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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凤起阿房-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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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苓瑶盯着符坚的神色,见他只是听着,也没甚么喜怒,待这些人纷纷说完,方才一掌拍在几上,碟盘乓乓乒乒震落在地。
  他“腾”的起身,怒道:“你不过是看他不顺眼他罢了!编谎话也不知编个圆通些的。你今日要真是把他给杀了,倒也罢了;可人还好好活着,你就敢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要害宝锦做什么?对他有好处吗?要说是想杀你符晖,倒还……”
  这话一出,便知失言。
  果然符晖“哈哈”一笑,昂头道:“只怕这小子让父王杀了我,父王也是肯的!”
  符坚一腿踢翻了面前的几案,瓜果酒菜洒了一地。王猛眼疾手快,一把抓了符坚的胳膊,明是扶持,实是防他上前踢打符晖,张整也一般施为。符融忙唤了人上来,将符晖拖了下去。符坚咆哮有声,却挣不脱张整王猛一左一右将他挟得死紧。而急怒方过,便也觉得唤了符晖回来,委实不好处置,方才慢慢消了劲,跌坐下来。
  这一场上巳游宴,便在众臣噤若寒蝉的沉默中,慕容苓瑶压抑的哭泣中,符坚粗重的喘息中结束了。落日将半边泾水染得艳治无俦,越发衬出岸上男男女女心情的灰黯。这是出来时,谁也没有料到的。
  戌正时分,符坚率众回到长安,诸臣纷纷还府,唯王猛与符融心照不宣的随了符坚入宫。符坚在金华殿当中坐下,长长叹息一声,殿中尚未点烛,窗外残光抹在他面上,那平日里总是炯炯生辉的双目也显得有些茫然。
  他接过宫女递上的毛巾,拭了一下面,方叹道:“你们回去吧,我也想开了,不会对符晖怎么样的……”顿了一顿,又苦笑道:“只怕他所干的事,此时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拍手称快呢!”
  符融却上前一步道:“爱之适足以害之!当年司马史笔早已有言。天王若能明暸臣民们的心思,就该早日遣他出宫才是。”
  符坚这方才知道,原来他们却不是为符晖求情留下来的,而是为了慕空冲。他不禁有气,道:“他又怎么了,你们要怎样才肯罢休!”
  “天王!”王猛道:“若是在今日之前,让他出宫,臣也没话说了。可出了今日之事……”说到这里,他突然呛咳了几下,忙以袖掩面。符坚和符融等他说下去,但他这一咳,却足有了一枝香的功夫,方才缓过劲来。他放下袖子,面孔白惨惨的,唇色有些发乌。
  符融忙唤宫女给他上了一杯酪浆,引他在一旁坐下,问道:“怎么回事?是病了么?”王猛接了杯子,喝下几口,方才答道:“今日有些劳乏了,不碍事。”
  符坚见王猛一张脸梭角分明,眼窝深陷,瞳仁发黯。想起数年前他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样子,知他疲累得很了,符坚不由恻然,道:“回去歇着罢!休养个三五日再问事。”
  侍侯的宫女就要扶他,被王猛给按住了,他跪直了身道:“臣有些话须说个明白!”符坚不忍相拒,道:“说吧!”
  “天王,今日之事诸臣还有后妃们都看在眼中了。不论起因如何,慕容冲射伤平原公,当真无误,仍是大逆!这高下尊卑之别,还不要了?”王猛缓缓道,或者是方才咳得很了,嗓子有些暗哑。
  符坚听了不由心里发毛,上身前倾,道:“你的意思……”
  “天王!”王猛勉力提高了声音道:“天王!若是可容此人活着,我大秦……”他字字咬得清楚,有如切金断玉:“将成普天下之笑柄!”
  “你们!”符坚硬生生止住斥责的话,手指在床沿上敲了几下。“是朕让他进宫来的,他一个小孩子,又能怎样?又有什么错了。”他猛的起了身来,袍袖一扬,指着王猛符融二人,道:“亏你们是国家重臣,也兴妄杀无辜之人么?”
  “谁说他无罪?”符融谔谔抗辩道:“他离间天家骨肉,已是罪责昭昭,天人共睹!”
  “近百年来,所以称霸一方者,无不以本族兵马为根本!天王宠外人而辱至亲,岂不令宗族离心,世仇称快?长此以往,天王宏图如何可成?”王猛说完这几句,便如同耗尽了气力似的,以沉沉的几个字作结:“臣言尽于此,望天王三思!”
  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都似一块巨石砸在符坚身上,他深深的低下腰去,手扶在御床靠背上,仿佛这样才站得稳当。思忖了好一会,他方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道:“真,就没别的法子了么?”
