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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凤起阿房-第5章

小说: 凤起阿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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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有掌礼官高声道:“大秦天王延某某公入……”“拜……”“起……”之类。就见得秦宗室及大臣进进出出。慕容冲在鼓乐中听到一些熟悉的曲调,心中一动,这是燕乐!当年赵灭晋,晋乐常多为其掳,后石勒灭赵,这些鼓乐者亦归石氏。再后来,石虎死,冉闵乱,慕容俊擒冉闵,入邺都,乐者便为燕所有。入燕后,礼乐渐渐融合了一些鲜卑曲调,因此与一般朝见的礼乐都不尽相同。眼下,他们却是符坚之物了。
  正当慕容氏王公黯然神伤之时,便有谒者传上。及入殿,见各大臣都已跪坐于两厢。慕容喡按早已编排好的规矩奉玉壁及皮、帛、羔、雁、雉等,由掌礼侍中等传上,符坚略一过目,命收下。就着侍中传旨,封赏故燕诸人官职。慕容冲跪在最后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偶或抬起头,符坚坐在高高的御床上,遥远得看不清形貌。张整长篇大段地念着圣旨,好一会方才念到授与官职上来。慕容喡被封为新兴侯,慕容评为给事中等等,慕容冲也没有心思去听这许多。直到最未,并无官职授与慕容冲,他年岁尚小,因此也不觉讶异,更不希罕。
  张整言毕,慕容喡率族人谢恩,并诣樽酌寿酒献上,道:“臣慕容喡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便四壁乐声大作,慕容冲随众再拜,符坚饮酒罢,又三拜,这方才退下。由其它臣工接着谨见。繁文缛节一丝不苛地行来,与燕礼也是大同小异,慕容冲自幼习惯了,倒耐得下性子来。只是他坐在秦臣中间,这些人大多看到了方才那一幕,慕容冲总觉得他们的目光中都含有嘲笑之意,因此始终低着头,不想见人。
  及至赐酒饭毕,谒者跪奏“请罢退!”钟鼓大作,群臣复拜而出。自半夜开始忙碌,此时人人身倦力乏,都寻思着回府安歇,慕容冲更是想要快些逃开这个地方。谁知行至大殿外,却有一名内侍拦住了慕容喡,行礼后问道:“请问新兴侯,那一位是慕容冲公子!”
  这一句问得慕容喡吃了一惊,不解其意。倒是慕容冲自己上前道:“在下正是慕容冲!”那内侍大约三四十岁,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笑起来眼睛马上眯得看不到缝了,他躬下身道:“奴婢是紫漪宫伺侯慕容夫人的,夫人想念家人,天王特准她召公子入宫一晤。”
  慕容喡与慕容评等对望一眼,想道:“看来苓瑶甚得符坚爱宠。”多少安心了些。慕容喡便吩咐慕容冲道:“你跟着这位……”,他看了一眼那内侍,内侍忙道:“奴婢名宋牙!”慕容喡接着道:“你随这位宋公公前去,小心些,守规矩!”
