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幼麟传-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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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陆逊不以为意,正色道:
“姜将军有所不知。陆氏本为汉臣,逊之祖父便是大汉朝廷钦封的庐江太守。只怪外戚、宦官轮流干政,以至黄巾四起,天下大乱;汉室既无力护佑天下,也免不得群雄并起,竞相逐鹿之结局。逊之祖父替朝廷坚守庐江两年有余,满门死伤过半,也算报过汉室恩德,两不亏欠了。”
“而陆氏世居江东吴郡四百余年,终与顾、朱、张并称吴中四姓。逊若要重振吴郡陆氏,不得不仰仗孙氏庇护。逊为家族长久计,为子孙后代计,娶孙氏女、辅佐孙氏,皆甘之如饴。”
姜维见他如此坦诚,当下抱拳道:
“既蒙陆都督吐露心声,维敢不直言相告?都督投效孙氏,乃是为家族计,为子孙计;而维投效汉中王,乃是为苍生计,为天下计!”
陆逊闻言后,不免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
抬眼来望,但见姜维端坐正色道:
“盖凡一个王朝能否长治久安,在其成立之初,便有万般端倪,可窥格局气度。”
“今天下三分,有资格逐鹿天下者,不过汉中王、魏王、吴侯三人而已。”
“维观江东孙氏,不以法度治天下,反以纵容为手段,收拢世家豪族为己用,其格局最是小气不过……且不说孙氏能否一统天下,即便取了天下,按照其制其俗,要么步西楚霸王分封之后尘,以至天下大乱;要么效前汉景帝削藩之旧事,尽诛尔等功臣豪门。无论走到哪一种地步,皆非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魏王曹操,确实雄才大略,不拘一格。但魏国派系繁多,亲近的有谯郡宗族、颍川士族两股,远的有汉室旧臣、河北士族诸宗,还有一大批蒙其提拔的寒门子弟,正要乘风而起,蓄势待发。”
“魏国能同时对抗汉吴两家却不落下风,靠得就是曹操用个人非凡之威望,将这些势力强行统合。可是,这个世间毕竟只有一个曹操!他今天六十有六,以长远计,还能有几年寿数?”
“其继承人曹丕之武功威望难望其父之项背,自然不可能如其父一般,靠一己之力弹压各方势力,其必当借重一方势力,打压其余诸系……”
“以维观之,与曹氏最亲的谯郡宗族、颍川士族两宗必定脱颖而出,而魏国慢慢也将走上与世家并治天下的老路,其结局与孙氏不过大同小异罢了。”
“更有甚者,若曹丕把持不住对天子权位的渴求,必然逼迫汉帝禅位。如此一来,更将给后世臣民开创逼迫禅让之先河——今日曹氏能如此对待刘氏,焉不知他日王氏、陈氏、司马氏不能如此对待他曹氏?不以忠孝治天下,此自乱之源,取祸之道也!”
乍闻姜维口吐这般大话,陆逊本能就想反对,但搜肠刮肚却找不出可供反驳的事例、道理;只得绞尽脑汁,转为寻找姜维话中漏洞。
哪知这一番沉思,竟然越来越觉得这番话语高屋建瓴,立意深远,一时不免有些愕然。
沉思半晌,陆逊忽皱眉问道:
“请恕逊冒犯,曹操固然寿数有限,汉中王也已年近古稀。听闻其子禅不过中人之资,莫非他还能超越乃父,缔造霸业乎?”
姜维笑了笑,朗声道:
“汉中王以忠孝肃纲常,诸葛军师以法度理天下。他二人开诚心,布公道,限豪族,抑兼并,安抚百姓,约束官员,遵守礼制,慎用权柄,此乃政通人和之兆,长治久安之德也!我大汉这般格局气度,岂是曹魏、孙吴可共比拟的?”
“不管他二人是否在位,治世之基已立,我等臣民只消秉中持正,延续良策,必能续炎汉之嗣脉,开万世之太平!”
陆逊闻罢,心中蓦地一震,抬眼来望,但见姜维目光湛湛,正身端坐。
瞧他神情样貌,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但察其气度谈吐,恍然更像是一位高瞻远瞩的饱学之士。
这种样貌与气度上的巨大差异,一时使得陆逊生出恍惚之感。
好半晌,他方回过神来,长长一叹后,苦笑道:
“逊不得不承认,伯约这番话确实发聋振聩……只是,姜将军言语之间,似乎对世家颇有偏见?”
