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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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他抓得如此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终究没有发作,只是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平定,仿佛那个漫长的噩梦终于过去。
有谁在叫他……黑暗的尽头,有谁在叫他,宁静而温柔。
“呃……”霍展白长长吐了一口气,视线渐渐清晰:蒸腾的汤药热气里,浮着一张脸,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很美丽的女子——好像有点眼熟?“呃?”他忽然清醒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发现自己居然紧握着那个凶恶女人的手,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甩开,生怕对方又要动手打人,想扶着桶壁立刻跳出去,却忽地一怔——双手,居然已经可以动了?“披了袍子再给我出来,”他扶着木桶发呆,直到一条布巾被扔到脸上,薛紫夜冷冷道,“这里可都是女的。”
绿儿红了脸,侧过头吃吃地笑。“死丫头,笑什么?”薛紫夜啐了一口,转头戳着她的额头,“有空躲在这里看笑话,还不给我去秋之苑看着那边的病人!仔细我敲断你的腿!”
绿儿噤若寒蝉,连忙收拾了药箱一溜烟躲了出去。等她骂完人转头回来,霍展白已飞速披好了长袍跳了出来,躺回了榻上。然而毕竟受过那样重的伤,动作幅度一大就扯动了伤口,不由痛得龇牙咧嘴。
“让我看看。”薛紫夜面无表情地坐到榻边,扯开他的袍子。
治疗很成功。伤口在药力的催发下开始长出嫩红色的新肉,几个缝合的大口子里也不见血再流出。她举起手指一处处按压着,一寸寸地检查体内是否尚有淤血未曾散去——这一回他伤得非同小可,不同往日可以随意打发。“唉。”霍展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薛紫夜白了他一眼:“又怎么了?”“这样又看又摸,如果我是女人,你不负责我就去死。”霍展白恢复了平日一贯的不正经,涎着脸凑过来,“怎么样啊,反正我还欠你几十万诊金,不如以身抵债?你这样又凶又贪财的女人,除了我也没人敢要了。”
薛紫夜脸色不变,冷冷地道:“我不认为你值那么多钱。”“……”霍展白气结。“好了。”片刻复查完毕,她替他扯上被子,淡淡吩咐,“胸口的伤还需要再针灸一次,别的已无大碍。等我开几帖补血养气的药,歇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一两个月?”他却变了脸色,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可来不及!”
薛紫夜诧异地转头看他。“沫儿身体越来越差,近一个月全靠用人参吊着气,已经等不得了!”他喃喃道,忽地抬起头看着她,“龙血珠我已经找到——这一下,药方上的五味药材全齐了,你应该可以炼制出丹药了吧?”“啊?”她一惊,仿佛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哦,是、是的……是齐了。”——居然真的给他找齐了!
拜月教圣湖底下的七叶明芝,东海碧城山白云宫的青鸾花,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慕士塔格的雪罂子,还有祁连山的万年龙血赤寒珠……随便哪一种,都是惊世骇俗的至宝,让全武林的人都为之疯狂争夺。
而这个人,居然在八年内走遍天下,一样一样都拿到手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持着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拼抢去争夺?
“那么,能否麻烦薛姑娘尽快将丹药炼制出来?”他在榻上坐起,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一礼,脸上殊无玩笑意味,“我答应了秋水,要在一个月内拿着药返回临安去。”“这个……”她从袖中摸出了那颗龙血珠,却不知如何措词,“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沫儿的那种病,我……”
“求求你。”他却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立刻抬起头望着她,轻声道,“求求你了……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沫儿就死定了。都已经八年,就快成功了!”她握紧了那颗珠子,无声地叹息着。
仿佛服输了,她坐到了医案前,提笔开始书写药方。霍展白在一边赔笑:“等治好了沫儿的病,我一定慢慢还了欠你的诊金……你没去过中原,所以不知道鼎剑阁的霍七公子,除了人帅剑法好外,信用也是有口皆碑的啊。”她写着药方,眉头却微微蹙起,不知有无听到。
“不过,虽然你又凶又爱钱,但医术实在是很好……”他开始恭维她。她将笔搁下,想了想,又猛地撕掉,开始写第二张。
“我知道你要价高,是为了养活一谷的人——她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或是孤儿吧?”他却继续说,唠唠叨叨,“我也知道你虽然对武林大豪们收十万的诊金,可平日却一直都在给周围村子里的百姓送药治病——别看你这样凶,其实你……”
她的笔尖终于顿住,抬眼看了看那个絮絮叨叨的人,有些诧异。
——这些事,他怎生知道?“你好好养伤,”最终,她只是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我会想办法。”霍展白长长舒了一口气,颓然落回了被褥中。
毕竟是受了那样重的伤,此刻内心一松懈,便觉得再也支持不住。他躺在病榻上,感觉四肢百骸都痛得发抖,却撑着做出一个惫懒的笑:“哎,我还知道,你那样挑剔病人长相,一定是因为你的情郎也长得……啊!”