  慕容冲没料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入宫看望姐姐,很有些兴奋,连声答应下来。慕容泓也拉了他再三嘱咐,让他回来后将看望情形细细说给他听,又连声叹气,说事先没有知会过一声,这时想给她送些平日爱吃的东西也来不及了。慕容冲没见过慕容泓这么唠叨过,知道他心里掂记得紧,因此也就耐着性子听,直到宋牙再三催促,他方才别了家人,随之而去。
  宋牙身边有四个小内侍跟着,看来他在紫漪宫中也是总管一类人物。宋牙领头,内侍两个在左右,两个在后面,将慕容冲环在其间。秦宫的长墙回廊一道连着一道,台阙宫室延锦不绝,慕容冲走了一会,便已不辨方位。这里天已将明,晨晖涂在殿脊之上,金灿灿的,有如天宇一般。突然振翅声大作,慕容冲眼中的光亮被纷杂的黑影挡住了一瞬。他吓了一跳,站定了脚,抬起头来,只见空中乱鸦四起,呱呱叫着,穿过了一座大殿下的檐斗。那些黑影好象在他满怀欢喜的心头扇过,引起没来由地一阵悸动。
  他这一停下,那些小内侍也不得不停下了,宋牙回头陪笑道:“公子怎么了?”慕容冲勉强笑笑道:“没事。我们走吧!”宋牙道:“公子或是累了,不妨事,一会到宫里,好生休息就是了。”慕容冲倒有些不好意思,又说了一遍:“不妨事的。”几人再上路,行了小半时辰,只见前面草木葱茏间隐约可见一座殿宇,虽不大,却十分精致,宋牙便道:“这便是紫漪宫了。公子请。”
  慕容冲被他引着进了殿中,穿偏殿过了一重回廊,方才入了暖阁。暖阁明间向东开窗,设着云母幌,下临一榻。宋牙请慕容冲上榻坐下,慕容冲心知慕容苓瑶必定在内间,十分不耐,道:“让我进去找姐姐好了!”不顾宋牙的阻拦就往里冲,方掀开玉珠帘,便见慕容苓瑶坐在镜台前梳妆,见到他进来,自然站起,服待梳头的女侍一旁退下。
  慕容冲见姐姐面颊好似消瘦了许多,不由问道:“姐姐,你过得惯不惯!”那里知道慕容苓瑶神情讶然,道:“凤皇,你是怎么来了?”两人同一时间说出话来,彼此都怔了一下。慕容冲问道:“不是你让人接我入宫来的吗?”慕容苓瑶此时未施脂粉,听到这话,面上骤然一白,缓缓道:“我没有。我入宫方才数日,那里就敢……是谁接你来的?”
  慕容冲看到姐姐这样子,很有些不解,一指跟在自已后面进来的宋牙道:“就是他!”
  慕容苓瑶喝问宋牙道:“是谁让你接他进宫的?”
  宋牙尴尬地笑,好一会儿方道:“夫人是明白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这宫里谁能随意召人进来,夫人自已想一想就……”
  慕容苓瑶身子一摇晃,待女忙上前扶住了。她缓缓转了身去,对着镜子过了好一会,方道:“你下去吧!”
  慕容冲在一旁看着,心好生奇怪,便是慕容苓瑶没有召他入宫,姐弟得以重聚,这也是美事,却为何……他看到镜子里慕容苓瑶的面上,成串眼泪淌下,一滴滴落在脂粉盒里。他突然想到了那日在大帐外见到符坚的情形,想到他那时的眼神,方才那宋牙怪异的笑。突然又忆起燕宫里,叔伯们身边那些身份暖昧的俊童……这一切在他脑子里疯转起来。
  好象有一把重锤将他的头颅整个砸开,他如被一股巨力抛到了云中雾里,两腿全站不住实地,脑子里一时空空如也,浑不知此身是死是活,在天在地。慕容苓瑶发觉了他的异样,自行拭尽了泪,欲要上前拉他。旁边的宫女已经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方才略微醒过神来,听到慕容苓瑶惊问道:“”你怎么了?“
  慕容苓瑶此时睫上犹有眼泪,眼角眉梢却挑了起来,慕容冲从来没见到慕容苓瑶笑得这么做作。他咬唇道:“昨晚熬了一夜,有些困了。”慕容苓瑶道:“那我给你找个地方歇一下,你看我这是糊涂了,天王定是有意让我欢喜,才没和我说就召了你来……”“姐姐,我肚子里有点不舒服,想方便一下。”慕容冲打断了她的话,挣开了扶住他的宫女。慕容苓瑶“啊!”了一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命旁边的宫女带他去。
