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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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添油加醋抢地大哭。
凌姨娘气怔住。
她的确是这样的想,但她今天可没这样的说。
不等她说话,谢氏的丫头又哭起来:“我们大奶奶陪了一天客人,晚上又和奶奶们各捡一件差事,去金银库上帮着收回器皿,饶是累了一天,回去还让姨娘打骂要她的命,这日子可没法子过,带累的小公子也吓得哭,半夜几回惊醒,可不能再住到一处去了。”
凌姨娘恼得人僵在那里,一直是她黑人,几时轮到人黑她?这从没有过的经验涌上心头,堵着全成了大石头。
小子和丫头面色更板,小子对凌姨娘手中家伙看看,喝道:“姨娘住手,国公面前不是能撒野的!”
丫头一拧腰,进去回话。
大门上有灯笼,地上有雪光,丫头水灵灵的,小腰身活得像春天的蛇,让凌姨娘心头又火起。对着小子斜眼:“你算什么,也敢来呵斥我!”
没说两句,丫头重又走出来,正眼也不看凌姨娘,对小子道:“你带几个上夜的人,帮大奶奶搬到花房旁边的藏春坞去,国公吩咐,夜里他要休息,不许再吵闹,大奶奶和小公子也要歇着,先搬开,明天再论这事。”
说过走下去扶起谢氏:“雪冷,冻病了可怎么好?”
凌姨娘气得火星直冒,骤然省悟,把掸子一丢,双手掩面尖声哭泣:“国公爷,我是冤枉的啊,您倒是出来见见,您就知道,”
没有人理她,小子带着谢氏一行人去搬铺盖,先在别处铺陈下来睡下。丫头自进去,小子回来关上门,独留凌姨娘母女在外面叫到嗓子哑,白喝一肚子北风。
她们的动静把宝珠都惊动,何况是这府里的人。
各房翘首等结果,都有婆子或丫头回来,把国公的话回上去,
宫姨娘知道国公不会过来,时常和沙姨娘作伴儿睡。这就掠一把发角儿,她睡不着了:“国公还真的要整顿家事不成?”
“凌氏也太不像话,她就一个媳妇,怎不好好待她?”沙姨娘撇嘴:“是她自己招来的。”无意中出来几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说她。”
随即,她和宫姨娘同时沉默。
多行不义必自毙,是辅国公经常说的话。直到现在,两个姨娘才咀嚼到国公这话,像是早有深意。
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又嫌起夜烛光晃眼,宫姨娘吹熄烛火,不让值夜的人再点,和沙姨娘默默无言,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出神。
老八龙怀城在房里听到回话,更是睡不着。披衣起来到母亲房中,辅国公夫人也早让凌姨娘弄醒。
国公府不算小,但内宅只占一部分,二门以外,又有园子,各再占一部分。又雪夜寂静,女人尖叫,各院都听到,就是主人没听到,也有人上去回话。
国公夫人还没有睡,让人去看着今天运用的东西全收归入库,一样不少,就是碎也有碎片在才行,就早把国公的处置听在耳中。
龙怀城进来,心情不错,让丫头们进去,老八微笑:“我说得没错吧母亲,我家弟妹不答应。今年和往前不同,弟妹在这里,她看不顺眼,是要说的。”
想想今天席面上,宝珠的举动,龙怀城就笑容加深。
宝珠要听到这话,一定会反驳。她去年怒斥姨娘不像姨娘,是让这些人逼出来的话,宝珠才没闲功夫去多管别人瓦上霜。
但这府里爱听的人太多,这就奉为名言。
国公夫人一笑:“是啊,这家里也太乱。”对龙怀城道:“我打发个人去看看大奶奶吧?”
龙怀城皱眉:“管她呢,以后让大哥知道,还不说我们挑唆的。和糊涂人,我们少来往的好。”
“可你父亲都让她搬,我怎么能不让人去看看?”
国公夫人自己拿主意,叫进一个丫头:“绿素,你拿一个手炉送给大奶奶,再告诉她不要忘记,明儿一早打发人去厨房上,让早饭送到藏春坞,免得送饭婆子不知道,把她的早饭还送原处,再去要,不是就晚了。”
丫头就出去,龙怀城见这样安排,道:“倒也周到。”回房去睡,想来会睡得香甜。
藏春坞里,谢氏对国公夫人的丫头道谢,钱箱子是搬出来的,打赏她几百钱,说明早亲自去谢。
这里是个温暖地方,近花房,又有树木众多,风雪吹不进,温度和出这里相比,相差好几度。
把儿子安顿好,谢氏一反刚才的狼狈,满面舒坦:“总算和她作上一场,出一出心头恶气。”
奶妈为她出气是愿意的,但是上年纪,总想的多。
“奶奶你确定国公明天不向着她?”