  符融欲答,王猛使了一个眼色止住了他。
  于是空旷静寂的殿堂里就只有符坚这句话撞来撞去,从井藻,到柱梁,到幄帐,到漆壁。余音忽高忽低,时亢时弱,终于碎得七零八落,溶进了这殿中粘稠而压抑的沉默中。
  “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慕容冲俯在榻上,上身衣裳都脱了下来。太医方才离去,留下了方子。慕容苓瑶带着几个宫女,用绵纱将煎好的药汁一点点敷在伤口上。那背后青紫淤肿,鲜血淋漓,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肤。无论是什么,只要略一触上,慕容冲的就会攥实了床褥。五指抓处,褥子已然绽破。宝锦守在一旁,好半晌没有动静,却是倚着隐囊睡过去了。
  宫女手上不留神用重了力,慕容冲整个人一挺,吓得那宫手上发颤,一盆药液尽数泼在了地上。慕容苓瑶举了巴掌,可也只是作了个架势,就收了回来,缓缓的坐在床沿上,不作声的掉着眼泪。宫女当即跪下,想求饶,也不敢出声,那模样,倒似是盼着慕容苓瑶当真给她一掌。宝锦惊醒了,身子往边上一缩,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是疼!就叫出声来,啊?”慕容苓瑶俯身,对慕容冲道。他只是摇头,道:“还好!”
  外面珠玉碰响,慕容苓瑶忙正了正容,问道:“是天王来了么?”
  半响却没有回音,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趴在帘子下面,象死了一般,不言不动。她生疑,过去一看。
  “宋牙?是你?”她前半声似惊叫,后半声却又平了下去,有些意味深长。慕容冲勉强抬了头,与她对了一个眼神。
  慕容苓瑶牵了宝锦的手道:“夜深了,你也玩得累了,去睡罢!”
  宝锦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慕容冲,他笑道:“看我,没事了,明天再来玩儿。我教你!”宝锦这才放下一块大石头似的,蹦蹦跳跳的跑走了,外面自有乳母带了她回自已宫去。
  慕容苓瑶锦将宫女们都打发走,给慕容冲披了一件衣裳,扶了他坐起来,想让他靠上一靠,却没能找到不碰着伤处的法子,也只得罢了。她向外唤道:“你进来吧?”
  一团黑影从珠帘下头爬了过来,肥臂撅得老高,象只癞狗似的。到了跟前,一头磕在地上,“噔!”得一响,当真是如敲金砸铁一般,让姐弟二人都不由惊了一下。
  宋牙便再也不说话,只是一下接一下的叩头。慕容苓瑶与慕容冲不作声,宋牙便也不停的磕下去,石条上一会便出现了些深色的污迹。两边这么僵持着,好一会后,慕容苓瑶终于站起身来,道:“你以为就磕几个头就没事了!”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宋牙浑身一松,呜咽着道。他软在床前,也是撑不下去了。
  “我要你死做什么?”慕容冲语气温和的道:“你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颗卒子,我才懒得费这力气。”
  宋牙以抹了一把面,抬起头来,道:“夫人和公子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绝无一毫怨意!”他面上额上纵纵横横,一道道血泪。往日里也是团脸善目的,这时却显得丑陋不堪。
  慕容苓瑶叹了一声,指甲在衣带上一下下的掐着,道:“宋牙!你如今在宫里算是没有头有脑的人物了吧?天王的赏赐,我差不多有一二成都给了你。你为侄儿求官,我有没推搪过你半句?我们有什么亏待你了,你要这样子害他?你倒是说呀!”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激动起来,却不肯在下人面前失仪,侧了身去,肩头微微抽搐着,抽出一方巾帕,捂紧了面孔。
  “奴婢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人!”宋牙也嚎起来,头在床沿上撞着撞着,仿佛倒要比慕容苓瑶更伤心些。“奴婢再也没脸面活在世上!请夫人和公子剥了奴婢的皮去!”
  “又来了,”慕容冲想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却只是动了一下,就弹回床上。
  “当心!”宋牙叫了一声,上去扶他,他皱眉推开宋牙道:“我要你的皮作什么?我只要你一句话……”然后不再言语,双眼静静的望了他。宋牙被这眼神一逼,不自由主的跌跪下来,哆嗦了好一会,又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慕容苓瑶回过脸来,道:“你回了紫漪宫来,可见是他并没给你备下一条退路。把你用过就扔,全不拿你当个人看,你又何必……”
  “夫人,公子!”宋牙打断了慕容苓瑶的话道:“这个人是谁,想来你们心里多少有个数,可是却不能从奴婢口里说出来。说句冒犯的话,便是知道这人是谁,你们也奈何不得他,又何必要问?”
