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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七夜雪-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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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伞上的声音,她在黎明前的夜色里转过头,忽然发现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大半个身上却积了厚厚的雪。她伸出手,轻轻为他拂去肩上落满的雪,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
  很多年了,他们相互眷恋和依赖,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这样的知己,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沫儿的药,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此刻他开口问。刹那间,她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停住了手指,点了点头。“谢谢你。”他说,低头望着她笑了笑,“等沫儿好了,我请你来临安玩,也让他认识一下救命恩人。”
  “呵,不用。”她轻笑,“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还有……他的母亲。”说到最后的时候,她顿了顿。不知为何,避开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而且,”她仰头望着天空——已经到了夏之园,地上热泉涌出,那些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空气中仿佛有丝丝雨汽流转,“我十四岁那年受了极重的寒气,已然深入肺腑,师父说我有生之年都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谷外的那种寒冷是我无法承受的。”
  她笑了笑,望着那个发出邀请的人:“不等穿过那片雪原,我就会因为寒冷死去。”霍展白一震,半晌无言。深夜的夏之园里,不见雪花,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宛如梦幻——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起舞,展示短暂生命里最美的一刻。
  “其实,我倒不想去江南,”薛紫夜望着北方,梦呓一样喃喃道,“我想去漠河以北的极北之地……听雪怀说,那里是冰的大海,天空里变幻着七种色彩,就像做梦一样。”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雪怀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等着我。”有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霍展白忽然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蓦然将手一松,把她扔下地,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么还不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却还在做梦!你不把他埋了,就永远不能醒过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看到紫衣女子已经抬起了手,直指门外,眼神冷酷。“出去。”她低声说,斩钉截铁。他默然望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转过头,忽然间淡淡开口:“真愚蠢啊,那个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属于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你如果不死了这条心,就永远不能好好地生活。”他站住了脚,回头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临别赠言么?”霍展白大笑转身,“我们都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静静凝望了很久,仿佛忽然下了一个决心。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支紫玉簪,轻轻握紧。“霍展白,我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雪就停了,药师谷的一切,似乎也随着瞳的离开而恢复了平静。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仿佛那个闯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侍女们不再担心三更半夜又出现骚动,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胆的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甚至雪鹞也不用每日飞出去巡逻了,喝得醉醺醺的倒吊在架子上打摆子。
  “哟,早啊!”霍展白很高兴自己能在这样的气氛下离开。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药房,将一个锦囊交给他的时候,嘴角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来。只是睡了一觉,昨天夜里那一场对话仿佛就成了梦境。“你该走了。”薛紫夜看到他从内心发出的笑意,忽然感觉有些寥落,“绿儿,马呢?”
  “小姐,早就备好了!”绿儿笑盈盈地牵着一匹马从花丛中转出来。她拉过缰绳,交到霍展白手里:“去吧。”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每年的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了吧。
  “药在锦囊里,你随身带好了,”她再度嘱咐,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记住,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到了扬州,要记住打开锦囊。打开后,才能再去临安!”“知道了。”霍展白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人向来古古怪怪。“打开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就不灵了哦!”她笑得诡异,让他背后发冷,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一定到了扬州才打开!”
  霍展白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只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绿儿,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丫环。“是!”绿儿欢天喜地地上来牵马,对于送走这个讨债鬼很是开心。霜红却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家伙一走,就更少见谷主展露欢颜了。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马转头,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笑红尘去梅树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挥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她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她竭尽心力,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如果他知道,还会这样开心么?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他会回来找她报复么?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忽然觉得胸腔间寒冷,低声咳嗽起来。
  “小姐,这样行么?”旁边的宁嬷嬷望着霍展白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担忧地低声道。“也只能这样了。”薛紫夜喃喃道,抬头望着天,长长叹了口气:“上天保佑,青染师父她此刻还在扬州。”我已经竭尽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别怪我才好。
  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为了避嫌,出了药师谷后瞳便和妙火分开西归,一路换马赶回大光明宫。龙血珠握在手心,那枚号称可以杀尽鬼神两道的宝物散发出冷冷的寒意,身侧的沥血剑在鞘中鸣动,仿佛渴盼着饮血。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将他心里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洗清。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明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
  离开药师谷十日,进入克孜勒荒原。十三日,到达乌里雅苏台。十五日,抵达西昆仑山麓。昆仑白雪皑皑,山顶的大光明宫更是长年笼罩在寒气中。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马,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驻足山下,望着那层叠的宫殿,不做声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在他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倒过剑锋,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回过手,嚓嚓两声按入了脑后死穴!他大步沿着石阶上去,两边守卫山门的宫里弟子一见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弯腰行礼,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走过去之后窃窃私语。“看到了么?这就是瞳!”
