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分析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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咙。巴赫的音乐非常深沉,低缓得如同一个老父亲的低吼,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在无言中,人们更容易感受到无限。他就是这样来到人的耳朵,切断跟外界的一切联系,俘虏你,告诉你真实是什么。
巴赫是Felix常听的曲子,当他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喜欢用它来安神。他是去过远方的男子,天涯海角,他能够深邃地躲在夜的深处一个人独处,也不打扰任何人——有时候他感觉到这过于虚静了,是否该有个女人来纠缠一番,但是,他还是抑制住了这冲动。他只是等待,也许在某处,某年某月,有一个女人在等他,他期待有人懂他。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需要。另一个人,另一种方式,并不一定适合自己,不是吗?心理学让他更加审慎,一个能够爱他,而正好他也爱的女子并不容易求,因为,他是有经历的男子,也许,他的心早已交给了某个地方,他自己也说不清——似乎童年都已经注定,他母亲死后,父亲一直一个人带着他长大,令他同女性的力量离得越来越远,然后越来越理性并淡漠。命运注定他要漂泊半生,在某个角落居住下来,不容易轻易相信女人,只是笃信自我充沛的能量。
爱情,并不容易来敲门,除非他能够从自己的暗影里走出来。可是现在他选择呆在角落,他看到了人们太多的伤口,所以,也就有一种更纯粹的态度,他想,一切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并且,不是刻意的。而为什么会对苏慕产生某种感情?也许,也许她能满足他的拯救意识。
朝露很早就等在咖啡吧里。两个人见面了。朝露是一个干净而温柔的女子,但是有时候,给人感觉过于平静了。她虽然只有三十岁,但似乎已经不那么需要年轻的活力,她静若处子,总是在那里拿着一本书仔细地阅读,却不容易被外界所干扰。
每次,Felix都要叫两次,朝露才会抬起头来,她今天戴了一副眼镜,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穿了一件乳白色呢子短大衣,里面是蓝色高领毛衣。头发向后梳成马尾,露出光洁的前额。
两个人每个月会面一次,主要是心理医生之间的相互督导,也谈谈各自工作的情况,讨论一些疑难病例。
朝露谈到自己脱落的一个病例,是个女病人,长相妖艳,儿时受到虐待,父母感情严重不合,感情生活打击颇大,曾经被骗,现在处于极度抑郁状态中,感觉生活毫无意义。
Felix悄然听着,手上依然拿着那本描写罂粟花的画册。他听了听,然后说道:“我遇到了麻烦,似乎对我的一个来访者产生了某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是啊,你一直寂寞。”朝露似乎比较理解他,“但是,一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感觉上,你对那些有着伤口的女人有兴趣。”
“不然也不会来当心理医生。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并不是绝对正常的。”
“也许不大正常的女子能够唤起你的保护意识吧。说说那个女人。”
Felix静默片刻:“她是一个女优,同时在不同公司做事。昨天,她从巴黎给我来了个电话,说让我过去,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呵,你在越界。”朝露下了一个结论,“心理医生是不能越界的,否则会有严重后果。”
“我当然没有答应她,但我发觉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对。”
“什么不对?”
“还记得那桩谋杀案?我一直觉得这案子跟她有关。”
“啊?”朝露吃惊不小,“你在说什么?凭什么判断?”
“她左边胸部上纹着一只蝴蝶,经过我多方观察,蝴蝶的形状跟那件案子死者脖子上的图案几乎是一模一样。”
Felix拿出笔记本电脑,调出了其中他收藏的苏慕的照片,从各个角度看,那蝴蝶纹身分外别致。
朝露看了照片,几乎大吃了一惊。
“你认识她吗?”Felix警觉道。
“不只认识,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脱落了的来访者。那个童年受到虐待的女孩。”朝露一字一句地说,“想不到她竟然找了两个咨询师。”
Felix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验证了他的某些猜测。
“只是凭一只蝴蝶,这个证据并不充分。”朝露说,“那只是你的直觉罢了。”
“不只这些,我还在她身上看到了谋杀的倾向。”
“比如?”
“她跟别人缺少界限感,很容易把别人的情绪当成自己的情绪来体会,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轻微的边缘人格类型。这种人格的危险在于,她在体会到极度痛苦的时候,会迁怒于伤害自己的某个朋友,她希望在这种迁怒中,达到报复的目的。”
“她的没有界限感还体现在什么方面?”
