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幼麟传-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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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问计于诸葛亮,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更何况此间发生了牵动两国未来走向的大事,于情于理都必须得向朝廷汇报一二了。
念及此处,姜维当即取了一绢黄绫在手,于马背执笔粗粗将此间发生之事和他的担忧书写了一番,等到墨迹干涸后,郑重交到赵统手上,正色道:
“要劳烦你跑一趟汉中,将此间发生之事尽数向军师禀报一二。”
赵统将书信折好贴胸收藏,抱拳道:“只管放心,统单枪匹马,三五日便能走个来回。”
与诸人一番告辞后,赵统翻身上马,迤逦东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姜维默念道:“希望军师能像演义里一样完克曹真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是战是和()
随着曹真大军的忽然撤走,阴平的危机也就宣告结束。
为了巩固局势,杨千万按照之前约定,领了投诚的氐人符健并数百骑亲信,准备奔赴阴平的南阴、恒陵、顺阴、旬氐诸道联络旧时四大氐王的部族,以建立新的亲汉政权。
送走两人,姜维便开始着手收拾战利品和俘虏。
通过这一场小规模的伏击战,联军缴获的战利品包括一百余匹战马,以及三百套虎骑的装备,其中小半完好,剩下大半经过修复后还能继续使用。
这些马是选自河西、辽东的良种,体型外貌远较陇南羌人所产的土马出色;刀胄是百里挑一的百炼刀,明光铠,便是在益州也不见得多见,具备使用和研究上的价值,都是极其珍贵的物资,姜维并不准备分给诸羌。
时白水之战后,联军自氐人营中缴获不少运粮的大车,他大手一挥,命士卒打包收好这些甲胄,藏于运粮车上,并用幔布覆盖住,免得羌人心生觊觎。
羌人自打见识过马超突杀强端的神勇,以及姜维单挑夏侯霸的英姿之后,对两位将军及汉军的战力那是心服口服之极,此番面对两人吃独食般的行为,亦皆认同,且生不出半丝拂逆之心。
姜维见状,不由暗自颔首。
接下来还有对五十余名魏军俘虏,以及那一员叫夏侯霸的魏将的处置。
马岱直言,汉中之战后,曹刘双方势同水火,根本没有讲和的可能,而且此时曹丕掌政,夏侯家族颇受恩荣,在这种情况下,夏侯霸根本不存在投降的可能。
马超亦着实恨极了曹魏,按着他的意思,对待敌人实在不必留情,全部就地格杀便是。
但姜维想到夏侯霸终是历史上与自己并肩作战,同舟共济的好伙伴,不知为何,心中忽得闪过一丝恻隐。
沉思片刻,还是提议道:“当此之际,不如留他们一条性命,等到曹真大军压境,也好权当人质。”
武都大战在即,对于这个提议,马超、马岱自然没办法拒绝,只得颔首应下。
于是,就在诸将指挥全军收拾行装之际,姜维手持麻布和药物,悄然走至看押俘虏的小林中。
却说夏侯霸胸口中了他的枪尾横扫,幸亏有护心镜化去致命伤害,但终因劲道猛烈,兀自断了数根肋骨,此刻躺于地上,眉目紧皱,不发一言,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痛苦。
姜维二话不说,着即弯腰替他卸甲查看伤口。
夏侯霸霍然睁开双眼,陡然见到敌将这般作为,面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稍作思索,当即想到对方定是想要存了以自己为人质的打算,于是本能就要抗拒。
但他实在痛到动弹不得,甚至连每呼吸一下都会有痛彻心扉之感,无奈之下,只得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断断续续喝道:“兀…兀那蜀贼,要……要杀便杀,何……故作态!”
