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阿房-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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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贝绢眸中这方才露出骇惧的光,“哇!”一声哭起来,哭着哭着,竟弯下腰呕个不停,可是她显然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能吐出些清涎。慕容冲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她勉强的抹了唇,发颤的手指着那边的沟壑道:“那里,好多女人的尸首,太……可怕了!”慕容冲从地上揽起贝绢让她坐在自已身前,不理会她的挣扎,带着小六掉头而去。
走到帐营外面时,慕容冲看到高盖韩延慕容恒他们满面带笑向着自已走来,于是将贝绢放下地,也不看她,道:“回你帐里去。”然后走向了他的大将们,矜持地笑道:“各位将军都辛苦了。”
“贺殿下大捷!”三人一道跪下,慕容冲忙下马搀了起来,让他们进帐坐下,酌酒围坐。说起今日战事,慕容桓对韩延自行退却之事犹未能释怀,便向慕容冲提起,还撺攘高盖也来告状。韩延干笑两声,向慕容冲看了两眼,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被他静静地盯着,竟有些心虚。高盖见此情形,倦极一笑,道:“殿下早有智珠在握,韩将军是照着殿下的策略行事,高盖死何足惜?”“喔?”慕容桓也看了出来,问道:“韩将军是承了殿下的军令行诱敌之计?”
慕容冲执杯默然了一会,方才一口干尽,露出笑意,道:“确是如此。韩将军此番功劳不小。”他这才让韩延将诈降引符晖冒进之事道来,又把韩延好生夸奖了一番,再抚慰了高盖和慕容桓,亲自斟酒,为他们压惊。慕容桓自然反向韩延谢罪,韩延连道不敢。只是刁云初起时扬威的用意,慕容冲和韩延好似都浑不记得。高盖深沉的望着他们两人,眼底泛起淡淡忧色。
送了他们走后,慕容冲回寝帐。他见贝绢坐在一边发怔,面孔上映着火光月色,半明半暗,显得十分淡静。慕容冲此时心情大好,便柔声唤她道:“给我解甲。”他抬起胳臂,贝绢敛裙过来,帮他解开腋下的带子,卸了铁甲。慕容冲嗅着她发间淡淡幽香,一时情动,将她束在了怀里,俯身吻去。贝绢挣扎了一下,推开他,慕容冲放开贝绢,扳着她的面孔皱眉问道:“你今日是出什么事了?”贝绢的牙齿咬得唇色发白,平日清明的双瞳上蒙了一重轻纱,慕容冲有些看不透她,正要再追问下去时,她突然道:“没什么,你手上有血腥味。我去打盆水来让你洗洗。”
慕容冲不自觉的放开了手,贝绢用铜盆倒了净水来放在他面前,跪下,将他的双手放在水中。她洗得极是用心,她柔润光洁的小手与慕容冲瘦长白皙的十指交缠在一起,反反复复地揉着,竟让慕容冲有些吃痛。他不由觉得好笑,战后他本已洗漱过一次了,那里还有什么血迹,贝绢却弄得郑重其事的样子。可突然觉得一凉,有滴水珠落在他翘出水面的指头上。他惊愕的望去,又是一滴,眼泪从贝绢的睫上溅落,晶莹透亮,再坠入了盆中,整盆水顿时冷得如同初融的冰雪。“秦军的统帅,死了吗?”贝绢抹了抹脸颊,抬头问道。“没有。”慕容冲随口答后方才觉得奇怪,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没什么。”贝绢取了锦帕,将他的双手抹尽,终于展颜一笑。