“她的男女关系,她很容易跟男人陷入某种肉体关系中,并不由自主地被引诱,难以设防,甚至不知道怎样设防。而且,她的自我控制力并不大强,会有凭一时冲动犯罪的可能性。”
“现在的关键是,她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
“那么,要先问你自己,你说她曾经受到过虐待?”
“是的,虐待,被父亲虐待。具体细节我不想说,这是她的隐私。”
Felix说:“我查过了最近被谋杀女人的身份,她有一个亿万富翁的情人,叫做苏无海。对了,谈谈苏慕到你那儿的情况好吗?”
“嗯,她来的时候很悲伤,觉得生活失去价值和意义,烟抽得很凶,而且还酗酒。我的专长是精神分析,我们经常从分析她的梦开始。
“开始,她并没有说到自己童年的事情,只是描述跟男性在一起不如意的关系,支离破碎的生活,不能够修成正果,老是无疾而终的感情。后来,她开始频繁地谈到一个梦,重复出现的梦。
“一个男人殴打她,而且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似乎很在乎那个男人,但那男的不珍惜她。她持续地受到伤害,于是在梦中有报仇倾向,不断反击,希望那男的和自己同归于尽。”
“后来的分析结果怎样?”
“她对自己父亲有着某种性的倾向,不过这在心理学上也讲得通,也就是恋父。梦中的男子很可能是她父亲的写照。同时,她也恋母,希望母亲能够获得更好的爱情。而男子背后的女人,也许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合得来的女人。这一部分我还没告诉她,她就不见了,再也没跟我联系。我的初步结论是:她在童年曾经遭受过父亲的虐待,虽然她并没有谈这些细节,这种虐待让她产生了十分暴烈的想法,充满了破坏欲,不但破坏自己,还破坏别人的生活,这从她N次介入婚外恋就可以看出。”
“这就说得通了,一个童年受到虐待的女孩子,很容易产生边缘人格障碍。”Felix眼里有了光,但他似乎难以相信越来越逼近的那个现实。
此时,他的手机短信响起,显示是清岚。“快来,Felix,阮新回来了,他想见你,我们在忆莲娜咖啡见。”
阮新是一个留平头清清爽爽的男子,毕业于某艺术学院。目前,在某家杂志社担任美术编辑,收入微薄,同时,也是某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
Felix走进去时,看到清岚坐在前排,盯着一个男子演唱,那应该就是阮新。他拨弄吉他,唱的是一首古词新作的歌曲,别有一番韵味。阮新是完全不同于一般的男子,他身上有一种侠士气息,如果生活在古代,他可能就是风流游侠,剑气动天。一曲完毕,他周围冒出一些雾气,后台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
记得他演唱的最后一句是:“有谁会来寻找,那颗昨日之心?”这给Felix一些触动,几乎每个人都怀抱着那一颗“昨日之心”来面对今日的一切,只有少数人能够真正超脱,达到无欲无求、无欢喜亦无悲伤的境界。他发现,也许阮新在通过叛逆表达这样一种深度,把过去慢慢遗忘掉,迅速地摆脱暗影,让每天都活出新天新地。这也许是他吸引清岚的原因,他很坚毅、清醒,然后直接。他所想要的疯狂,其实有种“不疯魔不成佛”的决绝,而佛,可能就是疯魔后的产物。为什么,我们还没有疯?Felix自问。
曲子完了,阮新走到清岚跟Felix的座位边,斜了斜嘴角,给他们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就是那个心理医生?我听清岚说起了,哈哈。”他性格似乎很爽朗,想要制造一种轻松的气氛。
“是啊,呵呵。”Felix总是很有礼貌的,不论对谁。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阮新扬了扬脸,很直白的样子。他的语速很快,不假思索地跟人自来熟。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来坐坐。清岚几次提到你。”
“我刚从大理回来,要听我创作的歌曲吗?”阮新再次站上舞台,他拨动了几下吉他。
空气中有了灵动的感觉,一个歌者的形象思维对于理性的人来说,是一种最好的催眠。Felix点燃一支烟,这个时候,他只需聆听。清岚坐在一旁,穿了一件带有民族色彩的上衣,表情平和而自在,全然不是上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样子。她的天蓝色长裙层层叠叠拖曳下来。在阮新歌唱时,她自然地滑向舞池,独舞起来。这时候,她是一个美丽的天使。
