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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凤起阿房-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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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抓到那里?”窦冲问道。
  “……就到他的新兴侯府,”符坚想了一下,脸上抽痛一般笑着,咬牙切齿地道:“全数坑杀在那里!”
  “尽数?”窦冲怕自已听错了,城中鲜卑人足有好几千呢!他看着符坚暴怒的面孔,并不敢再问,只是答道:“是!”他将要退下,符坚喝住他道:“还有宫里的几个鲜卑女人,也一齐拿去!”窦冲寒了一下,象是被冷雨鞭在心尖,顿了一会,方才伏身道:“是!”
  窦冲退下后,符坚一时心里象堵住了千重棉絮般难受,他大踏步走到墙前,取了早年所用的一支长矛在手,狂舞起来。“咣!”矛头扫中木案,木案折断了一只腿高高飞起,落下地来,笔墨纸砚散了满室。然后是榻上的褥席,呼呼舞动,抽在一旁伺侯的内待身上,将他们打得痛叫,最后远远的甩落到殿外雨地之中。符坚象只困兽似的在殿中打转,所有碰到他手上长矛的东西都砸得稀烂,俑灯,箧柜,步障,瓷器,玉雕,平日都是极心爱的,此时无一幸免。内侍宫女们远远的躲开,吓得缩在墙角。直到长矛被一股气力束住,符坚方才站定,却见面前之人向他打了个稽首,道:“天王请善自珍重!”原是王嘉。王嘉的眼神清亮,激得他静了一下。
  符坚摇摇晃晃退开数步,已是斑斑血迹的双掌越来越紧的握在矛上,喝问他道:“我来问你,这世上什么是天命?谁定下的天命?”王嘉静静地道:“天命便是人命,各人修得各人命!”
  “不!我不信,我不信这见鬼的天命。”符坚厉喝,“我符坚施政,有几个帝王可以匹敌于我?为什么天命处处与我作对?那些庸碌无能,鲜廉寡耻的牲畜,为什么反而得意!”矛击在柱上,“嘎”然一声,生生折断,断飞的矛头激射十丈,直直插在了御床当中,床后玉雕的一条戏珠盘龙为之所破,玉屑四溅。王嘉还想说什么,可符坚根本就不再听了。他疾奔入外面席天幕地的大雨之中,昂首狂吼,冷凉刺骨的雨水毫不留情的灌进他眼鼻耳窍。
  “我以宽仁待人,却被人以阴毒待我;我以诚心敬天,天却以不公待我,”他衣袍尽湿,腰往后弯去,两腿分张,双臂怒戳,站出一个刑天般的姿式,“天命何其不公也!”斥骂象电光劈开万千顷的雨水,遥遥传了出去。雨在这一刻骤然大了起来,其声如雷,象是天公轰怒,风卷成如实质的水墙,泛着阴碜碜的光,竟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一时连王嘉也看不见他的身形。
  “今夜这样的雨,只怕今生再也不会见了。”王嘉不由得如是想。
  “好大的雨呀,怕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雨了吧?”珠贝幌上雨点声峻如钢筝,幌破处水聚为泉,时急时缓地喷吐而出,落入一只缺了半边的白瓷盆里。槐树光秃瘦硬的枝条在风中狂摇,打断了不时抽过的金蛇。慕容苓瑶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个雨夜失去了睡意,许久以来,她已经懒得去想任何事情,因此每一觉都塌实无梦。