顿了顿,他又反问道:
“郡里乡间,世家出资修桥铺路;战乱荒年,豪族出粮赈济灾民的。怎么到了姜将军口中,世家豪族仿佛恶贯满盈,一无是处了呢?”
姜维摇了摇头,道:
“维对世家没有任何偏见,维只是看不惯‘不抑世家豪门’这件事。”
陆逊皱眉道:“这又有何区别?”
姜维轻轻一笑,道:
“若世家每一代的家主皆能像伯言兄一般志向高远、忧国忧民,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岂不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陆都督能保证五世之后的子孙,亦能像都督一般高风亮节、以天下家国为重吗?”
陆逊沉思良久,终于缓缓摇头。
姜维顺势道:
“这便是了,更可况,天下田地财货终究是有限的,世家掌握的越多,百姓拥有的便越少,假以时日,便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世家累世功勋,寒门出头无望。假以时日,欲求果腹而不得的百姓,必定揭竿而起。以兄之睿智,难道看不出,世家不受限制地扩张,非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吗?”
陆逊忽问道:“即便如此,若一味限制世家,一旦盗贼纷乱,谁来扶保一方?一旦官府昏聩,谁来限制官僚?”
他自忖这番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哪知姜维轻轻一笑,不假思索回道:
“权柄本身没有对错,但掌握权柄之人有善恶之念。心怀善意之人掌握的权柄越大,其造福百姓的能力亦越大;同理,心怀恶念之人掌握的权柄越大,其对百姓的危害也就越烈。官府之权柄尤大,若使用不当,危害尤甚,自然也应当被关进笼子里!”
“所以,诸葛军师携重臣制定《蜀科》,以法治国,礼法并用,威德并行,以律法之严约束官员慎用权柄!以劝善黜恶教化百姓安顺守法!”
“更可况,我主只是针对肆意妄为的豪门,若世家大户谨守礼法,安分守己,我主岂会不容,世家又何惧之有?”
陆逊闻言后,如遭电击,脸上露出迷离神色,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姜维蓦地喝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我主与吴侯,谁行天道,谁逆天而为,陆都督莫非还看不明白吗?”
过了良久,陆逊方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以前逊时常以身为吴郡陆氏子弟而沾沾自喜,一心想着重振家族声望。今日得闻姜将军高论,方知自己夜郎自大,井底之蛙而已。”
姜维面露喜色,正要说话。
陆逊忽抬手将他打住,抬眼正色道:
“将军的心意,逊隐约知道。只是逊身为人臣,自有气节底线,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破为好。”
他见姜维现出吃瘪愣住的表情,心中竟生出一股报复般的畅快,嘴角不觉微微扬起。
同时其心中凛然暗忖:
“且看他能否逃脱此劫,再说天命不迟!”
(四千字大章奉上。伯约与伯言擦出的第一捧火花。)
第一百七十九章 虚实()
第七日中午,随着最后一拨百姓登船完毕,汉吴双方的交割终于宣告完成。
这日也是陆逊结束做客的日子。
姜维将他送到大营门口,两人昨日谈到后来,虽说有一丝丝不愉快,但终归算是有了交情。
拱手道别后,陆逊翻身上马,正欲转身离去。
“且慢!”
只听大营后方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喊声,姜维循声望去,正见如铁塔般魁梧的大汉周仓一脸杀气,手扶腰间环首长刀,三步并作两步而至。
他一把按住陆逊坐骑,横眉冷对,喝道:“偷袭荆州,除了吕蒙,你这厮也有份!便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想得太也容易!”
一边说,一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欲要把马上之人拎将下来。
姜维回过神来,忙拦在周仓身前,劝道:“毕竟是主公请来的客人,周兄弟不可鲁莽。”
周仓见是姜维,抱拳行了一礼,瓮声道:
“姜将军还请让开,请准小人上去割了他的舌头,再砍了他的双手,总算留他一条性命,如此也不算伤了主公仁德。”
姜维以为周仓要泄私愤,只是拦住不允。
因他千里驰援救了关羽的缘故,周仓对他十分敬重,在他面前不敢动粗,只得瞥了陆逊一眼,将姜维拉倒一边,附耳低声道:
“这是尚书令吩咐小人做的,姜将军还请不要为难小人。”
姜维一愣,难以置信道:“尚书令让你割了他的舌头,再砍了他的双手?”
周仓挠了挠头,讪讪道:“尚书令只吩咐小人割他舌头,砍他双手是小人自己想的,反正刀都出鞘了,一刀两刀得也无甚区别。”
姜维有些无语。因为陆逊在守营之战中小小算计了刘备一把,法正为了帮主公泄愤,居然吩咐周仓割他舌头!