清岚的舞姿让人想到孔雀——她不同于朝露,她是一个随兴而悠然的女子,情绪中有欢快起伏的东西,尽管有时候让人产生局促。大部分时候,她懂得放松自己。她仿佛置身于一场蓝色雨之中,身体自由地游动,阮新唱着的时候,一直看着她。似乎她那里有令他着迷的气场。
然而,她向着Felix走去,并向他伸出了邀请的手。起初,他腼腆地拒绝了。琴声越来越密,她在旁边不断地邀请诱惑,他不由得掐灭了手中的烟,与她起舞。他们跳的是慢一点的恰恰,跟随旋律,由缓到快地舞着。
这时候,看着她戴的红色圆耳环,听着她爽朗的笑声,他觉得她有时就像西班牙女子。他再次想到了费希尔——费希尔曾经非常喜欢旅行,在每一年的假期,她都会独自上路。她的足迹除了美国之外,已经遍及欧洲和南美。她常常会在一些欧洲小镇,写一些旅行的便条给他,告诉他她正在欣赏那里的落日。
去旅行,也是费希尔结束一段感情的方式。她最喜欢的城市是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她并不讳言,自己爱上了那里的西班牙男子,有着美好的双眸,愉快的性格——他常常羡慕她对于生活的些微放纵。她可以整夜地留连于葡萄园,听一个吉他歌手弹唱,然后构思一部小说——她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断变换的影子,一只艳丽的孔雀。
当他晕厥于回忆时,却发觉有两片红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他闻得到她身上那种白兰花的芳香,而阮新在那儿拍手,发出叫好的声音。清岚已经慢慢捧住了他的脸,并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她鱼似的逃开了,逃到了舞台上,情人一样靠在阮新身边。阮新用右臂搂抱着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我的公主,好久不见,越来越迷人了!”
Felix平时很难见到清岚风骚的一面,她跟朝露简直有点类似火与冰的关系。其实他很清楚朝露喜欢他,她一直用平和得如同月光一样的姿态等待着他的回应,她总是站在他一边,默默地帮助他做事情。她从不谈别的男人,也说明她心有所属。她有着稳定的经济基础,良好的教育背景——但是,Felix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主动、大胆、热辣而经历复杂的女人更能引发他的兴趣。她不由分说,打破他的怯懦和矜持,悄然到来,不需要什么前言后语,直接进入欲望的层面。
Felix不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非一个高能量而热情的女子才能帮助释放不可的男人,他需要她的帮助——天知道他是多么渴望一只漂亮的孔雀,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她点燃他的冷,给他的心灵以充实与鲜活,他爱上的从来都是有温度的女人,而不是一束清冷的月光,这也是朝露之所以郁闷的地方。在Felix的内在,有一些些叛逆和轻狂,而她所见的只是他某些部分,远远不是全部。但是清岚,却可以凭着自己的聪明剔透,快速抓住他的软肋,比如那一段舞蹈,那一个吻,那一种真实与直接。她比朝露更真实,也更女人,他默默认为……
阮新拿出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茶,泡给他喝。他看上去比清岚描述得要外向一些,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外向,阻碍了他的艺术向着纵深方向发展。他总是急于表达,急于爆发,他缺少的也许是多一点的压抑……但,Felix抓不住阮新的精神世界,因为他有自己清零自己的神奇方法。
阮新有着艺术的先天才能——只有生活在艺术创作的灵感里,才能令他快乐。显然目前,他找到了一些灵感。普洱茶悄然在热水里泡开,如一朵旋转的花。茶的味道有一点糯米的香味,让人回味起田园和乡野,回味起乡愁。两个人谈到了各自的家乡。
Felix说,他母亲是香港人,父亲是上海人。阮新这个东北小伙子轻咳了一声。
“能谈谈你父母的故事吗?我真的想知道。”阮新说。
“呵,他们俩吗?我母亲曾经是香港名媛,而我父亲在一家上海驻港银行做事。他们,是在一次下午茶时间认识的。我母亲正好经过一家茶馆,我父亲就瞄上了她,并对她一见钟情。后来,他把她带回了上海,结婚,生子。”Felix回答。
“听上去还挺有传奇色彩的哦。”清岚凑过来打趣道。
“我有着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因为我外祖父是英国人。”
“是吗?难怪天生有一种绅士风度哦。后来呢?”