一枚银针飞过来钉在了他的昏睡穴上,微微颤动。“就算是好话,”薛紫夜面沉如水,冷冷道,“也会言多必失。”霍展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眼皮终于不可抗拒地沉沉坠落。
“唉……”望着昏睡过去的伤者,她第一次吐出了清晰的叹息,俯身为他盖上毯子,喃喃道,“八年了,那样的拼命……可是,值得么?”
从八年前他们两人抱着孩子来到药师谷,她就看出来了:那个女人,其实是恨他的。值得么?——她一直很想问这人一句,然而,总是被他惫懒的调侃打岔,无法问出口。那样聪明的人,或许他自己心里,一开始就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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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冬之馆,已经到了四更时分。
绿儿她们已经被打发去了秋之苑,馆里其他丫头都睡下了,她没有惊动,就自己一个人提了一盏风灯,沿着冷泉慢慢走去。
极北的漠河,长年寒冷。然而药师谷里却有热泉涌出,是故来到此处隐居的师祖也因地制宜,按地面气温不同,分别设了春夏秋冬四馆,种植各种珍稀草药。然而靠近谷口的冬之馆还是相当冷的,平日她轻易不肯来。
迎着漠河里吹来的风,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冷月挂在头顶,映照着满谷的白雪,隐约浮动着白梅的香气。不知不觉,她沿着冷泉来到了静水湖边。这个湖是冷泉和热泉交汇而成,所以一半的水面上热气袅袅,另一半却结着厚厚的冰。
那种不可遏止的思念再度排山倒海而来,她再也忍不住,提灯往湖上奔去。踩着冰层来到了湖心,将风灯放到一边,颤抖着深深俯下身去,凝视着冰下:那个人还在水里静静地沉睡,宁静而苍白,十几年不变。
雪怀……雪怀……你知道么?今天,有人说起了你。他说你一定很好看。如果你活到了现在,一定比世上所有男子都好看吧?
可惜,你总是一直一直睡在冰层下面,无论我怎么叫你都不答应。我学了那么多的医术,救活了那么多的人,却不能叫醒你。她喃喃地对着冰封的湖面说话,泪水终于止不住地从眼里连串坠落。虽然师傅用药对她进行过平复和安抚,十几年过去后有些过于惨烈的记忆已然淡去,但是她依然记得摩迦一族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被逼得跳入冰河逃生时的那种绝望。十二月的漠河水,寒冷得足以致命。
那些杀戮者从后面追来,带着狰狞的面具,持着滴血的利剑。雪怀牵着她,慌不择路地在冰封的漠河上奔逃,忽然间冰层咔嚓一声裂开,黑色的巨口瞬间将他们吞没!在落下的一瞬间,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顺着冰层下的暗流漂去。他的心口,是刺骨寒水里唯一的温暖。
被师傅从漠河里救起已经十二年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却依然时不时地泛起。在每个下雪的夜里她都会忽然地惊醒,然后发了疯一样地推开门冲出去,赤脚在雪上不停地奔跑,想奔回到那个荒僻的摩迦村寨、去寻找遗落在那里的种种温暖。然而,那样血腥的一夜之后,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雪怀。冰下的人静静地躺着,面容一如当年。
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弯着身子,双手虚抱在胸前,轻轻地浮在冰冷的水里,静静沉睡。她俯身冰上,对着那个沉睡的人喃喃自语:
雪怀,雪怀……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老了啊……
不远处,是夏之园。值夜的丫头卷起了帘子,看到冷月下伏在湖心冰上的女子,对着身后的同伴叹气:“小晶,你看……谷主她又在对冰下的那个人说话了。”她们都是从周围村寨里被小姐带回的孤儿,或是得了治不好的病,或是因为贫寒被遗弃——从她们来到这里起,冰下封存的人就已经存在。宁嬷嬷说:那是十二年前,和小姐一起顺着冰河漂到药师谷里的人。
那时候,前代药师谷谷主廖青染救起了这个心头还有一丝热的女孩,而那个少年却已然僵硬。然而十几年了,谷主却总是以为只要她医术再精进一些,就能将他从冰下唤醒。“那个人,其实很好看。”小晶遥遥望着冰上的影子,有些茫然。然而她的同伴没有理会,将目光投注在了湖的西侧,忽地惊讶地叫了起来:“你看,怎么回事?……秋之苑、秋之苑忽然闹了起来?快去叫霜红姐姐!”