  慕容冲听着他的话,心里疑问便明白了八成。这秦国上下,若有一个确实是他们奈何不了的人,怕就只有……
  “夫人!”有人外头压声了声音唤道。慕容苓瑶听出来是她的贴身侍女,忙走到珠帘后。那侍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慕容苓瑶惊叫了一声,一把抓紧了帘子,白璇珠“哗哗”响成一片。侍女赶紧扶了她,急匆匆道:“天王马上就要过来了……夫人请快些拿定主意!”“好的,你拿这个去,重重谢你的干姐。”慕容苓瑶从指上褪下一只指环来,塞在待女手中。她缓缓转了身来,向着慕容冲走去,指间玉珠似泪,一颗颗落下。她面上呆呆的,只如一张白纸。慕容冲小声道:“姐姐,什么事?”“没事,”她仿佛被这一声唤醒了,才回过神来,对宋牙道:“你下去吧!”
  “是!”宋牙也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一般,向二人行礼,退下。
  他方才出了暖阁,就听到前面大门口几盏灯笼高挑,有人拉长了嗓子道:“天王驾到!”
  宋牙不敢见符坚,一时又走不脱,只得蜷在柱子后头。方才藏好,就听得“嗒嗒”脚步声,还有提灯的影子晃动,从他眼前经过。符坚的脚步在地上一拖一拖的,好象倦极无力,浑不似平日里的轻捷。他听到慕容苓瑶在里面说了几句,就辞了出来。
  “你还痛么?”符坚俯下身去问。慕容冲侧倚在枕上,似乎想要摇头,却又定住了,极微的点了一下。一盏立灯在床边,橙光照亮了他的鼻唇,可一双眼睛却陷在了阴影里。他略略抬起的双睑,目中闪清冷的光。符坚的手在他面颊上轻轻的抚挲了一下,仿佛怕碰痛了他似的,只是一触,就收了回去。
  “你还痛……”符坚问出了口,方想起刚才已经是问过的。
  慕容冲在床上跪直了道:“凤皇想求天王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都留着日后再说!”符坚这时已经定了神,说起话来方才有了些平日的威仪。“你今夜且好生休息。”
  “杀了凤皇吧!”慕容冲却似完未听到他在说些什么,神色淡定,道:“请天王照顾姐姐!”
  “你!”符坚被这句话烫得跳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在床前走来走去,道:“你怎么会这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缓缓道:“原来你竟在金华殿里伏下了耳目?”
  “是!”慕容冲在床上叩了一个头道:“我姐弟二人,以降俘之身,几年得多得天王宠爱,招嫉无数,不得不设法自保。”
  符坚听了这话,有些不是味道,“你们信不过朕能照应你们……”
  “天王顾不了这么多,”慕容冲抬了头,略略起抿起的双唇,似有些嘲讽之意。“在天王眼里,要紧的事和人都太多。象凤皇这样的,倒底是无关紧要。”
  “你在朕心里头有多要紧,便是旁人不知道,难道连你也不知道么?”符坚脸上有点红,急促的道:“不要瞎想了,朕并没有答应他们什么……”
  “可我这样的人,早不该活在世上!”慕容冲微微的笑着,眼光朦胧,象有一团的乳白色雾气慢慢从他面上匀开,异样的宁静柔和。
  符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慕容冲在慕容苓瑶的梳妆镜里面隐约看到了自已的笑意,那确实是很忧郁很动人的。
  “竟然,一直到快死的时侯还记得护住这张脸!”慕容冲心里又一次泛起极度的憎恶,对于现在这个似乎已经习惯了以姿容悦人的自己,他的憎恶更甚于对符氏。他恨不能现在就拿起什么东西,将那镜子里的笑容击得粉碎。“符晖,请相信,天底下最想砸烂这张脸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可是我不能,可惜你也没有做到,这真是让我们都很难过的事。”
  尽管是这么想着,可慕容冲依然那般笑着,符坚好似不能再面对这样的笑意,转过身,他对着墙着道:“是朕害了你!”慕容冲怔了一下,看着粉墙上符坚扭曲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房里静静的,珠帘在夜风中小心翼翼的碰撞着,象是此时两个人撒布在这屋里的心思。
  “你应该怨恨朕的。”符坚这句话说得十分凝重,尾音悠长不绝,如细丝似的搔动在慕容冲肌肤上。
  慕容冲想了一会,方才道:“凤皇……非是妇人,因此……不能不怨!”这两句话他本是早已想好了用来应付眼下情境的,可此时说出来却变得十分艰难。胸臆中酸苦辛辣的滋味一并泛了起来,冲得喉咙难受,眼眶发热,有些不能自持。
  符坚几步跨到他身边,从慕容冲朦胧的眼中看去,他的面孔模糊一片,可那从嗓子深处发出的一声哽咽却很清晰。然后他的头被符坚拥住了,面孔被紧紧地压在他烫热的胸口上,那里象有一团火在燃烧。慕容冲这时倒平静下来,方才霎间的激动很快就消失了。他自知这时是要紧关头,极力想要找回方才的情绪,不让符坚看出破绽,可却终于末能成功。好在符坚也只是片刻便放开他,伸手撩开从冠里脱出来垂挡在额前的散发,眼中生出决然的神情来。
  “你走吧,出宫去!”符坚闷闷的道,“否则朕怕终究会害了你!”