谢氏笑了,和龙八公子一个腔调:“有弟妹在呢,她若看不下去,她能不说?”奶妈今天没到席面上去,只半信半疑。
有个丫头跟着谢氏在,对谢氏的话深信不疑。对奶妈笑道:“您老人家是没有看到今天,当着国公在,袁家奶奶说不许姨娘们出来,国公也不说个不字。”
丫头是奇怪:“她倒敢说话?她占着是晚辈,又有老姑奶奶也不管,任由媳妇出来作主,袁家表公子么,自然是疼她的,这不用说。”
奶妈这就相信一多半儿,对谢氏流泪:“那敢情是好,奶奶总算忍出好日子,明天见到国公,可咬住再不去和她同住。她是个姨娘,又不是正经主人,有人侍候,不能再和奶奶挤到一处。”
“那是自然,我这一回既然和她撕开面皮,就再不作回去同住的心思。”谢氏又想到龙怀文:“就是大公子回来,他不依,他不依去。我有儿子,他有能耐一辈子不理我,我也不要理他。”
然后双手合十,又把宝珠念叨上:“菩萨保佑,让弟妹在大同长住吧,住得越久越好,住到我儿子长大,能顶门立户的才好。”
奶妈抹干净泪水,对着谢氏的虔诚模样,咂着嘴儿道:“香也带出来,余下的东西明天等国公爷给咱们定下住的地方,再搬不迟。奶奶既要许愿,不如出去烧上香,正经的许一回。”
谢氏欣然,化雪为水,都洗过手,把香点上,带着奶妈丫头在廊下许愿。
一愿宝珠长住大同。
二愿将军安康寿永。
三愿儿子平安长大。
宝珠排在头一位。
宝珠今天晚上要是睡不好,估计是让文大奶奶念出来的。
……。
头天夜里发生这件事,阖府的人都等着看辅国公再起来怎么处置。各自房中用过早饭,都安排人出来听信。
人还没走出去,辅国公让人先到来,让全家的人,各房姨娘公子姑娘,除小公子小姑娘们不用来,别的全去见他。
凌姨娘母女红肿着眼睛过来,辅国公淡淡,让她们坐下。辅国公夫人过来,辅国公淡淡,手虚点点他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辅国公不见得就想恢复国公夫人的地位,但国公夫人既然过来,只能坐她的位置,总不能和姨娘们坐一个位置上。
就像宝珠应酬国公夫人,也不见得就打算以她为最亲的舅母。
有人称这样叫虚伪,有人认为这叫面子上过得去,内心如何,并无改变。
但国公夫人也感激万分,与辅国公并排而坐。
全家人都到齐后,外面又进来一对人。袁训身着宝蓝色锦袍,貂皮围领又添风采,将军精神抖擞,俊美似冰雪铸成,携着大红袄儿黑貂披风的宝珠进来。
这披风是太子殿下赏的,宝珠披总是嫌长。问过袁训,就把貂皮改制成宝珠合身式样,多出来的,就巧手缝制出袁训脖子上的围领。
夫妻一个人是宝蓝色衬黑貂皮,一个人是黑貂皮半露出大红袄儿,夺目动人的走上台阶。
辅国公见到就是大乐,见到袁训和宝珠在外面解去貂皮和披风,国公笑道:“这衣裳不错,太子殿下再有赏的,你记得为舅父要上一件。”
“我晚上就写信去要。”袁训一回话,就要把别人全惊倒。听上去太子库房是他在主管。国公听上去外甥对自己真是好,招手让他们快坐下:“就等你们,坐下来我们就好说话。”
应该没有人奇怪袁训和宝珠会到,但国公还是用下面的话做开场白。
扫一眼厅上,妻妾儿女尽在这里:“我让阿训夫妻过来,是阿训是我抚养,我当他是我的孩子,今天这话,有你们能听的,他们也要来听。”
眉头耸起,辅国公面沉如水。
此时的他,让他的家人产生从没有过的感觉。在以前,国公是威严面貌,却极好说话。姨娘找他要东西,给。
儿子找他要,给。
女儿找他要,给。
给来给去家就全没有了,到去年龙氏兄弟回来筹粮草,原因早就存在,他们自己都不能说这个家是父亲管没的。
东西铺子田庄还在,只是不再归公中就是。
而今天的辅国公,面色这么一沉,厅上这就如北风刮过寒峰塌倒,让人人有屏气之感。有几位姑娘们产生恍惚感,险些认为那上面坐的不是父亲,是个像父亲的陌生人。
“都知道我们家是乱的,”辅国公缓缓出声,但语气带着沉重,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凌姨娘是不服气的,宫姨娘等人默然,公子们低下头,姑娘们大多懵懂。
辅国公面色现出不屑,这不屑不仅是对着他的妻妾,和他的儿女,也似对着一干子魑魅魍魉。
他先对他的妻和妾说话:“没有一个进府时,我不是宠爱有加,你们自己扪心自问,都不是无知孩子到我身边,有哪一个是经得起宠,守得住自己本分的?”