一个智慧型的人才,倘若被人割了舌头,那这辈子可是真的毁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的确符合法正睚眦必报的个性。
如今荆州军民已经交割完毕,汉军手中又有五名吴将为质,根本不怕孙权不给粮草。
法正这一把阴了也是白阴,孙权丝毫没有发作的余地,至少人囫囵完好还给东吴了不是?
只是在姜维看来,汉吴两方都是弱小的势力,从长久计,终究还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曹操的。
更何况陆逊未来将在荆州牵制曹魏极大军力,己方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故而无论周仓如何软磨硬泡,他只是不许。
许是此间动静太大,惊扰到了关羽。
但见关羽负手而至,双目如电,粗粗扫了陆逊一眼,旋即落在周仓脸上,问道:
“何事争吵?”
周仓面露喜色,匆匆在关羽耳侧将方才之事重新说了一遍,说完还朝姜维挑了挑眉毛。
姜维暗道不妙,他能拦得住周仓,但关羽要是动了杀机,别说他的身份地位远不远关羽,便是真的想强拦,只怕也拦不住啊。
正忐忑间,却见关羽身躯一震,正色道:“这等暗箭伤人之事,关某向来不屑为之。”
他的目光锁定陆逊,眉头紧皱,喝道:“下次战场之上再会,你便没那么好运了。到时,某必亲自取你项上人头。滚!”
陆逊依旧保持着一副淡淡笑意,告罪一声,就此策马离去。
姜维半是出于礼貌,半是怕周仓仍不死心,骑马将陆逊送出营帐二里。
烈日下,一队约莫百人的吴军早已在此等候。
陆逊在马上抱拳,微笑道:“承蒙姜将军照顾,这一趟做客之旅,倒也不甚寂寥。”
姜维也在马上回了一礼:“陆都督学问渊博,在下也颇有所得。”
“告辞!”
“告辞!”
两人相互道别后,郑重地拱了拱手,就此别过,
姜维旋即调转马头返回自己的驻地。行不出数十步,身后忽听见有人呼唤,回身望去,却见刚刚分手的陆逊正拍马追来。
他再一次调转马头,笑道:“都督可是回心转意了?”
陆逊驰到他身前三步处方勒马停下,正色道:
“逊心中有一秘密,本欲作为自保脱身之法。不过今既已无恙,便想着将之告诉将军。唔,若是逊杞人忧天自然无妨;若是千虑一得,则希望有亡羊补牢之效。”
姜维见他说得严肃,于是收起笑容,抱拳道:“都督还请明言。”
陆逊目视北方,缓缓道:“你我两家相争过月,曹操一直按兵不动,姜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姜维轻笑道:“曹操不是派张辽取濡须口,派文聘取江夏了吗?如何说是一直按兵不动呢?”
陆逊摇头道:“曹操为人狠毒,岂会只针对我方,而放过贵方?此处交割了七八日,防守也算不上严密,而魏军当阳大营不过在百多里之外,为何毫无动静?”
姜维还是有些不信,想了想,又道:“我方于江北设有大营,严密监视魏军动向,故而其不敢妄动。”
陆逊耐着性子解释道:
“逊担心曹操以当阳大营为幌子,给贵军造成他按兵不动,隔山观虎斗的假象;再派遣张辽、文聘两路兵马奔赴我方东线边境,再给贵军造成他意在东吴的错觉,借此彻底放松贵军对他的警惕,实则他另有一路兵马直取贵军命门而去。敢问姜将军,贵军命门何在?”
姜维面露凝重,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秭归!”
但他旋即又摇了摇头:
“若要发兵攻打秭归,唯有夷陵、上庸两处。夷陵还在我方手中,自不可能从这一路经过;若要从上庸方向攻打秭归,必然借道当阳县,我军在江北布置严密,若有大军通过,不可能一无所查。”
陆逊道:“说来莫怪,此前逊奉命攻打秭归,曾对秭归一带做过仔细调查,知道房陵到秭归有一条山道,唤作神农道!”
他此言一出,姜维当即惊得魂飞天外!
