会勾结鲜卑攻打京师,最后也许也不会是国破家亡的结局”
长安摆了摆手,打断了道:“且不论若没有你的这一步棋,藩王会不会叛乱!连太子都敢暗杀,你说下一步,世家会做什么?正像你当年所说的,万不得已之下,江山被同姓之人夺取,总要好过异姓!也不算是江山旁落,愧对先祖了!况且,当初在长安士族大势已成!若非政权南移,如何能破得了这一死局?”
长安说着说着,却发现对方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她莫名道:“怎么,我说错了?”
子渭摇了摇头,感慨道:“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只会在父皇的病榻前,害怕地哭哭啼啼的小点子,如今也能这般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了!”
长安也笑了,有些怅然道:“有人安慰的时候才有权利害怕和哭泣!那时我还有你,你是我的支柱,只是后来,我必须要成为别人的支柱了!除了让自己强大起来,我别无选择!”
眼见子渭的脸上愧色更甚,长安转移话题道:“这些年,你都隐居在此处吗?”
子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你们把政权南迁后,我便定居到了这里!淮南离建邺不远,我要打听你们的消息也方便些!”他笑了笑道,“即使你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是希望能离你们近一些的!”
“你从来没想过要来见见我们吗?”
“相见不如怀念,这样对大家都好!”子渭见长安皱起了眉,似乎想要反驳,忙止住了她的话头,转移话题道,“承儿和小二好吗?小二是叫重欢吧?我的家臣定期会为我去打探他们的消息,终究无法事无巨细!他们好吗?”
长安点了点头,笑道:“承儿你知道的,从小就聪慧过人!如今是更加出色了!他天生是当帝王的料,我朝在他手中中兴有望!他知道你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特别崇拜你!至于重欢,更是万中无一的灵透聪慧,我只恐他慧极必伤,好在他天性冲和淡薄,虽说这样的性情在一孩子身上,有些古怪,生在帝王之家,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起来,我也有几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长安,多谢你这些年代我教导于他们!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把他们教导的这般好!”
长安眨了眨眼:“确实难为我了!好在,接下来我终于可以甩下这个重担了!”
子渭却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长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你不准备跟我回去?”
子渭笑了笑,叹道:“我若是准备回去,你也不会直到今天才知道我还活着?”
“为何?”
子渭也收起了笑意,直直看向她:“你又怎会不知,何必自欺欺人!”
长安一语不发,面色极为难看。
子渭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长安的脑袋:“我是你至亲的兄长不假,可我们却到底身在帝王之家,又怎能像寻常人家的骨肉至亲那般随意随性!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明。慧太子吗?我若跟着你回宫,你让承儿如何自处?又让我如何自处?”
“你并不是史上第一个太上皇!”
子渭闻言却笑了,仿佛在笑长安的自欺欺人:“史上的太上皇不是年老多病就是在权利之争中败给了儿子之人,你觉得我是哪一种?长安,别傻了!我正值壮年,而承儿很快也会长大!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到时,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恐怕都是一场血雨腥风!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别觉得我们一家会是特例,史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帝王之家也不是没有,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只有退让和抢夺,绝不会有共享的权柄,哪怕是至亲的父子!我不敢保证到了那一天,我会退让!所以,长安,不要以江山为赌注来考验亲情来考验我!”
子渭已把话说得透彻至此,长安再无一字可以反驳!却心中犹如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子渭柔声安慰道:“长安,你着相了!非要住进皇宫才算团聚吗?你自己算算,这些年,你自己呆在皇宫中的时间总共才有多少?你如今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隐居在何处,以后还怕没有相聚的时候吗?你想什么时候来看我就什么时候来看我,就算每旬来一次,也不算过分嘛!”
长安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些。她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委屈你了!阿兄是胸怀大志之人,明明是天潢贵胄,如今却只能隐在这方寸之地,日日空耗”
第101章 归兮()
子渭笑着摇了摇头:“人是会变的!你安知当日之志依旧是我今日所想?这几年,我日日迎着日出,送着日落,仰望着皓月星辰该沉淀的都沉淀了,同样的,该消磨的却也已经都消磨了个干净!也许心中还残留了些国仇家恨的执念,可锐气早就不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