姜维未免此刺激到他,不做半句回答,只顾专心包扎。
只是,他虽看过救护营的将士帮战士们处理肋骨骨折事故,知道期间手续和要点,但从未亲手操作过。今日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故而手上力道难免大了一些。
夏侯霸疼得死去活来,顾不得再骂,运起全身的精神专心对抗疼痛;未免被敌将小觑了去,他宁可咬碎钢牙,也不愿意发出半生喊叫。不一会儿,便已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时已近午,阳光灼热。
一炷香后,姜维终于粗粗处置完伤口,不觉长叹一口气。复观地上那人,也不知是疼痛还是疲累,早已晕睡了过去。
抬头回望,不远处,联军士卒已然堪堪整顿好行装,正要列队出发;魏荣正向这边摇摇挥手招呼。
他起身应了一声,旋即招呼兵卒推来一辆大车,合力将夏侯霸抬到车上安置。
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姜维内心一声暗叹:“对着这些‘老伙计’,我可真是硬不起一点心肠啊。”
大军重新开拔。
此地距离下辩四百余里,为能早日回城做好防御布置,马超留下马岱及突骑营沿途看管照顾受伤将士和俘虏,他自己则和姜维、魏荣三人领着大军轻装赶路。
一路上,西凉骑因为知道新的大战在即,气氛颇有些沉闷肃然,但羌兵却是欢声笑语,尽情欢享着接连的胜利。
大抵这九部原本实力弱小的羌人自从有了汉人这座靠山后,两个月来通过一连串的战斗,不仅分牛分羊分人口,实力得以壮大,甚至连为祸甚烈的氐人强端都被斩于马下,此番当真是彻底翻身做了主人,真可谓志得意满至极。
而且在他们看来,神威天将军马超尚未出面,只凭姜将军单枪匹马就能吓退那什劳子魏雍凉大都督,料来那厮也没甚了得的,即便举兵再来,天将军和姜将军也一样能教他有来无回。故而沿途上载歌载舞,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疾行两日一夜,联军终于九月十一抵达下辩城郊,留守的庞宏、柯十三、雅丹三人外出十里相迎。
下辩城中早已备好犒劳军资。
说起来,六千骑兵自九月初三出发,仅仅历时八日,即击败以强勇著称的白马氐人强端和他的两万大军。
这般战绩放眼古今,皆称得辉煌,由不得诸人不大肆庆祝一番。
但除了羌人将士外,知道轻重的将领官员皆心怀忐忑,无心庆祝——魏国虎豹骑的出现,就如同摧城的黑云,无形之中给诸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城外的狂欢还在继续,下辩公署议事厅,马超、姜维、魏荣、庞宏、柯十三、雅丹诸将席地而坐,济济一堂。
当前的局势是,曹真已经顺利从武都脱身,而诸葛亮的指示尚未自汉中传来。这期间是战是走,皆取决于在座诸人,须臾不可孟浪。
武都是羌人的家园,柯十三、雅丹两员羌将皆主张强硬对待。
庞宏终究心思细腻许多,沉吟道:“下辩毕竟是边荒小城,也不知朝廷是否愿意为了此城而与曹魏掀起大战……而且下辩距离魏之天水近,距离汉之汉中远,转运之便并不在我……”
魏荣闻言抢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朝廷怎会轻言放弃?巨师你可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庞宏苦笑道:“魏兄,宏的意思是,朝廷大军屡屡征伐在外,急需休整,未必有支援之力;而且下辩新取,还需一段时日经营,此时并非是汉魏之间爆发冲突的好时机。我等若能想出什么法子,免去这一场征战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此言一处,姜维心中便是一动。
“比起在座武将来,庞宏眼光毒辣,思路宏远,能够跳出一城一地之争,将局部的矛盾扩大的整个战略层面上来……看来这几个月的锻炼,他的治国权谋之道颇有长进啊……”
魏荣少年热血,兀自嘟囔:“免什么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而已!”
“是啊,曹真又不是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正好趁此机会,一并将凉州夺了!”
诸武将心高气傲,在魏荣的引领下,你一言我一语,竟开始对庞宏口诛笔伐,倒教庞宏好一阵哭笑不得。
见诸人陷入争吵,马超傲然道:“他曹真敢来,我马超便敢取突入敌阵,取他首级,诸位何必惊慌?”
马超是此间首将,他既然信心满满如此说道,此事也算有了定论。
魏荣、柯十三、雅丹齐呼道:“将军英明!”
“诸位,且听维一言。”就在这时,姜维蓦然出声。
几个月来,他屡兴计谋,引领大伙儿屡战屡胜,声望地位水涨船高,无形中形成了“命令由马超下,而决策由姜维断”的局面。
此番乍闻他要发言,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便是连马超亦侧身投来关注的目光。
姜维先朝庞宏点了点头,肃然道:“其实巨师所言在理,我等此番的使命是攻略武都,实在不必多树敌人,节外生枝。但亦诚如诸位所言,下辩是我等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岂有拱手相让之理?如此,在朝廷下达正式命令之前,我等当衷心合力,将下辩经营地固若金汤才是。”
“合该如此!”诸人闻罢,轰然叫好。
姜维顿了顿,又道:“至于守城之事,以维之见,我等一面须加固下辩城防工事,静候来敌;其次,招略阳城越吉、柳隐部至下辩,以为奥援;再次,我军当严刑拷打此行俘虏的数十名战败魏军,将曹真的真正实力尽量打探清楚,也好对症下药,有的放矢。”
说罢,他就将目光投向马超。
见他安排有序,马超不假思索,当即拍板道:“此言在理,就以此为定计!”