  “或许,”她想道:“是那个宫人的话吧?”她想到看守她的人在昨日诚惶诚恐的地捧上半年来她所见过的最丰美的饭菜,跪着求她给写几个字,以便燕军入城时,可以保全他的性命。可笑的人,乱军之中,那里会有人来耐心看什么字。她随手写给了他,而也确凿的知道了,慕容冲对长安城的威胁。
  这个异样的夜晚,她突然生出股狂醉的渴望,于是从床下翻出一只酒壶来。拔开塞子,一股浓香直扑鼻端。她深吸一口,有些陶然,自从符坚疏远她后,这酒就没有派过用场了,十多年存下来,自然更见香醇。
  她顺着暖阁的木梯向上攀爬,经过小隔间时,空中骤然光明,照出宫人沉浸于恶梦中的面孔。她想去叫醒他取到钥匙,可是再一想,却又算了。她慢慢地爬着,气力不济了,就歪在阶上歇一会,如是数次,终于到了顶楼。顶楼上门本有闩,可是经她用力一推,那门无声无息的退去,闩子果然腐尽。
  风将她整个人拥住,雨如急瀑迅速汇在了她的脚下。她不知为什么不觉其冷,反而满怀欢喜飞奔起来,探出手去,投入这一天一地的冷彻暴虐之中。她突然有了放声一歌的冲动。惊霆绵绵不绝,撼动得寰宇震颤,她听不到自己的歌声,只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她唱着所有想得起来的鲜卑歌曲。慕容皇帝,祁连山,阿干歌……一碧连天的草原象万顷的洋面,暖洋洋的风慵懒的抚起轻波不绝,让那些花儿能露出如彩虹散片般的笑靥。突然有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隐来,千尺的尘头给草原加上金灿灿的镶边。红的黄的绿的黑的白的马,马上是系着金腰带,赤裸着上身的儿郎。近了更近了,随着那象是苍鹰俯掠一般的锐声,雪亮的弯刀迸散了艳阳,映在他们日光般的肌肤上,化作七色华彩。这是世间至热烈至无私的奔跑,绽放着最强悍的风姿,奉献于这上天赐于他们的圣境。
  又是霹雳,象正正打在她的头颅上,让她怵然惊醒。“不,不,那只是一两个调子,和三两句唱诗种在你脑子里的幻想。从你的祖父开始,你的族人就离开了草原,你从来没有踏上过那里的土地,从来没有饮下过那里的清泉……短暂如昼的光明中,她无意的俯视了一下,阁楼下的地上,有具身躯突然出现在那里。象插于战场上的残枪,倾斜然而却硬挺,用一种似乎想要攫取、却又只能摧灭的姿式向上盯着她。混沌沌的雨丝中,那一双眼,如同静守陵中千载将要燃尽的明灯,照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苓瑶突然笑了,媚态横生,“窦将军,杀我的人原来是你。”
  窦冲站在楼下,两撮激流不停地从他眉梭两侧流淌下来。他的双睑在水光中眨动,雨水与他的眼仁融合在一起,于是他的眼睛也似不停的溢出眶外。他嘴唇青紫,却无一语。
  “唉,总是不肯说一句话的。”慕容苓瑶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微笑,将身子伏在护拦上,低下头去,用一种无庸置疑的语气道:“你喜欢我。”
  猛然又是雷声浩然,仿佛可以击穿了天,击沉这地。窦冲从身体到头脑都被什么法术制住了一般,心中却好象破开了一切的束缚,异常轻松地说出一个字“是!”
  慕容苓瑶扔下酒壶,壶在空中翻滚落地,酒液旋着飞出。慕容苓瑶向他伸出双臂,一对冰丝般的袖子与雨一同随风而动。“你带我走吧,打开城门,迎我弟弟入城,好么?”
