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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时间的女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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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是本必须得写的书。”卡拉定说,看来有点受伤。
  “当然是,这本一定得写。告诉我:有件事我忘了问你。案发后多久泰瑞获得法国的职务?他又是什么时候变成奎斯尼斯堡的堡主?在一四八六年七月,他完成了亨利派给他的任务之后?”
  卡拉定收起受伤的表情,努力装出一副他那温和如绵羊的脸所能装出的最邪恶模样。
  “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问呢,”他说。“如果你忘了问,我会在临走之前丢给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立刻。”
  “所以,拼图又拼对了一块。我怀疑当时堡主的位子是刚好空出来,还是因为那是个在法国的差事,而亨利希望他离开英国。”
  “我敢打赌是另一个原因,是泰瑞想要离开英国。如果我在亨利的统治之下,我宁可天高皇帝远。特别是当我为亨利做了秘密工作之后,我活得太久对他是相当不利的。”
  “是的,也许你是对的。他不只出国,他还留在国外──就我们目前的观察所得。真是有趣。”
  “他不是唯一留在国外的人。约翰。迪克顿也是。我无法找出所有实际涉及该谋杀案的人。都铎时期的各种说法都不一样,我想你知道。事实上它们大部分都不同到互相冲突。亨利的御用史学家,保利多尔。维吉尔,说这件事是理查在约克的时候发生的。根据圣人摩尔的说法,事情是在更早的时候,亦即理查在渥威克的时候发生的。牵涉的人更是每种说法都不同,所以非常难把他们分析出来。我不知道威尔。史莱特是谁──对你来说是黑威尔,还有另一个同音类似的名字──谁又是麦尔斯。佛瑞斯特。但确有一个约翰。迪克顿。克莱夫顿说他一直住在加来,”受尽轻视与谴责“并且凄凉地客死异乡。他们对是非道德是多么重视啊,不是吗?维多利亚时代就没有相关的记录了。”
  “如果迪克顿穷困潦倒,那么他就不像曾为亨利做过些什么。不然他怎么没得到好处?”
  “喔,如果是同一个约翰。迪克顿的话,他是名修士,修士本来就是穷困的。他舒适地当一份闲差。亨利于一四八七年五月二日派约翰。迪克顿到福贝克,一个靠近格兰瑟姆的地方──在林肯郡。”
  “唔,那么,”葛兰特慢条斯理地说,“一四八七年。他也舒服地住在国外。”
  “啊哈,妙极了,不是吗?”
  “简直是妙透了。有人解释过这位千夫所指的迪克顿为什么没有活得够老,好拖着蹒跚的步伐返国为弒君罪而服刑吗?”
  “喔,没有。没有那样的记载。都铎时的历史学家没人会从B推理到C。”
  葛兰特笑着,“我看你是孺子可教。”
  “当然,我不光是学历史而已,我还受教于苏格兰场学习有关人类心智的课题。那么,差不多就这样了。如果你精神够好,下次我会念这本书的头两章给你听。”他停了会儿说:“葛兰特先生,如果我把这本着作献给你,你会不会介意?”
  “我认为你最好把它献给卡拉定三世。”葛兰特轻描淡写地说。
  但卡拉定显然把它当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不用我的书作为谄媚的工具。”他说,声音有一点儿僵硬。
  “喔,不是诌媚,”葛兰特迟疑地说,“只是一种策略。”
  “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开始做这件事,葛兰特先生,”卡拉定说,站在地板中央,正式的,激昂的,美国的,被他那件衣襬飘飞的外套所围绕着,“我还应该写出事情的缘起以表达对你的感激。”
  “我会很高兴的,当然。”葛兰特喃喃地说,顿时地板中央那高贵的形象松懈了下来,回复男孩的样子,笨拙的一刻结束了。卡拉定高兴地离开,步履轻快一如来时,不过较三星期前他似乎胖了三十磅,胸围也增加了十二吋。
  葛兰特拿出了导致这次知识探索的源头,挂在对面的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第十六章
  她被迫与世隔绝,这有着镀金般秀发,完美无瑕的美女。
  为什么用镀金这两个字?他头一日这样怀疑着。也许是银金色吧;她一直是那样的魅力四射,使得金发这个字眼都显得俗不可耐了。
  她被迫在幽禁中度过余生,避免她为别人制造麻烦。一波波的麻烦将她卷离了她的生活。她和爱德华的婚姻震惊了英国。渥威克的毁灭她也得负部分责任。她对她家人的照顾使英格兰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势力,因而使理查无法顺利继承王位。在北汉普顿郡郊外,她与爱德华那简单隆重的婚礼,隐约暗示了包斯渥之役。但没人对她口出恶言。甚至被加害的理查都原谅了她亲戚的重大罪行。没人责怪她——直到亨利出现。
  她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消失。伊利莎白。伍德维尔。人称朵薇格皇后,英国女王之母,塔中王子之母,曾在理查三世主政时期自由且富裕的生活着。
  那是既有规律的一个丑陋的破绽,不是吗?