秋之苑里,房内家具七倒八歪,到处是凌乱的打斗痕迹。
连着六七剑没有碰到对方的衣角,绿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提剑喘息: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受过重伤?怎么一醒来动作就那么敏捷?身形都不见动,就瞬地移到了屋子另一角,那人已经用银刀抵着小橙的咽喉:“给我去叫那个女的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绿儿跺了跺脚,感觉怒火升腾。
——早就和小姐说了不要救这条冻僵了的蛇回来,现在可好了,刚睁眼就反咬了一口!“你有没有良心啊?”她立住了脚,怒骂,“白眼狼!”
“我要你去叫那个女的过来。”对方毫不动容,银刀一转,在小橙颈部划出一道血痕。小橙不知道那只是浅浅一刀,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昏了过去。“谷主她在哪里?”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头问旁边的丫头,一边挤眉弄眼地暗示,“还在冬之馆吧?快去通告一声,让她多带几个人过来!”
最好是带那个讨债鬼霍展白过来——这个谷里,也只有他可以对付这条毒蛇了。然而那个丫头不开窍,刚推开门,忽地叫了起来:“谷主她在那里!”所有人都一惊,转头望向门外——雪已经停了,外面月光很亮,湖上升腾着白雾,宛如一面明亮的镜子。而紫衣的女子正伏在冰上,静静地望着湖下。她身旁已经站了一个红衫侍女,赫然是从秋之苑被惊动后赶过来的霜红,正在向她禀告着什么。
她抬起头,缓缓看了这边一眼。虽然隔了那么远,然而在那一眼看过来的刹那,握着银刀的手微微一抖。瞳躲在阴影里,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然而内心却是剧烈一震。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那样远的距离,连人的脸都看不清,只是一眼望过来,怎会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这个女医者也修习过瞳术?脑中剧烈的疼痛忽然间又发作了。
——可能是过度使用瞳术后造成的精神力枯竭,引发了这头痛的痼疾。冰上那个紫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平静:“过来,我在这里。”
他猛然又是一震——这声音!当初昏迷中隐约听见时,已然觉得惊心,此刻冷夜里清晰传来,更是让他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冷意,瞬间头部的剧痛扩散,隐隐约约有无数的东西要涌现出来。这是……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个女医者……还会惑音?他咬紧了牙,止住了咽喉里的声音。
像他这样的杀手,十几岁开始就出生入死,时时刻刻都准备拔剑和人搏命,从未片刻松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内心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让他违反了一贯的准则,不自禁地想走过去看清楚那个女医者的脸。
他拉着小橙跃出门外,一步步向着湖中心走去,脚下踩着坚冰。
薛紫夜望着这个人走过来,陡然就是一阵恍惚。那是她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的全貌。果然……这双眼睛……带着微微的蓝和纯粹的黑,分明是——“把龙血珠拿出来。”他拖着失去知觉的小橙走过去,咬着牙开口,“否则她——”话语冻结在四目相对的瞬间。
那一瞬间他的手再度剧烈颤抖起来,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无法挪开视线: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像在哪里……
脑部的剧痛再度扩散,黑暗在一瞬间将他的思维笼罩。他听到那个冷月下的女子淡淡开口,无喜无怒:“病人不该乱跑。”怎么……怎么又是那样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在哪里听到过么?他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开始模糊。视线凌乱地晃动着,终于从对方的眼睛移开了,然后漫无边际地摇着,最终投注在冰上,忽然又定住——他低低惊叫出声。那,是什么?
一张苍白的脸静静浮凸出来,隔着幽蓝的冰望着他。
这、这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是谁把他关到了这里?