  声音如此的醉人,使得空中充满了醇酒的芬芳,瀑布般的雨水一时变得黏稠滑腻,裹住了窦冲的四肢眼睛和神思,唇上的滋味如蜜般甘美。窦冲的整个身躯里有昏乱的妖魅的气息迅速酿酝和散发,少年时的绮思经了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去蒸酿,每一滴都酿得可以醉倒千人。
  但窦冲慢慢的摇动着颈项,他觉得那象是一件生了锈的机枢,格格作响。慕容苓瑶再笑了,然后那双雨丝般的纱袖抱起了楼角上的鸱吻,她整个的身躯从碧瓦上横翻了出来,轻盈得象是一瓣梨花,随风著雨,自在洒落。
  洁白无暇的身躯尽情的畅展于空中,在窦冲眼中凝固着一个飞天之舞的姿式。然后仿佛是一道最为亮丽的闪电垂直劈下,纯净透亮的昼光将窦冲震得目盲神失。窦冲疾冲上去,他以为自己可以快得超越人世的一切,他以为自已的手穿过了湿漉漉的长发,以为自已臂弯中沉沉甸甸的接到了一具柔软的身躯,以为还有些事可以拯救。
  “砰!”地一声,水花高溅,象一道幕布,蔽去了他的视线。他浑身僵住,等他再度能看清时,慕容苓瑶就以一只熟睡的仙鹤般温顺优雅的姿态,横陈于他脚下。她身下的水洼中血线洇开,缕缕的乌发象许多根柔细的手指,在水上抚动。
  窦冲在愣愣地站了半晌后,猛然跌跪下去,捞起一束发丝,疯了一般狂吻起来。
  在窦冲出宫后,他看到华阳街上尽是行人,大人孩子男人女人,人人脸上都有饥饿的痕迹,而双双眼中,全是仇恨的神情。他们都叫着:“白虏就要过来了!”“在那里?在那里?”“等一会,就来了!”
  看着他们,窦冲突然极度地疲倦了,对身后的人道:“我累了,我要回家去。新平侯府上的事,有副将操持就行了。”便不听部属的叫唤,直往家里走去。可是这条路太漫长了,而每条道上,都如此的拥挤,窦冲混混沌沌的顺着人流的方向勿东勿西,都不知道身在何处。恍惚中有人一把抓紧了他,象找到救星似的叫起来:“将军将军!可找到你了!”窦冲终于的分辨了一会,方才认出这是他家上的仆人,神色慌乱,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好了!”仆人叫道:“二夫人被他们抓走了,还有小公子!”
  窦冲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惑然问道:“谁?谁抓他们?为什么?”
  “唉呀,我的将军!”仆人急得打跌,道:“你忘了?二夫人是鲜卑人呀!小公子被她抱在怀里,就一齐让人抓走了!”
  窦冲一把攥紧了他的领子,吼道:“我的部下怎么会冲进我的府邸的?”
  “今夜全城的兵都动了,不止将军的部下呀!”
  “那他们是被谁抓走的?”
  “不知道!”
  “他们到了那里?”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窦冲将他摔到墙上,吼道:“你来干什么?”
  仆人可怜兮兮的苦笑,道:“小人只晓得来找将军,将军定能有办法的!”
  窦冲喘着气,看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依稀是在东市。拳打腿踢的排开旁观的人,不顾后面的报复,挤到了街心,一队队鲜卑族人被秦兵用绳子拉着,当街拖过。他们身上的衣裳大半破裂,还有许多人用去虚弱的身体中最后一丝气力拥到他们身边,用指甲在他们肌肤上掐出一道道血水。有鲜卑女子的头发,被硬生生扯了脱下来,尖叫声一时压到了所有兴奋的叫嚷。父亲将儿子高高驾在肩上,闺中少妇从窗口探出头来,将手时所能抓到的一切硬东西——从石头到金银——扔到他们身上,比雨点还密。屠夫操着雪亮的长刀,趁着秦兵不留意,冲进鲜卑群中乱砍一气,在他被扔出来前,已经有十来人捂着肚子,肠子顺着血流在了污水中。有人叫道:“别杀了他们!太便宜了!”屠夫狂笑,道:“笑话,我这手刀准着呢,一时死不了!白虏的肉,谁要吃?”高高的将方才割下的皮肉举在半空。“我要我要!”无数人向他拥了来,顿时形成一个旋涡。