两日后的白鹿原下,慕容冲率着八千将士逼进灞水,月光从他身后投过来,照在巍然矗立的霸陵上。山陵象巨鲸露出于水面的脊背,托起了灯火辉煌的城池。那灯火越来越盛,直至冲天而起,使得新月黯然无踪。隔着数里之遥,一河清波都被烈焰映得通红。等他们向南登临,热浪竟已直扑到慕容冲的脸上。
这不是灯,而是有人在城中放火!慕容冲眼中现出慕容永嬉皮的笑脸,不由也抿了抿唇角。果然城门轰然打开了,无数被烧成一团的火人冲了出来,惨叫声中,慕容冲一挥手,箭矢如雨而下,永远的止住了他们的痛楚。城门口已被逃生的兵将挤住了一团,不时有绝望的人从城头跳下,象是元夜灿烂的灯球纷沓坠落。
慕容冲于是与刁云分兵,由刁云率兵往绕往东门拦截,而他则在等西门火势略小再入城关。
慕容冲进城后,满目所见,都是倾巢蜂蚁般的兵丁百姓,将每一道街巷堵得水泄不通。城内的火远不如城门口厉害,可是人们的骇惧却有之过而无不及。慕容冲方才追上了一小队秦军,将他们刺于马下,就看到一个失盔无甲的骑者没头苍蝇般,逆着人流奔向他这边。慕容冲一眼就发觉这人不对劲,便开言喝问。那人挥起大刀仓惶抵挡,慕容冲瞅中了他一个破绽,枪尖往上一挑,便戳向他的咽喉。这人刀重又抡了上来,劈向慕容冲小腹,用得是围魏救赵之术,慕容冲不理不睬,枪蓦然又快了三分。在短刃洞穿那人咽喉的一刹那,长刀无力的砸了下去,卷霰云机灵的一闪而过。
有人长叹一声,道:“好容易盯到这里,功劳就这么没了!”慕容冲“哈哈”一笑,枪脱手飞出,扎进旁边的石壁前。一个穿着秦军服的瘦小子从石后窜了出来,挥刀切下那人头颅,略曲膝作个拜势便起,奉到慕容冲身前,道:“这是秦前将军姜宇!”那跳脱飞扬的神采,除了慕容永还有何人?他离开多日,仿佛又精悍了许多,眼神中满盈着自得之色。
慕容冲让人腾了马给慕容永,两人并驰,如驱赶牛羊一般在秦军中穿来插去。燕军跟在他们身后,直逐人数尤在自已之上的秦兵,全无畏惧。数日的拼杀激起了他们的凶性,那种无谓生死的气势,难以让人相信半年前他们都只是寻常农家子弟。虽然还有不少城中军民以房舍为垒坚守,时不时的放着冷箭,箭射完了便拆砖石投掷,连慕容永都大意的挨了一砖,招来一柱香的功夫犹未息的取笑……可这必竟是无益的挣扎了。
万余秦军的尸殍在街巷间愈垒愈高,成为慕容冲前进唯一的阻碍。直至城中,面前赫然一空,清理干净的街上,单骑驰来,正是刁云。他鞍下吊着一具首级,见到慕容冲,刁云下马,双手捧起头颅奉上。慕容冲低头一看,一个满面血污的少年,髻上系着青丝远游冠,自然是河间公琳了。慕容冲一笑,接了过来,两束头颅向着周围兵将们晃了一圈,四下里顿时举起如林的刀枪,欢呼声此起彼伏。慕容冲不由向西眺望,不知长安城中,秦君臣们可已知道灞上败绩?此去长安,跃马可至,再无关碍!
“嗷!嗷!嗷!”呼声更急,慕容冲扫视过那些向两侧屋舍飘去的脚步,非常及时的加上了一句:“将士们都辛苦了,明日午时之前,可自行休息!”
他话音未完,燕军们的欢呼声便迅速的消融扩散了,淌入道道街衢之中。不多时各处惨呼和尖叫,伴着野兽般快意的吼声,便钻入了慕容永耳中。他看了一眼刁云,只见他缓缓的提枪走开,缓慢而呆板的走着,象是木偶一般。慕容永追了上去,劝他:“为保待军心士气,这是难免的……”可却见刁云象被人当心口打下一拳似的,缩蜷成团,硬绷绷撞在墙上。
慕容永说了半句的话嘎然而止,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喝道:“出什么事了?”