  宫女带着他往内室后头走,便是一个小天井,内植着三五丛红梅,都已残落殆尽,只余下数点秃蕊。过了天井,迎面是一列略矮的小屋,宫女便指给他看。慕容冲道:“你可以回去了!”宫女抬头看他一眼,有些不知所措,道:“夫人吩咐奴婢服侍公子的。”“她让你给我带路,已经带到了,你回去吧!”慕容冲也不看她,淡淡地道。那宫女还在踌躇不定,慕容冲便转了身去,厉声道:“还不快走!”他已有多日没向人发火了,这一动怒,俨然又是当日燕宫皇子的气派,宫女被他吓得不轻,匆匆行了一礼,提着裙裾就跑开了。
  慕容冲见茅房对面那排屋子里有一间是开着的,便推了门进去。他张望了一下,这大约是个净手休憩的所在,虽不华丽,却也陈设得舒适,左面是一张小枰,枰前挂着一面铜镜,还熏了香。慕容冲的眼睛被墙角匮上放着的一只青瓷冰纹托盘给吸引作了,他疾步走了过去,将盘子取在手中,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咣铛!”,盘子在砖上碎成七八块,慕容冲拣了一块尖锐的在手,冲到那铜镜之前。此时红日已升,彤云漫天,从窗子里投进来,将镜中的他映得肤发皆赤。他手扯开领口,颈上青色脉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楚可见。他将那瓷片薄削的边缘贴在了上面,瓷片冰凉,温热的肌肤被激得汗毛直竖。他握得很紧,感觉得到锐缘已割破了他的手掌,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往下一拉……
  “不!”慕容苓瑶的面孔出现在镜中,她眼中的绝望让慕容冲略迟疑了一下,这一下迟疑就让慕容苓瑶扑到了他身上。她去夺慕容冲手中的尖瓷,“你不能死,你住手!”慕容冲吼道:“你给我滚开!”他用力一推,慕容苓瑶就狠狠的摔在地上的碎瓷中。慕容冲再也不去看她一眼,手中的瓷片就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你慢着!”慕容苓瑶在地上膝行几步,瓷渣轻易地磨破了她裤腿,地上血迹殷然。她紧紧抱着慕容冲的双腿,高昂起头急道:“我也进宫来了,你若要自尽,就先杀了我吧!”慕容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道:“你不一样,你是女子!”
  “女子?女子又如何?”慕容苓瑶将蓬乱的头发往后一撩,冷笑道:“我是女子,生来下贱,所以你们想拿我送人就送人,是不是?你们是鲜卑的好男儿,因此金贵,所以受不得气,挨不得苦是不是?”
  这几句质问让慕容冲一时无言可对,他死死抿着唇,手中的瓷尖却是越陷越深,一滴血珠从凹进去的地方缓缓流了下来。“你以为我情愿么?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呀!”慕容苓瑶面上泪如走珠,哽咽道:“他三番五次和我说你,我就觉得不对,我千方百计取悦于他……”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痴痴一笑,如自言自语般道:“苍天啦,我也是金枝玉叶出身的,我何年何月学过献媚邀宠手段……我只盼能让他把这心思淡了,然后寻机会送消息让哥哥们将你送走就说你死了,可,可没想到他这么急!你已经进来了……就没法子了!”
  “我还可以一死!”慕容冲插腿大步退走,边退边吼道:“我堂堂鲜卑男儿,岂能受这等凌辱!
  “我也是鲜卑人的女儿,大燕的清河公主,岂能受侮于敌酋?我也可以一死,活下去比死要难上千倍万倍!”慕容苓瑶扑上去,发疯似的摇晃着他的腿,十枚指甲抠得他生生作痛,“可我不能一死,就因为我是大燕的公主,所以我要为了鲜卑人活下来,我要为了大燕的复兴活下来!”