  他把心思从历史的角度拉回来,以警察的角度来思考。这是该整理案情的时候了。井然有序地将资料呈现出来。这会对那孩子的书有所帮助,更重要的是可以清理一下他自己的思路。一切都会白纸黑字地记下来好让他清楚地看到。
  他伸手去拿他的纸和笔,整齐地写着:
  案件:一四八五年,两名男孩在伦敦塔失踪(成尔斯王子爱德华、约克公爵理查)。
  他不知道该把两名嫌犯并列比较还是先后写出来。也许先把理查写完比较好。所以他又写了个简洁的标题,并且开始总结:
  理查三世
  先前的记录:
  良好。在公共服务方面有记录,私生活亦有清誉。行为特色:判断力佳。
  在该案中之表现:
  (1)他并未小心翼翼保护他的既得利益。约克有九名其它继承人,包括三名男性。
  (2)在当时没有指控他的记录。
  (3)男孩的母亲持续和他保持友好关系直到他死为止,她的女儿还参加宫廷宴会。
  (4)他看来并不担心其它约克继承人,还大、万地提供他们生活费,封给他们领地。
  (5)他个人对王位的继承权利是毋庸置疑的,已经过国会法案的批准及公开的宣告;男孩根本没有继承权,对他亦无成胁。
  (6)如果他曾为某些敌意而感到焦虑,那么他要摆脱的不是这两个男孩,而是下一个顺位的王位继承人:小渥成克。然而理查却在自己的儿子死后,公开立他为自己的继承人。
  亨利七世
  先前的记录:
  一名冒险家,住在外国。母亲是位野心勃勃的女士。私生活方面没有什么缺点。未曾担任公职。行为特色:心思敏锐。
  在该案中之表现:
  (1)对他来说男孩必须得死。由于他废止了那份告知男孩们乃非合法子嗣的法案,他使较大的男孩成为英王,而较小的男孩成为下一位继承人。
  (2)他交给国会欲褫夺理查一切权利的法案中,字字指控理查乃一名典型的残忍暴君,但对两名王子却只字未提。显然当时两名男孩仍然活着而且行踪不明。
  (3)男孩们的母亲在他继位十八个月后被剥夺原有的生活,送到修道院住。
  (4)他立刻采取必要措施防止其它继承人觊觎王位,将他们监林市到直到杀掉他们也不会引起大多注意为止。
  (5)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王位继承权。因为即使理查死了,继承英国王位的也应该是小渥成克。
  葛兰特在把这一切写下来之后,才发现理查大可以立他的私生子为王位继承人,并强迫全国百姓接受他。以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毕竟,整支毕弗特族裔(包括亨利的母亲)都是不合法婚姻下的产物,而且还是双重通奸。没什么东西可以阻止理查立他那已获承认、并与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个“活泼友善”的儿子为继承人。显然理查根本想都没想过这件事。他让他哥哥的儿子做他的继承人。即使在他悲痛欲绝的时候,仍保有良好的判断力。判断力佳和重视家人感情。出身不正的儿子,不论他多活泼友善,都不能统领布兰塔吉聂特王朝,这个宝座将拱手让给他哥哥的儿子。
  令人惊叹的是,这整个故事弥漫着家庭成员间亲爱的感觉。从西西莉跟着丈夫四处旅行到他儿子自然地立他哥哥的儿子为王位继承人。
  而这也是第一次他深深感到这样的家庭气氛是如何的进一步证明了理查的无辜。这两个假设是他像杀幼马一样杀掉的男孩,是他哥哥爱德华的儿子,是他认识且熟悉的孩子。反之对亨利来说,他们只是象征。是绊脚石。他也许根本就不会看他们一眼。先不论他们俩的个性,光凭这一点谁才是真正的罪犯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以(1)(2)(3)的方式干净整齐地条列让人的脑筋特别清楚。他以前未曾注意到亨利对王权法案的反应是那么严重的可疑。如果,像亨利坚持的,理查的声明荒唐至极的话,他显然应该把这玩意儿在大庭广众下再念一遍,以显示其谬误。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断痛苦地想抹灭这一段记忆。结论非常明显,在该法案中理查的王位继承权是不容挑战的。
  第十七章
  在卡拉定再度出现在病房的那天下午,葛兰特一直走到窗户那边再走回来,他是如此意气风发,使矮冬瓜不得不提醒他这是任何一岁半的小孩都会做的事。但今天没什么可以减低葛兰特的兴致。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是不是?”他洋洋得意地说。