刁云被他强拉着转过头来,眼中神光涣散,象是看着他,却又好象只是盯着一个虚空之处。他道:“我真不想变得和你们一样,可这是迟早的事,是不是?”他的眼神不知怎的,让慕容永想起他们还小的时侯,他捉弄刁云,假装伤在他的枪下,刁云恨不能一死的神情。慕容永兢然放开手,看着他醉汉一般摇摇晃晃的冲进了屠场之中。他似乎在放声大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哭声中硬生生破碎。可等慕容永再细听时,却被又高涨起来的嚎叫掩过了。
大胜后的狂喜不如为何突然从慕容永身上淡去,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郁闷难言。他回头看着独自踞于马上的慕容冲,人马俱黑,镶在火光之最盛之处,却没有被照亮分毫。慕容冲静静俯视这场由他开启的灾难,也不知是否看到了他和刁云。慕容永突然明白,慕容冲肯定迫使刁云干了些什么。他一时血往头上涌去,向前冲了几步。慕容冲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慕容永让他这句话一问,脑子里灵醒过来,觉得自已方才的念头有些莫名其妙。“我这是怎么了?刁云有些迂气,我不是常常觉得不满么?冲哥调教他,这有什么不好?”于是,心思又轻松起来,笑道:“我在等冲哥呀……”
次日辰时,贝娟和贝绫坐着的车跟在慕容桓带领的大军进入灞上,耳边只有沉闷的蹄声和靴声,连一声鸟啼也自不闻。“喵……”突然有懒洋洋的猫叫传来,贝绢听了一喜,撩开帘子去看。迎入眼中的是一个小女孩儿探在花雕青砖上的面孔,扎着双丫,系着大红的绸带。明媚的晨光照在她的粉面朱唇上,一双大眼睛睁得浑圆,好象正在惊奇着什么,愈发可爱。有只黄色的小猫在她脸畔甩着尾巴转来转去,不时的舔她一下,可她却毫不理会。
一个微笑在贝绢的唇边成形时,她觉出来不对来。她手一抖,帘子落下,在帘角飘闭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具小小的无头裸尸躺在那家的门槛之后。贝绫的手从后死死的压在她的唇上,把将要出口的一声尖叫勉强压了回去。贝绢回头看看贝绫,贝绫面色苍白,眼中的骇异丝毫也不逊于她。贝绢一把抓紧了她的胳膊,心里“卟嗵卟嗵”跳着,许久喘不过气来。
深色的帏帘将阳光隔在了外头,微微摇晃的车厢里,只有两个女子无助的颤抖。贝绢突然盼着这车永无休止的走下去,她可以一直呆在车里,假装外头依旧行人如织,孩童嬉闹,丽日和风。可是车马上就停了,帘子被揭开,阳光直射到她脸上,有人道:“请姑娘下车。”
贝绢眼前尽是金灿灿的光,一时双目如盲,她不自觉的抬手去挡,一会后,方才渐渐缓过来,指缝间一个秀挺的轮廓浮现,那是乘骑谈笑的慕容冲。他正在一众将领陪伴下巡视着军队,英姿神秀。贝绢不由打了个冷颤,慢慢地蜷了回去,无力道:“我……不下去了。”
慕容冲全然没有发觉贝绢的车,他挥鞭西指,微笑着道:“长安已盛妆涂黛,以侯诸位!”