  “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么?真可惜,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
  “滚!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听人说,只要和他对了一眼,魂就被他收走了,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那、那不是妖瞳么……”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语,充斥于他活着的每一日里。从来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看过的,绝大多数也都已经死去——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他直奔西侧殿而去,想从妙水那里打听最近情况,然而却扑了一个空——奇怪,人呢?不是早就约好,等他拿了龙血珠回来就碰头商量一下对策?这样的要紧关头,人怎么会不在?“妙水使这几天一直在大光明殿陪伴教王。”妙水的贴身随从看到了风尘仆仆赶回的瞳,有些惧怕,低头道,“已经很久没回来休息了。”
  “教王的情况如何?”他冷然问。
  贴身随从摇摇头:“属下不知——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从未露面过。”他默然颔首,眼神变了变:从未露面过——那么大概就是和妙水传来的消息一样,是因为修习失败导致了走火入魔!
  那么,这几日来,面对着如此大好时机,宫里其余那几方势力岂不是蠢蠢欲动?他来不及多问,立刻转向大光明殿。走过了那座白玉长桥,绝顶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映入眼帘。他一步一步走去,紧握着手中沥血剑,开始一分分隐藏起心里的杀气。“瞳公子。”然而,从殿里出来接他的,却不是平日教王宠幸的弟子高勒,那个新来的白衣弟子同样不敢看他的眼睛,“教王正在小憩,请少等。”他点了点头:“高勒呢?”
  那个白衣弟子颤了一下,低低答了一声“死了”,便不多言。
  死了?!瞳默然立于阶下,单膝跪地等待宣入。“呵呵呵……我的瞳,你回来了么?”半晌,大殿里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震动九霄,“快进来!”
  他猛然一震,眼神雪亮:教王的笑声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丝毫的病弱迹象!“是。”他携剑低首,随即沿阶悄无声息走上去。
  教王身侧有明力护卫,还有高深莫测的妙风使——而此番己方几个人被分隔开来,妙火此刻尚未赶回,妙水又被控制在教王左右,不能做出统一的筹划,此刻无论如何不可贸然下手。一路上来,他已然将所有杀气掩藏。“教王万寿。”进入熟悉的大殿,他在玉座面前跪下,深深低下了头,“属下前去长白山,取来了天池隐侠的性命,为教王报了昔年一剑之仇。”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玉箫,呈上——天池隐侠久已不出现江湖,教王未必能立时识破他的谎言。而这支箫,更是妙火几年前就辗转从别处得来,据说确实是隐侠的随身之物。“呵呵,瞳果然一向不让人失望啊。”然而教王居然丝毫不重视他精心编织好的谎言,只是称赞了一句,便转开了话题,“你刚万里归来,快来观赏一下本座新收的宝贝獒犬——喏,可爱吧?”得了准许,他方才敢抬头,看向玉座一侧被金索系着的那几头魔兽,忽然忍不住色变。
  那群凶神恶煞的獒犬堆里,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衣饰,那、那应该是——“看啊,真是可爱的小兽,”教王的手指轻轻叩着玉座扶手,微笑,“刚吃了乌玛,心满意足得很呢。”
  乌玛!连瞳这样的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那具尸体,竟然是日圣女乌玛!“多么愚蠢的女人……我让妙风假传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她就忍不住了,呵呵,”教王在玉座上微笑,须发雪白宛如神仙,身侧的金盘上放着一个被斩下不久的绝色女子的头颅,“联合了高勒他们几个,想把我杀了呢。”
  瞳看着那个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圣女,手心渐渐有冷汗。“真是经不起考验啊,”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忽然转过眼来看他,“是不是,瞳?”他平静地对上了教王的视线,深深俯身:“只恨不能为教王亲手斩其头颅。”
  “呵呵呵……”教王大笑起来,抓起长发,一扬手将金盘上的头颅扔给了那一群灰骜,“吃吧,吃吧!这可是回鹘王女儿的血肉呢,我可爱的小兽们!”群骜争食,有刺骨的咀嚼声。“还是这群宝贝好,”教王回过手,轻轻抚摩着跪在玉座前的瞳,手一处一处的探过他发丝下的三枚金针,满意地微笑:“瞳,只要忠于我,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
  走下丹阶后,冷汗湿透了重衣,外面冷风吹来,周身刺痛。握着沥血剑的手缓缓松开,他眼里转过诸般色泽,最终只是无声无息地将剑收起——被看穿了么?还是只是一个试探?教王实在深不可测。他微微舒了口气。不过,总算自己运气不错,因为没来得及赶回反而躲过一劫。
  不知妙水被留在教王身侧,是否平安?这个金发雪肤的女人是波斯人,传说教王为修藏边一带的合欢秘术才带回宫的,她媚术了得,同房数月后居然长宠不衰,武学渐进,最后身居五明子之一。这一次她愿意和他们结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对于这个女人的态度,他和妙火一直心里没底。
  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还是静观其变,等妙火也返回宫里后,再做决定。他走下十二玉阙,遥遥地看到妙水和明力两人从大殿后走出,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向来,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明力负责日常起居,妙风更是教王的护身符,片刻不离身侧。可此刻,怎么不见妙风?