他忽然想起来,秭归到上庸,说起来确实是有两条路的。
一条大路,取道当阳县,折道彰县,在沿峡谷北上,全程六百余里。他当日领羽林卫到房陵上庸求援,取得便是此道。
此时黄权大营卡在这条路之上,断绝了魏国通过此道攻打后方粮道的可能。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蜿蜒山道,虽只四百里路,但山高林密,行走极其不便。
若取此道,要先穿过兴山,再穿过神农架山区,山路陡峭,可谓群山万壑、深山老林之地,除了住在山区里的遗民偶尔出来交换物资,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走这条道。
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把这一条山道当做正经八百的道路。
便如数十年后,蜀汉群臣能想象得到邓艾攻打蜀中不取道汉中金牛道,反而是走艰难险阻的阴平小道吗?
姜维的心情沉到谷底,如陆逊判断不假,曹操这是要偷家了啊!
大军集结东进,秭归只有两千房陵兵和一千益州郡兵驻守。益州郡兵先不说,这群房陵兵的战斗力了,姜维是心知肚明的。
魏军若是绕开重兵护卫的前线,突然从天而降,后方守城将士陡然面临这种惊人的压力,指不定就会当场奔溃。
一旦让魏军占据了秭归,便算彻底切断夷陵大军回蜀的路途,情况将变得极其严峻。如汉军在军粮用尽之前无法重夺秭归,哪里还逃得出全军覆没的命运?
更何况,益州世家本就不甚归心,一旦大军兵败的消息传到益州,那将是上下震动;刘备若再有个好歹,那么群龙无首之下,蜀汉当真要到危急存亡之秋了。
“曹操的这一条计谋,当真藏得深,算得狠啊!”
姜维魂不守舍,正要拍马回赶,心中忽升起一阵疑问,于是问道:“不知都督为何相告?”
陆逊正色道:“人恒敬我,我恒敬人。而且,唇寒齿亡的道理,逊还是懂的。”
姜维旋即便明白了陆逊话语之下的那一层意思。
东吴在夷陵大战中损失惨重,还要分兵应对曹操布置在濡须口、江夏、南郡的压力,如何还能够腾出手来与魏国争夺这口肥肉?
既然东吴二分天下之计不成,益州这口肥肉自然也是不愿意让曹操吞下的。否则等到曹操缓过劲来,下一个收拾的,必然就是东吴!
大抵三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在面对曹魏威胁时,吴汉两方的利益暂时是一致的。
姜维闻言点了点头,又略拱了拱手,旋即拍马飞速回营向关羽禀报。
(作者按:文中介绍的第一条大路,是现在的g59高速公路十堰附近段;那条神农山道则是现在的国道209线神农架景区——兴山段。不是凭空捏造的。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一下。)
第一百八十章 宿命之会(上)()
大营之中,关羽、马良诸人见最后一拨移民已被送走,皆长长吁了口气。
人口永远都是最为紧要的资源,荆州虽失,但此番经过齐心协力的调度,总算为大汉留下一些元气。
故而众人虽然疲累,脸上却露出或轻或重的笑来。
此时,只听“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姜维面色惨白,飞奔而至。
还不等马停下,他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关羽身前,急急将陆逊所言,并他自己的担心复述了一遍。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只觉风雷突变,尽皆失色。
马良道:“为防万一,我等马上渡船赶回江南大营,火速将此消息禀告主公,请他发一队虎贲北上驻守秭归。”
姜维摇头道:“来不及了,此处距离江南大营,渡船至少半日。而秭归守备空虚,须得分秒必争,赶紧将此消息传达给秭归守将才是。”
关羽立即便有了决断,转身对马良道:“季常,你速速过江禀报主公,请他做好打算!”
马良正欲领命而去,忽问道:“君侯你呢?”
关羽道:“黄权驻守的江北大营距此不过数十里,屯有五千士卒,距离秭归也只六十里山路。某这便去找他借两千士卒,亲自带人卡住秭归城北山道。”
说罢,对周仓道:“牵某马来。”
周仓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已经牵着赤兔马大步而来。
关羽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便往北疾驰。
姜维见状,高喊道:“末将随君侯同去!”一边催动小白紧紧跟上;身后周仓亦拍马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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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权镇守的江北大营,距此四十里路,三人一路疾行,一个多时辰即达。
关羽也不下马,直奔主帐,见到黄权后,开口就问他要两千脚力好的步卒。
姜维忙将曹操可能袭击秭归一事粗粗复述一遍。
黄权闻罢,顿时大惊失色,旋即派人招来一员将领。
不多时,帐中走进一员三十来岁的将领,躬身朝帐中诸人见礼。
黄权介绍道:“这位是主公帐下别督赵融。”
又向赵融介绍道:“这位是前将军关君侯,这位是羽林左丞姜维。”
顿了顿,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