燕军在休整后出了灞上,沿着高大平坦的白鹿原下行,已是入了上林苑中。沿路将轻松收拾那些逃溃的秦军。而长安城中君臣显然还没从接连的大败中缓过劲来,未能遣军出战,所以这趟的行军便如游玩一般。
健蹄纷踏,渡过灞桥,一抹绚影就从前面的龙首原上探了出来,千阁万阙的未央宫,堂皇静谧的铺陈在漫天绯云之下。再往前走,那些金碧辉煌的景象便不复能见,灰黯而高耸的长安墙堞含着的一轮落日,如将溶的流浆,涂在城头的“秦”字大旗上。执戟于旗下的将士们,显然也看到了这支敌军的逼进,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却又凝定下来。
燕军在离长安一里处停步了,然后十万大军分成三支,分别驻在了东出长安的在三门外,慕容冲的大营扎在宣平门。入夜,慕容冲命部下点起上千万枝火把,将四下里照得有如白昼,他留了足够兵力守营,率其下数万精骑直驱城下。早已习练好的兵卒们嘻嘻哈哈,在各自督校的指挥下,整齐的向城头吼道:“大燕万岁万万岁!”“秦命已绝,开城请降!”“竖子符坚,跪拜可活!”“大秦天王儿子好,一哭二跳三逃跑,再生几个也还少,不够我家煮肉膏。”“哈哈哈……”
数万人的笑骂象铺天盖去的马蹄,此去彼来,将长安城辗得瑟瑟发抖。慕容冲骑着卷霰云在大军阵前悠然打转,他一跑动,兵丁们就跟着骂起,再一挥枪,就哄笑起来。秦军固有回骂,却不如燕军组织得宜,声势远不能比。有几个秦军气恨不过,已是搭箭开弓。这时城头突然浮起无边无际暗影,异响连绵,竟一时压去了双方对骂之声。
慕容冲起初以为是秦军开始放箭,正欲喝令全军结阵后退,就听得身边人抽了一口凉气,道:“乌鸦!这么多乌鸦!”
确实是乌鸦,晚鸦成万,在长安上空翱翔,时起时落。深蓝的天幕下,这一群幽冥的使者,呱呱的叫着,叫声回响于八水之间,说不尽的诡异阴森。
慕容冲心头一动,觉得这种情形早先已经有人对他占言过了,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他思忖的这会,一支金纹华盖竖起在了长安城头。盘旋不去的乌群围绕着如明灯般显眼的华盖,久久不散,象是一群扑火的飞蛾。慕容冲知道是谁来了,一时屏住了呼吸。
华盖下面,侍中禁卫的簇拥之下,着通天冠缃单衣者登临于城头。那人手扶着堞墙向下瞰视,城上城下的火把一时似乎都烧得分外炽烈,隔着三十余丈,慕容冲的眼光急切的搜寻着符坚的神情。多少年来慕容冲脑子千万遍的想过这一刻的情形——当他兵临长城城下,符坚从城头向他张望。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他从来没有想明白过,大约是因为自知太过荒唐,而此时,他竟真的看到了……
九年不见,符坚显得有些陌生,或是隔得太远,身躯也不如记忆中那么高大。密集的火光化作一道绯红的瀑布,从他身后裹挟而来,热浪冲得他衣袍狂卷,他的身躯拥在光中极消瘦,近至于有如一具枯骨。慕容冲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觉得那眼瞳中从前紫色的异彩变成如浊浆般缓缓流淌的深黑,象是陷进去就无法出来的永夜。符坚似乎摇晃了一下,手死死的扣上了堞砖,似乎有些失措,不过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后,符坚站直正容。他的目光从东往西扫掠了一遍,聒噪了个把时辰的燕兵竟不自觉的静了下来。符坚扬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笑着,仿佛站在城下的,不是前来索仇的强敌,而是听他一声号令就会赴汤蹈火,舍身亡命的亲信子弟。他一字一句喝问道:“慕容冲,竟然真是你?”浑厚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慕容冲耳中。
慕容冲微笑,昂头道:“自然是我!难道你直到此时方才相信吗?”,真是奇怪,他面孔上的皮肉象有记忆一般,非常自如的调整,这应该是一个让符坚非常亲切的笑容吧?
沉默……城上城下数万兵马都噤声默立,只有鸦群依旧“呱呱……”的叫个不休,拉了的尾声凄厉无比,象有许多锋锐无匹的薄刃,一刀刀片在人们心上。慕容冲看着符坚的神情凝结住了,似乎有想昂天大笑又想嘶声痛哭,两种表情彼此挣扎却又难分胜负,许久后他的眉眼慢慢的化开,变作轻蔑的笑意,他倾下身子,道:“家下之奴,居然也敢来送死吗?”