  他放缓了脚步,有意无意的等待。妙水长衣飘飘,步步生姿地带着随从走过来,看到了他也没有驻足,只是微微咳嗽了几声,柔声招呼:“瞳公子回来了?”他默然抱剑,微一俯身算是回答。
  妙水笑了笑,便过去了。瞳垂下了眼睛,看着她走过去。两人交错的瞬间,耳畔一声风响,他想也不想地抬手反扣,手心霍然多了一枚蜡丸。抬起头,眼角里看到了匆匆隐没的衣角。那个女人已经迅速离去了,根本无法和她搭上话。捏开蜡丸,里面只有一块被揉成一团的白色手巾,角上绣着火焰状的花纹。
  那……是教王的手巾!瞳的手瞬间握紧,然而克制住了回头看妙水的冲动,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沿着丹阶离开——手巾上染满了红黑色、喷射状的血迹,夹杂着内脏的碎片,显然是血脉爆裂的瞬间喷出。“妙风已去往药师谷。”身形交错的刹那,他听到妙水用传音入密短促地说了一句。
  瞳的瞳孔忽然收缩。
  第七章 雪?第六夜
  霍展白在扬州二十四桥旁翻身下马。刚刚是立春,江南寒意依旧,然而比起塞外的严酷却已然好了不知多少。霍展白满身风尘,疾行千里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十九日上回到了扬州。暮色里,看到了熟悉的城市,他只觉得心里一松,便再也忍不住极度的疲惫,决定在此地休息一夜。熟门熟路,他带着雪鹞,牵着骏马来到了桥畔的玲珑花界。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混在那些鲜衣怒马、容光焕发的寻欢少年里,霍展白显得十分刺眼:白衣破了很多洞,头发蓬乱面色苍白——若不是薛紫夜赠与的这匹大宛名马还算威风,他大约要被玲珑花界的丫环们当作乞丐打出去。
  “柳非非柳姑娘。”他倦极,只是拿出一个香囊晃了晃。老鸨认得那是半年前柳花魁送给霍七公子的,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七公子!原来是你?怎生弄成这副模样?可好久没来了……快快快,来后面雅座休息。”他根本没理会老鸨的热情招呼,只是将马交给身边的小厮,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去,径自转入熟悉的房间,扯着嗓子:“非非,非非!”
  “七公子,七公子!”老鸨急了,一路追着,“柳姑娘她今日……”
  “今日有客了么?”他顿住了脚。“没事,让他进来吧。”然而房间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绿衣美人拉开了门,盈盈而立,“妈妈,你先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吧。”“可是……钱员外那边……”老鸨有些迟疑。
  “请妈妈帮忙推了就是。”柳非非掩口而笑。老鸨离开,她掩上了房门,看着已然一头躺倒床上大睡的人,眼神慢慢变了。“回来了?”她在榻边坐下,望着他苍白疲倦的脸。“嗯。”他应了一声,感觉一沾到床,眼皮就止不住地坠下。“那件事情,已经做完了么?”她却不肯让他好好睡去,抬手抚摩着他挺直的眉,喃喃道,“你上次说,这次如果成功,那么所有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展开眉毛,长长吐出一口气:“完结了。”柳非非怔了一下,仿佛不相信多年的奔波终于有了一个终点,忽地笑了起来:“那可真太好了——记得以前问你,什么时候让我赎身跟了你去?你说‘那件事’没完之前谈不上这个。这回,可算是让我等到了。”霍展白蓦地震了一下,睁开了眼睛:“非非……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说——”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柳非非噗哧一声笑了,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嘴。“看把你吓的,”她笑意盈盈,“骗你的呢。你这个落泊江湖的,有那么多钱替我赎身么?除非去抢去偷——你倒不是没这个本事,可是,会为我去偷去抢么?”他蹙眉望着她,忽然觉得大半年没见,这个美丽的花魁有些改变。忘了是哪次被那一群狐朋狗友们拉到这里来消遣,认识了这个扬州玲珑花界里的头牌。她是那种聪慧的女子,洞察世态人心,谈吐之间大有风致。他刚开始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躲在一角落落寡合,却被她发现,殷勤相问。那一次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最后扶醉而归。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然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或者两次——每次来,都会请她出来相陪。这样的关系,似乎也只是欢场女子和恩客的交情。她照样接别的客,他也未曾见有不快。偶尔他远游归来,也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东西,她也会很高兴。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却又是那样远。
  在某次他离开的时候,她替他准备好了行装,送出门时曾开玩笑似的问:是否要她跟了去?他却只是淡淡推托说等日后吧。那一次之后,她便没有再提过——浪迹天涯的落泊剑客和艳冠青楼的花魁,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她是个聪明女人,这样犯糊涂的时候毕竟也少。而后来,她也慢慢知道:他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只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今晚,恐怕不能留你过夜。”她拿了玉梳,缓缓梳着头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幽幽道,“前两天,我答应了一名胡商做他的续弦。如今,算是要从良的人了。”他躺在床上,微微怔了一下:“恭喜。”
  “呵,谢谢。”她笑了起来,将头发用一支金簪松松绾了个髻,“是啊,一个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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