  “生死于凤皇并不足道!”慕容冲觉得火侯到了,方道:“可是凤皇死前却有言要进于天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直到确信引起了符坚的注意,方才接着道:“天王今日定是不会听进去的,可凤皇只希望天王日后会有一丝半点的想起来,凤皇便是死也无憾了!”
  符坚道:“你要说什么?”
  慕容冲叩了个头道:“说了这话,天王定会不容凤皇活下去的。可凤皇却不能不说!”
  符坚道:“你知道朕不会杀你的,你说吧!”
  慕容冲有些兴奋,几年来早已思虑过千遍万遍的话象不听使唤一般的滑出了喉咙。“天王,王丞相固然是千古奇材,国之柱石,可他,倒底是个汉人!”声音清清朗朗,铿锵有力。
  符坚虎目圆瞪,象不认识他似的愣了一会,然后眉心慢慢的攒拢起来。接着就化为冷笑,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慕容冲好一会儿。
  “凭你……也配讦害王猛?”
  第六章
  慕容苓瑶倚在扶栏上,春夜的风犹带寒意,吹得她身上发丝与裙裾瑟瑟而抖。她缩了缩领子,象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你出来吧!”
  躲在柱子后面的宋牙过了一会方醒出来她是在唤自已,忙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小声道:“奴婢在!”本是等着她发话的,可却只听到衣料索索之声。过了一会,慕容苓瑶方道:“有件事,想托与你办,你若办得好了,那今日的事,便一笔勾消;若你跑去和‘那人’说了,也由得你。”最后那几个字加重了音。
  宋牙在地上死命地叩头道:“夫人尽管吩咐下来!宋牙要是再有半点异心,天诛地灭!”
  “那好,你就时就快些动身,去准备一辆车,要最快的马。不要惊动宫里。”
  “是!”宋牙一听是这种小事,不由怔了一下。
  “还有,你可认得什么人,不要宫里的,要靠得住,胆大,还有点功夫的?”宋牙慢慢听出了点头绪来,边想边沉着道:“有的。有个小子叫慕容永,与奴婢家里素有来往。他是夫人家旁支宗族,人很机警,拉得开五石的弓,驾马也是一把好手。”
  “好,那就要他……你马上就去找车和人,然后,你上宣平门去,你侄儿不是在那里当个小校么?他今夜当不当值?”
  宋牙惊得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为何慕容苓瑶竟会记得他的侄儿是守城门的。让慕容苓瑶等了一刹那,方才道:“是是,他今夜好象在,不在的话,我上东市他家里叫出来,也是顺路的事。”
  “那好!”慕容苓瑶转过脸来,眼睛亮晶晶的,让一众群星都黯然失色。她道:“让他把钥匙拿到手,到门上侯着。”
  “这……”宋牙迟疑了一下,道:“城门已闭,只怕不是他的身份能办到的。”
  “这我不管,他总该有办法,”慕容苓瑶瞟了一眼他道:“放心,不会让他为难。若是天王没有旨意,凤皇肯定是出不了宫。我只是防着万一,不想在这上头耽搁,出些意外。”
  “是!那奴婢就去了!”宋牙语气轻快许多,再干净利落地叩了一个头,就起身快步走开。他奔走在长廊里,隐约听到一声闷响,好象打翻了什么东西,两侧挂的宫灯似乎都闪了一下,寒意从他脚板直泛上心头。
  慕容冲捂着面孔,脸上辣辣发烫。符坚这一巴掌扇得很重,多年的帝王生涯,并未让他当年身为武将的气力消磨多少。他斜斜望着符坚混合了不屑,轻蔑和怒意的神情,却变得十分轻松。“王丞相是个汉人,”他仿佛全未被打断一般镇静地道:“因此,不太明白我们胡人的习性。”
  这后面一句显然不是符坚所预料的,因此他有些错愕,神情也缓了下来。
  “他们汉人,讲什么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臣民百姓,都只认一个皇帝,至于皇帝的亲族,只是附于皇帝而已。可是我们胡人不一样。”
  “你倒底想说什么?”这些话让符坚有些迷惑。
  慕容冲纹丝不乱地说下去:“我们胡人,无论氐、羌、鲜卑、匈奴,每族里都是奉一个姓氏为主。譬如我家这一支鲜卑,无论那个当头儿,都得姓慕容,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姓慕容的,不论是谁,德望武功够了,就能当主子。因此,天下大乱八十余年,汉,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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