  听到这一句,慕容冲不由得惊吓了一回,他垂下头来看着这个向来温婉柔弱的姐姐,觉得好象不认得她了。慕容苓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脸色涨红,好一会方缓过气来,面孔靠上了慕容冲的腿。慕容冲感到有冷而湿的东西一点点从裤腿上沁了进来。她呜咽着道:“我慕容家自宣武皇帝创业辽东,文明皇帝败高句丽,景昭皇帝擒杀冉闵……”
  慕容冲听着她的话,镜上被朝阳染尽的层云仿若化成那些自幼听熟的故事——棘城下宇文部营中的熊熊大火;高句丽丸都被掘开的王陵,遗零的珠玉在尸骸间闪烁;还有天下最勇武的男人的头颅滚倒在太庙前的浮尘之中。
  “……无数前辈披荆斩棘,百战建国,得来何其不易。难道就是为了在我们手上,送与旁人么?你若是认定大燕再无复兴之日,你我再无重回故土之时,那你就杀了我再死吧!”
  “我慕容家多有强将,而我只是个不成器的子弟,我死我活不关复兴大局。”慕容冲缓缓地摇头,他手愈握愈紧,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淌到了慕容苓瑶的面上。
  慕容苓瑶慢慢站起身来,她与慕容冲自幼相处,已经听出来慕容冲话里的动摇犹豫。她的手一点点向上移,直至触到了慕容冲的手腕。慕容冲用力一挣,可慕容苓瑶再往回一拉,却又握紧了。“若你一个小小孩童都不肯屈从于他,那他何以能相信我鲜卑君臣会甘心降伏?”慕容苓瑶毫不放松地逼视着他,道:“何况,只要是活着,谁知道十几二十年后,又是什么天地?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冲终于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一松,瓷片就落在了地上,“叮!”的一响,清脆得刺耳。“嗬嗬嗬……”,咆哮声吞吐几回后从慕容冲喉咙深处滚出,象伤重将死的小狼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痛呼。慕容苓瑶紧紧的抱住了他,却承不住他剧烈的颤抖,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慕容冲的面孔死死的折在胸前,双臂紧夹着头,十指痉挛的抓住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头发成把的拔下来。慕容苓瑶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将自已的五指覆在他的掌上,梦呓般道:“哭出来吧,你哭出来吧!”
  可始终没有哭声,就连低沉的呜咽也渐至于没,只有一地的亮瓷,映出姐弟二人碎成千片的身影。
  第三章
  自建元六年秦灭燕后,江北各地渐趋安定。却还有前凉张氏,仇池杨氏,及代地拓跋氏等尚未尽数降服。就在秦燕之战未完时,本已受封于秦的仇池公杨世卒,其子纂不再向秦称藩。只是杨纂偏居仇池一隅之地,也没胆量先犯秦境。转眼就是建元七年,秦与晋战于寿春,秦军小挫,符坚一时无意东图,决心先定后方,仇池之事自不可再拖。三月间,符坚便命西县侯符雅,梁州刺史杨安,益州刺史王统,并州刺史徐成,羽林左监朱肜等合军进攻仇池。鹫峡谷一战,杨纂大败,纂叔父统本与之有隙,便投秦军。这一来,杨纂惶恐以极,终于自缚出降。符雅等人率大军押着杨氏降臣归返长安。
  五月二十七,轮到张整在天禄阁当值,他于寅初时分收到军报,得知大军已过三桥,即日便可入城。符坚早有旨意,在入城的当日飨群臣及杨氏诸人,张整不敢迨慢,望了一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便召了一个内侍问道:“你去替我查一下,天王昨夜宿在那里?”那内侍笑道:“不用去查了,这几个月天王都宿在紫漪宫——难道大人不知么?”张整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便取了军报,往紫漪宫而去。
  张整以宦官身份为侍中,常伴符坚左右,出入后宫并无顾忌,这数月也是紫漪宫常客,道路是走得极熟了,因此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紫漪宫外。他远远见着宫前几株大槐树下宋牙正带人在忙碌着什么,这时节槐花开得正盛,一串串粉白挂在翠叶之中,甜香阵阵,扑鼻而来,胸臆间顿时甘美无比。
  张整走得近了,讶然问道:“老宋,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牙抬眼见是他,举了手上的布囊道:“是夫人前几日说起从前在邺城的时节,做过一味槐花糖,比之桂花什么的别有滋味,小人这才领着他们趁露水未干采下来。大人这么早有什么事?”