妻妾里总还有好的,但辅国公因对儿子们不满,一古脑儿全扫进去。而事实上他也没有说错,他的妻不省事以后,所有的姨娘都有大红衣裳,当得起都不守本分这话。
虽然是见事学事,受环境影响,但怎么不受外面正规人家的风气所影响呢?
只能说落井下石,人皆有些心理。
“就说你吧,凌氏!”辅国公转向凌姨娘,鄙夷的道:“你进府时间久,老夫人在世时,时常的抬举你,你在我府中享受多矣,你娘家因此而富贵,你是如何报答我的?”
凌姨娘泣道:“国公怎么只说起我一个人,这里的所有人哪一个人比我好吗?”
“你别急,都有份!”辅国公的话又在众人心头碾压过一层滚雷,怎么看他,都像是今天在同众人不会客气。
“国公您半点儿不体谅我,我弟弟才丢了官,指望您回来帮他说句话儿,您还没有问,倒先来骂我,呜……我可是给你生下长子,老大多能干,又有孙子不是吗?”
谢氏不屑,你几时认真疼过我孩子?
辅国公冷笑:“你凌家的官我当年就不答应!文都不成,随便找个江湖把式会几招三脚猫,就能当指挥使!荒唐!”
“那不是您不愿意指点他?”凌姨娘呜咽。
“他不是我家人!”辅国公冷漠。
凌姨娘眸子在袁训身上一瞄,就哭得更凶:“那他呢,他姓袁也不姓龙!”
“他是我家人!”辅国公鼻子里哼一声:“今天我在这里说清楚,姑奶奶虽然出嫁,也是我家人!这是祖父母去世前亲*待,姑奶奶的一儿一女,全是我家人!”
凌姨娘怔住,哭也忘记。
宝珠由不得的感动,正怔着内心涌动,袁训扯她起来,一同对辅国公拜倒。袁训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宝珠深深的一拜。
辅国公看向他们,就有了笑容:“起来吧,我还有话没有说完,都不要打岔。”看着袁训和宝珠坐好,辅国公眉头拧起,对凌姨娘平静地道:“你做的事情我也不想在这里多说,你出府见谁自己清楚,”
在这里,毫不掩饰的在姨娘们面上扫过,就是没有与人勾结的姨娘,也让他冰冷无情的眸子看得心头一跳。
冰冷最后回到凌姨娘面上,辅国公还是平平常常的语气:“凌氏,你是愿意去死,还是苟活着?”
厅上除袁训宝珠以外,所有人,包括妻与妾,包括子、媳、女,都如突坠冰窖中,齐齐的打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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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是许给万大同的,以后不改了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家产九开()
冬天本就寒冷,辅国公的话就更能冰冻死人。更有一种诡异感,产生于国公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但凌姨娘却莫明其妙的回想起来,就在此时和此刻,她对辅国公的怒眸反而出来熟悉感。恍然中,仅次于国公夫人进府最久的凌姨娘,想起来威严,才本是国公的本来性子。
后来国公就不威严了吗?不是。
他只是在家的时候更少,就是在家又有六个姨娘,凌姨娘见到他的时间更少。再中年以后,姨娘处也很少去,又加上他一直的助长和助长,他的妾和孩子们都快忘记父亲还能威严。
在今天就让他们震撼一把,人人呆若木鸡,都有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父亲的心思。冷风,随即也嗖嗖刮上心头。
打破她们寂静的,是二姑娘龙素娟。
“父亲,你不能杀我母亲,全是别人欺负我母亲,”龙素娟不说话还好些,她一开口,就出来指住宫姨娘、沙姨娘、鲍姨娘、洪姨娘、姜姨娘。
唯独没指国公夫人,是国公夫人在府中太不得宠,姨娘都能在她面前穿大红,也算是欺凌到底,凌姨娘母女眼中没有国公夫人,也就对她没有恨意。
一斤的份量,是不会嫉妒一两的份量,何况凌姨娘母女一直当国公夫人是一厘也不到的份量,在这里反而独不指国公夫人。
宫姨娘冷笑。
沙姨娘蔑视。
鲍姨娘装没听到。
洪姨娘板起脸。
姜姨娘漫不经心的一笑。
“啪!”国公拍了桌子!
