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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七夜雪-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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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苦——你连问都不问!”“别和我提那个贱女人,”徐重华不屑地笑,憎恶道,“她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霍展白的身子一瞬间僵硬。他说什么?他说秋水是什么?“她嫁给我只不过为了赌气——就如我娶她只不过为了打击你一样。”徐重华冷漠地回答,“八年来,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一点?”
  霍展白怔怔望着这个同僚和情敌:这些年,他千百次地揣测当初秋水为何忽然下嫁汝南徐家,以为她遭到胁迫,或者是变了心——却独独未想到那个理由竟然只是如此的简单。
  “就为那女人,我也有杀你的理由。”徐重华戴着青铜面具冷笑,提起了剑。“可你的孩子呢?”霍展白眼里有愤怒的光,“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么?他刚死了你知道么?”戴着面具的人猛然一震,冷笑从唇边收敛了。“我有儿子?”他看着手里的剑,喃喃道。他受命前来昆仑卧底时,那个孩子还在母亲的腹中。直到夭折,他竟是没能看上一眼!
  “死了也好!”只是微一沉默,他复又冷笑起来,“鬼知道是谁的孽种?”
  “闭嘴!”愤怒的火终于从心底燃透,直冒出来。霍展白再也不多话,飞身扑过去,“徐重华,你无可救药!”
  “扔掉墨魂剑!”徐重华却根本不去格挡那愤怒的一剑,手指扣住了卫风行的咽喉,眼里露出杀气,“别再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信不信我立刻杀了卫五?”
  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停在了半空。徐重华看到他果然停步,纵声大笑,恶狠狠地捏紧卫风行的咽喉:“立刻弃剑!我现在数六声,一声杀一个,一……”“刷”,声音未落,墨魂如同一道游龙飞出,深深刺入了横梁上方。
  “哈。”抬起头看着七柄剑齐齐地钉在那里,徐重华在面具后发出了再也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声。他封住了卫风行的穴道,缓步向手无寸铁的霍展白走过来,手里的利剑闪着雪亮的光。
  “霍七,你还真是重情义。”徐重华讽刺地笑,眼神复杂,“对秋水音如此,对兄弟也是如此——这样活着,不觉得累么?”不等对方反驳,他举起了手里的剑,“手里没了剑,一身武艺也废了大半吧?今天,也是我报昔年星宿海边一剑之仇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侧头,对着瞳微微颔首,“瞳,配合我。”
  瞳一直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此刻才惊觉过来,没有多话,只是微微拍了拍手——瞬间,蛰伏的暗影动了,雪狱狭长的甬道入口便被杀手们完全控制。另外,有六柄匕首,贴在了鼎剑阁六剑的咽喉上。
  “你尽管动手。”瞳击掌,面无表情地发话,眼帘低垂,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玉小瓶——这,是那个女子临去时,留给他的最后纪念。
  “好!”徐重华大笑起来,“联手灭掉七剑,从此中原西域,便是你我之天下!”他再也不容情,对着手无寸铁的同僚刺出了必杀的一剑——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憎恨和恶毒,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那么多年了,无论在哪一方面,眼前这个人时刻都压着他,让他如何不恨?
  霍展白躲避着闪电般的剑光,却不敢还手。因为,只要他一还手,那些匕首就会割断同僚们的咽喉!
  徐重华有些愕然——剑气!虽然手中无剑,可霍展白每一出手,就有无形剑气破空而来,将他的佩剑白虹格开!这个人的剑术,在八年后居然精进到了这样的境界?眼神因为嫉妒而越发炽热,他并不急于一下杀死这个宿敌,而只是缓缓地、一步步地逼近,长剑几次在霍展白手足上掠过,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嚓”,那一剑刺向眉心,霍展白闪避不及,只能抬手硬生生去接。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切出长长的伤口。
  “哈哈哈哈……”血腥味地刺激,让徐重华难以克制地狂笑起来,“霍七,当年你废我一臂,今日我要断了你双手双脚!就是药师谷的神医也救不了你!”
  药师谷……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他却忽然微微一怔。
  “等我回来,再和你划拳比酒!”难道,是再也回不去了么?此念一生,一股求生的力量忽然注满了他全身。霍展白脚下步法一变,身形转守为攻,指尖上剑气吞吐凌厉,断然反击。徐重华始料不及,一时间乱了攻击的节奏。
  奇怪的是,修罗场的杀手们却并未立刻上来相助,只是在首领的默许下旁观。
  霍展白手中虽然无剑,可剑由心生吞吐纵横,竟是比持有墨魂之时更为凌厉。转眼过了百招,他觑了一个空当,右手电光一样点出,居然直接弹在了白虹剑上。“铮”的一声,名剑白虹竟然应声而断!
  “瞳!”眼看对方手指随即疾刺自己咽喉,徐重华心知无法抵挡,脱口道,“帮我!”
  “好。”那双眼睛霍然睁开了,断然说了一个字。没有人看到瞳是怎样起身的,只是短短一瞬,他仿佛就凭空消失了。而在下一个刹那,他出现在两人身边。
  一切到此为止了……暗红色的剑,从徐重华的胸口露出,刺穿了他的心脏——那是山顶乐园坍塌时被他寻回的沥血剑!
  “瞳!”刹那间,两人同时惊呼。霍展白看到剑尖从徐重华身体里透出,失惊,迅疾地倒退一步。
  “为什么……”青铜面具从脸上落下,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脸,徐重华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口露出的剑尖,喃喃问道,“瞳,我们说好了……说好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出,以瞳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可以让他忽然变卦!