“我们一直很幸福,但是,” Felix顿了一下,“我从13岁开始就和父亲一起生活了,我母亲因病去世。”
“红颜薄命啊!那你父亲一定是个很坚毅的人。”清岚刚了解到Felix的身世,而阮新则知道话题转入了一个不大该谈论的部分,他轻咳了一声,拨了一下琴弦,他总能在某种恰当的时候,把你的心弦拨动一下。
“你们的故事也很吸引我哦,给我说说大理怎么样?”Felix问阮新,他试着转移话题,他真的不太善于讲自己,作为心理医生,已经太习惯倾听别人的故事,而暂时把自己搁浅一下。
“那里的生活很闲适,天空蓝蓝的,有流云涌动;到处都是咖啡厅、酒吧,人们聚集在一起聊天、唱歌、喝酒等等。在那里,真的回到了生活本身,清新的空气,简单而温暖的人际关系,朴素的自然。”
“那一定是挺不错的。”Felix喝着普洱茶,赞道。
“是的,如果愿意,你能交到来自不同地方的朋友。在那儿,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美国、加拿大、英国、意大利甚至法国等等,你们之间会产生奇特的磁场,年轻人不喜欢马上安定下来的生活,所以他们选择在不同的关系中发展自己。”
“嗯,很不错。”
“因为去了松赞灵寺,我开始对藏传佛教感兴趣,并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实际上,我一直有这方面的兴趣。”阮新漫不经心地说。
Felix听到这儿,微震了一下。阮新观察到了他的变化,他比老鼠还灵敏。“我还是接着弹奏吧。”他建议道。依然是那首《昨日之心》。三个人成了朋友,很快。阮新是一个点缀,他会很快谢幕。
第二章
妖娆波澜
这是来巴黎之后下的不知第几场夜雨。那些雨滴就像一个个怨妇悲惨地降落,发不出更大的声音。苏慕住在一家旅馆的三楼。
她在写作,拿着一支黑色的笔。她不喜欢用电脑,因为电脑根本无法表达她思想的百分之一。很多时候,她一个人注视这雨滴。一个人的时间,没有男人,没有访问,没有心理医生,没有人认识,反而觉得安全。
她所在的大楼墙壁已经斑驳,好像建了已经有三百年。她来的时候,这里只有几个房客,很多都是艺术家或者作家。他们秉承着波西米亚般的流浪方式,选择来到这个地方,度过他们的余生。
远远的地方有塞纳河,依然是一条阴性的河流。苏慕脑子里有时依然有声音,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指引着她,让她独自呆着,但仍然拥有意义。切断所有对外联系,人们只知道一个孤独的中国女人搬来这里,常常在窗前发呆看雨,一看就是半天。偶尔穿着鞋子到塞纳河边散步,脚步平和,不急不缓。穿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浅灰色裙子,戴一顶墨绿色贝雷帽。
苏慕的侧影是传神的,她的五官有着难得的西方人般的轮廓。常常抽一种叫做茶花的中国烟,她好像储存了很多包。不用电脑,没有什么朋友,看的常常是一些印度哲人的书籍,也有一些英文原版小说。
这是一个秋天,鸟儿正飞向南方。所有的乐趣都在静止,她跟自己说,就在此刻,绝对的时刻。
她忽然想要一个男人,非常想。他有着健壮的身体,牢牢地把控着她,他神圣不可侵犯,绝对而不能违背。她有时候希望被这样一个男人俘虏,男和女,永远的游戏、追逐。她想象他到来的时候没有敲门,他放她在任何地方,同她做爱。
知更鸟全都飞起来了,发出鸣叫,他们关闭在一个透明的地方,只是眷顾彼此。
他有着黑色的轮廓,难以看清楚的脸。
这个男人到来的时候,是黄昏。
他是Felix。他想从巴黎转战香港,揭开他心里所有的谜团。
Felix走进来的时候,难以给自己找个理由。他是来看一个朋友,还是一个病人?如果作为医生,他不应该走进病人的房间。但是,如果作为一个朋友的拜访,那么就说得过去多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苏慕靠在椅子靠背上,并不愿意站起来迎接这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Felix有一些戏谑地、怜爱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一个令他有些朝思暮想的女人。
“凭直觉呀。”她低哑着嗓门,点燃了她的茶花烟。茶花这个意象,她是分外喜欢的。她是这样一个随心而生活的女子,一朵随处可以生长的野蔷薇。
她走过去,几乎咬到了Felix的嘴唇。在他所有的女子里,她是最大胆的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她带着她的标志到来,一点点叛逆的、野性的气息,她可以出现在他梦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