姜维精神一震,当下逐一指派诸将各司其职,分头准备。
三日后,此前被派向诸葛亮禀报军情的赵统完成使命,携带着诸葛亮的亲笔回信和一封最新的朝廷邸报折返。
赵统风尘仆仆,双目通红,抱住魏荣哽咽不止。
姜维似有所感,匆匆翻开邸报阅览。除了正常的人事任命外,有一行字赫然入目,触目惊心。
建安二十五年八月十六,汉后将军黄忠卒于府中
这个年少时揽弓鸣镝凌云望,直到年过半百才得入明君帐的老将,终于还是熬不过时光,与世长辞了。
他轻轻放下竹简,倏忽长长一叹。
“老家伙们真是越来越少了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锦囊妙计()
姜维、魏荣、赵统三人与老将军黄忠终究有一场渊源,闻知老将军过世的消息,难免有些悲恸。
好在姜维早就知道黄忠的命数,有了心理准备,稍稍消沉一阵也就恢复过来了,反过来不住安慰魏荣、赵统两人。过了好半晌,他二人这才粗粗收拾好情绪。
赵统抹去泪痕,从怀中取出一封用锦囊,递到姜维手上。
“这是军师命我带来的亲笔信,言须左将军与伯约你同时在场时方能打开。”
姜维接过锦囊细细打量了一番,心道:“莫非是军师的锦囊妙计乎?”
诸葛亮既然有吩咐,他不敢擅自打开,忙派了姜武去请马超至议事厅。为显郑重其事,又请了庞宏共同参赞。
等到马超、庞宏二人闻讯赶来,他这才当着众人的面拆开锦囊的缝合线,从中取出一物,但见此物是一封用绢纸书就的信笺,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五个人共读一封长信,那要读到猴年马月去?姜维索性就着信笺轻轻吟念起来。
“孟起、伯约见字如晤:汉中小别,倏忽数月,适与赵统会于沔阳,承知消息,慨然永叹……”
郎朗读下来,除了一开始的寒暄之语,诸葛亮的这封信几乎通篇都在介绍汉中经略之进程和成就。
大抵介绍一番十万荆州百姓已得妥善安置,第一波抢种的秋粮已经喜获丰收,此时皆安居乐业,不思归乡云云。
还说汉水左近的水利已经兴修得七七八八,汉中拓展良田数千顷,明年有望增产数十万斛云云。
又说幸得马超、姜维等人从武都送来源源不断的羌人苦力,褒斜谷口的官铁已经顺利运作,每日可产生铁二百余斤,蒲元已经打造出了第一批合格的农具。随着后续人手继续投入,将来生铁的数量和质量有望继续提升,预计半年后可以每日出铁五百斤,其质量也足以制成器械以供军用。
信末,对诸人在武都、阴平二地取得的成就表示欣慰。
“这是何意?”
姜维越念越迷糊,诸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大抵他此次派了赵统是去向诸葛亮请教抗击曹真之计的,但不知为何,诸葛亮回信的内容却是这般牛头不对马嘴。
马超忍不住拆开锦囊,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锦囊,里面却是空无一物,再找不到其他东西。
一时,场中诸人面面相觑,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姜维转向赵统,疑问道:“军师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啊……”赵统皱眉回道。
片刻后,他一拍脑袋,“哎呀”叫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
“还有一件小事,也不知与拒敌之策有没有关系……”
“只管说来!”
赵统点了点头,追忆道:“回程前夕,军师提了一名犯人见我,说此人是在雅顿派去汉中,散步左将军有自立之心谣言的奸细,现已查明原委,正要明正典刑,还派我将此事与左将军告知一二。”
马超闻言叹道:“军师深明大义,还我以清白,马超深感其恩!”
边上,魏荣还是摸着脑袋,一脸疑问:“这与退敌之策又有什么干系?”
就在此时,姜维与庞宏面色轻松,似乎领悟了些什么,竟然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两人显然没料到彼此之间会同时做此反应,言罢,四目互视,竟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魏荣见状急道:“知道你们聪明,休要卖关子,还不速速说来!”