慕容冲看到符坚的指头在砖上弹动,他是怒极了吧?“正是做久了奴才,”慕容冲从容不迫的答道:“因此便厌为奴之苦,正想与你换一换位子!”
“哈哈哈……”符坚突然笑起来,笑声象用硬矛在钢盾上戳刮般刺耳,最后他放柔了面孔,用一种极暖昧的口吻道:“凤皇,你若只是想与朕换一换上下位置,朕又未必不允你,何必这般大张旗鼓呢?”
许多人听得一脸懵懂,明白了的神色却是各异。慕容冲一把攥牢长枪,全部肌肉同时绷紧,在他尚未自觉之前,长枪已调到了往上投掷的姿式。他似乎听到慕容永在怒吼着什么,然后看到他已经摘弓搭箭,这倒让慕容冲迅速冷静下来。“不!”慕容冲一把拦住了他,道:“今夜没能准备好,不是强攻的时辰。”
他盯着符坚,似乎看到有些东西在符坚身上崩裂。“若是从前的符坚,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出这样迹近狎辱的话来?他如今只能讨这种口舌便宜了吗?”怒气慢慢消去,一丝快意从他脊背上窜起来,迅速涨满了胸口。慕容冲觉得今日的收获已经足够。“不用理他了,”慕容冲向上瞟了一眼,再对慕容永道:“我们回营!”
慕容永勉强回过气来,与始终沉默的刁云一同,依命而去。他们退兵时,慕容冲逼视着符坚,一眨不眨。他身后数万铁骑有条不紊的撤开,蹄履磨地的沙沙声中,简洁干练的号令此刻此起伏彼。亲卫们再三请示,慕容冲都摇头不从,反而让他们先行退下。直到身边已经空空荡荡,他方才拔转马头,向着满天繁星般的火把汇聚处行去。他孤独清瘦的背影,投在城上诸人的眼中,仿佛一个不动声色的箓符烙在了长安的城头。
慕容冲方回到帐中坐下,小六上前报道:“秦王遣使而来。”慕容冲宣召,帐帘一揭,来使入内,却是张整。他上前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道:“天王赐你一袭锦袍。”言罢将手中漆盘里托着的袍奉上。慕容冲并不看面前几上的锦袍,直视着张整道:“他还有什么话吗?”
“天王有诏。”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慕容冲知道他想说“慕容冲跪听”,不过还是省了去,张整昂着脸,道:“古来交兵,不绝通使。今卿远来辛苦,只怕衣食不整,朕赍卿锦袍一袭,明朕心迹。卿当也记得昔日朕解袍相赠,恩情何等之深,何至于竟为兵戈之事呢?”
慕容冲听着这几句话,琢磨符坚的用意:“他是要再羞侮我一回呢,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我应该还念着他昔日的几分‘恩情’,会弃枪下马,在他面前跪求宽宥?”
他瞧张整,张整的神情很是无奈,慕容冲看出来他是极不愿走这一趟的。他想道:“张整定觉得符坚这举动十分多余。”于是便明白过来,符坚方才虽然言语恶毒,可后来定然生了悔意,方才有这赠袍之举。慕容冲缓缓起身,问道:“符坚他还在城头上吗?”听到他直呼符坚其名,张整颊上终于现出些愠怒的潮红,侧去脸道:“在!”只答了一个字,就再也不肯看慕容冲一眼。
“好,小六,你给我出去回他!”慕容冲道:“大点声音!”“是!”小六响脆的答应下来。慕容冲向小六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方才重又坐下。“是!”小六躬身道:“记住了,这就说给他听去!”然后大步向皮帐走去。帐外很快传来小六如金钟一般洪亮的传话声。“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
张整返身就走,及到帐门口,却又顿住了,回身望着慕容冲,眼光闪着怒火,道:“你是燕国王公,复国是你本份。可天王真心对你好过,他待你和待别人不一样。你……他不该这样子伤他,你倒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