  “看到你迅速康复我们也非常高兴,”她拘谨地说,“我们当然也非常高兴,你的床位空出来了。”
  然后她跶跶的脚步声,她的金发,和浆得笔挺的制服,都慢慢地消失在走廊上。
  葛兰特躺在床上,以近乎慈悲的心情看着他这小小的牢房。一个站在北极或一个站在埃弗勒斯峰顶的人,都不会拥有一个在床上躺了几星期的人站在窗边时的那种心情。葛兰特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明天他就要回家了,日家去接受汀可太太的服侍。每天有一半的时间他必须躺在床上,走路时也必须撑着拐杖,但至少他再度拥有了自主权,不必听从别人的命令。不必受限于半吊子的效率,也终于摆脱了来自别人泛滥的怜悯。
  未来一片光明。
  威廉斯警官在艾塞克斯办完杂事后顺道来访,他已经把他的兴奋之情毫无保留地向威廉斯倾吐了一遍,现在他渴望玛塔的到来,好让他在她面前展露他重新寻回的英姿。
  “史书看得怎样了?”威廉斯问。
  “好极了。我已证明它们全是错的。”
  威廉斯咧开嘴笑着。“我想有法律禁止这样做的,”他说。“情报局一定不喜欢这样。最后会变成叛乱罪或有辱女王什么的。现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小心一点。”
  “我再也不相信我在史书里读到的东西了,在我有生之年,帮帮我吧。”
  “你必须找出一些例外,”威廉斯固执地指出,“维多利亚女王是真的,我想凯撒也真的侵略过英国。还有一0六六年(译注:诺曼底人于一0六六年入侵英国)。”
  “我开始对一O六六年的事深深地感到怀疑。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忙艾塞克斯的事,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蛋。自他九岁开始偷妈妈的零钱之后一直没有人对他凶一点。如果有人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好好给他一顿鞭子或许可以救他的命。现在在杏花开之前他就得被处死了。今年春天会来得比较早,过去这几天傍晚我都在花园工作,既然白天已经变长了。对于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你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然后他离开,乐观、清醒而且冷静,就像一个在年幼时好好挨过一顿鞭子的人应该表现的那样。
  葛兰特非常渴望见到来自外面世界的其它访客,他即将再度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于是当他听到门口那熟悉的局促不前的脚步声时,他高兴极了。
  “进来,布兰特!”他兴奋地叫着。
  布兰特进来了。
  不过进来的布兰特却不是上次走出去的那个。
  上次走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有着刚被激起的满腔壮志。
  现在他再也不是拓荒者卡拉定,那开路的先锋了。
  他只是个清瘦的男孩穿了件非常长,非常大的外套。看起来年轻、受了惊吓,而且怅然若失。
  当他踏着无精打采的步伐走过来时,葛兰特也不禁失措。今天他那像邮袋一样大的口袋里也没插着一迭笔记纸。
  喔,葛兰特豁达地想:至少这档子事儿的过程是有趣的。一定中间有了什么障碍。人们不可能以愉快的业余心情去做严肃的学术研究,同时希望藉此证明些什么。我们不会期望一个业余的家伙走进警察局就破了个案,打败一票职业警察;所以他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比史学家还聪明。他想要证明他看画像所下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要洗刷自己误将该坐在被告席的放到法官席的耻辱。但他得接受自己的错误,并且喜欢它。也许是他自找的。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对他自己视人的眼光已经越来越沾沾自喜了。
  “哈啰,葛兰特先生。”
  “哈啰,布兰特。”
  事实上这件事对这个大男孩的打击更大。他还在期盼奇迹发生的年纪,他还在会对气球爆炸感到惊讶的年纪。
  “你看起来很忧伤,”他喜孜孜地对男孩说,“有什么事情不顺利吗?”