瞳惊骇地望着冰下那张脸,身子渐渐发抖,忽然间再也无法支持地抱着头低呼起来,手里的银刀落在冰上,发出苦痛凄厉的叫喊。
“谷主……谷主!”远处的侍女们惊呼着奔了过来。
刚才她们只看到那个人拉着小橙站到了谷主对面,然而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全身发抖,最后忽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冰上,抱着头滚来滚去,仿佛脑子里有刀在绞动。所有侍女都仰慕地望着她:是谷主用了什么秘法,才在瞬间制服了这条毒蛇吧?然而薛紫夜的脸色却也是惨白,全身微微发抖。
没错……这次看清楚了。这个人的一双眼睛如此奇诡,带着微微的蓝和纯粹的黑,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分明是如今已经灭绝了的摩迦一族才有的特征!
为什么还要救这个人?
所有侍女在把那条毒蛇抬回去救治的时候,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然而谷主的意思没人敢违抗。那个人的病看起来实在古怪,不像是以往来谷里求医的任何人。谷主将他安放在榻上后,搭着脉,已然蹙眉想了很久,没有说话。“你们都先出去。”薛紫夜望着榻上不停抱着头惨叫的人,吩咐身边的侍女,“对了,记住,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冬之馆里的霍展白。”
“可是……”绿儿实在是不放心小姐一个人留在这条毒蛇旁边。
“不要紧。”薛紫夜淡淡道,“你们先下去,我给他治病。”
“是。”霜红知道谷主的脾气,连忙一扯绿儿,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双双退了出去。侍女们退去后,薛紫夜站起身来,刷的一声拉下了四周的垂幔。房间里忽地变得漆黑,将所有的月光雪光都隔绝在外。
在黑暗重新笼罩的瞬间,那个人的惨叫停止了。她怔了怔,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是怕光么?这个人身上的伤其实比霍展白更重,却一直在负隅顽抗,丝毫不配合治疗。她本来可以扔掉这个既无回天令又不听话的病人,然而他的眼睛令她震惊——摩迦一族原本只有寥寥两百多人,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屠杀后已然灭门,她亲手收敛了所有人的遗体。
如今怎么还会有人活着?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他的眼睛虽然是明显传承了摩迦一族的特征,却又隐约有些不一样——那种眼神有着魔咒一样的力量,让所有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无法挪开。往日的一切本来都已经远去了,除了湖水下冰封的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此刻乍然见到这样的眼睛,仿佛是昔日的一切又回来了——还有幸存者!那么说来,就还有可能知道当年那一夜的真相,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手将一族残酷地推向了死亡!
所以,她一定要救回他。这个唯一的目击者。薛紫夜将手伸向那个人的脑后,却在瞬间被重重推开。黑暗中,他忽然间从榻上直起,连眼睛都不睁开,动作快如鬼魅,一下子将她逼到了墙角,反手切在她咽喉上,急促地喘息。然而,终究抵不过脑中刀搅一样的痛,他的反击只维持了一瞬就全身颤抖地跪了下去。
她惊骇地看着: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境地,还有这样强烈的下意识反击?这个人……是不是接受过某种极严酷的训练,才养成了这样即便是失去神志,也要格杀一切靠近身边之人的习惯?
“滚……给我滚……啊啊啊……”那个人在榻上喃喃咒骂,抱着自己的头,忽地用额头猛烈撞击墙壁,“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薛紫夜忽然间呆住,脑海里有什么影像瞬间浮出。黑暗里,同样的厉呼在脑海中回响,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忽然间有些苦痛地抵住了自己的头,感觉两侧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难道……是他?竟然是他?
外面还在下着雪。
薛紫夜坐在黑暗里,侧头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感觉到手底下的人还在微微发抖。过了整整一天,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反抗也逐步地微弱下去。她站起身,点燃了一炉醍醐香。醒心明目的香气充斥在黑暗的房里,安定着狂躁不安的人。过了很久,在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清醒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出过激的行为,不知道是觉得已然无用还是身体极端虚弱,只是静默地躺在榻上,微微睁开了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房顶。
“为什么不杀我?”许久,他开口问。
她微微笑了笑:“医者不杀人。”“我没有回天令。”他茫然地开口,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是药师谷的神医。”
“嗯。”她点点头,“我也知道你是大光明宫的杀手。”
她在黑暗中拿起了一个白玉面具,放到了自己脸上——那是她派人搜索了谷外冷杉林后带回来的东西。而那边的林里,大雪掩埋着十二具尸体。通过霍展白的描述,她知道这是昆仑大光明宫座下的十二银翼杀手。
而率领这一批光明界里顶尖精英的,就是魔教里第一的杀手:瞳。
——那个传说中暗杀之术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