  长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街头狂欢的人数怕只有元宵灯会参差可比。旁边里坊深处,不时有人家的大门被踢破,平日里和善的街坊引着兵丁闯进去,叫道:“白虏白虏!”男男女女抓住被捆走的家人痛哭,可马上就被看热闹的百姓给打得不辨东西。孩子们吹着口哨,在人腿缝里钻来钻去,连猫犬也不甘寂寞的冲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前身后撒着欢儿。
  雨仍然如许地大,五步之外就再见不到人的面孔。窦冲茫无目地的叫道:“小悦!小悦!小悦!”可是他的声音就象滴水汇入这江河之中,连他自已都听不到。他叫了许久许久,有一次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他狂喜着往那进边赶去。但人群的力量这样的大,正向相反的方向卷来。他一掌可推开十人,但马上有百人压在了他身上。等他终于想道:“我是晕了头了,在这里找不到的,我要赶到新平侯府上去。”时,道路已经全数堵死,任你战场上十荡十决千夫莫敌之勇,也毫无用处。他心头越来越凉,绝望的吼着,但嗓子已经哑了,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在失音的那刻,他胸口最深处,有些什么东西“铛!”地破碎。巨大的痛楚贯穿了他的身躯,将他推掇到了人流边缘。
  其实窦冲没有听错,小悦确是就在他不远之处,她紧紧的抱着孩子,为孩子挡去迎面掷来的杂物。她惊惧交加,又是养尊处优多年,早已走不动了,只是被绳子强拉着靠在前面人的背上移动。小悦起先还盼着窦冲来救她,可后来也绝望了,她将孩子高高的举起来,叫道:“这不是鲜卑人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呀!”可是只有一口浓痰向孩子吐来,她连忙护下,看着一张张饥渴的面孔,发亮的眼,觉得象是沦入了野兽群中,竟不敢相信自已竟在这里城里住了十多年,一时心神不定,被从一旁伸出的腿绊倒,孩子竟脱手飞去。“宝宝!”小悦抱着头狂叫,可是她马上被人踩在了脚下,所有撕心裂肺的呼喊都没能够再发出来。她也未能看到,那孩子在人群头上手上颠簸数次后,落入了一双手中。
  陈辨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挤出人群,趁着坊时无人,拐了两三个弯,跑回自已租的房里。那孩子哭得累了,有气无力只是睁着双眼睛盯着他。他倒了倒自已的壶,里面已是涓滴无存,不由跺脚,想道:“不成,这孩子被雨淋透了,若是不洗个热水澡,一定活不到明天。”于是下了决心,抱着孩子溜到了下面朱家店子的厨房里。店里的人尽出去看热闹去了,他在里面东翻西拣,终于找到了一口热水。正在他准备给孩子喂下时,身后门栓拉响。他还来不做什么掩饰的动作,就见到朱家老板娘张大了嘴,一声惊呼就要出口。
  陈辨一把捂了她嘴,扑上去关了门,栓上杠,转过身来,“卟嗵!”给老板娘跪下。老板娘好容易醒悟过来,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拉他,道:“陈兄弟,你这不是存心要找死吗?这是白虏的孩子,要是被人发现了那还了得!”
  “可这不过是个孩子!”陈辨哀求她道:“才三四个月呢,你看你看……”
  “不成不成,白虏都是些养不熟的狼,不能留下来,”老板娘就要放声叫起来。外轰笑声更大了起来,象是马上就会有人闯进这屋里。
  “朱大姐!”陈辨连连给她磕头,死死的拉了她的袄袖,不顾她的挣扎,将孩子硬塞到她眼皮下面,叫道:“你看看他!”你也是养儿养女的人,那些小子们那一个不是这么点儿养大的,你看看他,和你的娃儿有什么不一样!“