  “每一件事。”
  卡拉定坐在椅子上瞪着窗外。
  “这些该死的麻雀不会让你心情不好吗?”他焦躁不安地问。
  “怎么回事?你发现早在理查死前,就有关于男孩失踪的传言了吗?”
  “喔,比那糟多了。”
  “喔,有文字记载?一封信?”
  “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更糟的事情,更更根本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他生气地瞪着嘈杂的麻雀。“这些该死的鸟。我现在永远也没办法写那本书了,葛兰特先生。”
  “为什么不能,布兰特?”
  “因为那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每个人都一直知道那些事情。”
  “知道?知道什么?”
  “知道理查根本没有杀那两个男孩,还有其它所有的事。”
  “他们已经知道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喔,好几百年了。”
  “振作点,小家伙。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四百年。”
  “我知道,不过没什么不同。人们知道理查是清白的已经好几百年了──”
  “你可不可以停止那样尖酸刻薄的口气而理智点。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有人为他翻案?”
  “开始?喔,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是什么时候?”
  “都铎王朝一结束就可以安全地谈论这事儿了。”
  “你是说史都华特时代吗?”
  “是的,我想──是的。有一个叫巴克的人在十七世纪的时候写东西为他辩白,十八世纪的时候是贺瑞斯。瓦波,十九世纪是个叫马克汉的人。”
  “二十世纪是谁呢?”
  “据我所知没有。”
  “那你去写又有什么不对吗?”
  “那不一样,你不明白吗?那就不是一个大发现了!”他用力的说大发现这三个字。
  葛兰特笑着看他。“喔,少来!大发现岂是随手可得的。如果你不能当一个拓荒者,何不领一支十字军?”
  “十字军?”
  “当然。”
  “对抗什么?”
  “汤尼潘帝。”
  男孩的脸上的空虚消失了。他蓦地露出笑容,像刚刚看了一个笑话。
  “这是这是最该死的蠢名字,不是吗?”他说。
  “如果人们在三百五十年前就知道理查没有谋杀他的侄子,而今天的教科书却还这么白纸黑字丝毫不加考证的说是他杀的,那么我看汤尼潘帝的情况实在太严重,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但我能做些什么,既然像瓦波那样的人都失败了?”
  “有句成语说水滴石穿。”
  “葛兰特先生,现在我觉得我仅是一滴微弱得不得了的水滴。”
  “看看你,我不得不说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自卑的人。这样是没办法激起英国大众的注意的。你一定会拥有它该有的份量的。”
  “因为我以前从未出过书,你是指这个吗?”
  “不,那一点关系也没有。毕竟很多人的第一本书就是他们写过最好的书;那是他们最想写的一本书。不,我是指所有那些在离开学校之后没有再读过一本史书的人,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抨击你的著作。他们会指责你为理查漂白:”漂白“是个具有贬抑性的字眼而”翻案“却不是,所以他们会称之为漂白。有些人会查《大英百科全书》,然后觉得自己更有资格介入这件事情。这些人会杀了你而不光是骂骂你而已。不过真正认真的历史学家却懒得看你一眼。”
  “老天,我会让人们注意到我!”卡拉定说。
  “帅啊!听起来好象你已有了建立帝国的士气。”
  “我们没有一个帝国。”卡拉定提醒他。
  “喔,有,你们有的,”葛兰特平心静气地说。“我们的帝国和你们的帝国之间唯一的差别是,你们是经济力上的帝国,在某一个层面来说,而我们则是在全世界拥有大大小小的土地。在你得知自己并非原创的可怕消息出现之前,你已经写了一部分了吗?”
  “是的,我写了两章。”
  “你把它们怎么了?你没把它们丢掉吧,丢了吗?”
  “没有,差一点儿。我差一点把它们丢进火炉里。”
  “为什么没丢?”
  “那是个电炉。”卡拉定轻松地伸展他的长腿开始笑着。“老兄,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我等不及要把一些事实塞进英国老乡的嘴里。卡拉定一世的血正在我体内澎湃。”
  “听起来你已经热血沸腾了。”
  “他是伐木工人里最无情的老恶棍。一开始他只是个工人,最后却拥有一幢文艺复兴时的城堡、两艘游艇和一部车。列车的私人车厢,你知道的。有着绿色的丝质窗帘,上面还有污渍。里面的木雕更是你若不亲眼见到根本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东西。大家都认为,至少要到卡拉定三世之后,卡拉定的血才会渐渐变得稀薄。不过现在我可是全然的卡拉定一世。我现在知道当我那老爹想买一座森林而有人不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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