  张整道:“有军情通报。”宋牙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觉得不是很急,便小心翼翼地道:“天王昨夜睡得晚,若是不很急的话,就请大人略等侯片刻,如何?”“也好,”张整突然想到一事,道:“我昨日也见着人采槐花,莫非都是想做这槐花糖么?”宋牙一听就笑,道:“那都是帮着我家夫人采的。”
  张整有些奇怪道:“夫人要做多少?用得着这么多?”宋牙皱眉缩脸地做苦相道:“哪里做得了多少?就是把花心里面那一点甜水给榨出来,你说得用多少花?我们可给折腾死了。”张整听了也咋舌,这东西是不值什么,可花的功夫着实不少,秦王对这位夫人的娇宠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宋牙又接着加了一句:“其实夫人要闹着做也是为了凤哥儿他吃惯了,凤哥儿要什么,天王还不顺着……”张整却打断了他道:“你进去看看吧,虽不是很急,却也是天王交待下来的事。”宋牙不敢再多话,答了声“是!”便往里面去。
  他方走过游廊,就见珠帘一掀,慕容冲从里面出来,眼神在宋牙面上略略一转就径自走过去。
  宋牙躬身退让,他暗窥慕容冲,觉得他面容比起昨日,又少了几分血色,更衬得那一双眸子,幽幽地黑。可再往深处看去,却觉得那里面空洞洞的,好似风沙散尽后的天空,苍寂得让人心里发碜。被这双眼睛扫过,宋牙觉得脸上凉凉地抽了一下。
  宋牙小心翼翼地问道:“凤哥儿早,方才张侍中来了,说有事要禀报天王,不知天王……”慕容冲也不回头,道:“天王已经起身了,姐姐正在服待他梳洗。”“是!”宋牙不敢再多话,侧身立在一边。
  他看着慕容冲走远,猛然发觉他比起入宫前,身量窜高了许多,因此就显得有些单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履不沾尘一般。
  宋牙引慕容冲入宫,本来只是奉命行事,可却不知为何存了些愧疚的念头,因此回回见着他,都有些心怯,也不知慕容冲会不会记恨。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里面符坚说话声,他便让宫女传话,不一会便见慕容苓瑶送符坚到帘后,莺声燕语地说笑了几句,方才放他出来。
  符坚进了长廊,面上犹带笑意,见到宋牙,忙正正了容,道:“张整来了?”宋牙点头称是,引了符坚至前殿。张整见符坚来了,起身跪下。符坚坐床,宫女奉上一杯酪浆,他边饮着酪边听完张整禀报,再询问道:“明光殿摆宴之事可准备好了?”张整道:“前几日就料理妥当了。”符坚点头道:“那就摆仪仗吧!”
  两人正欲起身,却见慕容冲从步幛后钻了出来。张整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方才不是议什么机密要事,可慕容冲敢在符坚会见大臣时一旁偷听,这胆子也着实不小。再看符坚,却是全无愠色,他将手中杯盏放下,道:“你不是要去和他们习武么,怎的还在?若是累了,今日就休息一天吧!”
  听到这话,张整又是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慕容冲这几个月得符坚允可,由符坚的近侍教以武技。这从前的敌国宗室与符坚日夜相处,又习武带兵刃,万一变生肘腋,岂不是防不胜防?可符坚对他的忧思只是一笑了之,道:“他便是有心行刺,不惧一死,但慕容氏数千人可都在长安,就不怕灭族么?”张整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罢了。
  慕容冲身上已换了朱色裤褶服,足下蹬靴,正是要去练功的样子。他上前跪下道:“天王,听方才张大人道今夜要在明光殿宴众臣,不知我叔伯兄长可有蒙恩与会呢?”符坚一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他们今晚在。你是想见他们了?那也应该……你今日随孤去便是了。”
  张整随着符坚出来时,很有些不满。秦王将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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