他怒目自己的长女,府中排行在二姑娘的龙素娟。从她一出生起,就由她的娘和陈留郡王妃争排行。
再过过她大了,也在她的娘“教导”下,和郡王妃争排行。
争来争去,不过是为陈留郡王府的亲事。
这亲事本就是老夫人为自己外孙女儿安排的,与陈留郡王府定亲事时,有言在先:“如果我女儿生下是一男,你们能等,就等我女儿再生。不能等,就解约自择亲事。”从没有过先生一男,就把亲事往下推给别的姑娘们这话。
陈留郡王当时已能拉弓习武,郡王妃却还在娘肚子里没有出来。郡王府肯答应,和项城郡王、定边郡王一样,也是相中辅国公府的府兵。
这是利益婚姻,大家你情我愿。在贵族中最寻常的姻缘,不会受到任何人笑话。
所以龙二姑娘曾试图往陈留郡王面前去蹦哒,在陈留郡王——当时还是世子——来送年节礼时,二门上截住陈留郡王,总想和他说句话,表白一下自己才是他要定的人。
陈留郡王自然不理她,在府中早成笑话。
辅国公也早耳闻,一直不曾理会。见今天龙素娟又出来丢丑,国公勃然大怒:“贱婢不知羞耻!我在说话,哪有你出来的道理!”
厅上人心都跟着一震,只有龙二姑娘震过以后,因从小由亲娘“助长”长大,她也算是受到“助长”吧?
助长她的骄傲,助长她的不分黑白,不知丢人,唯独没助长的,就是她的品德。这是凌姨娘自己也没有品德的原因。
二姑娘一直“含恨抱屈”,信凌姨娘的话,认定亲事上是父亲偏心,才有自己独身到今。又在弟弟龙怀文的身上,怨父亲偏心,一直不肯给长子应该的名份。
比如立长,这总没有错吧?
还有一件事,她也怨辅国公。她怨父亲数十年不进国公夫人的房,虚摆着木头菩萨谁要理她?这一句是凌姨娘的话,龙素娟恨父亲不把母亲扶正,把自己这本该是“嫡女”的姑娘委屈至今。
“本该是”,这是二姑娘一直的想头。
哪怕她的娘不是聘进府,而是纳进府,龙二姑娘从小受到凌姨娘的影响,坚信不疑自己“应该是”。
这就造成她头上没天,脚底下没地。见父亲震怒,二姑娘嘴唇哆嗦几下,手指本来是抬着指证别人对她们母女不好,现在打个横,指住辅国公。
谢氏看得清楚,不由得冷笑心中解气。又庆幸昨儿晚上同她们撕破面皮,这就有不拉她的理由,只准备看笑话就行。
“父亲你,才是没有道理的人!昨天你不帮我和母亲出气,今天又不向着母亲,你不对,你才不对!”龙素娟大叫大嚷。
辅国公眼皮子跳几跳,面沉如水,轻描淡写地道:“人来掌嘴。”
跟他的人中出来一个丫头,对着二姑娘挽几挽袖子。斜次里出来一个人抱住龙素娟,苦苦的大叫:“国公不要打她,”是凌姨娘上前来护住女儿。
到这会儿,凌姨娘已认清她初进府的那位国公回来了,凌姨娘是害怕上来,泣泪交加地求道:“您不要打她,这是长女,这是长女啊!”
可见日常的举止,可以养气质。可见日常的语言,也决定很多。这些话是凌姨娘平时一张嘴就说出来的,这会儿她想说句中听的,却把这句带出来。
所以有句话叫居移气,养移体,十分的有道理。能从日常生活中就斯文友爱的人——助长别人的例外——她在关键时候也会说出动人心肠的话。
而在日常生活中不注意自己言行,以为毒舌、随便说、怎么难听怎么说的人,到想用斯文的时候,找出来也用得别扭。
辅国公听到这样的话,不怒反笑:“长女?”他抚须反问:“老太太在世时,她面前养的才是长女,哪里又跑出来个长女!”
姨娘们听到这话,个个趁心。长女现在陈留郡王府,在这里的你算哪门子长女?
凌姨娘没了指望,泣道:“可,素娟到底是您的女儿啊!”
这本是求情的一句普通话,但却让辅国公面上骤起狰狞。他是威严的,他是冰冷的,他是让人见到可怖的。
他不带半分情面的眼睛,在厅上除国公夫人、袁训宝珠外的人面上缓缓扫过,好似冰水流得浸润般速度,要把看的人心全冻住。
让他看到的人全打个寒噤,把眼睛垂下来。当然他们都有一种表情,叫不明就里。不清楚父亲今天这是为什么?
把这表情看在眼里,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