马超、赵统亦投来好奇的注视。
姜维伸手做了个“请”字,邀道:“还是巨师先说吧。”
庞宏微微一欠身,笑道:“那么宏便献丑了……宏以为,军师信笺的言下之意,乃指汉中之经略虽初见成效,但还需时日方能竟得全功,此时实在不宜与魏国妄动干戈。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我等当想法子退去曹真大军才是上策……这是宏的谬解,也不知猜得对也不对……”
姜维颔首笑道:“然也,维的想法,也与巨师之想一般无二!”
魏荣又嚷道:“说了不等于没说,要是敌军这么好退,还问个什么计!”
赵统摇头道:“何必着急?且听听巨师还有什么说道。”
见众人将目光投来,庞宏补充道:“军师为人审慎,岂会做天马行空之事?他将羌人奸细一事告知于赵兄你,其中必有深意啊!”
赵统忙抱拳请教:“愿闻其详。”
庞宏微笑着摆了摆手,很有一派高人的风范:
“大汉一俟收拾好武都、阴平,兵锋便将直接威胁到天水、陇西二郡,此乃曹真所不欲见也……这几日来,宏一直在严刑拷打魏国的俘虏,陆续探知魏国凉州不靖,曹真纠集了数万大军,原是要去讨伐凉州叛乱的,只是行至途中,接到强端的信报,这才轻装赶来一探究竟”
“此外,宏还探得一事,魏军沿路行来,发觉武都境内多是羌人,不见半个汉军;一直到林子伏击,才见到马将军的兵马,故而全军上下,皆怀不解之意……”
马超见他说到自己,皱眉沉思片刻,不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庞宏说了声“得罪”,旋即又道:“羌人不是污蔑马将军有自立之心吗?倘若曹真闻知,占据武都、阴平的不是大汉,而是有‘自立之心’的左将军时,又当作何感想?”
这番话别出心裁,另辟蹊径,想他人之不敢想。自姜维以降,众人皆陷入沉思,一时,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庞宏运目扫视诸人,最后见姜维面带笑意,显然早已悟到了这一层,当下与之相视一笑,而后朗声道:
“故而以宏之见,军师之举,乃是暗示我等当行‘将计就计’之策!”
“将计就计……”马超面色不改,长长吐了一口气:
“此策便是要教曹真知道超有反叛汉中王之心……他为求鹬蚌相争,很有可能就此引兵撤走!”
庞宏朝他微微欠身,歉然道:“让将军自污声名,却是美中不足之事。”
马超摇头正色道:“能解救局势,方才紧要,区区薄名,何足挂齿……”
顿了顿,忽纵声大笑起来:“更何况,以超眼下的名声,还差这一份‘自立之心’么?”
笑声中竟是说不出的自怨自艾之意。
“将军高义,天日可鉴!”姜维方才不发一言,此时终于拱手赞叹。他作为此行“监军”,自有义务对马超的牺牲做出安抚。
魏荣此时兀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军师为何而不在信中径直说明此事?反要各种暗示?若非巨师你在,我等岂非永远猜不出这个谜底?”
庞宏一指案几上的锦囊,笑道:“魏兄有所不知。军师不是说须马将军与伯约同时在场,方能拆读此信么?宏以为,军师自重身份,岂会主动教唆我方大将行自污之事?如此实非君子所为也,此计必得左将军首肯,方得行也。”
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伯约嘛……军师他必是料到,以伯约之才,当可知晓其心意,才作如此吩咐罢了。而宏不过适逢其会,根本不值一提。”
魏荣、赵统这才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马超回过神来,感叹道:“军师人不在武都,却能筹出退敌之策;信中一字不提我等,我等却尽在其谋划之中。其人其谋,当真神鬼难测。马超服矣!”
对于诸葛亮的谋划,众人自是深感敬佩。
感慨一阵,魏荣忽问道:“此计之关键在于取信曹真,倒是不甚容易……”
他这话倒是一针见血,诸人闻罢皆凝神思索。
不过片刻功夫,庞宏抬头问道:“诸位可还记得彻里吉乎?”
姜维心头倏忽一动:“可是雅顿手大大将?”
庞宏颔首道:“不错,此人于略阳之战中身受重伤,被我军俘虏。前几日伤病好得七七八八,便来寻宏,直说要投靠我方。他本是我军的敌人,他若出面假装投诚,也许能骗过曹真。”
马超问道:“此人可靠吗?”
庞宏斩钉截铁道:“将军尽可放心。此人的家眷族人尽在我军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