  老板娘终于被他迫着瞧了一眼孩子,这一眼瞧过,就再也硬不下心来。和陈辨僵持了半天,终于叹着气,道:“罢了。”于是在灶上取来热水和盆子,给小家伙洗了身上泥浆,又端了一碗麦粥喂他,可孩子怎么都不肯吃,哇哇的哭着,尽数吐了出来。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儿,老板娘也怪心疼,道:“不成,他得吃奶。”陈辨一听可就慌了,急得直跺脚,接连道:“这上那儿给他找奶妈去!”老板娘将门开了一道缝儿,向着外面瞅了瞅,雨已经小了些,左邻右舍都跟着押鲜卑人的队伍过去了,坊里冷冷清清,连人影也没有,可对面开粮铺的宋家小楼上,一个窗子里倒还亮着灯。她回过头来,道:“宋家媳妇才生了半年,还在奶孩子,将小家伙抱过去求求她吧!我先去瞧瞧她男人在不在。”陈辨连忙道谢。
  老板娘将要跨出门去,却又犹豫了,瞧着他不说话。陈辨立时会过意来,道:“若是被人发觉,无论如何也不会扯上大姐您!”老板娘被说中了心思,脸上微红,道:“那里的话,我去了。”
  她过去片刻就返了回来,慌里慌张地在门上绞了一跤,险险跌倒。她推开陈辨扶过来的手,道:“还好,宋门督不在,你快去!”“是是,多谢了!”陈辨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朱大姐日后会有好报的!”“原来你还信这个!”老板娘嗤笑了一声,道:“你是读书人,不是不敬鬼神的么?”陈辨摇头,道:“鬼神未必有,可象今日造得这般罪孽,终有一日要得报应的。”然后喟叹一声,撑开伞,便偷偷跑到了宋家楼下。
  他叫开了门,让丫头带着去见宋家媳妇。宋家媳妇倒底是才生了孩子的妇人,心软,连忙他在外头等着,解衣哺乳。孩子在里面哭得渐渐有气了,然后又静下来,象是睡着了。陈辨先是高兴,却又想道:“这往后可怎么办?”正在发愁,猛然听到外面有男人叫门,他知道是宋家门督回来了,不由大惊。宋家媳妇显然也是听到了,一面叫丫头慢慢下去开门,一面将孩子塞到陈辨手里,教他往后门走。那里知道到了后头过堂,就听到门后也有人在取钥匙开门。宋家媳妇色变道:“不好了,定是我家叔公来了。于是将陈辨一推,塞进了旁边一个杂间里。陈辨才闪进去,就听到宋家媳妇带惊笑着招呼:”叔公今儿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这两位先生是谁呀?“
  有个尖细的嗓子道:“春儿呢?我有事找他。”“他方才回来呢!”宋家媳妇一面让他们进来坐下,一面向外间叫道:“叔公来了!”
  马上传来履声嗒嗒,显然是宋春进来,第一句也是很惊讶的问道:“叔叔,这两位是谁?”尖细嗓子的叔叔道:“他们有事找你……你出去。”这后半句显然是对宋家媳妇说的。宋家媳妇唤丫头给他们上了酪浆,便退了下去。
  宋春的叔叔压低了声气和宋春说了句什么,“咕咚!”什么东西狂倒在地,吓了陈辨老大一跳,怀里方才吃饱了睡着的孩子也被这声音吓得睁开了眼,陈辨连忙捂住他小嘴。“不成不成,绝不成!”宋春声音直哆嗦,道:“快让他们走,我不去告发都挡了天大的责任。”
  “春儿!”宋春的叔叔将什么东西倾了出来,陈辨隔着帘子,都觉得骤然亮堂。被他带来的人开了口,道:“这是此小谢意,若能蒙相救,日后当得重报!”宋春的叔叔忙加言道:“眼见长安的情形不好,我们一家子得图个后路呀!”宋春不作声,屋里只听得他浊重的气息。陈辨好奇,伸长了脖子在门缝里瞄,见到几个背影,有一个隐约见过两三次,是宋春在宫里当差的叔叔,还有两个……他瞧得了神,手不自觉就松开了,那婴儿憋得久了,立时小嘴一张,“哇”得哭出声来。陈辨脑子一“嗡”,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门已经“嘭!”地大敞,陈辨眼前晃亮。等他回过神来,已是尴尬无比的面对着宋春疑怒交加的面孔。
  他忙赶在宋春发问前道:“我这小子饿得极了,找嫂子讨口吃的,您千万莫要误会!”他说完就想打自已的嘴,知道是越描越黑。宋春的神色显然更是不善,一把拎着他的前襟压低了声气吼道:“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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