  “我只说过你尽管动手——可没说过我不会杀你。”无声无息掠到背后将盟友一剑洞穿,瞳把穿过心脏的利剑缓缓拔出,面无表情。
  “你……”徐重华厉声道,面色狰狞如鬼。
  习惯性地将剑在心脏里一绞,粉碎了对方最后的话,瞳拔出滴血的剑,在死人身上来回轻轻擦拭,妖诡的眼神里有亮光一闪:“你想知道原因?很简单,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有洁癖——我实在不想有你这样的同盟者。”
  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不瞑的双目圆睁着,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
  事情兔起鹘落瞬间激变,霍展白只来得及趁着这一空当掠到卫风行身边,解开他的穴道,然后两人背向而立,随时准备着最后的一搏。
  那些修罗场的杀手们依然静静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
  “好了,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瞳抬头看着霍展白,唇角露出冷笑,“你们以为安排了内应,趁着教中大乱,五明子全灭,我又中毒下狱,此次便是手到擒来?”他说得很慢,说一句,便在尸体上擦一回剑,直到沥血剑光芒如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还能生还?谁知道妙空也有背叛鼎剑阁之心?”瞳淡淡开口,说到这里忽然冷笑起来,“这一回,恐怕七剑都是有来无回!”
  霍展白没有回答,只是冷定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全都是实话。他默不作声地捏起了剑诀,随时随地准备决一死战。
  “想救你这些朋友么?”擦干净了剑,瞳回转剑锋逼住了周行之的咽喉,对着霍展白冷笑,“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了他们。”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脱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话音未落,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瞳冷笑着回过身,凝视着霍展白,“霍七,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
  霍展白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血剑一扔,坐回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订约?”
  霍展白沉吟片刻,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便有了答案——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好!”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
  瞳却抽回了手,笑:“如有诚意,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眼睛吧?”
  看着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瞳术!
  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白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转身,“你们可以走了!”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震动,灯光渐次熄灭,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刹那间全部反跳而出,叮的一声落地,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
  “告辞。”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道,持剑告退。
  瞳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纵虎归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宫底细,决不可再留,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谷那段短短时间里,他看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她……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身体麻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疯狂地冲出去寻觅她的踪迹。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日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顶上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他在断裂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他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迷路,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的狂奔,雪落满了蓝发。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五岁的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
  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哑哑——”忽然间,半空里传来鸟类的叫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地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它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就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去,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地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散乱的视线,枯竭的身体,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行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燃烧殆尽。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苍穹灰白,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不成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簌簌地飞进来一只白鸟。他惊得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散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的声音,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猞猁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声音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色的……蓝色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儿眼熟,这个人,不是前不久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雇了马车向西去了的么?“这位客官,你是……”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开口招呼。
  “医生!”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逼问。那个可怜的差吏拼命当空舞动手足,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一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和似的叫了一声,扑簌簌飞起。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身走了出来——是一个三十许的素衣女子,头上用紫玉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容色秀丽,气质高华,身边带了两位侍女,一行人满面风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
  她排开众人走过来,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让我看看。”
  “你?”他转头看着她,迟疑着,“你是医生?”
  “当然。”那个女子眼里有傲然之气,摊开手给他看一面玉佩,以不容反驳地口吻道,“我是最好的医生——你有病人要求诊?”
  妙风微微一怔:那个玉佩上兰草和祥云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最好的医生?内心的狂喜席卷而来,那么,她终是有救了!
  天亮的时候,一行人从驿站里离开。
  绿洲乌里雅苏台里柳色青青,风也是那样的和煦,完全没有雪原的酷烈。
  妙风穿行在那青碧色的垂柳中,沿途无数旅客惊讶地望着这个白衣男子——不仅因为他有着奇特的蓝色长发,更因为有极其美妙的曲声从他手里的短笛中飞出。
  那曲子散入葱茏的翠色中,幽深而悲伤。
  廖青染从马车里悠悠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首《葛生》,不自禁地痴了。“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她转过头,看到了静静躺在猞猁裘中沉睡的弟子。小夜,小夜……
  笛声如泣,然而吹的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哀戚,神色宁静地穿过无数的垂柳,仿佛只是一个在春光中出行的游子,而天涯,便是他的所往。
  痴痴地听着曲子,那个瞬间,廖青染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开始老了。听了许久,她示意侍女撩开马车的帘子,问那个赶车的青年男子:“阁下是谁?”妙风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吹着。
  “小徒是如何中毒?又为何和阁下在一起?”她撑着身子,虚弱地问——她离开药师谷已经八年,从未再见过这个唯一的徒弟。没有料到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非常抱歉……”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廖青染叹息:“不必自责……你已尽力。”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抱着垂死的薛紫夜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
  猞猁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沾湿了沉睡之人苍白的脸。
  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慢慢伸出手,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安静,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
  她忽然间只觉万箭穿心。
  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竖笛而吹,缓缓策马归去,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垂柳,踏上克孜勒荒原。
  那里,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
  那里,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那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有过、也不会再有的温暖。
  在那个雪原上,他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毕生未有的东西,就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虽只短短一瞬,却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全新的天与地。
  那一眼之后,被封闭的心智霍然苏醒过来。她唤醒了在他心底里沉睡的那个少年雅弥,让他不再只是一柄冰冷的利剑……无法遗忘,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
  那一天,乌里雅苏台东驿站的差吏看到了这辆马车缓缓出了城,从沿路的垂柳中穿过,消失在克孜勒雪原上。
  赶车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支样式奇怪的短笛,静静地反复吹着同样的曲调,一头奇异的蓝色长发在风雪里飞扬。
  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射,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从他身体里抽离,远远地超越在这个尘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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